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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布鲁克林大桥建成125周年,纽约市组织了一连五天的庆祝活动,在市政大楼下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小贩和街头艺术家挤满了桥头小广场,桥下搭起了临时舞台,布鲁克林音乐团在倾情演奏,晚上还有大型烟花表演,当然其中不乏卖雪糕的小货车,货车上叮叮咚咚地播着欢快的儿童音乐招揽生意。
安良牵着李孝贤的手分开人群挤进活动区,远远听到和环境极不协调的雄壮交响乐,这是刘中堂的雪糕车标志。循声而去看到支着四个大甜筒模型的雪糕货车,货车身上画着很多款式的雪糕和写着英文、意大利文、西班牙文,车两旁的门窗全部打开架起贩卖台,可是在车的四周却象划了一个无形的圈子,没有游人停留和买东西。
安良走进那个恐怖的空圈子,看到圈子外有几个小朋友手里揣着钱,神色紧张地看着雪糕车。刘中堂正双手撑在雪糕车的贩卖窗后面,高大的身躯象贩卖窗后一片人形阴影,灿烂的阳光使他的脸明暗分明,卧蚕眉威风凛凛,丹凤眼半开半合,光溜溜的方下巴显得很有劲度,他同样神色紧张的看着一群小朋友。
一阵凉风吹过,高大的榆树上扫下零星碎叶,使四周的气氛充满了杀气。
小狗扣扣蹲在雪糕车门后,象个不会动的毛毛狗娃娃,它和刘中堂一样死死地盯着几个小孩。安良看到小孩们把钱全部塞到一个褐色头发的小女孩手里,往她肩上推了一下,小女孩开始慢慢向雪糕车移动。
李孝贤停下脚步,小声对安良说:“怎么回事,要决斗了?”
安良也停下来看看刘中堂要干什么。小女孩咽着口水磨蹭到刘中堂面前,惊恐地把钱举过头钱递给刘中堂,刘中堂啮开牙笑着对她说:
“小姐,你要什么口味的雪糕?”
小女孩的手还举在头上,就在刘中堂笑的时候哇一声哭了出来,哭声高亢而惨烈,吓得刘中堂马上收到笑容,跑下车想哄回小孩。谁都知道这样子小孩的父母会以为刘中堂欺负她,而且最严重的是她还是女孩,闹不好还搞出讲不清的风化案,被总统大选和次贷危机轰炸得疲劳不堪的报纸很愿意登出这种头条:《中年华人怀疑性扰西裔幼女》。
女孩子见到刘中堂下车吓得鸡飞狗走,尖声大哭着转头就冲回那群小朋友里面,不过小朋友们比她跑得更快,兔起鹘落之间一哄而散,刘中堂追了几步没有追上,呆呆地站在空地中间,一脸悲怆地仰望着高大的榆树间射下来的阳光。
安良在一旁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李孝贤走到刘中堂的贩卖窗前说:
“老板,两个雪糕。”
刘中堂愕然地醒过来,马上走回雪糕车旁边招呼两人上车坐:
“哪用给钱呀,来,每人吃一个,我请。”
安良接过雪糕筒一直盯着刘中堂的脸,而且一边看一边笑,弄得刘中堂气不打一处来,他知道安良在笑什么,一脸不高兴地解释说:
“什么呀!今天是小朋友多嘛,要是网球赛和足球赛来的全是大人,我的车一停下就全卖光了。”
安良不停地笑着说:“我要是小朋友看到你这张脸也不敢走过来,你是洪门白纸扇,堂口御用风水师,没算好方位才出来摆摊吗?”
