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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的,但二人这些时日来边挣边花,总是入不敷出,别说拿出大笔纹银了,便是几十个铜钱也往往甚难拿出,是以只好又进山里。两人说起来真还没有什么别的本事,尤其是周颠,除了一身横肉,能打两只虎外,一无是处。而他二人偏生又不愿去偷去抢,也不愿去做保镖护院,更不愿去教中领取饷银,只好靠一身武艺进山打猎采药糊口了。这一节张无忌从前从未体会到过,他当真没有想到原来有本事在身糊口固然容易,但那铜钱却难挣得紧!即使你运气好打了一只虎,你总得不远百里地扛下山去叫卖才有铜钱使啊!而就张无忌的那张脸皮,让他沿街叫卖直是难如登天,对于他来说,只有当铺最适合他,但原本可以卖四百文钱的一张生虎皮,送入当铺便只值五十文,想来又令人气不过。好在此节正乃周颠之所长,只见他在铁匠铺里打了一对铁钩,捡市集一角的树下悬了,将那老虎劈成两半挂在铁钩上,当猪肉一般切成一块块的卖,引了闲人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看。他则精赤了双膀,一手攥刀,一手拿秤,口中大声吆喝,与人吐沫横飞的讨价还价,乐此不疲。每当此时张无忌便有多远躲多远,决不参与,虽然周颠常埋怨由于没人专门收钱,以致有些没脸皮的趁他忙得忘了或者顾不上了,便携了虎肉也不付钱就溜之大吉了。听到这些话张无忌唯苦笑而已。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打了一只以后便再难找寻第二只。张周二人进山三天除了打了些野鸡野兔等俗物外,没有见到一个感觉送礼时体面一些的野物。第四天上,周颠忽道:“无忌,你说那牛鼻子过寿之日咱们送上一张血淋淋的老虎皮去是否有些不大对劲?”一听此言张无忌猛拍大腿道:“正是啊!那……周大哥,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周颠哈哈大笑,道:“我也不知道啊!”
张无忌屈指一算,距初九只余三日,若此时便往青城山去,不紧不慢之下当可按时赶到,若再耽误,恐怕时间便紧了,没有礼物虽然不妥,但别无他法之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了,于路再想办法吧,若实在无可奈何之下说不得便只有趁夜混入或在山下路口处等候周芷若便了。
他二人自西域昆仑而来,一路见惯了狂风暴雪,这时到了蜀中,虽然天时已然数九,但却全然没有了那番白雪一片的凄凉景象,落入眼中的尽皆是翠绿,无穷无尽。第二日清晨,两人便翻过了绿海一般的百花岭,来到了早已闻名于耳的都江堰渠边。这时人烟已经甚是稠密,放眼下山便是良田万顷,朝阳照射下,水光粼粼,稻浪滚滚,薄雾悬浮,露珠点点。向当地人打听,得知前面不远便是宝瓶口了,过了宝瓶口,再乘舟过那岷江便到青城山下了。既然离青城山已不远,时间又尚早,两人便在镇子上吃了两碗面,左右闲来无事,便顺渠而上,沿途赏那渠水和江水的风景。时值清晨,已然有许多女子端了大盆小盆的衣物或绢纱到水边清洗。蜀中美女虽没有江南美女那么出名,但往往寻常农家中都会有绝色出现,一路上去,连周颠都忍不住赞不绝口。
正行间,忽见前方不远有一大群男女老幼围成了一团,哈哈大笑着看什么热闹。两人闲极无聊之下,童心大起,便也凑了去瞧热闹。还没有挤进前去,张无忌就听见一阵再熟悉不过的哈哈大笑声传来。只听那声音虽然极为苍老,但中气却雄浑之极,不是太师傅张三丰是谁?张无忌的心下怦怦乱跳,差点便呼了出来,忙挤进前去,只见一位满头银丝、胖大邋遢的老道坐在一头灰色小驴背上对一位瓜子脸小蛮腰的少女哈哈大笑道:“你这位姑娘家也是,你难道便要强抢我徒孙上你百花寨迫使他还俗做你的押寨相公不成?”
