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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孟焦呆滞地看着她。
自言自语了一阵后,爱染看着他发呆的脸庞,而后也忍不住顿了顿,发现方才自己的行为,似乎……跟某人一模一样。
“哎呀。”她一手拍着额,“我好像也变得长舌了。”原来真有近墨者黑这回事。
“那些又不是我干的!”也跟着她回神的孟焦,用力甩甩头后,首先撇清她方才指控的那些。
“石中玉所结下的那些梁子也同样不是我干的!”她凶悍地回吼至他的脸上,还一下又一下地以指戳着他的额际,“我是欠过你们啊?还是我脸上写了石中玉这三字?你们这些蠢蛋要报仇前都不会先认清楚报仇的对象吗?石中玉是石中玉、我是我,你们要报仇干吗全跑来找上我?我天生活该倒霉就得当他的替死鬼呀?还是你们以为我是女人就好欺负?”
“我、我……”被堵得节节退败的孟焦,在她慑人的气势下什么话都吐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地频往后退。
她说着说着又扬起一手,“告诉你,现下只要敢在我面前说要找石中玉报仇的人,就都是我的仇家!”
轰隆一声,夹带着刺眼电光的响雷再次落下,两手紧抱着头蹲在地上等着挨轰的孟焦,在等了好一阵子后,怯怯地抬起头,错愕地发现,这回爱染没再打中他,反倒是打中了那个不知打哪冒出来的石中玉。
“啊。”爱染呆愣愣地看着石中玉冒烟的头顶,“打错了。”
石中玉的眉峰隐隐抽动,“你以为……一句打错了就没事了吗?”所谓的五雷轰顶,大概就跟他目前的情况差不多。
“那么……”她不好意思地掩着嘴,“失礼了?”谁晓得他会不通知一声就没头没脑地冒出来?
“你瞄准的技巧永远都这么差!”也不管旁边是否还杵了个合不拢嘴的孟焦,才刚找到人就差点被雷轰焦的石中玉,顶着一头焦味十足的乱发开吼。
爱染两手叉着腰,音量也没比他的来得小。
“谁叫你在家里都不让我练?”自从他被打过两三回后,她就被严格禁止在家里使用这招数了。
“让你练?”他气得三步作两步地来到她的面前,以指顶着她的俏鼻,“好让你一年到头都用那玩意打我吗?”
遭他俩晾在一旁的孟焦,在他俩大眼瞪小眼地开吵时,紧张兮兮地不断朝四下探头探脑,却怎么也没看到素来跟在石中玉身后的携云与握雨,更没见着那群属于石中玉的南域大军。
“这回我没带兵啦,你穷紧张个什么劲?”吵到一个段落停下来休息的石中玉,在他蹑着脚尖想离开时不客气地叫住他。
孟焦顿时杀气腾腾地回首,“你没带兵?”这根本是老天赐给他的报仇良机嘛,少了那帮替石中玉撑腰的大军后,他就不信这回他还是报不了仇。
爱染在他俩准备报仇泯恩怨之前,站在他俩中间抬起一掌。
“慢着,我有个疑问。”她首先问向祸首,“你们两个的梁子是怎么结下的?他又为什么那么恨你?”
当下两个男人面容上,不约而同地分别抹上一抹令人费解的心虚与耻辱。
“呃……”石中玉以指刮着面颊,“这个嘛……”在个姑娘家面前,那桩陈年旧案,到底是说还是不说好呢?
“你为什么恨他?”爱染干脆转首问向另一人。
不知为何突然涨红了一张脸的孟焦,在她质疑的目光下,硬是忿忿地紧闭着嘴不答腔。
“你也不能说?”她愈问愈纳闷,“哪,连话都说不出口,那你还口口声声地说要报仇?”这两个男人是在搞什么鬼?
