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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头四顾,愕然的发现街边的一座酒楼上,楚青衣正在二楼向自己招手。
苦笑了一下。他转身上了楼去。楚青衣便也指了旁边的位置叫他坐了。
燕谦循有些讶异的看着这间包厢:“你在等我?”
“等你个屁……”她显然已有了微微的醉意,俊脸微红。出口便是不逊。
他一阵尴尬,她却闷闷道:“我在等下朝的人……”
他恍然:“为何不让上官公子带你观礼?”他虽已辞官,毕竟也算是皇亲国戚。
“他不肯带我去……”楚青衣闷闷道,有一种冲动让她忍不住想说:“宛然不想入宫,我也不想她入宫的……可是她拿定了地主意,谁也劝不动……”她七颠八倒的说着,捞起酒壶对了口就灌了下去。
“她说带累了我这么些年,不能永远带累下去……”她一掌拍在桌上,杯盏便颤颤的晃着:“其实我从来不觉得她有带累我……”
“我从偷偷溜出师门的那天就在到处寻我的妹妹,却总也寻不到……这么多年了,总在一起,我总觉得她就是我的妹妹一般……虽然她……更像是我姐姐……”她迷迷糊糊的说着,已有些神志不清,口中嘟嘟囔囔,含糊不清,一会骂着萧青臧,一会又骂岳漓涵……
燕谦循听得冷汗涔涔而下,这些话,自己是不当听的,只因涉及到了太多的宫廷之事,可是忍不住地想知道,于是只是默默地听着,不发一言,心中却是震撼至极。
楚青衣显然已醉的有些糊涂,其实不过是一壶酒而已。
门忽然被人推开了,他转头看去,上官凭正满面焦灼地站在门口,一见了楚青衣就疾步走了过来,伸手就去抱她。楚青衣却是看也不看,出手如电,指掌如莲就是一拂,上官凭忙出手化解,二人连拼了数记,总算楚青衣已醉得晕了,几招下来,便被他拿住机会拂住了睡穴,滚进他怀里便昏睡过去。
上官凭苦笑了一下,向燕谦循拱拱手告了罪,这才半扶半抱着楚青衣匆匆离去。
第十八章 累
夜色微微的暗沉下去,繁复的仪礼在祭拜天地社稷宗祠后终于结束。
凤仪宫中红烛高燃,彩灯辉煌,一片喜气洋洋。
内殿,宁宛然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靠在妆台前,却是累的连动也懒怠动弹一下,长发早已披垂了下来,穿了一身素色的中衣,神色倦怠,眉眼低垂,慵懒之态尽显。
晴儿笑着给她揉着早已僵直的肩背:“今儿可是累坏了!”
她转动了一下脖颈,有些感慨道:“当真是累的紧……”
一旁的明嫣扑的一声笑起来:“那是娘娘心中不愿意,所以才觉得这般的累,若是娘娘一心巴望着这个位置,那是再累十倍百倍也是甘之如饴的!”
宁宛然微微的怔了一怔,然后笑笑,拍拍明嫣的手:“这些个犯忌讳的话千万莫要胡乱在外提及,这宫中可不比外面……”
明嫣了然的点头:“娘娘放
宁宛然笑笑:“你是石楠一手调教的人,我自是放心得过,她挑了你进宫陪我,我固是高兴,却只怕耽误了你。”
明嫣爽然道:“若没有小姐,我早尸骨已寒,在哪里其实都是一样的……”
三人正说话间,门口却已响起一连串的请安的声音,想是萧青臧到了。晴儿一惊,手忙脚乱的便想为宁宛然将发挽好了,明嫣则急急的去取了外衣,宁宛然也只得强打了精神起来,还不及弄好,萧青臧已到了门口了。
宁宛然只得苦笑。示意也不必弄了。自己便端端正正地行了礼。萧青臧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倒也不曾说怪罪地话。只挥手令二人退下。晴儿便带了几分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宁宛然只是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担
萧青臧淡淡道:“坐罢!这是你地凤仪宫。本来也并无需多礼!”
