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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杰点着头:“我可以加班的,时间做长点没问题。”
主管应着:“这才是你的第一天,看看以后表现如何吧。”
程杰说:“我一定很勤力的。”他太需要钱了,今儿晚上,还未有睡觉地方的着落。
下了班,想着雪儿之约,惟有跑回老张的小药房去:“张老板,有位朋友会十二时打电话到这儿找我,我留在这儿帮你,听完电话再走行吗?”
“十二时我关铺了。”老张说。
程杰笑着搔搔头:“太早你还有顾客,用你的电话不方便,所以才约那么晚,我替你关铺好了。”
老张蛊惑地一笑:“一定是女孩子电话了,这么快便搭上一个。”
程杰马上摇手:“不是搭上,我在北海道滑雪时认识的,是个女学生,很纯的。”
老张瞄了他一眼:“很纯的?你这辈子认识过纯的女人?要是她真的纯真,就是她倒楣,你可不要浪费了人家。”
“不,张老板,我连落脚处也没有,怎会去追个家教森严的女学生?料不到今天一上班便碰上她进来吃东西。”程杰苦笑道:“真是糟糕,我今夜都不晓得睡在哪里。”
老张说:“别装模作样,想睡在我这儿是不是?这儿没什么地方,你只可以在贮物室坐着打盹,或者躺在店子内放得下你这大个儿的地板上。”
“谢谢。”程杰在这时候,会接受任何可供度宿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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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对他说:“你忽地有了向上之心,那女子可能对你有点好的影响。你怎会没地方睡呢?从前跟你混的女孩、女人,哪个不欢迎你去睡?居然肯在这儿躺地板,嘿嘿,爱情魔力。”
程杰的心暖了一下,这辈子从没像现在这般,好像有所期待,心有依归。一向,他不缺乏女人,但感觉上都是飘飘泊泊的,他从不等谁。但这个晚上,一边帮老张包药,一边情绪紧张,虽然十二时还没到,一有电话响他便过去拿起听筒。
老张瞧在眼里,笑了。他喜欢阿杰这个样子,这才像个正常的年轻人。
每个电话都不是雪儿的,程杰听一次心里紧张一次。
十二时整,电话响了,程杰想,这回还不是雪儿?抢着去听,原来是老张的太太。
“你老婆问你几时回家。喂,老板,别讲那么长,我等电话。”
老张说:“我几时长气了?长气的是我的老婆。”
老张的老婆果然絮絮不休,急得程杰焦躁地在他身边走来走去。
“关铺了。”老张听完电话:“得向老婆报到,你自己等着。”
老张走了,十二时十五分了,雪儿刚才打电话一定不通了,她会不会放弃呢?等到十二时半,电话还是没响,程杰瞪着药房墙上挂着的大钟,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焦虑得无以复加。
雪儿不来了?
他开了一缝铁闸口,一时探头出外,一时回顾电话,坐又不是,站又不是。正对着电话发呆之际,铁闸有轻轻的敲门声,程杰奇怪,半夜三更,谁来找他了?难道那女人还派人来揍他?
程杰本能地把那缝门砰的一声关上,但在砰的一声中,隐约听见女子的惊呼声,程杰认得那声音,雪儿!她在山坡滑雪时直冲下来的惊呼声。
程杰担心起来,管它外边有什么人,都要看看的了。躲在门后开了一丝缝一望,只见在暗淡的街灯下,雪儿还穿着校服,娇怯怯、惶惶然地站在门口。程杰马上跳了出去,一把将她扯进来。
雪儿投身在他怀中抖颤着,程杰感得到她的心在跳:“别怕,别怕,对不起,吓着你了,你怎么摸到这儿来啦?”
“我不敢回家,回了家十二时后我便不能出来。告诉我妈我到同学家温书,溜出来也不可以太久,见你一会儿,我便要走了。”雪儿抱着他的背:“十二时我在街上电话亭打电话,老是不通。”
“那你怎么找到这儿来?”
