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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我抽空想一想章老师,想到我上卫校的时候有关章老师出现过的情景,想到章老师笑我的名字,想到我们游泳时章老师的一些小动作,想到章老师的洞房里的红喜字,想到被叠成小飞机的糖纸……当然,我也要计划一下,见到章老师以后,第一句话应该说什么,怎么回答章老师的提问,章老师穿什么衣服,要不要和章老师握手,等等。
做好头发,出门的时候,小徒弟对她师傅说,她有约会。
师傅问她,你怎么知道?
小徒弟说,我感觉,她的眼睛一直在笑。
我的眼睛一直在笑。
章老师坐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后面,头抵着墙,闭着眼睛抽烟。他穿着长袖的运动服,蓝色的,上面有个大大的“6”字。这件运动服我曾经见过。在拉面馆的雾气中,章老师的神态的装束显得很特别,很突出,我也很喜欢。这一点很关键,就像我喜欢自己的刘海一样。
我敲了敲桌面,章老师睁开眼,笑一笑,说,坐。
我准备的东西被章老师那一笑全部清理了。我坐下来,也笑一笑。这时候我不笑,也做不出什么来了。
章老师看上去并不没有什么变化,分别才一年,对章老师这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来说,一般不可能有太大的变化。但是,在他的脸上还是能看出离过婚的影子。这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他离婚的事实。
也许是因为我来得太晚了,拉面馆的人不是太多了,也不是太噪杂,所以让我觉得两个人面对面有点冷清。要知道,像我这样有目的的,心里一定是平静不下来的。
章老师说,秦大痒,忙吧?
我说,不太忙。上班,下班。
章老师说,咱那个班,就你分配的不赖。
我说,有啥不赖的。上班,下班。
章老师笑了,说,上班,下班。你咋老说上班下班。
我也笑了,说,我不说上班下班,说啥?
章老师说,说说为啥想起来请我吃饭。
我说,不为啥,想呗。
章老师说,噢。
我说,你认识陈红梅吧。
章老师点点头。
我说,我跟她在一起,上班。
章老师又点点头,然后说,我知道。
我说,我知道你知道。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有点恼火。虽然表现出来不是太明显,但章老师还是感觉到了。
章老师说,陈红梅跟我说过你的情况。
我说,我知道。
章老师看看我说,吃饭吧。
吃完饭,大概十点钟了,拉面馆的老板来看了两次,在我们旁边不停在收拾东西,就留下我们坐的地方没收拾,因此,我们仿佛坐在一个孤岛中。我知道,这是要赶我们快走,章老师也知道。所以,章老师说,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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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拉面馆,走到对面就是卫校,卫校学生宿舍规定九点半锁门,所以校门口没有学生,一只很亮的灯照着寂寞的大门,有点让人感伤。章老师双手抄在运动服的口袋里,在前面走,壮实的身影一摇一晃,从背后看像是喝多了酒一样。
章老师说,不早了,你回去吧。
我不说话,但我不想回去。
章老师又说,你回去吧,不早了。
这时候,我想起了,就是在这个门口,章老师送过陈红梅,并且很亲密无间。所以我不服气。
我说,你送我!
