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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说了大纲,然后停下来看了一眼天子。又看了一眼张昭和刘先,现他们都有些惊讶,提起了精神听己说话,就连旁观的侍郎魏讽、金等人也很有兴趣的看着己,很是满意这番话的效果,他略等了等,又接着说道。
“所谓济之以儒,乃是以儒家之仁义来补法家之深刻。圣人说。仁爱人,这个人究竟是谁呢?是朝庭地这些人,还是当官的这些人,是权贵豪门,还是我大汉的所有百姓?在曹将军应该是我大汉的所有子民。”他对刘先拱了拱手说道:“刘大人,想必你也知道,令甥出外游历时。曹将军给他安排了四个随从,曰民富国强,其字曰农商士工,大人可想过其中的深意么?”
他这一问,天子等人都有些愣了,他们似乎有些明白了,又似乎不太明白。相互看了一眼,张昭若有所得,他沉吟着说道:“莫非令君以为,曹将军的治国理念,就在个人的名字之中么?”
“庶乎近矣。”荀点点头笑道。
天子知道周不疑被曹冲赶到大秦去,却不知道这四个随从。他有些迟疑的说道:“令君,这常说士农工商,而曹将军却说农商士工,把农排在第一位。却有些不同
“妙处正在其中。”荀笑道:“襄阳流传着曹将军地一句话,所谓无农不稳。无工不强,无商不富。无士,则前面三条皆成泡影。”荀故意将曹冲的话加了个尾巴。以免眼前的这些人太过反感。
“听起来,颇有些道理啊。”天子思考着笑道:“不过,这重工商,与历代重农抑商的做法却不太一致,不知又做何解。”
荀点点头说道:“陛下所言甚是,我朝开国以来,一直延承秦朝抑制工商的做法,秦以耕战强国,抑制本国百姓从事工商,却不是抑制工商,诸国商人在秦甚多。而我朝承秦之蔽,户口稀少,不得不抑制游食之民,以固农本,又不能无工商,故而采用了贱其名,予其利的做法。此法于孝景皇帝之时,便有晃错言贱商而商人已经贵矣。其后尊儒,行圣人之道,这抑制工商便一直延续下来了。光武皇帝中兴,从龙不少便是商人,但他们富贵以后,虽商,却从来没有放弃过手中的实利,以支族庶子从商谋利不在少数,反而因为他们手中有了权利,谋利更多。”
天子微微的仰起了头,沉思了片刻,忽然笑道:“令君所言甚是,我朝地情况确实如此,不过不是令君点明,朕一时还真未想到如此之深。争利的借口,还因此少交了税收。”
“陛下圣明。”荀立刻躬身下拜,送上一顶大大的高帽子。
“令君接着说。”天子苦笑了一声,刚才敷衍的情绪淡了不少,真心的想听听荀这两年思考所得了。荀见状暗暗一笑,抖擞精神,开始讲述他这两年在襄阳所悟到的一些见解。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天子等人却听得津津有味,荀也讲得神采飞扬,借助着襄阳的新政,他把己领悟到的曹冲施政的一些理念讲给天子听,有襄阳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眼前,有许县每年一度的博览会做证据,有曹冲战无不胜地战绩做底气,天子等人就算不同意荀的看法,也找不出足够的理由来反驳荀。
天子一边听着,一边想着心思,心底却渐渐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他看着兴致勃勃地荀,忽然之间觉得他的声音去了,他的脸却越来越近,直逼到他地眼前来,忽然之间变成了曹操那张傲慢的面孔,向他出狞笑:“天下有德居之,刘协,你哪样都不如我地儿子,是不是该把天下让给我的仓舒?”
“啊——”天子忽然大叫了一声,打断了荀的话,荀等人惊诧的看着冷汗涔涔的天子,连声问道:“陛下,你……”
天子愣愣的看着荀,一动不动,一粒粒汗珠从额头滚下。
“陛下?”荀等人都紧张起来,张昭站起身来探手摸了一下天子额头,转过急声说道:“快传太医!”