“午膳后我打过这个电话,听电话的人开口便应,复兴药房。我问了地址,很挂念你。我怕这回找不着你,以后也找不着你了。”
程杰叹了口气:“倒不是像我所说,我一定找得着你,而是你一定找得着我了。”
雪儿抚着他的脸庞:“瘦了,为什么这么瘦?你还好吗?”
程杰说:“你中午时问过了。”
雪儿搂紧了他的背:“整个人都瘦了,要是好、便不会瘦得那么多。”
程杰不知从何说起,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现在一切都好就是了,你不是看见我工作吗?”
雪儿把头搁在他胸膛:“你说你没有家,现在你就住在这儿?”
程杰说:“暂住几天吧,这不是长期的。也许过几天又不晓得住在哪儿。哈,努力找个男同事打好关系,看谁是单身的,跟我分个房间住。”
“杰,你常常就是这么的居无定所吗?你不觉得辛苦吗?”在温暖的家长大的雪儿感到他飘泊的凄酸,泪珠儿又下了。
程杰吻着她说:“别傻,有什么辛苦,我是这么长大的。”
雪儿把身子贴得他更紧:“以后有我陪你,好不好?”
程杰从来都懂得照顾自己的,让嗲嗲的雪儿一问,倒生了从未有过的无助之感,怎么自己再不是顶天立地的硬汉了?怎么需要起她来了?回顾二十年的生命,头一次有飘泊的无奈,一时间前尘往事翻涌,程杰在心里骂自己:真没用。
“你喜欢我什么了,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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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知道的吗?我说不上来啊,我不懂得解释,我也没问过你为什么喜欢我。”雪儿用小手指把他的手指一根根的钩了钩,有如小孩子们的一言为定。
“我说过我喜欢你吗?”程杰逗她。
雪儿笑笑:“你说你是残忍的,但是没对我残忍过,嘴硬而已。你在我身上灼的名字,我不会后悔。”
程杰把她的校服轻轻往上褪,雪儿没有抗拒,他看到自己用烟蒂在她小腹最底下灼的名字,温柔地吻了每一点灼痕。为了她,他是甘心捱那顿毒打的,他实在忍不住了,他要她,她总是那么的洁净,她快乐满足的笑,有如初生婴儿的笑,没有特别道理的,同时亦是最纯真的。
两人拥抱着坐在地板上,雪儿扁了一下嘴儿:“要走了,还要悄悄地溜回家呢。”
程杰说:“这么晚,我送你回去。”摸摸口袋,当然不够钱坐的士,巴士亦没有了,好生尴尬。
雪儿摇摇头:“不用送我,让爸妈看见不得了,还是替我叫部的士吧。唔,我也没那么多零用钱常坐的士呢,幸好农历新年快到了,有红包收。”
“别数你有多少收入了,快回家去,这几天下了班我都在这儿帮手,你打电话来好了。”程杰催着她上车:“车子马上到。”
“太快了,怎么不足三分钟就到!”雪儿顿了顿足,让程杰看着她上的士。
目送的士绕个弯便不见了,程杰怅然回到店中,关了灯,坐在地上发呆。雪儿什么都不问,也许太不知世事了,不晓得要问什么。然而她是慧黠的,她懂得怎么找他,长大了,她会很聪明,程杰觉得不自在。
他自卑了。
不,不是自卑了,程杰告诉自己。
然后他又问自己:那不是自卑是什么呢?
