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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力拒绝-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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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车的车链终于经不住山路的颠簸掉了,她下了车,那男人摆弄着车链,而她则心情沉重地向她熟悉的大山回首望去。那一刻,她对故乡和秋天有了新的感悟。
  远山有的岩石苍黑、山峰突兀,雄伟险峻、大气磅礴,有的却绵绵延延起起伏伏,不奇不险、平平淡淡。奇峰峻岭被云雾缭绕着,土丘山峦被低矮的灌木丛覆盖着。那些灌木的叶子被秋风从绿色抚摸到暗红,在生命快要枯萎了的时候才突然显得凝重和成熟起来。灌木随着山峦的曲线延伸着,在山峦与险峰交汇的山脚下是大片的树林。大片的树林时而稀疏,时而茂密,有些树的叶子仍然是绿油油的,有些已经完全枯黄了。那叶子近看虽然枯黄,远望却是一片金黄,绿色和金黄掺杂在一起,仿佛是两种不同的生命,既年轻又凝重。
  云小兰心中涌动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故乡秋天的景色她不陌生,她本来就是生在山里的孩子。在她第一次去北原之前,除了这山、这树、这漫山遍野的灌木、这贫瘠的土地、这弯弯曲曲的山间小路外,她什么都没见过,那时这山便是她的天堂。云小兰突然有了些惶惑,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对还是错。她看一眼正在修车的男人,发现他和那座她所追求的城市并不匹配,而真正应该匹配的则是她自己。
  云小兰终于圆了她的城市梦。阔别数年之后,北原的容貌又发生了新的变化,楼更多、更高、装饰更美了;街道更宽、更平坦了;人们的衣着更漂亮、更鲜丽了。就在新婚的第三个夜晚,她一个人跑出来,静静地坐在广场边的台阶上,凝神搜索着城市的每一个新奇。云小兰喜欢北原的夜,那夜的景色比白天更美,是一片灯火辉煌的世界。广告牌五光十色,霓虹灯流光溢彩,川流不息的车灯像流萤一般飞舞,灯火通明的高楼伴着动人的音乐,就连月亮也露出了亲切的笑脸。云小兰的心躁动着,她突然觉得自己非常的幸福。夜的璀璨让她把自己是刚刚嫁人的新娘都忘记了,她的灵魂仿佛脱离了躯壳,放任地遨游在城市的上空……
  那天晚上,云小兰就那样一个人痴呆地坐着,一直坐到街上没了行人,路上没了汽车,高楼熄了灯火,霓虹不再闪烁。坐到她的男人心急火燎地找来,在她脸上狠狠地抽了一记耳光。他骂她说:“街上连个野鬼都没了,你一个人坐在这儿当夜游神呀!”云小兰没有哭、没有骂、没有解释,甚至没有感觉到脸上的疼痛。她冷笑着对他说:“你记住,我不是因为你才嫁到北原的,而是因为北原才嫁给你的。”
  就这样,云小兰终于成了这座城市的一份子。她的男人叫靳玉明,是个不善言谈的铁路工人。靳玉明人很吝啬,但对她不错,每月的工资除了留几包劣质烟钱外全部上交了她。他在地方上没门路、没朋友,所以给她安排不了工作,但他还是忍痛花3000块钱给她上了个城市户口。
