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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很客气,说了半天“没办法,单位加班,让诸位久等了”之类的话。诗人现在一家国营企业做办公室文员。
“没关系,大家高兴多玩一会,不是为了等你。”朋友们随声附和着。
“这可是位大诗人,出过多本诗集,得过全国大奖!……”蔚蔚还在极力推介。
“过去的事了……很久不写了……”
看得出来,诗人是真的对那些往事看得很淡了,而不是故作姿态,和过去我们所熟悉的“诗人”所独有的毫无道理的狂妄的高高在上的“谦逊”是完全不一样的。
无痛人流(3)
吴蔚蔚指着我说:“这位是陈兆亦,一家国际出版公司的编辑,现在负责筹划我们杂志的‘性情飞扬’的栏目,你们可以多沟通沟通。”
“好,好。”诗人搬着椅子诺诺地挪过来。
我毕恭毕敬地请教诗人:“请问先生最近忙些什么?”
“在一家小的文化公司帮忙……”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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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没有新作品出来啊?”我都不忍心再问下去了。
“好多年不写了……”
……
诗人问一句答一句,从不肯多浪费半句真言。就像滚雪球一样,话题要越滚越大才有意思,如果一个雪球滚了半天还是原来大小,你会感到索然无味。众人和诗人的谈话结果之不幸就像后者,让人哈欠连天。
夜里十一点钟左右,由于要赶最后一班公车的缘故,诗人提前退席。他谦逊地说了一通分别的客套话之后,夹着手包惶惶地走了。
大家一阵沉默。
最后,D、C两个人打破了沉寂——
D嗫嗫嚅嚅地说:“记得前一段时间市场上流行一本书,好像是‘100个消失的行业’什么的,有掏耳朵的、修盆钉碗的等等小手艺活,我觉得是不是也应该将‘诗人’也加进去?……”
C若有所思地说:“我回家要好好教育一下我儿子:不老老实实读书,将来长大了就只能去做诗人……”
“我操,诗人!”整晚都很少说话的我最后作了总结。
操完诗人以后,我心中的诗和诗人也就从冬眠状态走向了死亡,不久就彻底地消失了。
包括长发的、短发的、蓄须的、光着下巴的、穿着破破烂烂的牛仔裤的和穿着整洁的中山装的,诗人们!
包括阿默、老七、顾城、海子,还有我的第二次恋爱……
2
那晚,接近十二点的时候,宴席才散场。
C胖子要送吴蔚蔚回家,她推辞几句,也就欣然同意了。我和她住得很近,当然也搭上了顺风车。
奔驰车里内饰豪华、宽大舒适,只是好像主人有某种洁癖,在车里一眼望去我至少同时发现了五包(盒、桶)各种形式包装的面巾纸。
一路上,C胖子海阔天空的大谈他的辉煌过去和各种离奇经历。讲得一时兴起,竟然双手离开方向盘凭空比画着。这时车子突然跑偏,差点撞上旁边的一辆大卡车。卡车司机从车厢里伸出半个脑袋激动地骂了句东北话:“妈B有毛病啊!”
我也吓了一身冷汗,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吴蔚蔚更是一声凄厉的尖叫,她大声嚷嚷着提醒胖子好好开车。
胖子还嘴硬:“离得远着呢,没事儿!”
吴蔚蔚用手在胖子身上乱拧了一把说:“如果今天我身上要是蹭破一丁点儿皮,我可就跟你没完!”
“没完怎么办?”胖子涎着脸看她。
“看路啊!”蔚蔚推了他一下,“那我可就吃上你了。”
“好啊,我正巴不得呢!”
……
我突然有点胸闷、气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引起的。我用了很大的力气,终于还是没忍住,咳出了声。
俩人同时回头看我,然后又几乎同时闭嘴不再说话。
气氛变得有点沉闷、尴尬且微妙。一直到了我和吴蔚蔚居住的小区附近,整个车里的声音只有车子马达的轰鸣声和车子里面一个电子时钟的滴答声。
在离小区还有将近一公里的时候,我和C胖子发生了一点摩擦。
原因很简单:C胖子要先送我回家,然后送吴蔚蔚;而我坚决地并且异常客气地坚持先送蔚蔚然后送我。此分歧持续了约一分钟,最后由于蔚蔚也站在我的一边而变得明朗起来,在C胖子郁闷的表情中我大获全胜。
当C胖子将吴蔚蔚送下车时的恋恋不舍与最后将我恨恨地扔下车时的木然表情相比较,我想C胖子应该明白了我的良苦用心。不仅是C胖子,吴蔚蔚也是心知肚明的。
我刚进屋,吴蔚蔚的电话就追了进来:“小东西,你今天吃错药了吧!”
无痛人流(4)
“谁是小东西?”我不高兴。
“你就是小东西!”