“算过日子和方位了,还起过奇门遁甲盘……”
“噢,奇门遁甲啊……”安良佩服地喔圆了嘴形,刘中堂丧气地说:
“不过日子是我八字里的忌神,我多遁甲吉方出发经过殡仪馆的时候汽车爆胎了,修好后来到这里就被人占了好位置。”
李孝贤对刘中堂说:
“刘大哥,你没有算错呀,你们有正经事要谈,今天由我来卖嘛,一定帮你卖光。”
她说完就把悲壮的交响乐换成了收音机轻快热烈的南美音乐,问刘中堂拿了一把鸡肉干,带扣扣在雪糕车前面表演起即兴小马戏。扣扣在车上等了很久才有人陪它玩,当然乐得一蹦一跳,李孝贤在车旁边背着手,双脚灵活优美地跳起哥伦比亚的班布戈舞。她穿着长裙却跳着舞蹈中男性的舞步,长发在阳光中旋转飞扬,显得别有一番风情。扣扣张开嘴伸出小小的红舌头在她两脚之间穿梭,李孝贤不时蹲在地上让扣扣跳过自己的手臂,让扣扣和自己一起转着圈,很快就引来大批家长带着小朋友围观。
李孝贤玩了一会就跳上车开始卖雪糕,买了雪糕的小朋友还可以摸一下扣扣的大胡子,雪糕销量直线上升。
刘中堂和安良坐到车前座去,回头看了一下销售情况长叹一声:
“唉,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你们两个怎么搞得又黑又瘦,小贤瘦得尤其厉害。”
“没事,我们去了一次环球风水考察,跑的全是穷乡僻壤……你不是在教中文吗?让学校里消化这些货就行。”
“联邦法例规定假释期间犯人不能教书,再说老是要堂口的兄弟消化也不妥,自己要搞张好看的帐单来交差啊……有什么事吗?”
安良把艾琳娜请达尼尔操作对冲基金,新加坡可能会受到恐怖袭击的事讲了一次,刘中堂听完后马上说:
“早就应该告诉我,我也可以帮上忙嘛,不说我有多少水平,多个人多分力,而且我们还有这么多洪门兄弟。现在猫摆明了要破坏整个大环境,如果猫成功了最受伤害是生活在低层的人民,通货膨胀失业高企,他们赚的就是人民的血汗钱。当年建立洪门是为推翻皇权专制,今天的洪门同样不会让这些败类得呈。”
“你还很了解经济学的因果关系,我真是有点意外。”
“我有看报纸的,次贷危机这么久了,报纸新闻天天讲我们多少知道一些。反正猫要对付新加坡,那就是对付华人,洪门不会袖手旁观。”
安良听到车厢后面象幼儿园放学一样热闹,回头看看李孝贤已经收钱都来不及了,他马上跳到车后帮忙收钱,伸过头对刘中堂说:
“你今天没财运,坐在那里行了别过来拆台……我就是找你帮忙的,我回到风水事务所看到达达已经离开了十几天,我打电话给他,达达说因为对冲基金的前期工作正在开展,现在搬到华尔街上班。而且公司有规定,不能泄露工作地点……”
刘中堂想都不想就说:“一定有古怪。”
安良手里拿着一把零钞说:
“当然了,现在首先要把达达找出来,你看华尔街那边有没有在街面上做生意的兄弟,让他们把那个对冲基金的地址找出来。”
“可以。”
“要是找到达达就可以攻击对冲基金的风水,我们在这边配合新加坡的主权基金,应该可以挡住这次袭击……这次的顾问费捐给洪门做中文推广经费。我同时去找艾琳娜,看能不能了解多一些事情。”
刘中堂回答的干净利索:
“行,没问题。我要不是有事在身,上次肯定和你一起去打威斯银行,我总比小余有用啊。”
“得了吧你,你会做液体炸弹吗?你知道怎么消除液氮吗?”
刘中堂不会这些,他一脸没趣地看着安良,安良马上笑着说:
“开玩笑的,不过婧修女没有去德国,你也……啊?哈哈哈……”
刘中堂不好意思地笑了:
“别这么说,帮自己人在哪里都是帮……那个……芸姐最近怎么样?”
安良停下手里的活凑到刘中堂的脸前面,用下巴指着他,用中情局审问时的语气说:
“你是问芸姐吗?”