老道说完这一席话后,旁观者又是一团哄堂大笑。只有张无忌张口结舌,目瞪口呆,原来此老道虽说话声音和张三丰一样,但相貌全然不同。不过再看他身边站着的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道士却是真阳。张无忌仔细盯着老道看了半晌才恍然大悟,原来这老道便是张三丰装扮的。不禁莞尔,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只见那张三丰歪着身子懒洋洋的坐在驴背上,身边牵驴缰的真阳却垂着头,面红过耳,直有无地自容之状。在他身前二尺外站着的那位瓜子脸少女似乎不知何原因看上了真阳,竟带了好几名帮手从百花岭追了下来,拦住了他们,非要抓真阳上山不可。真阳老实,又是一个出家人,在众目睽睽之下遇见这种事自然既心如鹿撞又难堪之极。这种情景连张无忌看了都忍不住笑。
见众人笑得狠了,那少女两颊绯红,杏眼圆瞪喝道:“去去去!都快滚回家里去!笑什么笑!小心我们百花寨发飚!”
百花寨便是盘踞在这百花岭上的一个绿林山寨,在江湖上名头虽不甚大,但在这方圆百里之内却名头甚响,是以听了少女此言后,一大半人便都不敢再笑了,但却无一人肯回家去。想来这百花寨虽啸聚山林为寇,但与山下百姓倒颇能和睦相处,两不相犯。
那少女身边站着一个四十余岁落第秀才模样的中年书生,摇着一柄绘有大红牡丹的折扇,笑嘻嘻地对真阳道:“小道士,我家花寨主年龄虽幼,却是堂堂的一寨之主!手底下掌管着数百口人,有茶山万亩,良田千顷,又在全川有数十家绢纱分号,可谓富甲一方,人又长得标致,每天不知有多少官家少爷富家公子前来提亲,而你呢,不过只是一个两手空空的游方道士,却不知哪辈子烧了高香,偏生让我家寨主看上来了你这小子,你还不快点跟我们上山去还俗?过那快活逍遥的日子?”
听到此话真阳窘得无以复加,连忙双手乱摆道:“不可不可!我乃出家之人,怎能如此?况且……况且我还有太师傅要照顾……”
一听此话那书生又道:“出家之人又如何?道士又非和尚,还俗容易得紧,只需换套装束换个发髻便可。即便你做道士上了瘾暂且不愿还俗,那道士娶妻生子也寻常得紧!哈哈,至于你太师傅么,一并接到寨里去便了,寨中不会少了他那一双筷子!哈哈哈哈……”
真阳都快急出了汗来,道:“不妥不妥……”
那少女寨主原本羞涩难言,但听得真阳只是推三阻四,不由得急了,厉声喝道:“白叔叔!别跟他废话,再不行便把他绑了!拖上山去再做理论!”
中年书生躬身道:“遵命!”转身又对真阳道:“怎样?小道士?我们寨主发话了,你可曾听见?”
真阳都快急得哭了出来,抱拳向少女花寨主央求道:“花姑娘,我知你气不过小道昨日之事,但小道委实并非有意……那个……那个……啊!”说到此处忽然人群被分开一个大口子,一群怒气冲天的人闯了进来。只见为首一个二十岁出头的锦衣高靴的少年边闯边大声呵斥道:“啥子那个那个?到底哪个啦!”说着便挽了衣袖一把抓住了真阳的衣领,将他拉转了过来。
真阳不知此人来路如何,只知自己理亏,忙双手乱摆道:“没有……没有哪个,只是……”
“只是啥子!?”公子哥儿急得一拳打在真阳的眼角上,吼道:“只是啥子!?你吞吞吐吐,到底只是啥子!?”说着又是一拳打去。真阳窘急难辩之下竟忘了格挡躲避,眼看这一拳又要打中,却被横地里伸来的一只手抓住了手腕。只见此手嫩白如玉,却是花姑娘出了手。公子哥儿牛目圆睁,盯着花姑娘,似乎不信她会抓住他不让他打真阳似的,老醋灌满胸膛之下大声道:“你这是……”
花姑娘道:“姓王的,你为何要打他?这不关你的事,请你走开!”
王公子吼道:“啥子不关我的事?老子磨了你那么多年,聘礼都送了好几十回了,你总终归是老子的老婆,啥子不关老子的事?难道有他野道士啥子事?”