章老师站住,回头看看我,又看看卫校大门的方面,迟疑了一会儿,接过我的自行车,说,走吧。
秋夜的风有点凉。我坐在章老师骑着的我的自行车身座上,很想吸收章老师身上的温暖。我的“金狮”牌女式26型自行车给我提供了很好的借口,章老师的身材粗壮,我的自行车小,所以我坐在后座上就一定离章老师的身体很近,这是合乎常理的解释。所以,我把身体靠近章老师的身体是合乎常理的。然后,因为章老师把车子骑得飞快,我为安全起见,用手抱着章老师的腰也是合乎情理的,再然后,我顺势把脸贴在章老师的后背上,避避飕飕的冷风,也就更是合乎情理了。
这是我按照陈红梅所做过的一切,为我自己安排的。
章老师的车技似乎不是太好,总是东摇西晃的,但我喜欢……
到我家楼下的时候,章老师停下车。我把手伸过去,章老师问干什么,我说握握手,谢谢你。
章老师和我握握手。章老师的手心有汗,一定是累的。
为了方便章老师回家,我让章老师骑我的车回去,章老师可能也考虑到这样比较合适,所以就同意了。
我说,明天把车子送到医院,我在妇产科,你找我。
章老师骑上车子就走了。在拐弯的时候,他还打出一串清脆的车铃。
我想,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这真是一个好习惯。
爸爸的事业
我妈和我爸的谈话一般是从谈钱入手。我妈要求我爸回家以后重复她早已熟稔于心的收入数字,就像妈妈嬉逗孩子练习识数。我妈这个习惯应该源于当年在电影院门口查票的经历。我爸每次向我妈汇报时,都是喜滋滋的,这种自鸣得意的神情在我爸的脸上表露出来有点说不出的味道。其实对我爸来说,说出一个具体的数字可能很有意思。
我爸的事业如日中天,应该感谢那些可怜的性病患者。也不知道怎么那么多的性病患者,让他的生意那么的好。在我们地区城里,我爸是有名的秦百万。说我爸挣的钱超过百万,有没有这么多,我不知道。
这是在1992年。我的印象中,从那以后,城市的大楼宾馆一下子多起来了,歌舞厅OK厅多起来了,洗澡堂多起来了,各种媒体的广告也多起来了,好像患性病的人特别多起来了。
那时候,我们当地的晚报电视报上,几乎每期都有报道我爸爸的文章,当然这些都是我爸花钱做的广告。文章中,有我爸的照片、各种各样的锦旗、各种各样的感谢信、各种各样的奖杯。在那些文章里,我爸成了一个拥有祖传秘方的神医,说那秘方还是从唐朝的皇宫太医那里传下来的。
这些是不是瞎说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爸爸所谓的秘方是我姥爷传给他的,我姥爷的秘方从哪里来的我没问过,唐朝离现在那么远,能不能传过来,怎么传下来的,谁也搞不清楚。我去过我爸爸的药房,没见过什么特别的药,都是一些消炎抗菌类的常规药。还有就是一些滋补品,这一点我知道,我们医院也常把这些滋补品开到处方里去,价格要比外面商场里卖的高得多。
我爸秦厚言的名声大起来了,所以朋友也多起来了。在我爸爸的朋友中,共分三大类,一类是过去的同事,这些人我大都认识,他们来往也就是叙旧,或者就是随便走动走动。
第二类是一些做生意的,这些人也是我爸爸的患者。用我妈的话说,害那病(性病)的,最多的就是他们有钱的。这些有钱的人很有意思,在别人面前耀武扬威的,对我爸却毕恭毕敬,我爸问什么他们说什么,病不讳医嘛。我爸说什么他们也听什么,我爸说多少钱,他们给多少钱。在我的印像中,这些人的名字我一个也不知道,不是我忘记了,而是我从来都没听人提过他们的名字,我爸提到他们时,都是叫王老板、刘经理、马总什么的。我爸说,要为病人保密,这是医德。关于医德教育,我在卫校时就接受过,所以我也从来不打听。况且,我是女孩子,打听这些事也不是太方便。
有一回,我到我们家对面的工商银行营业部去取钱,在门口碰上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刚从一辆进口车里下来,前呼后拥的,我一看他有点面熟,想一想他是我爸的朋友,这时候他也认出我来了。我想对他笑一笑算打招呼,但这时候他把脸转过去,有人冲银行里面的人说,徐行长来看大家了,徐行长来看大家了。
我一下子明白了,他是工商银行的徐行长。
我爸爸还有一类患者朋友是我们根本没有见过的,但是我爸爸常常提起并特别关照的。他们就是市里或县里的一些领导们,这些人一般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打电话让我爸爸到门诊去,我爸回来的时候总是说,某某书记局长又去南方了,南方太开放了!