宁宛然应了一声。道了一声:“臣妾失仪!”便自坐了下来。长发犹自挽了一半。她也懒得再弄。索性便扯得落了。随手抽了一条锦绳。竟自扎了一条马尾。萧青臧便带了几分讶异地看她。半天也不开口。
她有些微微地不耐。却又不好催促什麽。只得忍着。
萧青臧默然了一会。才道:“宛然陪朕下局棋罢!”
她怔了下。这才想到这是册立地第一晚。绝没去其他妃嫔宫中地道理。不由苦笑了一下。起了身。亲手取了棋枰来。又布了子。
萧青臧又淡淡道:“如今虽已入春了。其实天还凉着,明日还要觐见太后!”
她有些赧然,因自己取了外衣披了,这才坐了下来。
他没再看她,只是执了白子,随手落了第一子。她定了定心神,跟着落子。龙凤红烛高照,室内却是一片沉寂,并无丝毫地声音。
棋至中盘。两条大龙纠缠交错,各有胜负,却也只是个不上不下,势均力敌之势。
他抬头看她,她正把玩着一粒棋子,默默思索着棋路。高照的红烛落在她白玉般的面颊上,盈盈生辉,浓密的睫投在面容上,映出两道深长浓黑的阴影。低垂的眸便愈显深邃,长长地发被锦绳束得高高的,越发衬出精致的下颌,优美颀长的颈子。
他有些微微的目眩,忽然开口道:“岳漓涵派了使节送了贺礼来!”
她正要落子,闻言一惊,黑子顿时落得偏了。他于是抬了头,冷冷的看着她。
她镇定心绪,淡淡道:“臣妾只是没想到皇上会忽然提及南皇!”眼神却忍不住微微的闪动了一下。心中揣度着他忽然说起这个的原因。
他冷笑了一声。随手掷出一枚白子,恰恰击中了她适才落下的黑子。那黑子于是退了一步,正落在她刚才想落地位置:“他派来的使节,想必你也是很想见上一面的!”
她微微地扬起黛眉,眼中带了几分疑惑。
“是凌云鸿!”他道。
她于是有些心神恍惚,低声道:“竟是九郎么?”
他微微的颔首,带了几分讥嘲道:“南朝百年不一出的文武状元、驸马都尉、东海太守……这一年多来,东海可是治理得很是不错,那些海寇很是吃了他一些亏!”
她回过神来,收摄心神,又落一子,有些漫不经心的抬头,懒懒道:“后宫不言政事!”
他冷哼了一声,跟了一子:“他要求见你,说是带来一件你在南岳之时遗下的心爱之物!”
她愕然,眼中便有了思索之色,手中的棋子便迟迟不曾落下,只在指尖盘旋不已。临去之时,该带的都带了,不该带的皆已焚毁了,按说再不会遗漏什么物事。
她摇摇头:“臣妾该不会再有东西在南岳!”
他勾起嘴角,有些讥讽:“明日朕陪你亲自接见凌云鸿,就在御花园浩渺阁设宴罢!”他忽然举了袖,哗啦一下拂乱了棋局,长身而起,注目看她:“该就寝了!”
她怔了怔,眼神顿时便凝住了,冷如刀锋:“我以为,我们早有了约定!”
他冷笑:“后宫佳丽三千,难道你还真以为朕非你不可了……”心中早已怒不可遏。
她微微的欠了身,道:“得皇上此言,臣妾之幸……”温和恭谨,面色平和。
一夜无话,床榻宽大,各据一方,各怀心思,各自黯然。
次日天气微雨,按照册立之规,北霄罢朝三日。
晴儿一面为她梳理长发,不由叹息了一声:“九郎怎会来趟这浑水!”