第九卷 天下一 第十一节 水师
更新时间:2009…9…25 16:00:24 本章字数:7171
天子如死尸一般仰面躺在榻上,牙关紧咬,眼睛虽然睁着,目光却呆滞无神,对旁观张昭、荀等人的叫喊一点回应了也没有。太医令吉本小跑着奔了进来,分开众人跪坐在天子面前,细细的翻了翻他的眼皮,又拉过天子的手臂切了一会脉,迅速的伸手从医箱里掏出一个锦盒,打开锦盒,抽出一根银针,分开天子的衣服露出他白净的胸口,一针朝着他的檀中穴扎了下去,银针应声入体,只露出半截。吉本神色凝重,两根手指捏住银针尾端轻轻的捻动了两下,忽然的一下抽了出来。随着银针的抽出,天子忽然动了一下,张开嘴,长长的吐出一口气,呆滞的目光渐渐的活泛了起来,他扭过头,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荀、张昭,无力的呻吟了一声。
荀和张昭长出一口气,瘫坐在地上,汗如浆出。
“陛下!”皇后曹节急冲冲的赶了过来,一见大臣们在,连忙在帷幕后面停住了脚步。张昭见了,示意了一下荀,拉着吉本出了大殿,轻声问道:“吉太医,陛下的身体……”
“陛下是惊恐而蹶,吐出这口气来就好了,略休息一阵即可。”吉本想笑笑,却觉得脸皮有些僵,虽然这种治法他是很熟悉,但是檀中是人身大穴,稍有差池就会有性命之忧,又是在天子身上,当时情急,顾不得多想。现在回过神来了,想到可能地后果。他还有些后怕不已。
“哦……”张昭点了点头,和吉本拱了拱手,吉本倒退了几步,回到廊下等着皇后召唤问询。张昭和荀并肩而行。他们走得很慢,两个身躯都很高大。头发一样花白,张昭略微富态些,而荀的腰背却挺直些,显然更有精神一点。两人都没有说话,各有所思,快到宫门口地时候。两人不约而同的转过身来。
“令君——”
“张公——”
两人相视一愣,随即又笑了。荀拱拱手,示意张昭先说,张昭谦让了一下,抚着胡须说道:“令君,你这次来,大概是为了那个九品官人法而来的吧?”
荀苦笑了一声。他是为了九品官人法来的,所以前面用了很长的时间来讲述襄阳地新政,后面刚要说到襄阳学院的学生的出路,在否定九品官人法之前先提供一个更好的参考给天子。天子却晕倒了,还是被吓晕的。他颇有些不解,照理说天子听到自己的江山出了这么多好事。应该高兴才对,就算晕倒。也应该是兴奋得晕过去,怎么会是惊恐呢?他点了点头:“张公说得对,只是……尚未说起,陛下已经……嘿嘿,看来还得另找机会。”
张昭淡淡地笑了笑:“令君,你想以襄阳学院的模式来代替九品官人法吗?说句实话,九品官人法虽然还有些粗疏,比起以前的乡评、府辟之类的办法,却是略甚一筹的,荀家名列颍川四族之一,难道对前景没有信心吗?”
荀看了张昭一眼,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的看着有些阴沉的天空,张昭好奇地看着他,抚着胡须不语。荀想了一会,忽然说道:“张公,我荀家的前景,我很有信心,不过,我如果只为我荀家的前景,我又何必从襄阳跑回到许县来?许县虽然是都城,却不是洛阳,更不是长安,比起襄阳来,许县除了有个天子,其他的可就差多了。”他转过头,严肃地看着张昭:“张公,左传春秋和荀氏春秋虽然略有差异,本旨却相差无多,我想我们的看法,也不至于相差太远。不错,圣人想以春秋笔法、微言大义让乱臣贼子惧,可是,从圣人没后至今五六百年,乱臣贼子又何尝惧了?张公精研此经,可曾想过为什么?”
张昭一愣。脱口就要说他地那一套仁义理论。随即又想到他说地这些。显然荀都知道。不需要向他求证。而是他另有说法。他怔了半刻问道:“令君以为。为何?”