  那真是一段美妙的时光,靳玉明晚上不让云小兰出去,但白天上班管不住她。渐渐地,云小兰已经不满足在十字街头看川流不息的车流和熙攘的人流,她开始逛商店,一家接一家地逛,去看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鲜艳漂亮的衣服和那些叫不来名字、不知道用途的电器。她一直喜欢文学、喜欢幻想,逛完街回来便趴在小桌上写,写城市的繁华、城市的生活和城市对她的诱惑,也写故乡的贫穷、故乡的山水和她对故乡的思念。靳玉明对云小兰的爱好不支持也不反对,有时候还给她带回些单位过时的文件和几本信纸,她就在那文件的背面写了修改,修改好了再抄写在信纸上寄出去。云小兰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一个作家,她的梦想是有那么一天,她的作品能变成无数个散发着墨香的铅字。
第三章  赌注(3)
云小兰对靳玉明没有爱、没有恨、也没有感觉。靳玉明少言寡语,一天和她说不了几句话,而她也没有话可对靳玉明说。每天吃完晚饭,靳玉明抽着劣质卷烟,坐在那个没了弹性的旧沙发上看电视。电视虽然是已经淘汰的黑白电视,却是家里最贵重的一件电器了。晚上10点钟,靳玉明准时要睡,便朝趴在小桌上写作的她喊一声:“别写了,睡吧!”云小兰明白靳玉明的含意,便乖乖地把小桌搬到后炕,铺开被褥,脱了衣服钻进去。靳玉明的性欲非常旺盛,棒棒快赶上村里那头小叫驴了,他像匹不知疲倦的种马一样每天晚上都要做一次,有时候连她来了例假都不放过。云小兰问他说:“你每天都不闲,不烦吗?”靳玉明却说:“你每天都吃饭,不烦吗?”云小兰说:“我不吃饭饿的慌。”靳玉明说:“我不做憋的慌。”云小兰无奈地说:“你肯定是驴转的,要不怎么天天都行?”靳玉明认真地说:“这你就不懂了,这事越干越能干,越干越想干,真要几个月不干说不准还不好使了呢。”云小兰说不过靳玉明,觉得他虽然生在了城市,却没有一点城市人的素质和修养。只好说:“只要你不怕把身体搞垮,我怕什么呀?”靳玉明脸不红地说:“喝酒为醉,娶老婆为睡。我三十多岁了才娶个老婆,总得比20岁娶了老婆的要多干几次吧?不然的话哪天死了,那才叫亏呢!”对靳玉明来讲,交配是一项工作就像他每天在单位干着的一种机械活儿一样。例行公事结束后,靳玉明便不理睬她了,给她一个脊背呼呼地打起了呼噜,去做任何人都不知道内容的梦了。而,云小兰则爬起来披上衣服,拉着灯继续她所热爱的写作。
  云小兰对写作孜孜不倦地追求毫无结果,稿件寄出去不是被退回来便是石沉大海。有时候她很气愤,因为她已经认真写了,并且自我感觉良好。每次接到退稿她都会很难过,像被夺去贞操的圣女一样在心头蒙上一层羞辱。如此的结果让她对写作失去了信心。街逛够了,商店逛够了,这个城市她已经熟悉了。她怀了孕生了孩子,家里的生活开始拮据起来。这时,她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有一份工作,以改变家庭经济的窘迫。
  也许是上天对云小兰特别垂怜的缘故,那年守了十年寡的婆婆嫁人了,嫁给了在地方一个公司传达室工作的工人。那工人正在办理退休手续,婆婆的要求很简单,要那个男人把退休后接班的指标让给云小兰,那男人同意了。于是,云小兰接那男人的班当了工人,而那个男人也娶了婆婆,当了云小兰的公公。
  云小兰的梦想终于实现了,她不但进了城还有了工作,成了名副其实的城里人。公司安排她当保管,她的同事叫陶桂平,陶桂平的丈夫朱新民原来在储运科当科长,云小兰参加工作后不久,朱新民便被提拔为公司副经理了。陶桂平爱慕虚荣,以为自己做了官太太,工作便吊儿郎当的。她嫌仓库憋闷,没事便跑到前面的办公室拉家常,要么到锅炉房打牌。云小兰巴不得陶桂平不在她眼前唠叨呢,充裕的时间和绝好的写作环境再次焕发了她的创作欲望。于是,她重新拾起笔来继续着她热爱的文学。也许是她成熟了,懂得了生活,她的一个短篇小说居然被市报的文艺副刊刊登,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文字变成了铅字,第一次收到了报社寄来的为数不多,但足以让她心情激荡的稿费。那天,她用稿费买了肉,买了一瓶酒和一条烟。她做好饭、炒好菜、斟满酒,把那份散发着亲切墨香的报纸用烟压着放在桌子上,给了靳玉明一个惊喜。文化不高的靳玉明见妻子终于成功了,那张又黑又丑、总是毫无表情的脸第一次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他喝了好多的酒,酒精把他黑黝黝的脸膛都烧红了,晚上Zuo爱,他第一次懂得了些温柔也有了话。