“我不是!我的东西有多大你怎么知道?”我开始胡说八道。
“和姐姐好好说话。”吴蔚蔚果真摆出一副姐姐的正经相。
“我不喜欢那个胖子!”我说。
“你喜不喜欢关我什么事?我交的朋友又关你什么事?你以为那个人会喜欢你吗?不会!”吴蔚蔚的嗓音提高了四度:“我告诉你啊,小东西——” 她故意把这三个字咬得很重,“那个胖子可是我的大客户,衣食父母!懂吗?本来给你机会是想让你认识一些人,将来早晚能帮上忙,可再看看你——整晚上嘟着个小脸儿,好像谁欠了你钱似的,而且处处跟人家过不去……”
我的声音至少也随之提高了八度:“你的父母又不是我的,我干吗要低三下四地陪笑脸?我说过要你给我介绍大人物认识吗?我不需要!你听着,我——不——需——要!”
我想就此摔电话,应该挺酷的,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做出来。结果没想到给了吴蔚蔚机会。
她语无伦次地喊:“好啊,你不需要!你永远不需要!你是谁啊,你多牛B啊!我们都低三下四……是啊,没错!你以后再不要跟我说一句话……”
“啪——”电话挂断了。
我觉得有点扫兴。
本来我还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吴蔚蔚说,其中至少包括十几句酸酸地调侃和甜言蜜语,没想到事情突然就变成了这样。我没觉得事情有这么严重,本来我也不想那么大声说话的,可是突然间就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算了,既然这样了,我也不打算再打过去。明天再说吧。
3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一星期过去了,吴蔚蔚也没有打电话过来,我也犹犹豫豫地没有再去找她。我继续上班、下班,业余时间仍旧给那家杂志写黄|色小说,有事没事就去找牟子和小柬打发时间,顺便聊一点关于艺术和人生的话题。
两星期过去了,吴蔚蔚依然没有消息,几次旁敲侧击从箫美那里打听也没套出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来。我觉得这样冷战下去不太好,毕竟自己现在还有一半的饭碗儿是吴蔚蔚给的啊,终于在第十五天的时候忍不住了,那天下了班我堵住箫美:
“晚上去你家吃饭吧,我都好久没吃过蔚子做的豆腐了,想死我了。”
“她早搬出去住了。”箫美说,“她要结婚了。”末了,又补充一句:“你不知道吗?”
“真的假的啊?”我仿佛是听到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嘴巴张到无法合拢,“靠,保密工作做得这么好,我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箫美阴阳怪气地看着我:“姐姐没告诉你吗?凭你们的关系,不应该啊。”
“就说是啊!”
回到家里,越想越觉得堵得慌,不知为什么,心里堵得厉害,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两个鼻孔,只留一个嘴巴可以呼吸,空气虽然够用,但却感觉心慌和憋闷,根本无法排遣更无法忽略的那种别扭。吴蔚蔚要结婚,这件事儿好像跟我无关,但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也太快了,我毫无准备,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所以就一个人在家里翻来覆去地想:靠,吴蔚蔚要结婚了……
但总之有一点我始终不能原谅她:这么大的事儿,她居然做得这么隐秘,神鬼莫测啊,这个阴险的家伙,阴谋家!
我越想越觉得心里堵得厉害,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不行,我要给她打电话,我要问问她,还拿我当朋友吗?简直太过分了!等拿起了电话,找到她的电话号码,突然想起现在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多了吧,这么晚打扰别人不太礼貌,算了明天再问吧。吴蔚蔚,你等着……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竟然是吴蔚蔚!我吓了一跳,不会是心灵感应吧!
我迅速接起电话,正想说:“喂,你还当我是朋友啊!”,“喂”字刚说了一半,听到里面传来吴蔚蔚低沉的哑哑的声音:“兆亦,睡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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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痛人流(5)
“没,没。怎么了?这么晚你也没休息啊?”
“睡不着……”
“睡不着啊?”
“睡不着。”吴蔚蔚换了一种轻松的口气说,“反正也是睡不着,出来喝杯酒吧,我请你!”
“现在吗?”
“对啊,反正睡不着嘛!”
我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拒绝的,干脆就痛快地答应了:“OK,马上来。”
在附近的一家很小的酒吧里,我和吴蔚蔚坐了下来。我环顾四周,整个酒吧除了一个吧妹和一个服务生之外,居然只有我和吴蔚蔚两个人了。
见面的开场白里,我还是没忍住戗了她几句:“怎么了吴大美女,最近不是听说您正春风得意马蹄疾来的吗,怎么会舍得这么金贵的大好时光有空出来陪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喝酒啊?”
吴蔚蔚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谁啊,谁春风得意了啊。”
“您不是都要结婚了吗?这还不春风得意啊。你不会不承认吧!”
吴蔚蔚垂下眼帘:“没有的事!”
我有些急了:“怎么,到现在还跟我保密啊,今天上午箫美都告诉我了。”
“你别听她瞎说。”
“好吧,算我瞎说好了。这事不说了,大半夜把我提溜出来就是为了喝酒啊?”
“不行吗?”
“行,当然行,吴大美女说的哪有不行的啊。”
我和吴蔚蔚开始喝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两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甚至彼此都不用说话,只是把杯子相互照一下,就整杯整杯地喝下去,不到两首歌的时间,刚刚打开的一瓶白兰地已经下去了一大半。
又喝了几杯之后,眼看着吴蔚蔚的眼睛由白变红,话也开始多了起来:“兆亦,你说姐姐长得漂亮吗?”