“于真正执着于自己地信念地士大夫而言。被大义所责。固然有重于死者。可是对于更多地人来说。死亡却比大义更让人恐惧一些。”荀叹了口气:“就以士大夫而言。党锢之祸。天下震动。士大夫于党人榜趋之若骛。为之死者不下数百。可是。相对于我大汉数万地太学生、更多地读书人来说。这些人又不过是九牛一毛。评心而论。有几个能在死亡面前还能抱着为大义而死地淡定?在坚守大义而死与放弃大义苟活之间。许多人还不是选择了苟活?”
张昭忽然想到了自己地境遇。脸立刻胀得通红。他愠怒地看着荀。却发现荀并没有年幸存他。而是看着远处低矮地宫墙。他地眼神清明之极。并无半分鄙夷之色。一时倒有些愣住了。他犹豫了一下。拱了拱手说道:“令君。天子有恙。你一时半会也见不到天子。不知是否有空……”
荀一笑。正中下怀:“张公。请到寒舍一叙。带了些襄阳地好茶。正当与张公共享。”
“如此甚好。”张昭哈哈一笑:“昭对曹将军制出地香茶。也是垂涎三尺啊。在襄阳喝过之后。至今难忘。只是许县这些茶太贵了。以我那点俸禄。只能隔三差五地当酒伴书。到了令君府上。终于可以开怀畅饮了。”
荀看着张昭兴奋地样子。也哈哈大笑。他拍了一下头笑道:“哎呀。这事儿我还真忘了。谢异公地农学院刚刚把茶园搞出来。以后可以批量供应了。新茶刚出来一批。味道颇佳。我取了一点放在身上准备献给天子地。这一通说。居然把这事给忘了。”
张昭哈哈一笑。拉着荀笑道:“那就让我先尝为快后曹节仔细的打量了一下天子地脸色,发现他虽然还有些无力,却慢慢恢复了平静,这才松了一口气。
“朕一时有些心惊。”天子强笑了笑,无精打采的说道。他看着曹节关切的脸。心里颇有些感动,刚要说话,却不由得想起曹冲的赫赫威名对自己的威胁,便又把话咽了回去。曹节见他欲言又止,淡淡地笑了笑说道:“陛下,莫非又与我曹家有关吗?”
天子有些尴尬。他停顿了片刻,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哎——刚来令君来说起仓舒在襄阳的新政,令人眼界大开。仓舒文才武略,皆为世所罕见,我……”
曹节一惊,她微微皱了皱眉头,莫名的感到一阵伤感和失望。她缓缓说道:“陛下有如此臣子,本当欣喜才对,却又惊恐至此,想必是担心不能用之反为其所害了?”
天子被她一言说破心思。不免面色一变,他抬起身子看着曹节。见曹节凄凄欲泪,眼中有一线失望。还有一丝恐惧,知道她发觉了自己心中的杀意。不禁苦笑了一声,叹道:“皇后,你又何必担心,朕不过是虚有其表而已,就是这宫中也尽是你曹家的亲信,且不说朕对仓舒并无歹意,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无能为力啊,你又何必为他担心
曹节摇了摇头:“陛下,臣妾不是为仓舒担心,而是为陛下担心啊。”
“是地,要担心的正是朕才对。”天子颓然的应道。
“非也。”曹节见天子已经乱了方寸,心痛的摇了摇头,向前膝行了半步,扶着天子坐了起来,又接着说道:“陛下,你误解臣妾的意思了。臣妾是说,仓舒再如何文武双全,都不是陛下应该担心的问题,而陛下不能再象以前一样信任仓舒,才是真正要担心的。陛下,你是一国之君,囊有四海,也应当有包容天下之心。如果因为仓舒有能就不能容他,那么陛下岂不是只能用些无能之辈,又如何能保得我大汉江山万年永固?试以仓舒言,仓舒所掌之数万兵中,智胜于他、勇过于他者不知几数,如果仓舒也如陛下这般担心不已,欲除之而后快,他焉能百战百胜?他所任用地诸郡太守之中,刘子初、诸葛孔明、廖公渊、顾元叹、蒋公琰诸位,施政能力无不在他之上,如果他也要防着堵着,荆益如何能有这般盛况?陛下,你还没有明白仓舒劝陛下行黄老之道的心思吗?陛下担心,仓舒比陛下更担心
天子看着侃侃而谈的皇后,忽然笑道:“皇后,你对仓舒这么有信心?”
