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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四面八方的人潮给挤得水泄不通。
在那之前,他是知道六器之首黄琮有一女名叫夜色,但他可没听过石中玉与孔雀这两人,后来他才知,石中玉的先祖曾参与过两界之战,算来也是帝国的旧功臣,只是时间一久,石家便被遗忘在人才济济的帝京之中。至于孔雀,原是个流连在迷陀域里的浪人,恰巧路过帝京,就顺道过来凑凑热闹,事后问孔雀,他才知孔雀甚至连这次全天下武将一块竞逐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而他,之所以会出赛,原因很简单,就只是为了陛下,为了那个他所敬爱的皇兄,既然陛下有意要将军权一把握的六器削减些权势,他便愿为陛下达成心愿,虽然说,在他出赛前,母后与大皇兄临渊都反对他一个堂堂帝国的王爷,委下身份去当个什么镇守四方的四域将军。
竞逐赛的十天十夜里,他与夜色、石中玉、孔雀等四人,皆赤手空拳各据一座武台,自踏上去后就无人能将他们给赶下来,即使是六器们特意派出爱徒来抢席位也不能,直至竞逐终了大势抵定,陛下必须分配出方授予将军之职的四人,将出任四域的哪个方位,以及又该在四人中选出何者为四域之首,那时心高气傲的他并不知道,他与另外两个男人多年来的噩梦开端,就是自夜色提着两柄弯刀踏上武台的那一刻开始。
首先面对夜色的石中玉,在与夜色战了一日后,断了一臂的手骨,并因体力不支无力再战;次日登台的孔雀,也同样是在黄昏时分,因力竭和胸骨被打断了五六根,不得不向夜色称降;最后一个挑战夜色的他,在第三日时仍旧在夜色身上讨不到任何便宜,两柄枪敌不过她手中的双刀不说,夜色还当着陛下的面,以力震山河的一掌将他给击飞出场外。
一个女人和三个男人的梁子,就是这么结下的。
天生就少了根筋的石中玉,本就不是很重颜面这玩意,而被夜色那股冷劲给吸引住的孔雀,很快地眼中便换上了爱慕与兴奋的光芒,但身份与他们不同、素来就是高高在上的他,则没有他俩那么看得开,他不信自己会败给一个女人,自小到大,他的颜面与自尊,从不曾这么彻底被个女人给摧毁过。
偏偏,那个女人却是陛下亲封的四域之首,他们这些新任的四域将军的上司,而更令他咽不下一口闷气的是,在打败他之后,站在武台上的夜色似意犹未尽般,竟当着全朝文武百官的面,对高居于看台上的六位六器将军撂下战帖,要求他们上台与她一较高下,还说——
她不介意他们六个一块上场。
当坐在台下将头埋在饭桶里狂吃,以补充体力的石中玉吃完数来桶饭时,孔雀正哑然无言地看着素来高高在上的六器将军们,在惨遭夜色手下不留情的双刀修理后,一个个被踢下武台,惟一一个没被她给不客气踢下的,就只剩下她的亲爹,黄琮。
到头来,夜色并未与黄琮动手,因不想伤父女之情的黄琮主动称降,结果在一日之内,那个叫夜色的女人不但当上了四域将军之首,原本在黄琮头上帝国第一武将之名,亦遭她手到擒来。
为此,他足足气了七年。
这七年来,他们三个男人,年年与夜色打,年年都想把她给拉下头头的位置,但她就是没让他们得逞过一回。也多亏夜色不给他们留颜面,自当上东域将军后,他的武艺在短短七年内大增,在他镇守的东域之内,从不曾出过任何乱子,甚至上回在举兵灭了天宫天苑城时,也没花他多大的力气。
在他眼中,三道的神子根本就不算是什么,天孙、女娲或是海皇亦然,他惟一的强敌,仅只是那个叫夜色的女人而已,因此当六器想插手干预他东域之事,甚至还派出了玉笄与玉珩前来海道,打算攻打三岛并找出海皇,他并不急着做什么,就只是待在他位于迷海远处的别业里,凉凉地看戏。
因熟悉东域的他明白,要想解决海道三岛,就必须先解决那个守护海道的风神,而这点,相信现下吃足了苦头的玉琅与玉珩,应当也很明白了。
“王爷。”站在他身后远处的金刚,在他又举枪再练时朝他轻唤。
破浪回首看他一眼,并没有停下手边的动作,旋身一掷,准确地执向那片冬日已至,才在风势下离枝的枯叶,在它落地之前,硬生生地将它钉在远处的墙上,除了遭枪尖刺中外,稍稍一碰就可能脆弱四碎的枯叶,并无损一分一毫。
“玉珩船舰与军员在今日损失泰半。”自海岸边赶来回报消息的金刚,魁伟的身形占据了廊上的大半空间,极为低沉的嗓音,在说时,仿佛也令四周轰轰地震动。
破浪收回缨枪,自枪尖取来那片枯叶,手拈着叶柄问。
“那女人又做了什么?”除了布那啥子怪法令海上掀起强风外,那个被海道神子奉为风神的女人还能做什么事?
