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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神梦记-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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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发觉手中仍有一项无人能动摇的权力的长老们,个个将下巴一扬,冷笑地看着无法命令祭师的观澜。
“你们还是不是人?”观澜气得浑身都在颤抖,“飞帘与你我一样都是血肉造的,她不是神,她是人,她已不眠不休布法有三月之久,再这样下去,别说是飞帘,就算是凡人也会死的,再不停止布法,难道你们要眼睁睁地看她耗尽神力而死?”
“就算如此,殿下也是为海道而亡。”算准飞帘那素来逆来顺受的性子,绝不会开口忤逆他们,大长老得意地朝观澜撂下话。
“你们——”眼看情况愈来愈无法收拾,沧海忙在观澜动怒地抽出手中之剑时,上前拉住冲动的她。
就在此时,在帘后将一切听得一清二楚的飞帘,缓缓地张开双眼。
一阵猛烈奔腾的强风,顿时袭向这座高筑在岛上的神殿,使得整座宫殿都为之动摇,众人在勉强站定后,错愕地看着外头突然变强的风势。
“你们要我为海道而亡?”走出帘后的飞帘,高站在上低首看着一殿的人。
没想到她竟会介意这句话的长老们,怔张着嘴,不知该怎么回答,而转过身看向她的观澜,则是在殿中的烛火照映下,心疼地瞧见飞帘那张变得清瘦不已的脸庞。
“回答。”她缓缓步下殿阶,一双水目直定在众人身上。
“这是殿下的光荣。”众人的推派下,被推出人群的大长老,在她看似冷冽的眸光下硬着头皮回答。
飞帘止住了脚步,“光荣?”
“殿下自被选为神女起,即是海皇的新娘,因此殿下的职责即是为海皇守护海道,若需为海皇而死,那亦是殿下的天命。”他说着遵循了百年的规矩和说法。
“一派胡言——”气结的观澜尚未上前堵上他的大嘴,冷不防地,神殿又是一阵让人站不住脚的天摇地动。
“飞帘,别再施法了,你已快到极限。”已召来大雨的雨师,在发现飞帘不但不停止布法,反而还加重了风势时,不得不出声警告她。
心冷地瞧了眼前的人们许久后,飞帘转首慎重地看了观澜好一会,而她面上的表情,就像是再也不会见到观澜似的。
“飞帘?”不知她想做什么,但心中猛然被阵恐惧擒住的观澜,不确定地开口。
无视于雨师的警告,飞帘别过脸,直走向外头的殿台处,像只要把所有细丝吐尽的春蚕,她拼死豁出所有的神力,布法唤出此生最强的风势,掀起一阵高耸如山的海啸,并奋力一振,迫使海啸直袭向海岸,袭毁岸边十里内所有的一切。
当漫天盖地的海啸抵达海岸后的那一刻,耗尽神力的飞帘禁不住地自口中大大喷出一口鲜血,观澜见了,在她跪倒在地前急着冲上前接住她。
不得不停下神法的雨师,急急来到她身边查看了她的伤势后,也为她这种不惜一死的做法忍不住破口大骂。
“你疯了吗?想死也不是用这种法子!”雨师翻过她的身子,想把一些神力分给她,同时朝殿上的祭师们喊着:“还愣着做什么?再不救她就保不住她了!”