曹节向后退了两步,拜服在地:“臣妾以身家性命担保,也请陛下以赤诚相待,君臣之间,莫起猜疑之心,予人以可趁之机,成全一段君臣相知的佳话。”
天子眯起了眼睛,盯着曹节看了好久,才轻轻地点了点头。
曹丕在济南如坐针毡的又等了两天,当他得知曹冲回到了邺城,老曹对他呆在青州而没有去辽东大为不满地时候,他再也等不下去了,借口身体有恙,把青州的一摊子军务扔给张承、凉茂他们几个,自己日夜兼程地赶回了邺城。他刚到邺城,与很意外的郭女王还没说上几句话,曹操地使者就来了,召他到玄武池回话。
曹丕忐忑不安,知道自己这个借口太拙劣,可是他不得不如此,如果自己还在青州呆着,等曹操装病的消息传到青州,他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见曹操这么快就知道了他的行踪,他吓得寒毛直竖,叫苦不迭,又无计可施,只得坐车赶往玄武池。
到了玄武池边上,曹真已经奉命在路边相候,一见曹丕面色苍白的下了车,他连忙迎了上来,借着扶他下车的时候,轻声说道:“子桓,你让伯仁传来的消息,我收到了,我会暗中准备的,不过兹体事大,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轻为,一旦走漏风声,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人头落地。”
曹丕苦笑了一声:“子丹。这个我当然知道。怎么样,丞相地心情如何?”
“看起来还不错。正跟仓舒在钓鱼呢。”曹真示意了一下,然后又看了一眼曹丕,退了开去。曹丕长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在两个亲卫的搀扶下缓步向池中水榭走去。两里多地路,他走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把病容装了个十足。
走到长堤边,自有虎士上前来扶着曹丕,却把他的两个亲卫挡在了湖边,一被虎士有力的大手扶住。心虚的曹丕不由自主的绷起了身子,那两个虎士却无动于衷,慢慢地扶着曹丕向前走去。曹丕见一切正常,这才重新放松了肌肉,将身子的大部分重量都放在了虎士的手臂上。
百十步的长堤,又走了好一会儿,总算走到了水榭前。曹丕喘着气,额头上冒着汗,似乎已经虚弱到了极点。曹冲早就看到了他——他坐忘常练不缀,目力惊人。远不是前世的近视眼——老远就看到曹丕的样子,他笑了笑。大步走了过来,先是躬身施了个礼:“兄长。如何累成这样?”
曹丕强笑了笑,无力地应道:“仓舒。愚兄身体乏力,不能回礼,还望莫怪。”
“呵呵呵,做兄弟的有什么好怪的。”曹冲笑着,伸手接过曹丕,扶着他一步步的向水榭走去。曹操负着手站在阶上,打量了曹丕一眼,皱起了眉头说道:“子桓,怎么病成这样?”
曹丕推开曹冲,摇摇晃晃的拜倒在地,行了大礼,这才苦笑着说道:“孩儿见过父亲。回父亲的话,孩子无能,被些许军务忙得心力憔悴,一病不起。”
曹操叹了口气,伸手相招:“你啊,也真是的,叫你不要去打仗,你偏偏要去,这仗还没打完呢,你倒累成这样了。你那君子剑练得也有几分火候地,怎么这身子骨这么不禁用?”
曹丕刚要再夸几句功,加点同情分,忽然觉得曹操的话音不对,他心神一凛,眼珠一转,连忙说道:“孩儿不孝,累得父亲担心了。孩儿也是一时不慎,被海风给吹了,受了些凉,将养些日子也就好了。说来惭愧,这些日子忙于军务,一时懒于练剑,总以为不妨事的,没想到却病倒了。等病好了,我还是要勤于练习的,就算上不得阵,杀不得敌,对身体还是有些好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