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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才算情深-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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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远垂下了头,修长的手指在冰凉的有机玻璃桌面上划着道子,一道两道三道,突然挑起眼皮看她,“要不坐下,要不提包走,站在这儿干吗?”
  晨曦默默地坐了下来,自从爸爸过世后,每每听到“死”这个字她都心头一颤,人怎么能假设自己死了呢?不能,不能的。她嚅嗫着唇说:“这行风险这么大,你这又是何必。以你的脑子,做哪行都不会差。”
  郭远淡淡一笑道:“有些人是天生的飞行员,你可能要说我自大吧,但你得相信在空中我几乎是无所不能。而且你也不是不知道,这就是我从小的志向。活到现在这个岁数,有一件事和一个人对我是最重要的,你叫我怎么放弃?我一个都不会放。”
  晨曦瞪着眼睛望着他,等待他说出那一个人来,但他却不说了。于是她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别瞎猜了,是我妈。”
  好在灯光是暗淡的,看不出她面庞的绯红。她呵呵地干笑着,是郭妈妈,至少是能接受的。她夹起了一块肉仔细端详,喃喃道:“你说那么多漂亮空姐围着你,你就没看上一两个?”
  “光漂亮不足以配我。”
  “那什么样的人才配得上你?”
  “门当户对是必要的,像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肉滚下了筷子掉入汤碗,滚烫的汤汁溅在了她手臂上,她用纸巾反复擦拭,手不疼,倒像是溅到了心上。
  门当户对,她反复地默念这个词。近几年还好,如果他再早些年回来,她可能压根都不敢见他了。因为那个时候她家的环境太差,特别是上高中的那几年里,父母工作了几十年的学校清退了一帮老教工,只给了一笔少得可怜的买断工龄费,又正逢旧屋拆迁,旧房子住不了,新房子买不起,进退维谷。大学四年她一直是努力拿奖学金,不想再增加家里的负担,除了基本的生活费,她从不伸手往家里要钱,为了省钱买些书和女孩子的东西,她四年几乎就没买过新衣服,直到爸爸被一家市重点高中聘请当任课老师,家里的经济才算好转了些,只是爸爸去世之后,经济的大梁就靠她一人扛起了,这样的她,还能和谁门当户对?
  晨曦本想驳他:谁痴心妄想了,我压根就没考虑过你。但还是觉得自欺欺人,最艰难的岁月里,她都是闷着头过,心里不断想着,终有一天他会来找她,虽然她在乎的从不是锦衣玉食,良田千顷,但想他总能让她过上安稳恬淡的日子,每每想起,心就有安放的地方,也不再那么彷徨。
  原来不是那么回事,痴心妄想,好可怕的字眼,足以颠覆她的所有。最后她也只能垂头淡淡一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扳的是章台柳,这种条件,我哪敢多想。”
  莫名就没了胃口,郭远一个劲地让她多吃点,再吃点,她也只是抱着碗一粒米一粒米地嚼。最后一结账,一顿饭花了五百多,服务员指着剩菜问:“要打包吗?”郭远示意服务员问她,晨曦狠下心来摇了摇头。她是不想给他机会嘲笑她小家子气。
  回去的路上郭远兴致颇高地将车载音响开到最大,手指轻快地敲打着方向盘,巨大的电音刺得贺晨曦耳膜生疼,她按紧了太阳|穴,心扑通扑通地跳。行至高潮处,他陶醉在毫无美感的音乐里不安分地晃着身子,时不时吼出一句贺晨曦完全不懂的语言。冷不防被狠狠推了一把,他莫名其妙地扭头看她,关小了声音问:“你干吗?”
  “你动静太大,我头疼!”
  “这是我最喜欢的乐队,Nirvana。”
  “我宁愿去听老和尚念经,还图个清静。”晨曦闭着眼靠在了椅背上,任他再讲什么都不再搭腔。郭远伸手覆住了她的手握了握,“生气了?我关了还不行。”见她依旧没反应,便凑近了脸问,“是不是我说了什么不对的话?”