“爱染。”好心替孟焦解围的石中玉,朝她勾勾食指要她过来。
她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一脸神秘的模样,来到他的身边站定后,就见石中玉深吸了口气,低首在她耳边娓娓道出两个男人多年来的仇恨原由。
“我刚刚没听清楚。”听完了后,她呆然地掏掏耳,示意他再说一回。
他又在她的耳边叽里呱啦一阵。
“再……再说一次就好。”爱染颤颤地抬起一指,还是不太相信方才耳边所听见的。
石中玉索性拉大了嗓门:“哎呀,还不就是当年他闲着没事干,在我南域地头上劫走了一大笔要上税朝廷的税款,我在把他逮着时,他横竖就是不肯说出他把税款藏在哪,而他又是出了名的一身铜皮铁骨,别说用刑压根儿就对他不管用,他还不怕我的长舌兼唠叨,就算我说到口干舌燥,他也全当没听见,所以我一气之下就叫人将他给剥了个精光,将他五花大绑后,就拉着浑身光溜溜的他在全城百姓前游街绕城走一圈,结果城都还没绕到半圈,他就自动自发地把他祖宗十八代全都供出来啦!”
眼眸呆滞不动的爱染,张大了嘴愣愣地瞧着他,没想到他竟让孟焦由一条在道上走路有风的好汉,一夜之间变成了一只差点害人笑掉大牙的狗熊。
“打那回以后,这家伙就到处嚷嚷放话说要砍掉我的人头……”石中玉想不通地搔着发,“真是的,都八百多年前的往事了,我都不追究他劫税银的事,也没押着他法办一刀砍了他的人头,他干吗还记仇记到现在?身为男人,心胸干吗这么狭窄呢?”
听完了孟焦惨无人道、令人不禁要一掬同情泪的报仇辛酸史后,爱染僵硬地转首,对孟焦奉上无限赞同的目光。
“我现在完全明白,为什么你会说你是最恨他的人……”换作她的话,她也会恨死他!
“石——中——玉……”最最不愿再次想起的丑事,再次在人前被说出来,而且还说得那么大声,孟焦咬牙切齿地紧握着刀柄,恨不得能立刻将他给大卸十八块。
“喂,咱们先说好。”赶在他动手前,石中玉朝他伸出一指,讨价还价地向他商量,“看在咱们以往交情的分上,这回我可以大方地让你七七四十九招,但是第五十招时你要让我打死喔。”
这男人没药救了,十足十的性格有缺陷……
爱染忍不住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而后摇头晃脑地走至一旁的树下蹲坐着,打定主意不再去管这两个男人之间、那件令人难以启齿又没完没了的大仇小恨。
下一刻,言出必行的石中玉,赤手空拳地对上了那柄九连环刀时,还真的是左躲躲、右让让,前头四十九招全都让给了已恨他多年的孟焦泄愤,不多还手也不多挫孟焦的锐气,只是,一过四十九招后,身形比孟焦更像头熊的他,先是力震山河地大喝一声,以声喝震住孟焦,而后以强劲的掌力一掌击落那柄大刀,再以一掌直击在孟焦的胸口上,让他撞上一旁的大树去梦周公。
“是吧?”石中玉得意地拍拍两掌,“我就说过五十招嘛。”
“他死了?”爱染有些担心仇没报成的孟焦,会不会就这么魂归离恨天了。
“没。”他朝她摆摆手,“这年头像他这种有毅力的仇家可难找了,他要是随随便便就挂了的话,我会觉得很惋惜的。”他所结过的那么多仇家中,就属这一个最是努力不懈。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爱染在他走至她面前时,站起身直视着那张已有好一段时日没见着的脸庞。
他抬手指着还徘徊在他们顶上的爱鹰。
“靠它。”这一路上他就是由它在上头探路,他在下头跟着找,边探边找才找到她的。
爱染沉默了一会,忽地拉下他的手,先低首检视他掌心上的纹线,而后松了口气地将他的掌心靠在自己的面颊上,再抬起美丽的黑眸,一动也不动地凝睇着他。
“爱染?”
她歪着头问:“你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你呢?”他坚持不肯吃亏,“你有没有话要对我说?”
这些日子来,她一直在想着那日雨师对她所说过的话。
自由到底是什么?