花姑娘气的粉脸通红,一巴掌打了过去,正中其脸,喝道:“乱说!谁稀罕你的臭礼了!我一件也没有要!永远也不要!”
王公子捂着被打的那半脸,又伤心又愤怒,松开了真阳道:“你打我?你是不是看上了这个小白脸穷道士?”
花姑娘一把将真阳拉到身后,昂然道:“是啊!人家穷道士也比你强万倍啊!”
王公子怔在了当地,双目发直,半晌后大叫道:“我不信!我不信!我有哪点儿会比不上上这个野道士?格老子我要杀了他!杀了他看你还能看上谁!”吼罢双手如钩向真阳的肩头抓去。这竟是一招颇为高明的擒拿手法,张无忌识得,知是昆仑派三阴手中的招数。昆仑派向以剑法见长,拳脚及擒拿手法等都属末节,是以猛见之下颇为惊奇。
不等王公子的双手抓到,花姑娘已抢先一指向王公子的肩井|穴拂去。这一拂,不但张无忌吃了一惊,便是张三丰也自吃了一惊,只见那正是峨嵋派的绝技——兰花拂|穴手。乍一见此手法,张三丰禁不住身体前倾,眼前一花,便似看见了那位近一百年前身穿一身淡黄|色衣衫的女子。这时忽忽间花姑娘已与王公子过了二十余招,无论那王公子的三阴手如何变化,尽被花姑娘拆了去。王公子越加恼怒,吼道:“你便帮定了这个龟儿子臭道士了么?”
听到他不断口出粗言,花姑娘心头大怒,开口还他道:“你休得无礼!”
王公子冷哼了一声,嗖的自腰间拔出了长剑来。一见他拔剑,花姑娘带来的人等一齐前冲,挡在了寨主之前,齐声道:“怎么?动刀子么?”王公子吼道:“老子便是动了刀子,却又怎的?老子又不是对花姑娘动刀子,老子是对那个臭道士动刀子!”吼着用剑向真阳一指,冷冷道:“小杂毛,有种的咱们来过两招!如果你输了,给老子滚得远远的,永远也不许再见花姑娘!”
花姑娘冷笑道:“那如果你输了呢?”
王公子道:“我怎么会输?”
花姑娘哼了一声道:“你连我都胜不了还吹什么大气?”
王公子脸上一红,随即又邪笑道:“不是我胜不了你,是本公子不舍得胜你啊!”说罢自认为精彩,仰天哈哈大笑,随他而来的人也跟着大笑。
花姑娘又羞又怒,拔剑向王公子刺去,王公子乍见长剑刺来,不及细想,挥剑挡开。花姑娘喝道:“姓王的,且看你当真胜不胜得了我!”话音一落便一剑剑狠狠招呼过去。她恼他当众轻薄自己,又对自己纠缠不休,是以手下毫不留情,剑剑紧逼,刺得王公子节节后退,喘不过气来。
围观的百姓见王公子到来便已悄悄的散去了一大半,这时又见他们动起刀剑来,自是一哄而散,跑到远远的山上观看,场上一时间便只剩下了百花寨和王公子的人及张三丰和张无忌等几人。张无忌见那花王二人一人使峨嵋剑法一人使昆仑剑法,都只有二三成火候,没什么精彩之处,便打量了一番那二人所带的随从。百花寨的人中只有那中年书生目光如电,手摇折扇间隐隐含有雷霆之势,显然武功高出了花寨主甚多,其余人等实属泛泛;再看王公子的人,一个矮矮胖胖的黄冠道人和一个中年妇人顿时映入眼帘,那不是昆仑派的西华子和闪电手卫四娘么?怪不得那王公子使得一手漂亮的昆仑派武功呢,原来师出名门。只见卫四娘冷冷的看着两人相斗,不露丝毫喜怒之色,而西华子则高昂了头,手握剑柄,只用眼角余光偶尔扫一下战况,鼻孔嗤嗤有声,似对两人的剑招蔑视之极。这时突听花姑娘一声清喝:“着!”王公子的肩头顿时中剑,鲜血长流。这时西华子冷笑了一声,身如电闪欺上前去,左手一抄,花姑娘便把捏不住,长剑被对方夺了去。西华子哼了一声,将长剑举到眼前道:“峨嵋派的剑法,哼哼,你的师傅是峨嵋派的哪位高人哪?”