  “没有,你说的都对,对我来说都是金科玉律。麻烦你专心开车。”贺晨曦不动声色地抽出了手,别开了头。
  郭远皱眉,“你话里不带刺会死?现在你性格可真不好,有棱有角的硌得人生疼,还专门跟我作对,像那天我让你打车,你非坐公交车,你看不出我是在关心你?这你也和我犟,真让人恨得牙痒痒。”
  晨曦轻叹一声,“你不要总拿你的思维方式来想我,穿鞋的自然不知道赤脚的辛苦,你也知道我家并不富裕,别说打车,就是坐一元五角的公交车,如果远不过三站,又不赶时间,我都会走着去,何况工作还没着落呢。我哪有精力去跟你对着干,去猜测你们这些人在想些什么,我只知道我的生活需要我不断去努力才能继续下去。”
  郭远目光僵直地注视着前方,突然叹了口气,“何必说得这么可怜兮兮,如果你觉得你过得辛苦为什么不跟我说?难道我在你眼中是不值得信赖的人?”
  “我只是打个比方,比上不足,比下还是绰绰有余的。”何况最艰难的时刻,都已经过去。
  车子在楼下停住,脚刚落地,一只狗狂奔而来一口咬住了郭远的裤脚。晨曦认出这狗是旺财,正欲喝住,隔壁的小夫妻已经匆匆赶来把旺财抱了起来,一边打一边连声道歉说没牵好绳子。郭远狼狈地扶着车子,想自己上辈子一定是狗肉吃多了。
  “这死狗又到发情期了,见谁都要扑上去,特别是帅哥,一扑一个准。”小翠笑嘻嘻地看着郭远,撞了撞晨曦说,“行啊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就是你上次说打算定下来的那个人吗?简直惊为天人啊!”
  郭远眼里燃起一束绚烂的火花,看着小翠花痴般地朝自己伸过了手掌,他也微笑地伸手去接。小翠握住了他的手用力晃了晃,兴致勃勃地说:“听说你是美院的老师,晨曦说你雕小人雕得特别好,哪天能帮我雕一个卡通版的我的模样呀……”
  一只手瞬间僵了。
  最后小翠被志“押”上了楼。郭远倚在车身上,含着根烟嗡嗡地说:“美院老师,是上次和你钻厕所的小子么?你可真爱他。这等好事干吗跟我藏着掖着?怎么也老朋友一场,你就那么不稀罕我的祝福?”
  晨曦想了一阵,想到没解释的必要,也没想到他会去计较的理由,只淡淡一笑说:“谢谢你的祝福。不早了,我先上去了。”她正欲转身离去,突然听见身后疾风暴雨般的脚步,还没来得及转身,一只手猛地扯住了她后衣领,闷雷般的声音在耳边轰然响起。
  “祝福个屁!你凭什么就这样和别人定下来了?那我呢?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这一夜是格外漫长。滴答滴答的时钟在寂静里显得分外唐突,仔细听上一阵,心跳就会放缓,直至透不过气来。
  曹远樱掐灭了烟,凝视着匍匐在脚边地毯上无声无息的男人。天已经蒙蒙亮,小区面包房已经起了炉灶,丝丝香气像顽皮的精灵般无孔不入,她这才觉得有点疲惫,有点困意。
  十年前的一个暑假,她拿到了一笔奖学金,外加父母的资助,独自去了趟英国。之前她花了大半年的时间辗转和郭远联系上,说好来接她的,但他还是迟到了一个多钟头。再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到达大厅时,她万分激动,等待时的烦躁一下子烟消云散。看着他穿着灰格子的衬衣和黑色牛仔裤匆匆地朝她走来,她就像小粉丝见到偶像一般跳起来拼命摇手臂。后来才知道他从剑桥镇来机场需要开三个多小时车,算算看,早上九点的机,他六点钟就得出发了。
  他帮她把行李统统丢进他又旧又脏的大吉普后座,绑好安全带说:“走,带你看看我的学校。”那言语中充满了自豪的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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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早就对徐志摩那河畔的金柳,榆荫下的一潭望眼欲穿,就更别提向青草更青处漫溯,在星辉斑斓里放歌,她抓着他的手臂说:“我要去看康桥。”谁知他拍着她的脑袋说:“什么康桥,据人说徐志摩描写的桥实际上是圣约翰学院的叹息桥,那桥下有好多失意学子的冤魂,‘撑一支长篙’,你确认他不是在打捞尸体?”
