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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有来头,他是生态保育学者,用他的说法来讲,就是地球防卫战队的一员。
因为他是崇尚实战的务实学者,所以整年下来,可以说是居无定所。这个宿舍虽然是研究院专门派给他的,但是除了资料和书以外几乎没什麽东西,John常说他的家当用一个背包就装得完。如果不是成为我的监护人的话,他大概会一个人浪迹整颗地球吧!
「就是因为三月要去南极,所以才提早到现在啊。每年这个时候T市的学会都会开全年研讨会,所以这里的事情比较多。」
「去什麽地方都可以吗?」
「只要在我经济和能力负担范围内。」
「那──动物园。」
「。。。。。。你有完没完啊?」
「不行吗?」
「大前年也去,前年也去,去年也是,今年还要去?你去不腻啊?」
我的友人兼监护人回过头来,满是胡渣的脸瞪著我。我从小就有和各种动物沟通的能力,虽然谁也不知道这能力从何而来,我也因此和动物特别亲近。除此之外,比起号称活动估狗的学者友人,我在各方面都很普通。
「驳回,除了动物园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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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奸诈!你刚才说只要在你经济能力负担范围内那里都可以的!」
「我才不要陪你去动物园,那种地方你根本不用我陪。你根本是去串门子开Party的吧?我又听不懂你和他们说些什麽,每次去都像多馀的一样,无聊死了,我不要,要去你自己再找时间去。」
「那就算啦,反正我也没说生日一定要出去玩。都十八岁了,低调一点也不会怎麽样,又不是小孩子了,在家里睡觉还比较省钱。」我将手中的可乐一饮而尽。
「。。。。。。。。。。。。你真的还想去?」
其实我也没有真的很喜欢动物园。因为讨厌城市的缘故,我自己一个人独居在离T市数百公里远的森林里,平常开直升机通勤上高中。比起我家附近种类丰富、性格爽朗的各种动物,动物园里的动物因为长期被人类喂养,不用费心生存,加上住的地方又形同牢狱,所以大多个性阴沉,不大喜欢动脑筋。有的甚至不具备语言的能力。
「好久不见了,麋鹿先生,今年也过的好吗?」
不过再次造访睽违已久的动物们,还是令我很高兴。有些动物的生命周期很短,例如兔子或骆马,去年来时还是孩子的动物,今年已经儿孙满堂了,虽然动物园的动物大多记忆衰退,但仍然有些还记得我的,我趴在草食动物区的栏杆上笑个不停。
「John,那只母斑马说他还记得你耶,还问我说去年那个帅哥怎麽没来?你不过来打个招呼啊?」
相对於我的兴奋,我的友人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靠在一棵大榕树下避阳光,远远看著我和动物叙旧。听了我的话,他眯起眼睛:「动物的审美观和人类一样吗?」
「不一样啊。所以她说,如果你脸上有黑白条纹那就更完美了。」
「。。。。。。。。。。。。」
我和John沿著夜行动物馆往园里走,这是T市最大的动物园,今天又正好是假日,所以到处挤满了人。友人在流动摊贩买了两支霜淇淋,我们边走边吃,走过草原动物馆、亲子动物园区还有海洋生物馆,在动物园最深处的是喂养肉食动物的猛禽猛兽区,其实所谓猛兽,也只是人类自己的分类罢了。像是狮子或老虎之类的动物,我觉得有时候还不如人类本身可怕。
一到了猛兽区,John就显得特别紧张,明明园方就架了一层半楼高的铁丝网,人和动物间还隔了一道濠沟,每回我到这里,都没办法好好和肉食动物交流。我在非洲狮的栅栏前徘徊,白天他们几乎都躲起来睡觉,所以没人理我。
「没什麽好看的,快走吧。」我的友人说,彷佛急於离开此地。
「再等一下嘛,这里的棕熊会唱很好听的情歌,我去年才听一半呢。」