昏茫了片刻的飞帘,在重新张开眼后,以仅剩的力气一掌扬起一阵狂风,将身旁的雨师和观澜吹回殿内,而后扶着台栏吃力地站起。
“今后——”自认已仁至义尽的她,对所有人起誓般地开口,“我与海道,再无瓜葛。”
“飞帘?”脑际一片空白的观澜,愣看着她一副永不回头的决绝模样,而在她眼中的坚定,亦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我,自逐于海道。”血丝滑下她的唇角,她不后悔地定定再道,随后不留恋地别过头,转身跃下台栏,将自己投入波涛汹涌的大海里。
“飞帘!”心神大骇的观澜和沧海,同时采取行动地上前跃入海中,另一道自帘后冲出的身影,也随在他们之后落海。
殿上的众人纷纷冲至殿旁的一座座殿台上,并取来火把,试图照亮黑暗的海面,当善泳的观澜在大浪中找着失去意识的飞帘,在游上前伸手就快够到她时,一阵浪头猛然朝观澜打来,在下一刻,漆黑的海面上,失去了飞帘的身影。 
2。贪婪的岛屿
    风势虽止,滂沱的大雨笼罩了整片迷海,雨幕犹如密不可穿的水帘,在海浪里浮浮沉沉了一夜后,一阵冰冷的海水扑面,飞帘虚弱地掀开了眼皮,意识恍惚地看着海面上恶劣的海象,浑身疼痛的她低首看了看自己,漂浮至这处礁岩的她,遭锐利的礁石割得遍体鳞伤,她勉强攀住一处礁岩,可在浸了一夜海水后,宛如冰封的四肢,令她无法使出一分气力,也不想再对这片困住了她所有人生的迷海再挣扎些什么。  
停留在她面上的海水,带来了熟悉的海潮气味,但很快即遭大雨冲去,意识模糊中,她想起了当年那个阳光刺眼的夏日,海风徐徐,灿烂的骄阳将波光潋滟的迷海,映照成一片刺目的碎金——
都灵岛上,一顶黄金小轿由六人高高抬起,沿着岛上弯曲的石道,将她自家中一路给抬进了神宫里,方满七岁的她,坐在轿上挥开了纱帘回头拼命地喊,但没有留她的双亲,只是站在家门前虔诚地双手合十,低首恭送着被选为神女的女儿被送入神宫。
双亲的脸庞,遭人放下的纱帘模糊了,那日后,她再也没见过他们一面。
拍打在礁岩上的海水,水势益渐升高,漫盖住了她的口鼻,她咳了咳,费力地仰起脸庞离开水面,此时记忆中的双亲渐渐远离,取而代之的是堂皇富丽的神宫内,一个个伏跪在她面前的祭司,与那个坐在她身旁年岁已大的上一任风神——
一颗由皮革缝制,上头染了色的皮球,不小心被踢入神宫里,一路滚进了总是隔绝着她与众人的纱帘后,她弯身拾起,走出纱帘外想还给那些在院外玩得兴起的宫女,当兴高采烈的她们寻球寻进了宫中,乍见球在何人手中后,霎时她们恐慌地左右四看,惊惶得连球也不要了,像逃难似的赶紧逃离她的面前。
眼中盛着失望的她,默然退回帘后,手中所握的皮球,最终还是没有送回她们的手中。
她的泪,静静滴落在皮球上。
她只是很寂寞,想找个朋友,很想能够加入他们其中,而不是被远远孤立在一方,但这些话,她始终没机会对任何人说过。他们不知,她要的不是他们对风神的崇敬,也不是艳羡的目光,她要的是感情,只是一些温热的感情,亲情、友情、人情、同情,不管是哪一种的都好,只要是情,这样就好,可她却身处在一个最不能被给予的环境里。
她就像子夜海面上的月亮,为了想亲近海洋一点,尽力将一身的光华投映在海面上,可虽看似近在咫尺,实际上却仍是遥不可及。
每个人心中都有座岛屿,他人的岛屿皆群聚在一块,但她的孤岛,却是远在海之涯,永远都在渴望着一丝人间的温暖。
他人难道看不出,金玉的外表下,掩藏不住的,是一颗空虚的心?而人就是这样,愈是空虚,便愈想填补,可愈填补,便愈觉得益加空虚得可怕,然而这就是她的人生,也是他人要她接受的命运。
海潮声规律地在宫外响起,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都灵岛的老岛主死去,新任的岛主继任,一个年纪与她相仿的女孩。在那日阳光美好的午后,不顾众祭司的拦阻,掀起了她的纱帘走进帘后,微笑地朝她伸出手邀她走出帘后,一双,名唤友谊的手,仅仅只是这样,她便由衷地感谢众神,赐给了她一段他们都拥有了太多,对她来说却是珍贵不已的友谊。