“飞帘布法卷起水龙。”亲眼见识过异象的他,怎么也想不通那怎会是人类所能为之事,不信神的他,本想说服自己让玉珩和玉琅损失惨重的那些异象,不过是上天所造成的,可当他看着那些水龙避开岩滩,像长了眼似的,什么不找,就只找上玉珩的船舰和碉堡,他就很难说服自己这单纯只是上天所为。
破浪扬了扬剑眉,一脸兴味地回首看向他那张明明白白写着,虽不想相信,但又百思不得其解的粗犷脸庞,半晌,他笑了笑。
“有意思。”假若有机会的话,他倒是很想会一会这个能让固执的金刚怀疑起自己信念的女人。
无声无息出现在廊上的力士,倚着廊柱一脸笑意地瞧着金刚脸上两道浓眉几乎挤成一团,与金刚外貌恰恰相反的他,长了一张斯文脸不说,还生了一副好嗓子。
“想说什么?”破浪朝他弹弹指。
力士忙不迭正色地开口:“王爷,日前六器自中土请来的僧人被活埋在山谷里之事——”
懒得多听一句废言的破浪,扬起一手打断他,直接问想知道的答案。
“是谁省了我的事?”六器特地找来为爱徒们助阵的僧人以及玉笄遭杀这事,玉珩一直想压着这消息,不让这事传出去,更不想让他知道,偏偏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只差不知道凶手是谁而已。
“都灵岛岛主观澜与天宫之人。”看样子,海道的神子中,有一个不肯乖乖待在岛上的岛主,私自溜出迷海了。
他有些意外,“天宫?”
力士摊摊两掌,“来者来历不明,但手握天宫之弓,同时也是他杀了玉笄。”也不知那个深藏不露的家伙是打哪冒出来的,在那日之前,三道里压根就没听过见过那号人物。
“天宫欲与海道结盟吗?”破浪一手抚着下颌,不禁要做此联想。
深知海道作风的力士摇首,“海道似无结盟意愿。”自恃还有个海皇的海道,是出了名的看不起失了天孙的天宫与没了女娲的地藏,因此海道不可能会委下身段去与其他两道结盟。
破浪冷冷笑问:“这些海道的神子,真以为一座迷海就是人间所有的天地?”哼,井底窥天,外头的世界有多大、敌者有多强都不知,还不愿与其他两道结盟?搞不好哪天海道是怎么被灭的,恐怕他们都不知道。
察觉了这三个月来不断狂吹的风势,似乎变弱了些许,步下长廊的金刚,有些纳闷地看向天际,虽然风势依旧没停,但天际原本流散得飞快的流云,却缓下了它们在天上的步伐。
“风势——停了?”不过许久,当云朵停止在天上,连力士也不禁诧异地仰首观看。
金刚立刻把握这机会向破浪进言,“风势已停,王爷是否要把握机会进击?”
“不。”破浪连看也不看天际一眼。
“我军停泊在岩穴内的船舰一船未损。”以为他是担心自己的船舰也似玉珩般损失惨重,所以无战力可出海,力士忙不迭向他禀报详情。
他边说边瞧着手中枯黄的叶片,“我要继续等。”
力士忍不住皱起眉,“还要等风神?”虽然他不似没耐性的玉珩会蠢得去与风神硬碰硬,但这样一直等下去,究竟还要再等多久?难道他不想拿下海道挫一挫六器的锐气吗?