刘中堂眨眨眼睛顿了一下,突然大笑道:
“哈哈,当然了,我很尊重老前辈的……你的眼珠都对起来了。”
安良拉开两张脸的距离又收钱找钱,一边对刘中堂说:“刚去了新加坡,和婧修女一起去的。”婧修女三个字说得特别重音,他一说完又回头严肃地盯着刘中堂的脸。
刘中堂的丹凤眼轻轻眯了一下说:“两人去就好……安全。喂,收钱了。”
不到一个小时,雪糕车上多天的存货就卖光了,李孝贤关好贩卖窗高兴地数着钱说:
“卖东西真是很好玩呢,良,我们有空就来帮刘大哥卖雪糕。”
刘中堂不无自嘲地哂笑起来:
“嘿嘿,再过几月我就刑满了,以后都不会卖这种东西。公司有很多生意我都要处理,现在干这个是做给政府看的。你们喜欢的话就转个牌用这台车来玩好了,这台车性能好功率大,车上还有很多小机关。”
安良不以为然地说:
“你以为我们没有生意可做呀,迟一些我和小贤办个英文风水杂志推广一下中国文化,哪有时间玩这些东西,对不对小贤……小贤……”
两个人发现车厢后面没了动静,回头一看李孝贤居然坐着小转椅伏在料理台上一动不动。安良大惊失色跳到车厢后面扶起李孝贤:
“小贤,小贤?是不是睡着了,小贤!”
李孝贤面如死灰,气息很微弱。刘中堂马上给她把脉,安良翻看她的瞳孔。
“瞳孔扩散。”
“迟脉虚寒。”
安良急了,他抱着李孝贤焦急地对刘中堂说:“你讲什么呀!”
刘中堂跳进驾驶室点火开车就向最近的医院开去,他转动方向盘冲出小广场说:
“快把她放平保暖,她的脉搏低于一分钟六十次,这是阳气亏损血气运行缓慢引起的……奇怪了,她不是刚刚才跳完舞吗?怎么会有迟脉呢,一般人都是心跳加速的呀。”
安良怕车厢地面寒冷,于是自己躺到地板上抱着李孝贤,又把外套盖在她身上。车子颠了几下,李孝贤幽幽地醒过来,安良马上放心很多,温柔地对她说:
“不要动,我们现在去医院,很快就没事了。”
李孝贤挣扎着坐起来说:“良,不用去医院,我没事。”
安良抱着她的头在胸前说:“我早就想和你去检查身体了,这次不能不去,只是检查一下,不打针。”
李孝贤听到安良生硬地哄自己,不由得笑起来,她慢慢撑起身体说:
“坐了两个月飞机时差没有倒过来,可能只是太累了。良,我真的不要去医院,求求你了,我不会进去的。”
安良看着她坚决的神情,估计到了医院门口她也不会下车,这样的情况相信是李孝贤有什么难言之隐,与其这时硬逼着去医院,不如先回家休息好,再为她解开心结。于是他对刘中堂说:
“雪糕佬,先不要去医院了,麻烦你送我们回家。”
安良把李孝贤轻轻抱到床上,把一杯温水送到她手里,然后静静地坐在床边。
阳光从窗外斜射进房间照在李孝贤脸上,她带着恬静的微笑看着床前书桌上的玫瑰,慢慢吹凉杯里的水喝下去,然后小声说:
“真好喝,可以尝到味道……真好……”
安良不知道李孝贤在说什么,他无所适从地把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到手上,又移回她的眼睛里,不安地问道:“你觉得好些吗?需要和我谈谈吗?”
李孝贤还是那样微笑着把水喝完,然后把杯子递给安良,安良伸手去接的时候,李孝贤的手腕凌厉翻转,玻璃杯闪开安良的手掌,从他的小臂上跌落地面,玻璃破碎的声音使人感到刺耳而心寒。
安良想不到李孝贤会做出这种举动,他措手不及没有捞回杯子,双手却被李孝贤一把握住。
“良,你知道房间里有几个杯子吗?”
“诶?四个,干什么?”
“你知道下一个杯子会有什么结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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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良几乎恐慌地看着李孝贤的微笑,不知所措地说:“有什么结果,不就是放在桌子上吗?”
李孝贤把安良拉到床沿坐下,然后靠在他胸前说:
“良,每一个杯子最后都只有一个结果就是就被打烂,世间万物都不曾存在,最终会回归虚空。良,过去没有我们,以后也不会有我们存在,我们总是要离开这个世界,对吗?”