她双眸半阖,有些微微倦意,昨夜同床异梦,毕竟不曾休息好,说话也便懒懒地:“他已不是九郎了,他现在是南朝的驸马都尉……”
晴儿半日不言语,她有些微微的讶异,便开了眼,几乎被镜中人吓了一跳。萧青臧冷冷淡淡的坐在她的身后,明亮的铜镜清晰的照出他的面容,面上其实也有几分隐约的倦怠。
她勉强打点起精神,端正地坐在铜镜前,心中不免长叹了一声,这才是第一日而已。
梳妆完了。晴儿小心的为她戴上沉重的凤冠。她微微的蹙了下眉,随他走了出去。待到从春晖宫觐见太后回来之时,已见凤仪宫正殿之下,不少人早在侯着,她举目看了一眼,不由微微的苦笑了一下。
满眼的莺莺燕燕,穿了各色地礼服,品节也各不相同,想来都是萧青臧的妃嫔了。纷繁的礼数过后。众人才退了下去,她已累地再不想说话。萧青臧看着她,忽然便觉得有些怜惜。她并不喜欢这些,他又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
“今晚酉时正,在浩渺阁设宴款待南朝来使,梓童莫要忘记!”他淡淡道,不再称呼她宛然,而改了称呼梓童。梓童者,皇上以之称呼皇后。
见宁宛然微微点头,他便自己起了身,径往书房去了。出了凤仪宫。他一路穿过御花园,眼看着不过十数日的工夫,御花园中已是花团锦簇,春光正好。
他停了步子,看了一回,忽然有些自嘲地笑笑:“荣瑜,朕一向疏于后宫之事,倒是不知朕的后宫原来竟有这么些个妃嫔了!”
荣瑜怔了怔,有些把不准他的意思。只得小心道:“皇上登基至今已近十五年了,祖制三年选妃一次,这之中,皇上还因太后之病罢选了一次……”
萧青臧自己怔了一下,才道:“原来朕登基至今竟有十五年了么……”忽然便觉得有些淡淡地疲倦,叹了口气,慢慢道:“十五年了,也该放了一批出去了,似这般只进不出的。不但所费甚巨。也耽搁了人……”他想了想,又道:“你把朕的意思对皇后说了罢!”
说完这话。他便径自往前走去,荣瑜愕然了一回,只得转身又回凤仪宫。
宁宛然早卸了凤冠,正懒懒地歪在那里,听他禀报了一番,倒愣了一下,半日才点了点头。荣瑜刚走,明嫣就吐吐舌头,顽皮道:“早该放了出去了,我今儿看的都有些傻,几乎比我们棠胜苑都要多了!”
宁宛然扑的一声笑了起来,晴儿也早笑得说不出话来。
宁宛然笑够了,才点了点明嫣的鼻子:“你这丫头,果然是跟石楠跟的多了,你只当心着祸从口出!”
明嫣便皱了皱鼻子,吐吐小舌,一副俏皮模样。
楚青衣懒洋洋的瞄了一眼凌云鸿:“你跑过来干什么的?”
她昨日喝的多了,晚上醒了却又头疼,想起宁宛然便又心中不快,又逼着上官凭陪她喝酒,直闹了一个晚上,自然精神不济得紧。
凌云鸿坐的笔直,他在东海已呆了些日子,肤色被海风吹成了淡淡地古铜色,人又略略拔高了些,眉宇间已有了几分坚毅与深沉:“皇上差我出使北霄……”
楚青衣冷嗤了一声,讥嘲道:“若不是他平白生事,怎会弄到今天这个样子……”
若不是他,宛然如今想必还在金华,萧青臧原先早以为她已死了,根本便不会再费心寻找她。可是从金华开始,一路牵了下去,兜兜转转了这两年多的时间,于是一切又重新回到了原点,甚至比原点更要糟糕的多。
凌云鸿抿紧了唇,半日才低声道:“我嫂子……她……还好么?”
楚青衣懒懒道:“承你的情,倒还记得她是你嫂子。”看到他神色黯淡凄然的模样,她不知怎么的心里一软。“你若是见到她,少提过往之事罢!你已不是当年的你,她也早不是当年的她了!”言语终究软了三分。
他起了身,修长坚韧的身子傲然地立着,仿如风中劲竹:“不管她如今在哪里,总是我嫂子,若是他日有事,我当粉身碎骨以报!”
言毕一揖到底,转身大踏步去了。
楚青衣默默了一会,忽然有些想笑,于是一脚踢飞了椅子,哈哈大笑起来。那椅子被她重重一脚踢了出去,便狠狠的撞到了墙上,发出了老大的一声巨响,粉身碎骨。
第十九章 若得山花插满头
宁宛然闲闲的看着那顶凤冠,看了半晌才叹息了一声。晴儿笑了笑,终究还是拿了凤冠给她戴上了,她于是笑了笑,伸手揉了揉颈子忽然道:“今儿初三了……”
晴儿低应了一声,心中有些难言的滋味,宁宛然拍拍她手:“明儿我跟明嫣帮你好好收拾收拾,走就干干脆脆的走,再不许回头!”