“她不是神,她只是个人。”破浪甚是不屑地将指尖的枯叶揉碎在掌心中,“要比耐心的话,我多得是,我就不信我等不到她累的时候,况且,我也不急着要拿下海道。”再强、再悍,或有什么旁门左道的法力,那又如何?她不过只是个海道的神子,就与他们人子一般,会肚饿,也会流血,更会体力不支,这等风势已经连续三个月了,他等着看她何时会倒下。
“王爷,你要上哪?”不明所以的金刚,看他在把话说完后,突然拎着两柄缨枪往院门处走。
“出海练枪。”上回在离火宫比试时,他没胜过夜色,在下回比试前,他得再去他的岛上勤练武艺,好让夜色再也笑不出来。
他俩听了急着想阻止他,“但迷海上大风大浪——”
破浪横他俩一眼,眼中森冷的锐光,令人不敢逼视。
“什么风浪?”
当迷海海上的风势停止时,居于三大岛的海道长老们,大惊之下急忙赶往都灵岛上的神宫,探询风神何以停止风势的原因,就在他们踏进神宫内时,发觉私自离开迷海的都灵岛岛主观澜已经返岛外,她还带了个不速之客踏进海道。
为此,早就对观澜私自行动有所怨言的长老们,终于忍不住发难。
“为何请雨师来此?”年纪最长的大长老,在听完观澜的介绍后,拉下了一张脸不说,还以鄙视的目光扫了那个远道而来的雨师一眼。
早就做好了与这群长老杠上准备的观澜,在雨师开口前往前站了一步,“为了飞帘。”
大长老不领情地将衣袖一撇,“海道之事不需地藏插手。”两界之战以来,海道三岛从未曾让外来者进入,别说是人子,就算同是神子也一样。
观澜双目炯炯地盯着他,“那就让我出兵。”
“出兵?”为了她的话,众长老不约而同地齐问,并开始在后头议论纷纷。
“没错。”观澜挺直了身子,情愿被这些食古不化的长老责备,也不愿再见飞帘忍气吞声地硬撑下去。
大长老扬起雪白的眉峰,“岛主这么好战?”他们都指望着借由飞帘来摆平那些入侵者,偏偏就有她这种摆着现成的法子不用,反倒爱兴兵的岛主在。
她振振有辞地反驳:“不是我好战,而是紫荆王已至,海道不能再只依赖着飞帘,若紫荆王有意要灭海道,飞帘必须节省力气好在日后对付紫荆王,至于玉珩,三岛岛主可自行击退。”
“三岛岛主的职责是守护海皇。”也不管她所说的是什么,大长老想也不想地就回绝她。
“可笑。”观澜冷冷地直视着这群只会仰赖飞帘的老者,“海道若保不住,还谈什么守护海皇?”一群本末倒置的家伙,三岛岛主是为何而存在?是为了保护海道,而这些固执的老人总以为保护好沉睡中的海皇就是保住了海道。
“你说什么?”大长老顿时阴了一张脸,为她的嘲讽也为她的目无尊长。
不想再看他脸色的观澜厉瞪他一眼,“我相信你还不至于老得耳背。”
奉命将雨师安顿在飞帘身旁的淘沙,在雨师已准备就绪,准备接手飞帘的任务时,来到她的身后禀报。
“岛主,雨神要布法了。”
“知道了。”她朝后扬扬手。
“慢着——”不愿雨师介入海道之事的长老们,几乎是同时出声想拦住淘沙,但观澜一掌按着腰际的长剑,以眼神示意他们别再往前一步。
“我再说一次,若不让三岛岛主出兵,那么就让雨神为飞帘分担,再不让飞帘歇会,她会累垮的。”虽然三位神女中,飞帘的攻击性最强,但以她这等大量耗费神力的方式,她的神力再高也撑不了多久。
大长老仍是不改己见,“飞帘殿下可继续施法,咱们海道不需倚赖个外人。”这么多任神女以来,飞帘可说是神女中天资最好的一个,同时她布法的威力,任何一任神女也不能与之相比。
“都什么节骨眼了,你们还顾忌着那无谓的颜面?”观澜气得一掌重拍向一旁的小桌,当下小桌即在她的掌下遭击碎,“难道你们看不出她快不行了吗?”