每日在火红的夕阳悬于海角的那一端时,她会在观澜的默许下,与上一任的神女婆婆一同在殿外的崖上散步,并依着婆婆的心愿,扶着婆婆站在崖上最高处远望海皇沉睡的方向,在婆婆那张等待了一辈子的脸庞上,她心疼地看见了苍老和年华遭错过的心酸,后来,当她只身一人独站在山崖上,看着海面上光彩亮眼的夕霞,在夕日坠落于海之涯后皆归于黑暗,她总算明白了婆婆在死前,噙着泪对她所说的那句话。
一生都遭他人误。
终婆婆一生,都在等待着海皇,其他海皇的新娘们亦是,可看着大批被选为神女后补同时也是新娘的她们,一日日地在等待中老去,却仍旧执着不改地日日眺望着这片薄情的海洋,她虽有怨,更有不甘,但她并没有说出口,她亦不知这般的等待将持续到何时,或许当她如同婆婆般地老去时,在她身后,将会有一个小小的新娘,怯生生地拉着她的衣角,就如同当年的她一样,也天真地问着海皇究竟身在何处。
三个月前,帝国派兵欲袭海道,继承了上一任风神的法力,练法练尽了所有青春的她,二话不说地登上祭台布法唤风保护海道,夜以继日临海呼风,毫无怨言,即使明知这样下去她恐将因耗尽神力而亡,她仍是努力保护着在这片迷海之上的岛屿。可当大长老理直气壮地说出,为海道而亡是种荣耀那类的话语时,她想起了婆婆那张在晚霞下显得懊悔地脸庞,同时在她心中,最后一丛微弱的渴望火花,也随之熄灭了。
将人生一直关锁在神殿中的她,忽地恍惚起来,她甚至怀疑起放眼所及的一切,她再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等待些什么,或许再那样等待下去,到了尽头将是什么也没有,有的只是空白。她更不知呕心沥血所捍卫着的,究竟是海皇还是海道,或者,就只是他人故意以荣耀为名加诸在她身上,实际上却是一柄自私的剑?
他人的自私,在出了口后就成了她的光荣,她从来都不要什么荣耀的,也不要被高高奉在神殿里,但为何在她全然无悔的付出后,得到的竟是让人如此心寒?冬日海上再冷的风雪,也不过如此。
所有累积的疲惫当下一涌而上,她再无力布法吹起众人所要的狂风,低首看着殿上的众人,她只觉得四周的景物都在打转,美仑美奂的宫殿,在她眼中突然成了一座众人细心用金子打造的牢笼,所有的人都是站在笼外围观的陌路人,在那其中,她虽看见了观澜那张一如以往忧心的脸庞,但她却必须舍下观澜,因她不想再纠缠其中,她要离开,她要离开这片迷海上一座座令人心死的岛屿,这看似眼花缭乱的梦,和这场永无止境的等待。
倘若人的一生,只能做一个选择的话,她的选择是离开,她要离开这些自私的岛屿,和她身后孤独的重量。
雨师所布的雨水无丝毫的停歇,漫高的海水泛过了飞帘的脸庞,靠着礁石的她力竭地松开手,任由海水将她淹没,沉入海中的她,睁眼看着水面离她愈来愈远,乌黑的发丝漂过她的眼前,褐色的海草夹杂在其中,如同海底伸长了手的水妖,将她的四肢缚住,再随着波浪渐渐地将她往下拉,但就在这时,她看见了一双探进海里的大掌,同时亦看见了一线光芒。
一鼓作气将她半个身子提出水面的男子,一手拎着她的衣领,一手在她背后重重拍打着,似要她呕出喝入过多的海水,整张面庞被湿淋发丝贴住的她,看不清他的脸,在他强大的手劲下,她像是要掏尽心肺似的咳出喉间的海水。
在她虚弱地喘着气时,他搁放在她背后的手绕至她的面前拨开她的发,一见她半睁半闭的海蓝色眼眸,他立即拢紧了剑眉,仔细瞧了她身上被海水打湿的服饰一会,像猛然了解了什么似的,抬手拨开她额际的发,露出她额际间被烙印下的神印。
遭那阵海啸所漫起的巨浪困在自己岛上的破浪,在看清了所救的女人是何人后,他眯细了厉眸。
“你是神女?”
