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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状嬖诘氖鞘裁戳怠H缓螅骰郝亍⑾乱馐兜亟饪艘路嘉顾阅獭S捎谒髀拥炔患保诟找慌龅剿腞u房时就一口咬疼了她的|乳头。兰妮疼痛难忍,哇地大叫了一声,脸上立刻出现了委屈和厌恶的表情。看着怀里拼命吸奶的儿子,她惊诧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最终生了一个儿子而感到应有的得意和幸福。
长河收工回来,进门时听见了兰妮的大叫就跑进屋去。可是兰妮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喂完奶的孩子递给了他,然后疲倦地闭上了眼睛。她忽然想到,村里那些生了很多孩子的女人,每天要管那么多孩子,还要烧饭喂猪,伺候公婆丈夫,她们真的为当那么多孩子的母亲感到高兴吗?还是仅仅为了能证实自己能生孩子这个事实而已?
不久,兰妮竟不愿再给孩子喂奶了,好像一只受了自己思想惊吓的母兽。长河不明白她反常的行为,开始生气地指责她,并强迫她给儿子喂奶。可是她的奶水却已经退回去了。
天水坞的村民们又开始议论起兰妮的怪异行为。女人们实在不懂,这正是老来得子的兰妮最值得自豪和炫耀的时刻,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她到底是怎么了?人们回忆起她过去在河边洗衣时突然用手使劲击水的奇怪动作,以及后来她在文化革命中那些令人惊讶的狂热表现,一个不祥的猜测开始在村里蔓延起来了。
兰妮晚上睡不着觉,总梦见死去的婆婆在恶毒地咒骂她,说她不是正常人,根本不能喂养孩子,并命令她马上把孙子送到自己那里去。
长河只好开始用米汤喂儿子了。
一天,兰妮去杂货铺买东西,回来时绕道来到了村卫生所。当她看见里面除了“小观音”没有别人时,便走了进去。女学生看见这个面色苍白,刚生了孩子的女人,便让她坐下来,然后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孩子好不好。
兰妮没有回答,只是呆坐了一会儿,忽然问:“不喜欢自己孩子的女人是不是罪孽深重?”
看着被痛苦折磨得憔悴不堪的女人,女学生轻声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兰妮垂下了眼睛,然后说:“一切都和我想的不一样。为什么?”
“小观音”望向窗外,沉思了片刻。“也许你缺的不是孩子。你到底想要什么,你想过吗?能说出来吗?你知道什么才能让你真正高兴吗?”
兰妮沉默不语了。她想了一会儿才说:“不知道,从来都没想过。活到现在,除了想自己为什么不能生孩子这回事,很少想过别的。可我从前根本不知道,原来生了孩子也会这么痛苦!”兰妮把眼睛闭上了。
屋里静了好一会儿。没人说话时,只听见屋外树上的喜鹊在尽情地喳喳。
当兰妮再次睁开眼睛之后,她终于说出了藏在心底那难以启齿的话。“我只想好好做一回女人,”她声音小得像耳语,几乎被喜鹊的叫声淹没。“即使做不了皇母娘娘,也能像电影里那些洋女人那样活一回,被男人宝贝一回,死了也值了。。。”说到这儿,兰妮的眼睛里闪出一个转瞬即逝的憧憬,好像灶坑里即将熄灭的灰堆里突然迸出的最后一点火星。
“你是想真正被人爱一回,是吗?”女学生问。
兰妮点点头,叹了一口气,然后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鞋尖。“就这个命,想能有啥用。”
站在卫生所的门口目送兰妮往回走时,“小观音”忽然发现这个刚做了母亲的女人不像是在走路,而是像黑鱼河里的一缕水草,正被水推着向前漂。