我不理会我的友人,迳自绕著巨型铁丝网走,把John抛在後头,几只美洲豹抬起头来,又无聊地把头趴回去睡觉。我一路走到尽头,却发现变电器旁竟有个巨大的铁笼,紧连在铁丝网旁,上头盖著好几层帆布,我觉得很好奇,看看左右无人,於是便走了过去,掀起帆布的一角,里头有什麽生物动了一下。
「。。。。。。咦?」那动物并没有进一步的反应,我猜应该是被打了麻醉药,园方在移动肉食性动物时,通常都会采取一定防护措施。我探头进去,那只动物似乎微抬起头,又无精打采地垂了下去,我试探地叫了一声:
「请问。。。。。。」
光徐徐地透入铁笼中。我睁大眼睛,趴在铁架上的,是一只狼,正确而言是灰狼,品种类似墨西哥狼,但毛色偏淡,我是第一次看到体型这麽大的灰狼,虽然看似精神萎靡,但他静静伏在笼子的角落,竟颇有一股王者的威严。那是只很英俊的狼。
「救救我。。。。。。」我吓了一跳,我本来以为这只狼大概昏迷了。灰狼的声音低沉而沙哑,黑暗中,那双精亮的眼睛竟然凝视著我,彷佛要猎捕我的灵魂。
「救救我们。。。。。。」
「天哪!小弟,你在做什麽?」
我还来不及进一步和那只狼攀谈,就被人抓著领子拖出帆布。我一回头,原来是个穿著动物园制服的雌性人类,从她的服装看来,她应该是这里的动物喂食员。
「怎麽可以随便碰运送用的笼子呢?要是被咬到怎麽办?」
「请问。。。。。。为什麽要把这只灰狼送走?要送去那里?」
那位女性好像很惊讶我会问她,露出奇妙的眼神望著我,她看起来和John差不多年纪,一脸风尘朴朴的模样,不过感觉上年轻时应该还满漂亮的。不过老实说我不太会判断人类这种生物的美丑。
「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要送到S市的动物收容所。」
「为什麽?」
「为什麽?好像是因为它在这里制造麻烦吧!」
「制造麻烦?他生病了吗?」
「才没有呢,听说他攻击人类。」
「攻击人类?真的吗?为什麽他会攻击人类?你们对他做了什麽吗?他原本被关在那里?被送过去之後,你们要对他做什麽?」
「喂喂喂,我说小弟,你到底是谁啊,怎麽会在这里问东问西的?」
我正想回答她,背後就传来友人呼唤的声音。John的身影在铁丝网转角出现,他远远就开始数落我:「原来你在这里!不是叫你不要乱跑吗?」
「我才没乱跑!John,这里有只狼。。。。。。」
我打算向友人说明情况,以缓和他对肉食动物一贯的神经质。但我身後却传来「啊」地一声惊呼,我回过头,那个女喂食员手中的东西掉了一地,看著大步靠近的友人,眼睛直直地盯著他,一副要把他盯穿的样子。
我本来以为她该不会又是众多对友人一见锺情的雌性牺牲者,没想到她愣了三秒,忽然喃喃地开口:「John。。。。。。?」
友人停下脚步,双手插在口袋里,眯著眼看著我身後的动物喂食员。好像有些困惑,好半晌才微微挑起了眉:
「。。。。。。Teresa?」
※※※z※※y※※z※※z※※※
「女朋友?!」
由於自助Caf牸皇﨟实在太多,我们选了T市动物园里附设的速食店,我叫了两个起司汉堡,但John和那个动物喂食员都只叫了可乐。我们在靠街道的落地窗前坐下,那个叫Teresa的女性从刚才就一直兴奋异常,和那时候凶巴巴的样子判若两人。
「哎哟,是前啦,前女友而已,我们很早就分手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或许John到这把年纪还没结婚的缘故,所以我才会有错觉以为他没交过女朋友。仔细想起来,以我这位朋友的学历资质长相,就算有一打以上的前女友也不奇怪,不过总觉得,会和John交往的女性人类,至少也该像Ailsa阿姨那样的档次,虽然这样说对眼前这位女性有点失礼,不过她看起来确实很平凡。
「什麽时候交往的?」我试探著问。
「我想想。。。。。。那时候是十五。。。十六岁吧?就是高一的时候。」
「高一!?」我大惊,没想到John如此深藏不露。
「可是也没交往多久了,两个月我们就分手了。」
我偷眼看身旁的友人,他连抬头都没抬,正沉默地把吸管戳进免洗杯里,还戳得特别用力。Teresa和故人重逢,似乎特别高兴,扯著吸管说个不停:
「啊。。。。。。那时候大家都很年轻,真是蛮荒初辟的年纪啊。」
「。。。。。。情窦初开?」
「喔,对,不好意思,我语文能力不太好。啊对了,你是John的儿子吗?」Teresa以一副好奇的眼光打量著我和友人。John竟然点头说了声「对」,我赶忙打断他的话:
「不,他只是自愿做我的监护人而已。他还没有结婚,也还没有女朋友。」
John瞪了我一眼,好像在怪我为何要多管閒事。我假装没看见。
「咦?只是监护人哪,这麽说是亲戚的小孩吗?也对,我就在想你年纪也太大了。嘿。。。。。。时间过得真快,想当年John还是个像王子一样的少年,现在竟然变得这麽粗犷的男人啊。」
我又看了眼友人,他托著下巴看著窗外,好像没有要加入话题的意思。我凑向前:「John以前在学校里,是个什麽样的人啊?是不是很受欢迎?」
「嗯──与其说受欢迎,不如说很受注目吧?他高中的时候,是资优生那一型的人,所有的老师都认得他,不过大家都不太敢接近他,怎麽说──有点高岭之花的感觉吧!常常戴著一副眼镜,一个人坐在教室角落看书,而且都是没人懂的怪书。而且他其实不太来上课,每次都只在考试时出席,但成绩还是很好,很讨人厌吧?」
我想跟她说「高岭之花」用来形容男性有点不恰当,但仔细一想,好像也挺符合John给人的感觉。友人平常几乎不和我提他的过去,现在抓到机会,我当然要问个够本。
「但还是很多女生喜欢他就是了,经常都会听到有人和他告白的传闻,还有学长跟他告白过,不过当然都失败了就是,真是壮士断腕啊!」
()
「。。。。。。真是『令人扼腕』?」
「喔喔没错!小弟你真厉害!所以老实说,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John为什麽会和我交往说,我是在高一那年耶诞节前夕跟他告白的,本来以为不会成功,没想到他一下就答应了,吓了我一大跳呢!」Teresa笑著说。
我又偷看了一下John,他的可乐已经喝完了,无意识地吸著杯底,发出噪音。
「那为什麽又分手了?」
「这个嘛,其实也不太算是分手吧。因为他高二那年就出国了,出国前他写了封信给我,上面说:『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不能和你继续在一起,请多保重。』然後什麽也没说就撒手人寰了。」
。。。。。。我已经放弃纠正她的成语了,反正听得懂就好。不过这的确很像是John会做的事情。
「出国?他高二就出国了吗?是去那里,做研究吗?」我又问。
Teresa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咦?John没跟你说吗?那时候在学生间还挺有名的说,John就是和那个很有名的教授夫妇。。。。。。」
「已经聊够了吧?」
Teresa才讲到一半,John却忽然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差不多也该回去了,你明天还要上课不是吗?不好意思,Teresa小姐,我们要走了,很高兴再见到你。」John用学术领域的公式语气说道。
「咦?等一下啦,John,我还没问完耶!」
「你们要走了喔?怎麽这麽急功好义啊?」Teresa似乎也对John的反应感到吃惊,出口拦阻。我忽然想起动物园里的事,於是便问道:
「对了,Teresa阿姨,刚刚那只灰狼是怎麽回事啊?」
「啊哈哈,要叫姊姊喔。灰狼?啊,你是说要运走的那只墨西哥狼吗?」
「嗯。」
「其实这事情有点复杂。。。。。。原先他是和另外一只灰狼住在一块儿,那两只灰狼很传奇喔,他们是同一胎出生的小狼。而且听说出生的时候,身体有一部分是连在一起的,是後来请兽医动手术之後才分开的,那时候是动物园的大事呢!」
「连在一起?像连体婴一样吗?」我问,转头看了一眼John。话题不再牵扯到他,他好像就不再坚持离开了,又重新坐了下来,虽然表情还是很不耐烦:
「嗯,只要是以胚胎分裂生殖的生物,都有可能产生这种现象。灰狼一胎可以产下六到十二只不等的小狼,连体的情况比人类婴孩还更常见,不过一般而言自然界很少为动物作这种手术,通常如果连体部分过多的话,只好任其自然死亡。」
「对啊,所以说它们是很罕见的例子。总之,那只狼有个同胞兄弟,手术之後,那只灰狼的情况良好,但是他的兄弟却一直身体虚弱,常常生病,去年冬天开始,好像是胃出了毛病,只能吃流质的食物,但还是经世济民。园方认为让那只狼老弟慢慢饿死,实在太可怜了,所以就想要替他安乐死。」
「怎麽会。。。。。。没有请兽医看看吗?」
「就是兽医下的决定啊,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不过自从园方做了那样的决定,那只健康的狼就变得光怪陆离,开始拒绝让工作人员踏进铁丝网里。听说很可怕呢!一看到人就长啸,只要有人胆敢踏进另一只狼附近,他就会马上发动攻击,我们同事的手指就是这样被他咬断的。」
「所以你们要把他打昏运走?」我涩涩地开口。
「是啊,先把他运到别的地方。因为就算要帮那只狼老弟安乐死,也是要经过很多手续的,包括向市政府报备和尸体的处理,需要一段时间,难保它不会再闹事伤人,等一切晨昏定省後再让他回到T市来。」Teresa点点头,又笑著说道,
「不过奇怪,原来狼也有兄弟之情吗?那只狼,长得是还挺漂亮的,一副想维护同胞兄弟的样子,真是令人无法理解。」
「有什麽好无法理解的?」
我说,发觉自己的语气变得很冲,甚至有点冰冷,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我想起那只狼在笼子前对我说的话──『救救我们。』。我现在终於明白他的意思:
「你们要杀了他兄弟,为什麽没有得到他的同意?就算不能获得谅解,至少也要让他在场不是吗?」
「咦?同意?在场?哎,你这孩子在说什麽啊?我怎麽都一池春水?」
Teresa好像想笑著圆场,但看到我的表情,又笑不出来了。我感觉到有双大掌拍在我的肩头,把我按了下来,那是Joh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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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我想我们也聊够了。」他第二次这麽说,然後在我面前站了起来,
「很抱歉打扰你工作这麽久,时间不早了,我们真的得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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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友人那台Lexus的助手席上。自从离开动物园後,一路上我们都没交谈,直到John的车开过位於T市西郊的停机坪,一般而言,我和John如果约在T市某个地方的话,都是在这里会合。因为车子开到我家耗油又耗时间,他也会嫌污染空气。
「啊,在这里放我下来就可以了,John。」我靠在窗口上说道。
「不用,我载你回家。」
「咦?等一下,不行啦,我的直升机还在这里耶!」我惊讶地说。
友人沉默地握紧方向盘,一直到开过停机坪才开口。
「你想回去。」
「嗯?」
「你想回去找那只狼,别以为我不知道。」John淡淡地说。
「。。。。。。。。。。。。」
我从小就很少对John说谎,倒不是因为我是什麽诚实的乖宝宝,而是因为友人实在有够难骗。有的时候我都会怀疑,他是不是在我身上那里装了避录摄影机,为什麽我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我又没有要做什麽,只是想和他说说话嘛!他就要被送走了耶!」
「不管你说什麽,这次我都不会让你去。」
「为什麽?」我大为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