“还行吧。”我手里攥着酒杯,眼睛不抬地说。
“可你说为什么就有人不珍惜呢?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吃着锅里的还想着囤里的,吃着囤里的还想着地里的,吃着地里……”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就说你们这些臭男人!王八蛋!”
“你是不是要疯啊。”
“我不会疯的,你们都疯了我也不会,我就在旁边看着你们,让你们后悔去吧。”
“我可跟那些臭男人不一样。我是你弟弟啊。”
“嗯,你跟他们不一样。你不能和他们一样,你要好好做人,要好好对待女人,明白吗?”
吴蔚蔚继续喝酒,我觉得她喝得已经很多了,就夺过她的酒杯,不让她再喝。她央求我:“兆亦,你让我再喝一杯吧,我没事儿的。我心里不舒服,我难受啊……”说完最后一个字,她已经泣不成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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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哭声来得很突然,前一个字还很正常地说话,后一个字突然就变成了哭腔。我不知所措,手里拿着她的酒杯,不知是该还给她还是做点别的什么事儿。正犹豫的空儿,吴蔚蔚的哭声突然就停止了,她依然很有条理地说着话,一字一顿的,节奏缓慢:
“我没喝醉。我一会儿就会好的,你不用紧张。”
我说:“你要是心里难过,你就哭出来吧,没事的,我不紧张。”
她突然笑了起来:“我哭什么,我没事儿。看你那小样儿,跟看什么似的看着我,切!”
她停下手里的酒杯,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很随意地说:“你明天工作忙吗?”
“还行吧。”
“请假陪我去趟医院。”
“医院?”
“对,医院。”
“做什么?”
“做手术?”
“什么手术?”
“人流!”
“人流?”
“人流!”
“你?”
“我!”
看着我突然停滞的面部表情,吴蔚蔚又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怎么啦,看你的嘴巴张那么大。这事儿很稀奇吗?”
“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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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痛人流(6)
“你少管!”
4
第二天一早,我打车载着吴蔚蔚来到医院。她穿着一件宽宽大大的衣服,脸上没有化妆,头发很随意地束在脑后,脸色苍白,面无表情,她大部分时间都在低着头,眼睛看地,佝偻着身子,身体软得仿佛随时都会瘫在地上,让我怎么也无法和以前心目中那个飞扬跋扈的大美女、女强人、以及昨天晚上那个又哭又笑的吴蔚蔚联系在一起。
这是一家很有名气的医院,据说尤其擅长人工流产,每天的手术数量都在几百例以上,平均每五分钟就能“做一个活儿”,干净利落,技术卓越,且成功率极高。
走进医院大门,有一个长长的台阶可以直接上医院的二楼做人流的科室。在上台阶的时候,吴蔚蔚走得很慢,乜乜斜斜的,仿佛身体失去了平衡,那种弱不经风的姿势你可以从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身上看到。我扶住她的肩膀,两个人并排,一点一点地往上挪,谁也不说话,但彼此好像都能听到对方的喘息和心跳声。三十几阶台阶,我们几乎是用了一个漫长得无边无际的时间来完成。
医院大楼照例是熙熙攘攘,行色匆匆的人群来来去去像是赶一个早市,或者参加一个大的PARTY,所不同的是,这个PARTY上所有的人都很不开心,要么表情凝重,神色肃然,要么面无表情,神情木然。
妇产科长长的走廊里已经坐满了人,大都是两个一组男女搭配的。女人基本上都是一色的一脸悲苦之色,个别女人脸上还夹杂着愤怒或委屈,男人则大都无所谓,面色平静,但也都会表现出满脸关切,但一望而知只是做做样子,因为在一转头背对女人的时候,瞬间呈现的漠然的眼神出卖了他们。
一个女人始终在哭,呜呜咽咽的,弄得周围的人都往这边看,他身边的男人很不耐烦,一直在说着同一句不知是安慰或者是训斥的话:“哭什么哭,有什么好哭的,下次再要不就行了嘛!”
也有一个人来的,那是一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子,十七八岁的样子,漂亮而冷漠,身体清瘦单薄,面无表情,甚至连肢体语言也很少,从我来到这里,她就自始至终靠在角落的墙上,眼睛看着天花板,很长时间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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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扶着吴蔚蔚在人群中找了张椅子坐下。吴蔚蔚一言不发,身体沉重地靠在我的身上,闭着眼睛。她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一丝平日里呼风唤雨的女强人和风光无限的美女的模样和感觉了,像一个受尽委屈的小女孩被人打骂后扔在一边。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的样子,一个声音传过来:“255号,255号到了没有?”吴蔚蔚像通了电一样跳起来,一路小跑冲到发出声音的房间里。我随后跟进来,看到一个穿白色衣服面色苍白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在埋头看着一个病例。几秒钟后,他头也不抬地问:
“多久了?”
“三个月。”吴蔚蔚声音很轻。
“多久了?”男人显然没有听清楚,声音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