几天后,当村民们把投井自尽的兰妮救上来时,她已经奄奄一息。人们把她抬回家后,围着她叫她的名字。她的母亲摇晃着她,大声哭喊着,但是她双眼紧闭,青灰色的脸上始终没有任何反应。木匠长河木然地站在人群里看着自己的老婆,手上抱着才两个月大的儿子水明。兰妮的老父亲看了一会儿女儿就抹着泪就走开了,他必须考虑如何料理女儿的后事了。
“小观音”就是在这时赶到的。她拨开众人直接走上前去,握紧兰妮冰凉潮湿的手,并急切地在她耳边不断地唤着她的名字。她后悔前几天在卫生所里没能察觉到这个女人有轻生的念头。大约几分钟之后,兰妮的眼睛竟然睁开了一点。可是她对周围的人谁也没看,只是盯住了“小观音”的脸。然后,只见她的嘴动了一下,显然想说什么。“小观音”俯身上前,用手臂抱住兰妮象石头一样僵硬冰冷的身体,然后把耳朵贴近到她的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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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听不见那个濒死的女人对着“小观音”的耳朵到底说了什么。只见“小观音”更紧地抱住了兰妮的身体,对着那眼睛里仍旧充满了不甘和迷茫的女人非常温柔地笑起来;然后,她对准了兰妮那灰白的脸颊轻轻地、但是十分认真地亲吻了一下,同时还说了一句什么。一屋子的人看着“小观音”的举动,都愕然起来。
接下来,奇迹出现了。那个一生被别人的观念折磨得从来不知道自己需要的女人的眼里射出了一道炽热的光,仿佛她的生命之火在最后一刻才真正被点着了,接着释放出她一生中最精彩的瞬间。众人惊异地看到,一种恬静、幸福和享受的表情开始弥散在她的脸上。这个曾被称为“石女”,也真正活得像个石女一样的女人,在被亲吻之后,脸上竟然出现了血色,全身也仿佛开始融化,变得柔软无比,好像一条畅游在黑鱼河里的美丽水蛇。最后,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兰妮吐出了她平生最深、最长、也是最舒心的一口气,然后带着动人的微笑,闭上了那曾经很美,现在则变得更美的眼睛。
兰妮临终前发生的奇特变化在所有天水坞人的心里一直是个谜。人人都想知道她临终前到底对“小观音”说了什么,而“小观音”最后又对她说了什么。但是直到“小观音”离开天水坞那天,她也没有对任何人说出过一个字来。因为那是一个女人和女人之间的秘密,也是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秘密。
追赶海市蜃楼的男孩儿——木匠的儿子水明
六月中的一个傍晚,月亮还没露脸,木匠长河的儿子水明出了家门,向村东头的聋子李重家走去。眼下正是一年里最忙的麦收季节,家家户户都做了平时舍不得吃的好饭,虽已过了晚饭时间,空气里仍能闻到饭菜的余香。水明一边走一边低头着想心事,弥漫在村里的香味钻进他鼻子,使他浑身感到一种通透和愉悦的舒畅。
刚从乔县中学毕业回来的水明,几天前从村民李重那儿借了一本印度诗人泰戈尔的诗集,叫《失群的鸟》。那本书还没有他的手掌长,也很薄,没想到却让他着了迷,读了好几遍还是放不下。那些简短的诗句组成的奇特文字,让这个男孩儿每读上一行便感到呼吸放慢,内心不被人知的迷茫和烦恼似乎瞬间消失在诗句里带有花香的微风中,溶进了会吟唱的雨滴里。短小的诗句,像一只只看不见的手,把他带向一个眼睛看不见,却更令人痴迷的另一个世界。
水明在乔县中学的国文老师李东光曾这样对他的学生说过:“在头脑里旅行比在陆地上旅行更美妙,也更惊险,因此更值得你们去体验。”水明在读《失群的鸟》时,似乎才开始明白他为什么这样说。李东光也是天水坞人,乔县中学的毕业生,毕业后一直留校教书。他个子不高,微眯的小眼睛炯炯有神,充满了因疯狂汲取关于人的知识而特有的激|情、敏感和怜悯。他的人格魅力曾影响了无数被他教过的学生。他喜欢对学生讲关于生命的短暂和脆弱,关于理想的重要和艺术的永恒。很多学生都很爱上他的课;水明也是被他影响并改变了自己内心的学生之一。