然而,为什么要自卑呢?在雪儿还没出现之前,他的世界是蛮自满自足的,没有不满意自己的必要。
她的出现,骚扰了他的世界,天地间似乎所有的人,都逼他从头来。
然而,她对他是那么好,那么真诚,一天一天地等,一处一处地寻。
谢谢老天爷她找到了他,不然他不晓得哪一天自己才觉得准备好了,够条件去找她了。
条件?什么是条件呢?是令她快乐,令她不担心,可以照顾她吧。
他想照顾他真正爱的女人,没有能力照顾,令他极其不自在。
但愿她没再出现,但愿自己没到中环的快餐店上工,但愿她没刚巧跑进来,刚巧碰见他。
不,那不是她的刚巧,那是她的日常生活,在中环上工,是他的刚巧而已。
程杰矛盾得很,这女孩子令他乱了。浪人生活本是他的生活方式,有什么要考虑的?怎么如今有那么多考虑?
甚至连明天怎么见面也要想办法,而明天,是他从来不需要想的。
他不想再回快餐店工作了,不,不是不到快餐店工作,而是不去中环那分店工作,他不想再在快餐店见到雪儿或者她的同学们。
一夜没好睡,早上,准时上了中环,对主管说:
“可以把我调去别家分店吗?屯门、官塘,什么地方都可以,只要不在中环。”
主管奇怪地问:“为什么?中环是好地方。”
程杰说:“我的旧同学常来,工作不方便,希望你明白。”
“今天不可以调,多做一阵子,看看公司人手情形如何。”主管得按章办事。
程杰说:“那么我不干了。”
“那跟你昨天说的不一样,怎么那样情绪化?你们这些年轻人,一有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一不高兴便嚷不干,哪像我们出道时,抱着份工便拼命干,这城市变了,香港变了。”主管每天遇到像这样的事情太多了,早已见怪不怪:“不干就不干啦。”
“我有难言之隐。”程杰说:“调我去另一区工作,我并不懒,你看得见的。”
“不行,个个都这么调来调去,来去自如,还有纪律的?这是工作,不是游花园。”主管说。
“请问哪一区不够侍役,我马上去,真的不是不想做。”程杰解释。
“不能,分配了你在哪儿做便在哪儿做,我允许你一个这样,另一个也有样学样,那样几十间分店会乱得怎样了?你自己想想。”
主管已经在尽量讲道理了,程杰明白,但他就是没法在中环呆下去,只好说:“对不起,我走了。”
主管啼笑皆非,也懒得再说什么,心里只觉时下年轻人莫名其妙,不负责任。
程杰随便地上了部巴士,漫无目的地坐着。太早了,老张的药房要上午十一时才开门,要帮手也不用那么早,现在才八时多,雪儿上课了吧?
想呀想的,转了巴士到了雪儿的学校门口,九时过了,学生们都关在那古老庄严的校园之内了,程杰在校门四周踱步了一会儿,数着那些课室窗门,摘了路边树上几片叶子,放在口袋里。
“雪儿再见!”他把一片叶子往空中一送。
回到老张的药房,老张奇怪地问:“怎么不上班了?这么快便给炒鱿鱼了?”