所谓的自由,对她来说,是指有个可以安心回去的地方吧,而能够让她安心归来的地方,就是眼前这具总是不吝啬让她倚靠的胸膛。以往待在他怀里,她从来都不会觉得不自由,相反的,在离开了他后,她才发觉,在他胸怀外的天空,少了他后,看起来竟变得那么窄小,处处都是不自由,放眼所及的一切都是相思。
在措手不及地离别,与来得太突然的重逢后,许许多多在她心里堆藏着的话语,在此时,全都在她的心梢融化成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暖意。
“我好想你。”
石中玉呆怔在她的话里,做梦也没想到,老是什么都不肯说的她,竟会在他的面前对他说出心底的老实话。
“我好想你……”她投入他的怀中将他抱紧,久久,都不肯将他放开。
空气间漫着浓浓的夏意,穿过林子里的清风,扬奏起一阕风与叶的清歌,透着洒落的日光,嫩绿的叶片,像是无数颗绿色的宝石挂在枝梢间闪烁。
然而爱染的心情,却不似此时在林外高照的艳阳般开朗,因为自昨日与石中玉相逢起,一路上只要她回过头去,就一定能够瞧见石中玉那脸晕陶陶的模样。
“可以请你停止那脸蠢相了吗?”都怪太久没见到他,还有自己一时的冲动,没事说什么想不想他的那些话,害得她身后的男人,打那刻起就发春发个不停。
“再说一次嘛。”笑得一脸心花怒放的石中玉,讨好地拉着她的衣袖。
她绯红着脸撇过头,“好话不说第二遍。”
“再一次就好,求求你嘛。”他不死心地又揪着她的衣袖拉来拉去,那副德行活像个情窦初开的大姑娘家。
“我警告你,别再唠叨了。”已快到忍耐底限的她,两眉不断抽动。
他还不识相地继续拖着她撒娇,“你这颗冰块一年到头都是这样冷冰冰的,也从没听过你说些什么甜言蜜语来听听,难得你破了戒,就再多说几个字嘛,说啦说啦!”
“够了!”受够他长舌功力的爱染,忍无可忍之下,终于克制不住她那只朝他鼻尖揍去的拳头。
乐得心花朵朵开的石中玉,非但没把她的花拳绣腿看在眼里,一掌牢握住她的拳头,顺势将她一拉,揽过她的腰后,低首就给她一记万分热情的热吻。
“有人在看……”在他更加投入也更忘我前,她赧红了脸瞥看向那个被他们用粗绳绑在腰际拖在后头的孟焦。
“他都不知昏到哪一殿去了。”不知足的石中玉扶正她的小脸,一下又一下地啄吻着她的唇瓣。
“等一下……”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闯入她唇间的舌,却成功地阻拦住她接下来所有的话语,在她倒抽口气时,他将她拉贴在自己的身上,侧着脸更加深入地吻她。
充斥在胸臆里的、口鼻间的,都是这阵子来她心心念念的他,她有些昏眩,不知不觉中拉紧了他的衣襟更加靠近他,但仿佛再怎么靠近,也还是留有些空隙似的,她索性伸长两手绕至他的颈后,让他俯靠得更近也更难与她分开。
一直以来,她都不喜欢他在出门前给她的离别吻,那感觉好像是他即将一去不回似的,她最最想念的,是当他回到她身边时,二话不说用力将她揉进怀里的吻,就算是有些霸道,也有些不看四下情况,她还是喜欢这种吻,因为在这里头,充满了浓浓想念的味道。
急速喘息中,一张餍足的男性脸庞,近距离地摆在她的面前,修长的指尖来回地划过她的眼眉后,石中玉心满意足地将她搂进怀里,耐心地等她的气息平复下来。
“这里究竟是哪?”半晌后,她以指敲着他的胸口问。
“四不管地带。”她也真会迷路,迷着迷着,竟迷到了龙蛇最是混杂的地方。
爱染在他怀中疑惑地仰起头,“四不管?”
“也就是三道与中土都不会管的地方。”穿过林间的日光愈来愈猛烈,石中玉拉着她到一旁的树下坐着乘凉。
“我们来这做什么?”她不解地问,“不是说要回家吗?”
他耸耸宽肩,“反正都出来了,就乘机四处走一走也好。”
“在你仇家遍布的情况下?在神子们都想逮到我的这种情况下?”她质疑地挑高黛眉,愈看他的表情愈觉得他似乎另有隐情。
“因为……”他搔着发向她承认,“我想顺道打听一件事。”
“那他呢?”爱染一手指向还在昏睡的孟焦,“你为什么要带着他?”要办事还拖着一个仇家到处跑?