与其他两道相比,他们海道实在是太不珍惜飞帘了,居于天宫的云笈若不到最后关头是绝不出手,地藏的雨师则是被奉若神人,不但可自由来去,还可随心所欲,但飞帘呢?在他们的眼中,飞帘不过是个便利的工具,一个,事事都得代海道出手摆平的神女。
那日在岸上遇见天宫的海角前,她从不知,能为而不为,是种最可恶的罪愆,倘若这些人是想逼死飞帘,那么她亦是加害飞帘的其中一人。
海角问得没错,他们是想累死飞帘吗?
百年来,他们海道惟一会做的事就是等,无论遇着了什么事就是等,等海皇醒来,等飞帘替他们击败入侵的来者,而海道中的神子们却什么事都不做,除了坐享其成和墨守成规外,无一人为海道做过些什么。在这大敌当前的状况下,海道只肯让飞帘一人为海道尽心尽力就算了,竟还不愿与天宫、地藏结盟共御帝国,仍是一味地活在海皇过往的荣耀里,自以为高人一等,别说天宫的海角瞧不起他们海道,就连她这海道的岛主,也看不起海道!
他人倒也罢了,身为飞帘的好友,她不能再对不起飞帘。
“殿下神力无边,岛主多虑了。”不受她半点影响的大长老,两手拢在袖里,说得云淡风轻。
为好友万般心急的飞帘,气得大步上前一把扯过他的衣领,“现下飞帘或许还能再撑个几日,咱们就且不看玉珩,单以紫荆王来看,倘若屯兵在玉珩后头的紫荆王执意要拖上一两个月怎么办?飞帘撑不到那时候的!”
“紫荆王不过是个人子。”几乎整个人都快被观澜提起的大长老,面上仍是一派顽固,且打心底地看不起海道神子以外的人种。
观澜简直想敲开这井底蛙的脑袋,“他不是普通的人子,他是帝国的四域将军,同时也是多年来镇守帝国东域之人!”
“岛主的意思是殿下敌不过四域将军?”大长老使劲地推开她,慢条斯理地振了振衣袖,“岛主也未免太看轻殿下了。”
再也忍不住的观澜,索性一骨碌地吼出藏在心底多年的愤懑:“看不清现况的是你们!故步自封愚蠢自大的也是你们!你们究竟要到何时才能看清这座天地并不是绕着海皇日出日落?你们真以为这座人间是因神而生的吗?在帝国皇帝的统治下,别说是神子,就算是三道众神,也都不在现今帝国的眼下!”
“观澜,别再说了——”急急赶来此地的玄武岛岛主沧海,忙在观澜引起众怒,并招来挞伐前将她拉至一旁低声劝着。
不惜与他们翻脸的观澜,一把挥开劝阻的沧海,不客气地指着大长老的鼻尖,“你不过只是个海道的平民而已,今日你就给我听清楚,这是我的岛,只要我一日是都灵岛的岛主,我要做何事就容不得你这区区一介平民来干涉!”
“大胆!”自恃着祖先乃是跟随在海皇身边的辅臣,所以历代以来都以辅臣自居备受海道神子崇敬,地位从不曾遭人动摇的长老们,在她毫不留情地戳破他们外表风光、内则无权的身份后,皆面红耳赤地朝她齐声大吼。
火上心头烧的观澜朝旁一吼:“淘沙,将这些平民全都给我轰出殿外!”
“是。”只顾得了主子命令,顾不了那些长老颜面的淘沙,扬手招来殿卫吩咐。
“观澜!”在殿卫靠上来前,仍一心想挽回他们地位的长老们,人人脸红脖子粗地谩骂着,莫不想冲上前找她算账。
“停止布法。”无视他们的观澜站在殿内那些祭师的面前宣布,在他们仍是不停下手边的动作时,记起祭师只听从长老们命令的她,回头向那些老人喝令,“立刻叫她们停止!”
转眼间,发觉手中仍有一项无人能动摇的权力的长老们,个个将下巴一扬,冷笑地看着无法命令祭师的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