男孩儿现在去找李重,是想问他《失群的鸟》里的一句令他困惑不解的诗句。他相信李重能给他解释明白,因为书是他的,加上他曾经在城里的大学教过书,一直是天水坞最有学问的人。
十七岁的水明和五十六岁的聋子李重之间从很早就有一种超越年龄的默契,那默契是由他们之间多年里借书、看书、提问题和回答问题的习惯形成的。还在村里上小学的时候,水明这个没有母亲只有父亲的男孩儿就喜欢去李重家找书看。李重家很小,却是全村书最多的人家。李重的父亲早年是天水坞的地主,因此他在文化革命开始时被红卫兵从城里押送回天水坞接受改造,至今已有二十多年了。李重的耳聋据说是当年被红卫兵打的,不过水明很早就发现,他和李重沟通时语言似乎从来都不是障碍。
水明来到了黑鱼河上的小木桥,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他靠在年久失修的桥栏上,向下望去。桥下的河水在天色将尽的落日里闪动着紫色和暗红色交织的水纹,斑斑点点地晃成一片,看上去十分华丽。男孩儿使劲地吸着暖湿醉人的空气,脑子里忽然冒出来泰戈尔的一个诗句。
“造化带来的神秘犹如漆黑的夜晚,令人惊叹。
知识带来的幻觉犹如清晨的薄雾,终将飘散。”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住这个诗句并在这里想起了它。他抬起头来,发现此时的天水坞就像一只蜷卧在天地之间的大猫;各家窗纸里透出的煤油灯暗黄|色的光亮,好像长在猫身上的一只只发着疑问、朦胧又胆怯的眼睛。衬着黯淡了的天际,村后那片杨树林模糊的影子像极了大猫身上的一层松软的绒毛。
桥上走过来一个人,水明感到脚下的桥身震颤起来。
“那是明子吧?”来人低沉的声音像是被人捂住了嘴。水明听出那是村里的铁匠聚祥的声音。“你爹在家吗?”人高马大的铁匠走近水明,木桥又被踩得吱吱嘎嘎一阵响。“我家手推车的把手掉了,想找他给修一下。”
男孩儿似听见没听见地应了一声,继续想着自己的心事。
十七岁的木匠儿子此时正处在生命里的一个非常时期,一个从男孩变成男人的转变时刻。六年前,当离开天水坞去乔县中学上学时,他还只是个地道的农村孩子,不想太多的事,腼腆、知足;而现在高中毕业回来的他,虽然表面看上去依然安静和内向,实际上却已经被六年的学习生活脱胎换骨了。木匠长河和村民们都只看见他长高了,成了天水坞仅有的几个上过乔县中学的文化人。大家仍旧叫着他的小名“明子”。水明回来后就被村长指派当了大队会计,每天在村委会的一个屋子里与账本和算盘打交道。
儿子回来后,木匠长河常在夜里听见儿子在另一间屋独自读着什么。让他感到疑惑不安的是,儿子读东西时的声音听上去很陌生,不像是自己亲手抚养大的那个孩子的声音,更不象一个农村男孩儿应有的声音——那声音似乎在慢慢地唱着歌,一顿一挫的,又不全像。木匠听到儿子的声音里提到了云,山丘,树林,死亡,阳光,泉水还有女人。他也多次听到了“上帝”这个名字,但不能肯定他到底是谁。
木匠不知道,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的内心正在发生一场裂变。在乔县中学的六年里,从小就爱看书的水明读了学校图书馆里很多的书,无论是中国的还是外国的,无论是小说、诗歌、戏剧,还是哲学和历史。他喜欢与活在书里的人进行无声的交流,似乎那些人比生活中的人更懂得他的心思,无论他们是否在世,曾经生活在哪里,讲什么语言,名字是长还是短。书让生性羞怯的水明第一次意识到,他除了是个农村木匠的儿子,也有着和书里的人一样的只属于自己的思想和灵魂。