  扫兴!她狠狠瞪他。
  那天她跟着他走了很多地方,首站便是着名的三一学院,郭远说这里诞生了一个很着名的动物。她有些茫然,他却笑哈哈地说:“小熊维尼啊,它的作者就是这儿的学生,非常有名。”曹远樱有些不理解他的思维方式,他是学物理的,那可是出了牛顿的地方,他却单讲小熊维尼。
  逛了一天,最后他带着她回到他租住的地方,位于剑桥西南一个叫格兰彻斯特的小镇,他说一定要去那里的果园坐坐。
  脑袋上不到半米的地方垂着累累果实,她伸手去摸,问他:“牛顿是不是在这儿被苹果砸到的?”他笑笑却并不作声,坐在湛蓝色的帆布椅上,端起桌子上的伯爵红茶抿一口,精致的印花骨瓷碟子盛着烘焙得喷香的小茶点,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叶间隙筛下斑斓的光点,洒在朴素的木桌上,枝叶晃动间光线半明半暗,在他脸上投射出一道立体的阴影。她有些失神,听见他突然开了口:“在这里喝茶是剑桥的一大传统,来者不免要附庸风雅一下。听没听过Brooke写的两句在这儿喝下午茶的随感?Standsthechurchclockatten…to…three,Andistherehoneystillfortea?”
  她有些不明白,“翻译成中文怎么说?”
  “教堂时钟已过午,尚有蜂蜜伴茶馨?”
  心陡然一动,她想她就是在那一刹那,不想再做他没有性别的朋友。
  晚上他带她去参加他们学院的通宵舞会,在人群里跟着群魔乱舞了几个小时,熬到凌晨三点两个人都撑不住了,拎着啤酒罐相互搀扶着往回走,回到屋里两人栽倒在床上。
  他将她压在了身下,她明显能感到他身体的变化,酒一下就醒了,她要推开他,可他却突然吻住了她……
  只是那次真的很失败,他生涩得像个处男,在体外徘徊,不得其法,憋红的脸像个熟透的浆果,在她帮助下进去后,又莽撞得像个小男生,最糟的是他突然间软了下来,仿佛受惊过度般滚下身来,跌坐在地上看她,她撑着头半开玩笑地说:“你该不会是中看不中用吧?”
  回来后她反复想着那天的事,他在兴奋得就要到达顶点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呻吟出了一个名字,一边沉沉地撞击着她的身体,一边说:“你这小浑蛋,我们终于……”却在看清她的脸后,瞬间软了下来。他那时的眼神,他喃喃地说“怎么是你”,他红着脸不肯承认自己是第一次,这些都像刺,刺进了她心里去。
  在她面前他从不习惯掩饰,她知道他喜欢贺晨曦,贺晨曦的好她也听过千遍万遍,好在她是理智胜于情感的人,所以从没对这个男人有过非分之想,和他在一起心里也时刻绷着一根弦,可以做玩伴,做知己,甚至做哥们儿,就是不能放纵感情。可当他颓废地躺在自己脚边,她却是一个女人,看着他连睡去都舒展不开的眉头,无比地疼惜。
  她的手指慢慢地描绘他的唇形,冷不防被一口咬住,她抬起头看见那双微睁的眼如深潭般探不见底,嫣然一笑,“醒了,你可真能给我找麻烦,大半夜地在楼下发酒疯,还乱按我隔壁屋人家的门铃,弄得人家差点报警。”
  郭远挣扎着坐了起来,揉了揉疼痛的脑袋,只记得他喝得并不多,却醉得厉害。手臂垂下,他嘶地吸了口气,手臂被一尖锐的物体刺得生疼,往下一摸,是皮带松开了。他猛地看向曹远樱,她哈哈一笑道:“该不会以为是我强Jian了你吧?”谁也看不见,她笑容底下是阵阵的苦涩。
  一进门他就紧紧地拥住了她,仿佛寒冷的人需要温暖,拼命地汲取她的暖意,直至她察觉他的身子在抖,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眼底的醉意、狼狈和慌乱,脆弱得仿佛吹弹可破的纸。她捧着他的头问发生了什么事,可他不说话,紧抿着唇,一个字也不肯吐露。问急了,他便低吼一声将她推在了地上,睡衣明明是一撩就起,他却疯了似的从最坚韧的地方撕,最后丝质睡衣哧啦一声裂开,他抽出了皮带,俯下身将他的剑拔弩张狠狠刺入。