  云小兰刚参加工作时;单位的同事都看不起她,觉得她人虽然长得漂亮,却不过是个土了巴唧的村姑而已。后来,人们发现她说话直爽,胆子也大,好像没什么心眼似的,就说她没文化,胆子大。可是,她的才华一经展示,立刻便让大家刮目相看了,也引起了公司经理吕仲元的重视。吕仲元虽然在企业任职,却是省作协的会员,他写诗经常有作品发表在报纸和刊物上,他的笔名叫雨寒。吕仲元读了云小兰的小说后感觉不错,觉得让她继续当保管有些屈材,便把她调到工会搞宣传。云小兰也争气,在两年的时间里断断续续发表了四五个短篇小说,还挺时髦地给自己起了个“梦羽”的笔名。
第三章  赌注(4)
吕仲元诗写得不错,经商却平庸。公司经济效益逐年下滑,开始发生亏损,并且有半年发不了工资。职工们都私下吵吵,到处都是牢骚声。朱新民想趁机把吕仲元赶下台取而代之,便火上浇油,鼓动职工给局里写联名信,要求民主选举。但是,所有的人都没料到,局里突然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要公司解体。
  对云小兰所在的公司来讲,改革开放的步子或许迈得太快了。平时为了一件小事都要大会小会地讨论,深思熟虑地酝酿,而遇到公司解体这样的大事却简单得很。吕仲元在职工们震惊的目光中宣布了局里的决定,除了留下由财务、档案、办公室几个人组成的留守处,其余职工在一夜之间全部下了岗。两个月后,云小兰接到通知办理买断工龄的手续,而那时的公司已经面目全非了。昔日的办公室和库房都被推倒了,到处都是挖掘机、装载机和大吨位自卸车的轰鸣声。她听同事说公司被大漠集团买走了,大漠集团相中了位于市中心的这块宝地,要在这儿盖一座全市最高、最豪华的四星级酒店。这是市委书记丰九如亲###板敲定的,并且大漠集团只付了很少的一点地皮钱。
  云小兰工龄不长,只拿3000块钱便回了家。那些日子她怏怏不乐,心情沮丧。
  一天晚上,朱新民俩口子到家串门来了。朱新民是第一次到云小兰家,见云小兰只住一间房,遗憾地说:“小兰,没想到你才住一间房,多憋屈呀!可惜公司垮了,不然的话,下次盖家属房我一定为你争取一套。”陶桂平说:“你这话说的和没说一样。”云小兰也开玩笑说:“也就是公司垮了,要是不垮,朱经理怕是也不敢表这个态的。”云小兰沏了茶,靳玉明给朱新民递了烟。云小兰问陶桂平说:“桂平姐,你不是喜欢打牌吗?这回好了,成天闲着没事干,是不是成天都在牌桌上泡着?”陶桂平朝朱新民努努嘴说:“你问他,我有那福分吗?我得上班挣钱养活他。要不是今天电力检修,我连到你家串个门的时间都没有。”
  云小兰羡慕地说:“哎呀!还是朱经理有本事,公司刚解体便给桂平姐调动工作了。”朱新民自嘲地说:“小兰,你看看我朱新民的这颗脑袋,有那本事吗?”云小兰说:“你朱经理还能没本事?没本事还能给桂平姐办调动?”陶桂平说:“哪儿是调动?我是给人家打工去了。”云小兰问陶桂平在哪儿打工?陶桂平说在一家私人开的食品厂。云小兰连忙说:“桂平姐,你们那儿缺人不?要是缺人的话,把我也介绍过去吧。”陶桂平摇头说:“小兰,你当个体老板好伺候吗?人家那是花了毛驴的价钱,把咱当骡子使唤的。我们那个老板呀!心可黑了一个月300块钱的工资,连上厕所都给你掐着点儿。每天回家累得浑身疼,骨头都要散架了。这样的活儿你干得了?”云小兰不屑一顾地说:“那是你桂平姐平时养尊处优惯了,我农村出身多重的活儿没干过?那点苦算什么?只是工资有点低。