“不是被炒鱿鱼,是我不干了。”程杰说:“我回来拿了行囊便走,谢谢你的一切。”
“阿杰,你去哪儿?”老张问。
程杰吸一口气:“总有地方去的,如果有人打电话给我,说我不在这儿便是了。”
“慢着,”老张一把揪住他:“有电话你自己听,不然你溜掉了,却来个女孩子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应付不了。”
“没有女孩子会来一哭二闹三上吊。”程杰说:“不会留麻烦给你的,我不是避人。”
“那是不是累人?”老张说:“又说人家纯。”
“离开这儿,就是不想累她,她太好了,你看我目前的环境,见她干什么?”程杰说:“她家里管得严,她才十六岁,亦不是很有钱,天天跑来找我,我照顾不了她,我还是走了,让她好好念书。”
“喂,小伙子,小姐儿看不开的,男人大丈夫,怎能一走了之?要走,也要向她讲清楚,别做缩头乌龟。”老张说:“就算我不要我那丑怪老婆,我也会跟她讲清楚。”
程杰说:“在北海道就跟她讲清楚了,料不到第一天到快餐店上工便碰见她。”
“那昨天又要约人?要跑便别约人!”老张骂他。
“我实在忍不住。”程杰说:“当时在快餐店,也没想清楚。张老板,她是个好女孩。”
“那你想怎样?”老张问。
程杰交了个信封给他:“她下课会打电话来,请你把这个交给她。她叫雪儿。”
“那你到哪儿去?”老张有点不放心,掏出了两百块钱,塞进程杰口袋:“两百块钱寄存在你那儿,不是借给你的,先替我放着,有空时拿回来。”
程杰万分感激,握了握老张的手:“谢谢,我会永远记住。再见。”
看着程杰那高高瘦瘦,把行囊轻轻抛在肩上的背影,老张自己安慰自己,喃喃地说:“这小子,死不去的,妈的!怎么要我听小姐儿找男朋友的电话,还要说他不在?”老张比初约会老婆时还紧张。
紧张到下午快五时,有个电话来了,细细的少女声音,找程杰。老张药店里刚有几个顾客,一时舌头打结:“嗯,你是谁?”
“我是雪儿,他在吗?”
“唔,呀,大概未下班,他放了些东西叫你来拿,嗯,嗯,不如你先来拿。”老张心慌慌地放下电话,心里又骂,妈的,老子天不怕地不怕,只怕老婆和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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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咒完,顾客多,忙着忙着,没空看手表,正弯身往药柜拿维他命丸之际,突地觉察众人的头都转了,望着个飘进来的少女。这少女,蓝布旗袍,深蓝呢绒校服外衣,清丽无匹,走进来便仿佛有一阵香,而她却是一脸的腼腆,并不自觉这么多人注视她的美貌。
她斯斯文文地走到柜台,望了望老张,又望了望帮老张忙的年轻伙计,眼睛再回复到老张面上,老张有逃不了的感觉。
“请问,程先生有东西交给我吗?我叫雪儿。”
“呀,有。”老张不由自主地便把信转交给了她。这么年轻,这么稚嫩,又这么的令人不忍不听她所吐出的一言半语。
“请问你贵姓?”少女道。“我姓张。”老张自己报上姓来。
“请问程先生什么时候回来?要我在这儿等他吗?”
“不,不,不,不。”老张双掌连摇了四下:“他不回来了。你,你在这儿看信吧。不,不,你拿回家里看。不,不,你先在这儿看,嗯,后边,贮物室,地方浅窄,嗯,看不看,在什么地方看随便你。”老张发觉自己语无伦次。
那少女说:“我到贮物室看,谢谢。”
少女进去了良久仍不出来,老张急了,跑进去看看她。只见她呆呆地站着,手中捡着几片树叶,泪光盈盈。
老张忙说:“不要哭,快快回家。”
少女也不言语,亦没有放声大哭,只从笔记本子撕下了一张纸,写了三行字:“这是我的电话和地址,要是他来,给他吧。”
雪儿在贮物室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字条包着几片叶子:
雪儿:
今晨在你学校门口摘下来的,站了好一会儿。
没有雪花送给你,给你几片叶子。
我不能回来了。好好地念书。
程杰
雪儿临别对老张说:“他会回来的,是吗?”
老张看她恍恍惚惚似的,挪把椅子叫她坐下。雪儿一双眼睛搜索着他的神情:“他不会回来的了?是吗?”
嗯,千万别神经错乱了,雪儿那么静如风不吹,反而较那些大哭大闹的女孩子更令人担心。老张想唤醒她:“阿杰说回来不回来都是说说而已,别理他说什么,你喜欢记着他便记着,开开心心地记着,不喜欢记着他便别记着,开开心心地交朋友。阿杰想你好好地念书。念书要紧啊。”
老张哪里明白雪儿的心情,她的心像空了一个洞,她的胃像空了一个洞,她的肚子像空了一个洞,每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