  只是这么费劲,才刚两下,他还是没办法继续下去。曹远樱看着他微阖着眼,一脸生不如死般的痛苦,感觉体内的物体慢慢地退了出去。最后他终于疲惫地睡了过去,只是曹远樱再无睡意。
  东方泛起了鱼肚白,郭远支起身子拿起搁在茶几上的烟盒和火机,看见烟缸里满满的烟蒂,怔了怔,“你的瘾倒比我还大了。”
  橘色的火光照亮他高挺的鼻子和微蹙的眉间,深吸了一口,他缓缓吐出烟雾,“记得小学五年级时我抽了第一根烟,呛得我眼泪直流,当时就想,抽这个和受罪有什么分别?可为了看起来帅,我硬着头皮去抽,你说我这人是不是有点偏执狂?三个月我还觉得难受,三个月零一天,我上了瘾。算算看,这也二十来年了。”
  “你这人就是太固执。去医院看看吧,别讳疾忌医。”
  郭远斜睨看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没病!”
  “你那玩意儿还能因人而异?搁我身上不好使,换贺晨曦就金枪不倒了?”
  “能不能不提她。”
  曹远樱哼笑,“早就提醒过你,现在被她的暴雨梨花针扎成马蜂窝了,你能怪谁?这么大个人了还不懂看菜下碟,越是自卑的人盾甲越厚,偏偏你还去刺,傻子也会全副武装反抗你。她长大了,你不能指望着她还跟着你屁股后面来回转,把你当成她的主宰、她的上帝。”
  “她自卑?我没看出来,她交往的每个男人条件都不错,我看她是挑得不亦乐乎了。”
  “我听说,只是听说,这些年来她家庭环境很不好,原来住的老院子拆迁后,她在几个亲戚家里轮流住了两年多,后来买了房子,没多久她父亲又去世了。”
  郭远一口烟猛地吞了下去,呛得他直咳。
  曹远樱拍着他的背说:“你以为谁跟你似的一帆风顺,谁都依着你顺着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在社会里摸爬滚打一番,谁不是性格大变?你还想着她跟个温室里的花儿似的娇滴滴地等着你来捧着她回家?很多人有时候为了保护自己,必须得让自己长成仙人球。”
  郭远缓缓捂住了脸。“我只知道我的生活需要我不断去努力才能继续下去……”她平静中带着拧直的脸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这些年来他只是想着他们的结局,却忽略了这过程对她来说会有多么难。
  想起很多年以前,爸爸从英国寄来了大盒的蓝罐曲奇,贺晨曦直勾勾地看着他手中的饼干像小猫般吧咂着嘴。他逗她:“想吃吗?求求我。”她想了好半天还是使劲地摇头,背过身子说:“我妈妈说,别人家有,我家没有的,就不看!不看就不想了!”但当他把曲奇塞进她嘴里时,她却吃得好香,连指缝间的饼干渣都舔干净,还感慨这是她吃过的饼干中最好吃的一种。后来她得寸进尺,说:“我能不能再吃一块?”他摇摇头说:“想吃让你妈妈买去。”她不语,只是讪讪地踢着小石子,一会儿就扭头跑回了家,不一会儿她抱着她的饼干罐出来了,坐在门槛上咔嚓咔嚓地吃着饼面上撒着晶莹砂糖的大圆饼干。拿出一块她就严严实实地将盖子盖上,吃完了又费劲地撬开,再拿一块,他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严肃认真地说,妈妈讲一定要盖紧的,因为饼干回潮就不脆了。


  他眼中的她,从小就很乖,从不和同学比吃比穿比用,而这些年过去,她又“不看就不想”了多少回?她陷在困境里时,他竟然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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