花姑娘道:“我师傅的名谓干吗要告诉你?臭道士,你以大欺小,还要不要脸!快将本姑娘的宝剑还来!”
王公子正在家丁的帮助下裹伤止血,听到西华子的话叫道:“师傅,她的师傅是静敏师太!”
“静敏师太?”西华子苦苦思索,竟想不起来峨嵋派怎么还有个静敏师太。这时卫四娘却冷冷地道:“便是那个出家不久的丁敏君。”
西华子恍然大悟道:“丁敏君?哈哈哈哈!这个婆娘倒当真不大好惹……”
听到有人辱及恩师,花姑娘再也忍耐不住,反手从随从手里夺过了一柄单刀挥刀便向西华子当头砍去。西华子啧啧叹道:“当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连耍泼都比师傅强!”口中说着,随手一拂,轻描淡写的便化去了花姑娘的凌厉杀着。这时那书生也早看出了寨主的武功与那道士相差实在太远,便踏前一步,道:“寨主,你先且到圈外歇息片刻,让属下领教道士高招!”
花姑娘道:“白叔叔,他还拿着我师傅赠与我的宝剑呢!”话中含着哭音,显然已经伤心已极了,听得张无忌都忍不住想上前去替她夺了回来。这时真阳可能自我感觉花姑娘之所以受辱又被夺剑,全由自身而起,便踏上了两步道:“这位前辈道长,你便将花姑娘的剑还给她吧!”
西华子冷笑一声道:“伤了我徒儿的剑,岂能轻易还回?有本事自己来夺回去!或者叫女娃子的师傅亲自来拿!”
听到此话,中年书生再不打话,纸扇一合,疾向西华子的缺盆|穴点去。他知道这个少女寨主虽接乃母之位做了一寨之主,但从小娇生惯养,骄傲任性,倘若这次夺不回来她师傅赠与她的宝剑,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傻事来?是以折扇一出,立时向西华子的要|穴攻去。西华子叫了一声:“来得好!”手持花姑娘的长剑一招长河落日斜削了过去。这一招,既化解了书生的攻势,又能立刻变招为木叶萧萧,只须手腕一抖,剑光暴长,立时便可伤到敌人身上七八处要害。但手中长剑斜斜削出刚欲变招,却突感虎口一酸,长剑已然被人夹手夺了过去。这一变故固然使西华子大吃了一惊,就连花姑娘等人也吃了一惊。只见夺剑之人正是小道士真阳!西华子的脸由白转青,由青转红。他这一生纵横江湖,除了天下无敌的魔教教主张无忌曾经空手夺下过他手中的长剑外,还从来没有人夺下过。难道此人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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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阳倒握长剑作了个揖道:“花姑娘,剑我已经取过来了,这便还给你,你们不要再打了吧!”将长剑还给了花姑娘。
西华子厉声道:“小道士!你使的是武当九阳神功!你是武当派的什么人!谁是你师傅!”
真阳嗯嗯难言,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太师傅,然后道:“晚辈在武当山胡乱学过几年武艺而已……”
西华子跨上一步喝道:“我问你的师傅是谁!是宋远桥还是俞莲舟还是张松溪?嗯?”
卫四娘颇为忌惮武当四侠,见师兄如此忙叫道:“师兄,别吓着了小孩子!”
真阳挠挠头皮道:“都不是……”
西华子呵呵而笑,道:“好好,你是晚辈,我便不来和你一般见识。”忽然一指坐在驴身上的张三丰道:“这名老道是谁?是你的太师傅?都老得不成话了还出来?便让我来试试老家伙的手段吧!”
说罢望着张三丰哈哈大笑,他见张三丰苍老衰弱之极,几乎风一吹就会倒地不起,怎会想到他便是当今武林的泰山北斗张三丰?如果知道,他非立刻吓出尿来不可。听到此言张无忌和真阳一起喝了出来:“不得无礼!”西华子颇为惊奇地向张无忌看去,只觉这个猎户双目精光之盛,从所未见,吓了他一跳。坐在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