安良意识到问题严重,他的眉头紧紧地皱着,象在等待一个无法接受的脑筋急转弯答案。
“小贤,你想说什么?”
李孝贤把后脑在安良胸前蹭了一下说:
“我快要死了,我死了之后你不要想我太久。在我最后的日子里,你给了我无可比拟、无论用什么都不能交换的快乐和幸福……你的心跳在加速吗?不要紧张,你是看透世事堪破生死的风水师啊,你会明白我说的话,听我说……”
安良怀里是李孝贤柔软的身躯和体温,香槟金色的长发散发出女人的香味,这个冷如剃刀的话题突然出现在两个人之间,安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用力收了一下手臂,把李孝贤抱紧一些,然后低头在她耳边说:
“不要怕,无论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告诉我,我们不是两个人,我们是一个整体……”
“嗯,我一点也不怕,我现在是一生中最勇敢的时候。”李孝贤笑着点点头说道:
“我知道我们是一个整体,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有这种感觉。我受过的训练是人不能相信感觉,只有逻辑和利害关系才可以推理出真相,可是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时,那种感觉竟然对了,我好幸福……良,对不起,我在半年前治疗枪伤的时候就发现到了脑癌的晚期……”
安良的脑海里回忆起几个月前和李孝贤再次见面的那个晚会,那一天晚上近百个女孩子近乎失常地伤感,难道就是这个原因?
“那时的‘天使’都知道吗?”
“嗯,这是大事情,我们在第一时候就通知了全部幸存的‘天使’……我们从小在训练营里就发现从来没有一个‘天使’活过二十五岁,当时以为她们是执行任务时死的,或者是违反了什么规定被上级处死,后来才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平时我们有病只能在基地医院治疗,直到我在法兰克福受到枪伤,欧洲部的‘天使’把我送到民间医院治疗,医生为我做全身扫描时才说出真相,我们脑里的芯片由于长期发射和接收幅射电波,激烈地诱发了癌细胞生长。如果在十六岁植入芯片,能活到二十二岁已经是很走运了,所以我和雪在同期‘天使’里是绝无仅有的长寿。”
安良急促地问道:“全部‘天使’都会死?不可能,一定有办法治疗的。”
“良,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人,你不愿意我死,也不愿意任何一个‘天使’死去,不过你还是要耐心点听我讲完。我在半年前发现时已经是晚期,脑癌没有治愈的案例,晚期手术的存活率只有两个月,也就是说就算我现在做手术,我最多只能再活两个月。事实上我脑里面的肿瘤太大太深入,已经没有医生敢为我做手术……可是其他年轻的‘天使’不同,她们比我和雪年轻,植入芯片的时间短,肿瘤就会更小甚至还没有恶化,所以她们大多会通过手术取出芯片和切除肿瘤,以后都不会有脑癌的威胁。”
安良的确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感觉到真正的爱,他愿意用自己拥有的一切去换李孝贤留下来。他喃喃地说着,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
“美国科技那么发达,一定有办法的。你……你上网查一下治脑癌的专家,我现在就打电脑给专家,我有朋友是脑科专家,你看我有他的电话号码……有他的电话号码,他人很好,很专业,一定可以把你救回来……”
李孝贤在他怀里一翻身,把安良压在床上,双手缠着安良的脖子说:
“好了好了,这些‘天使’都试过,我很了解脑癌的前因后果,良……你会把最后的尊严留给我吧?”
人无权决定自己出生,至少有权决定自己死亡,在生命的尊严面前安良沉重得不能动弹。
“真的没救了吗?有什么办法要是你一个人做不到,我们可以去一起去试试,比如什么地方的专家啊,什么新药新方法?”
李孝贤帖着安良的脸亲着他的鼻子眼睛说:
“良,只要有一丝生机我们都试过了,我们是‘天使’,我们不只有一个人,可是对于晚期脑癌根本无法治疗,这是我的生命啊,我已经尽了一切努力……良,你知道吗?我真的用尽了一切办法,我甚至和英国开发最新的脑癌基因药的科学家谈过,但是仍然无法控制肿瘤扩散……所以我选择了捉紧一分一秒和你在一起。”
安良一手扶着李孝贤,一手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