再说了,我每天还得接送孩子上下学,不能拴得太紧了。”陶桂平说:“小兰,你就别自找罪受了。我们家双下岗,那是没办法。你家老靳一个月一千多块钱的工资,还养活不了你吗?老靳,你说是不?”一直不说话的靳玉明颇为自豪地说:“一千多块钱还不算加班费和奖金呢。攒钱不敢说,养家糊口没问题。”陶桂平听得羡慕,瞥朱新民一眼,数落他说:“朱新民,你听见了吧?你说我嫁给你倒霉不倒霉?人家老靳一个月一千多块钱还不算加班费和奖金,咱家呢?就我那300块钱的工资,你又死要面子,不肯出去找点活儿,哪天把那几千块卖身钱花完了,等着喝你的西北风去吧!”朱新民脸一红,说:“我好歹也是当过副经理的,就算出去打工也得找点有面子的活儿吧?”陶桂平噘起嘴说:“面子?你那面子值多少钱?锅都快接不开了,还放不下那张臭脸?哪天断了顿儿,把你那张脸煮到锅里吃了。”云小兰怕朱新民和陶桂平吵起来,连忙劝陶桂平说:“桂平姐,你这话就不对了,朱经理也不是没有工作能力,这不是才下岗嘛,就算找工作也得有个过程,也得找个合适的吧?”朱新民给陶桂平使个眼色说:“桂平,咱们干什么来了?想骂我回家骂,在人家小兰家骂也不怕老靳笑话。”陶桂平不说话了,但还是气呼呼地。朱新民又陪着笑脸给陶桂平说好话道:“桂平,你也别生气,我虽然给不了你财富,给不了你幸福,可我能给你自由。人生一世,自由才是最重要的。”陶桂平扑哧一笑说:“你就拿嘴哄人吧,还给我自由呢,自由是什么东西?比吃饭还重要吗?你把钱和自由放在我面前,看我要什么?”朱新民嘟囔着说:“我还不了解你,除了孩子,钱比你的命都重。”
第三章  赌注(5)
朱新民见陶桂平不恼了,便把话题转到正事上。原来,他是来找云小兰写告状材料的。他说他联络了单位的一些职工准备到省里告状。云小兰问他要告谁?朱新民说告局里,因为是局里把公司的地皮卖给大漠集团的。云小兰问朱新民能告赢吗?朱新民叹着气说:“告赢告不赢都得去告,一个上千万的国有企业,一百多万就卖给私人了,照这样下去,中国迟早要完蛋的。”陶桂平插嘴说:“行了,你就别假装忧国忧民了,中国完蛋不完蛋关咱们屁事了?就算美国佬打进来了,像咱这样的下岗职工,还能拉出去枪毙了?你就明着和小兰说吧,咱们就是想把事情往大闹闹,让局里再给补点钱。”朱新民无奈地笑一下说:“小兰,也就是桂平的意思。”云小兰怀疑地问:“这管用吗?”陶桂平说:“能哭的孩子有奶吃,就算不给往饱吃,多少也得给吃点吧。”云小兰赞许地点头说:“按说是这么个理儿。”又问朱新民说:“吕经理去不?”朱新民不满地哼了哼鼻子说:“你说他能去吗?这几年他口袋也捞满了,听说正跑门子想往局里调呢。咱们就别指望他了。”又说:“小兰,我把你也列在上访名单里了。”云小兰摇摇头说:“我工龄太短,就算闹下来,也多拿不了几个钱。”陶桂平说:“有几个算几个,有总比没强吧?”
  朱新民本来和云小兰约好三天后来取材料,可第二天晚上就来了,进门便气愤地说:“小兰,算了,材料别写了,状是告不成了。”云小兰问:“为什么?”朱新民问:“你没接到吕仲元的电话吗?”云小兰说:“我家没电话。”朱新民恍然大悟,说:“哦!怪不得呢!小兰,是这样的,吕仲元打电话通知了大部分职工,说市里下了通知,凡是在职人员,谁的直系亲属到省里闹事就停谁的职。所以,没人敢去告状了。”靳玉明插嘴问:“我怎么没接到通知?”朱新民说:“你在铁路工作,不归地方管。”云小兰惊讶地说:“这招可真够绝的,是什么人想出来的招数?”朱新民说:“肯定是丰九如,就凭他和尚小朋的关系,他能让咱们去告状吗?”云小兰说:“咱们告的是局里,又没告大漠集团呀!”朱新民说:“告局里就是告大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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