“等他清醒了我有话要问他,他可是道上出了名的包打听。”石中玉不但不嫌他累赘,反而还很感谢他主动找上门。
“你想问他什么事?”
“我想知道,究竟谁是煽动边郡叛乱的幕后主使者。”他沉下脸,正经地一手托着下巴,“我一直都很介意,广乡侯为何至死都不肯说出叛乱的原因。”
“我绝不会告诉你半个字!”早就已经醒来,却因遭人五花大绑而动弹不得的孟焦,在偷听至此时,一脸得意地大声回绝。
“哟,你醒啦,睡得还舒服吧?”石中玉一把将他拖来脚跟前,低首朝他咧笑地亮出白牙。
他将头用力一撇,“哼!”
“你知道是谁煽动边郡叛乱的吗?”对这事也已好奇很久的爱染,蹲在他的身边好言好语地问。
“你们休想从我的口中探出一丝口风。”对于他俩不同的作风,孟焦是软硬都不吃。
“这种问供的小事交给我就行了,你一边看着。”石中玉扳扳十指,笑意可掬地将爱染推回树下坐下。
她不解地看他伸出一手,自蹲踞在他肩上的黑鹰身上,用力拔下两根羽毛,受痛的黑鹰当下尖声啼叫。
“你做什么?”对自家宠物心疼不已的爱染连忙将黑鹰抢过来。
石中玉没回答她,只是一把将被捆得像颗粽子的孟焦拎正坐好,然后蹲在他的面前朝他亮出手中的羽毛。
“在我动手前,我再给你一次自白的机会。”
“你做梦!”别笑掉人家的大牙了,不过就是两根羽毛而已,他能变得出什么花样?
就等着他拒绝的石中玉,当下兴冲冲地动手脱了孟焦两脚上的鞋,在孟焦赫然明白他想做什么时,他已拿起其中一根长羽,轮流搔起他的左右脚心。
他心情很好地鼓励:“说吧说吧。”
时而轻轻撩拨,时而缓慢地滑动,脚心受到剧烈刺激的孟焦,虽很想坚持自己的原则,却又敌不过脚底传来那阵阵让人生不如死的折磨。
“不……不告诉……哈哈哈哈!”
“谁是主谋?”石中玉开始用那根羽毛在他的脚心画圈圈。
“你……哈哈,你卑鄙……”完全耐不住痒,孟焦笑到两管眼泪齐流。
“再不说的话,你会更快乐喔。”这回他干脆亮出两根羽毛,没同情心地双管齐下。
“哇哈哈哈——”脸部严重扭曲变形的孟焦,石破天惊的笑声,在林间里不断回响着。
聆听着孟焦既愉悦又痛苦的笑声,爱染一手掩着脸,实是不忍卒睹,同时她也努力地抿紧唇,免得她会没良心地跟着笑出来。
“我招了、我招了,我全都招了!”再也受不了这种非人的折磨,脸上涕泪齐流还笑个不停的孟焦,大声地向他投降。
“乖。”石中玉相当满意地颔首,当下收起了两根凶器,“来,告诉我主谋是谁。”
“听说……”孟焦笑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听说是海道的人……”
“海道?”石中玉歪皱着眉,“哪一岛的人?”
“不知道……”两颊已经笑僵无法恢复的孟焦,心不甘情不愿地被迫对仇家继续摆着张笑脸。
“是吗?”一根黑羽随即又摆至孟焦的眼前。
“不要搔了!”他求救地大喊,“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哪一岛的人,我只知他是个年轻的男人!”
石中玉撇撇嘴,“年轻的男人满街都是。”这种答案也未免太过笼统了,这家伙是在唬弄他吗?
“呜呜……我说的都是真的……”笑到体力不支的他,笑着笑着已经演变成呜咽的哭泣。
“石头,别折腾他了。”看不下去的爱染,在石中玉打算再接再厉时,一把按住他的肩头制止他“残暴”的行为。
“好吧。”石中玉勉强点头同意,弯身解开他身上的粗绳,“这回就这么算了,你走吧,我会很愉快地期待着下回你来找我报仇。”
笑到浑身无力、四肢发软的孟焦,在一获得自由后,也顾不得先前他是想找石中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