六年后再回到家,水明感到了茫然和不习惯,虽然父亲和家里的一切和从前一样,不多也没少。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属于哪里了。有时他觉得自己活得像个骗子:人们看到的并不是真实的他,而真实的他是否能被天水坞人接受?他给自己的答案是否定的。为了平衡心里的矛盾,他开始频繁地去李重家借书、看书,好让新的思考不断进入脑中,冲淡他巨大的不安和焦虑。读书使他对生活又产生了与周围的现实无关的各种遐想,催迫他对自己的生活做出新的思考和选择。但是他没有勇气。思考的结果和现实的无奈总让他感到更加沮丧和彷徨。
水明来到了李重家的小院子。李重的老婆莲芯一看见他进来就迎了出来,并对他说,李重今天不知怎么到现在还没回来,平时这会儿晚饭早都吃过了。她边说边走到院门口,再次向李重必经的路口张望了一回,然后就招呼水明进屋去等。
和每次一样,这个没有自己孩子的女人一看见水明来,就会露出平时难得一见的好看的笑容来。她略显慌忙地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枣,花生和白薯干让他吃,自己则坐到一边继续做针线。莲芯从来不打扰看书的水明,就像他从来不打扰看书的李重一样。她默不作声地做着自己手里的事,但会不时地看一眼正在读书的男孩儿。这个不识字但是绝对聪慧的女人从来都对读书人怀着敬畏之心;她从读书人看书时的专注表情里可以猜出,书里写的必定是非常重要和了不起的事情,但同时也是能夺走人魂魄的事情。因为读了书的人都想离开自己的家,甚至舍弃一切去找书里那些眼睛看不见,却对他们有着致命吸引力的什么东西。
水明一边吃东西,一边再次翻开那本随身带来的《失群的鸟》。他随意翻到一页,看见了一首诗,传神的两行字立刻就把他抓住,让他忘记了正在往嘴里送的食物。
“一朵花向在清晨时失去了全部星星的天空哭诉说,
自己刚刚失去了一滴露水。”
他看见那诗的旁边有李重当年流畅、挺秀的一行笔迹,:“一个人的失去在宇宙中算得了什么?”
他又继续看见了另一首诗:
“真理穿上“事实“的衣服,却发现它绷得太紧,
当他换上了“幻想“的衣服,才自由地跳起舞来。”
旁边又是李重写的几个字:文学必须会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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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又暗了一些,李重还没回来。莲芯终于站起身来,告诉水明自己要去村口迎一迎李重,嘱咐他再多等一会儿。
但是水明没有再等下去,他决定改天再来。
离开李重家,男孩儿并没有直接回家,他拐了个弯向村后的杨树林走去。从乔县中学回来后,他常喜欢一个人到那里去散步。此刻,夕阳已经不见了,只在天上留下了一片苍凉的灰蓝色。水明在树林里走着,感到一阵突然而至的失落和悲哀。看着大树根部那些经年累月堆积起来的一层层暗色的枯叶,和从中长出来的大片绿色草丛,他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自己迟早也会消失,就象那堆腐朽的落叶,就象那些在天水坞生活过,然后死去的村民和前辈一样。用脚踢着那些枯叶,他为自己作为一个人在宇宙中惊人的渺小和毫无价值感到惊恐、绝望和说不出的伤感。他想,无论书中的世界和里面的人如何让他着迷,他也会在这个出生后就已注定的环境中生活并死去。
可是,当他抬起头向天空和树顶望去时,他看见了天幕上刚刚出现的几颗星。泰格尔那些响着永恒和自然音律的诗句立刻让他对生活有了另一种感知和认同。那是一个由纯感觉和智慧组成的世界,是以美和爱为生活全部目的的另一种存在。那是一个顷刻就能让人复活的世界,他向往并全身心地痴迷于那个世界。
水明看着天上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