“不再是了——”半清醒的飞帘看着他的脸庞,也在下一刻认出他并非神子。
当飞帘闭上眼力竭地再次沉入海里时,犹豫了好一会的破浪,这才将她给拉离海中,抱起她走向他在岛上岩洞里所筑的简居。
回到洞内后,破浪转首看向外头宛如在倒水般不断落下的大雨,而海面上在那阵铺天盖地的海啸过后,海涛仍是强烈地余波荡漾,并因这雨势而使得海水逐渐漫高,他不禁有些担心在海啸过后,接下来岸上即将因雨发生海水倒灌,使得他一时之间恐将回不了别业。
森冷的寒意,自洞外漫了进来,在他的吐息间形成了阵阵的白雾,提醒着他冬日已至,脱下身上被雨打湿的衣裳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裳后,破浪在偌大的岩洞内生了火,蹲在火堆旁烤火的他,在浑身都已温暖起来后,这才懒懒回头看向身后那个奄奄一息的女人。wenxueMi。  
体力尽失,身子又遭海边的礁石割伤了处处,无法抵御冷意的飞帘,此时就连发抖的力气也没有,亦无力蜷缩起身子留住逐渐散失的体温,她合着眼,安静地仰躺在洞内冰冷的石面上,微弱的气息在安静的洞内完全听不见,若是不细看,恐也看不见她的胸口仍有起伏。
走至她身畔蹲下的破浪,仔细地确认她额上的神印,即是神女的印记后,他毫不迟疑地扬起一掌,打算在此杀了她以除她这名大患,可就在掌心落下之际,他又硬生生停住了掌势,因理智虽告诉他,杀了她就等于杀了海道的屏障,可他心中却同时有着一道声音在告诉他,如此杀了个手无寸铁又负伤无法还击的女人,这未免也太——
皇帝浩瀚的面孔,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他顿时将心一狠,再次扬起掌,就在这时,飞帘张开了眼,而不设防的他,只觉自己瞬间跌入了一片蔚蓝的汪洋之中。
映入他眼中的,是双蓝色的眼眸,海道的神子几乎都是这种蓝眼,只是她瞳中的色彩不是他以往见过的那种海蓝,而是一种纯粹得近乎无瑕的湛蓝。
几乎要令人窒息的感迫感,在他俯着伟岸的身子压向她时沉重地逼来,飞帘恍惚地觉得,一股与刀刃相似的锐气,正自他身上散发出来,其利度,更甚那些割伤她的礁石,但她没有逃避,正正地直视着他那双黑黝深不可测的眸子,在见着他眼底完全不掩藏的杀意后,她虚弱地扯出一朵微笑。
竟然——希望他下手?
扬掌的破浪,恼怒地看着这个不以自己生死为忤,反倒还噙着一朵笑,像是很鼓励他这么做的女人,在那一刻,洞内的空气似乎凝结在他俩之间,身无任何抵抗力更无防备的她,就只是以微笑与他对峙着,冷眼看着那抹不似演戏或刻意的笑,他微眯着黑眸,故意在她眼前撤开置于她顶上的大掌。
想死?
她愈是想死,他就愈不成全她,他可没那么好心。
在她又把眼合上后,破浪弯身将她捞抱起,把她放在铺了毛毯的火堆旁,然后自一旁金刚特意替他运来的斗柜里,翻出几件他的衣裳,坐回她的身畔后,无言地替已失温昏迷的她脱去一身的湿衣,在为她穿好衣裳时,他的眼眸停留在那逐渐被她身上伤处血水染湿的白衫上。
他将她拉来靠在身上,脱去染红的白衫,开始检视着她的身子与四肢,这才发觉她除了遭礁石割伤的外伤,还有很严重的内伤,只是他虽看得出她的伤势很重,却不知这是何种内伤,他一掌扣住她的腕脉,赫然发现,自小就习武的他,竟不曾见过任何一种比她更紊乱的脉息,在她的这具纤弱小巧的身子里,似有着一座强大无比的风暴,正在她体内肆虐着,她无力抵抗,而他也无法拯救。
查不出任何原因,又想不出任何管用的法子,破浪一手横过她的胸前,让她靠在手臂上头后,一掌按向她冰冷的背部,试着以浑厚的内力逐走她体内的寒意。
不知过了多久,额上沁着汗珠的破浪,察觉到掌心下的体温似上升了些许,但她的脉息依旧大乱无改善半分,知道自己救不了她的破浪,转首看向远处的洞口,开始盘算着该不该冒险在这时带她回别业去找应天。
“不要走——”昏迷的飞帘喃喃地呓语。
他怔了怔,将她翻转过身子,让她平躺在毛毯上,再取来另一张厚重的毯子盖在她身上。
“是谁都好,留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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