她没再说下去,只是起了身:“你别跟过去了,明嫣跟着就好,早些歇了,昨儿你也没睡好,再折腾个二日,没得出了宫,外面却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晴儿怔了一下,知道她是不愿自己见到凌云鸿,只得停了脚步。
浩渺阁在御花园东,面水而立,御池风光尽收眼底。倒也颇有些烟波浩淼的味道。春日已到,御花园中自是桃李芳菲,各自争春。天已微微向晚,斜钩的月儿时隐时现。完全被辉煌夺目的宫灯掩去了光华。
萧青臧与她并肩到了浩渺阁的时候,凌云鸿已侯了好一会了。他神色肃穆,目不斜视,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又按着萧青臧的指示落了座。
宁宛然看了他几眼,心中不免五味陈杂,相别不过年许,他已变得多了,再不是金华那个俊美不知世事的少年,也不再是中虞那个带了些莽撞的状元郎。
凌云鸿温温雅雅的开口说着话,她却只漫不经心的听着,时而微微一笑,缓缓点头,其实却连一句也不曾听了进去。凌云鸿说了一会,这才揭开了一边的箱笼,从中抱出一只明黄幔布遮掩的笼子,看着里面倒似有什么活物一般。
宁宛然悚然一惊,忽然便知道这里面是什么了。凌云鸿抬头便揭开了明黄幔布,便露出了里面一只毛色如雪一般的小小貂儿,黑漆漆的豆眼。骨碌碌的望着宁宛然,凌云鸿刚刚抽开了笼门,它便已穿进了宁宛然怀里,只是轻轻蹭着她,意甚依恋。
宁宛然心中长长的叹了一声,伸手抚了抚它:“雪球……”
这只小貂。她在离开南岳前就认真考虑过如何处置它,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托了石楠寻了人将它送回长青山天池之上,它靠食用雪莲过活,又极是活泼好动,自己虽不缺那几个药材钱,带了它进宫毕竟不好。可是……它怎么又会落在岳漓涵手中。
她看向凌云鸿。眼中有疑惑。终究不曾问出口。
凌云鸿已缓缓道:“这只小貂原就是产自北霄长青山。我皇无意中得了。甚是喜爱。只是不舍它远离故乡。再三思忖。终于还是决定将它送予皇后娘娘。愿娘娘好生待它!”
萧青臧闻言。面色顿时僵冷。宁宛然也不由窒了一窒。心中暗暗苦笑了一声。下意识地抱紧了小貂。
已有宫女送了酒菜上来。凌云鸿不再说别地。只是举杯祝酒。说地却都是些套话。宁宛然坐在上首听他面不改色地说着愿皇上娘娘恩爱百年、福祚绵长地话。自己心中都觉好笑。昔日地那个少年。终究是长大了呵。再也不会怒形于色。愤慨地说着孩子话。
她忍不住微微地笑了一下。萧青臧转了眼看她。眼中有些质疑。
她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举了杯遥遥一祝。口中轻轻吐出一句除了他。谁也不能听到地话语:“每个少年都会老去……”
每个少年都会老去。每个老人都会死去,日升日落,天地循环耳。
看似宾主尽欢的酒宴结束的并不快,待到结束之时,已将近亥时正。春日的夜晚依然有些微微的凉意,帝后的銮驾一路慢慢行着,没有人说话,枝头几只夜莺在婉转啼鸣着。
将到了凤仪宫之时,萧青臧已挥了挥手。挥退了从人。二人便慢慢行着。
他冷笑的开口道:“岳漓涵今日转告的话,朕听了还真是别扭得紧!”他忽然一伸手。便从宁宛然怀里扯出了那只小貂。宁宛然吃了一惊,知他心中正怒,也不敢与他争抢,生恐将那小貂扯成了几段。“皇上何必拿了畜生出气……”她定一定神,开口道,眸中终究带了几分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