我妈听不明白,问什么南方北方的。
我爸就说,某某领导到南方“考察”半个月,回来又带回来一身病。
我妈就问,你怎么知道是从南方带回来的,北方也有那种病。
我爸说,从病菌类型看,就知道是从南方带回来的。只有南方的潮湿气候才有那种病菌。
我想我妈一定不知道能不能从病菌的种类判断属于哪个地方,但是她相信我爸在这个领域已经熟悉到了什么程度,不愧于神医的称号。
我妈不说话了。我爸还摇着头感叹,南方太开放了,太开放了。
一开始,我爸的感叹中是在强调“南方”,后来改成了强调“开放”。这引起了我妈的警惕,冲我爸道,开放开放开放,你也到南方开放去!
章晨
1992年五六月间,这段时间里有很多事情发生。先说说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的事也就是跟章老师的事。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叫章老师为章老师了,我喊章老师为章晨或者姓章的。这种称呼在我们家里也已经很流行了。
这时候,我和章晨的关系已经确定了。我说“确定”,也就是说我们把结婚的事情确定了,我已经习惯于下班不回家直接回卫校章晨的家,我已经住在他家了,也就是说我们已经同居了。
自从那天晚上我让章晨送我回家开始,我就知道我迟早要走这一步,只是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之所以这么快,应该说是陈红梅促成的。
我和章晨单独谈过以后的几个月里,在陈红梅面前我觉得什么也不缺了。现在,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陈红梅有的我都有了,而我有的陈红梅却没有。过去可不是这样,陈红梅,我的好朋友,这个小妖精,在其他方面比不了我,比如家庭条件、穿着打扮等等,但是她有章晨可以约会,天天打电话在我面前示威。现在我也有了,章晨我也可以约会了,我相信我比陈红梅更有条件约会章晨。陈红梅可能在几天后知道了这回事,是不是章晨跟她说的我不管,也不想管。但是我从陈红梅的情绪感觉到了。陈红梅在我们上班的时候不再提章晨了,不再提卫校了,甚至有几次她竟然旷课。我觉得心里很轻松,但是我没有表现出来,我们都有意避免一起下班,不是我先走就是她先走。陈红梅没有问过我是不是和章晨约会,但是我知道她想问却不好问,我也装模作样地故意不说,但这不说明我不想剌激她。
比如,我会在上班时伸个懒腰说,好困好困。陈红梅看看我不说话,但其他人会接过话茬问,大痒怎么搞的?我会接着说,昨晚跟朋友玩得太晚了。人家还会接着问,是男朋友吧?我这时候就装得很害羞很不好意思,偷偷观察一下陈红梅的表情。陈红梅比我老练,装成我的姐姐的样子,说那还用说肯定是男朋友。人家又说大痒有男朋友了,干什么的?我又装得很害羞很不好意思。陈红梅又说,咱大痒找的男朋友,不是当官的就是大明星。人家都认为我和陈红梅是好姐妹,陈红梅说的当然都有根据,把陈红梅当着我的新闻发言人,就问陈红梅大痒的男朋友是谁,长什么样儿。陈红梅看看我,说很帅。我也不说话,但我能感觉到陈红梅心里一定是酸溜溜的。我很满意。
5月1日是国际劳动节,上午我值班。章晨打电话来了,自从那天晚上他送我回家以后,大部分都是章晨主动打电话给我。
章晨说,劳动者的节目还劳动,也太辛苦了。
我说,命苦呀,哪像你们当老师的,所有的假期都有。
章晨说,你命不苦,下班后,我给你过劳动节。
我说,好呀。
下班以后,我急急忙忙就往楼下跑,想挤出点时间做做头发。正巧碰见陈红梅上厕所,我装着没看见她,她却追着问我跑那么快干什么,我说回家回家。陈红梅咕噜了一句什么,随即一脚踢开厕所门,一晃进去了。
刚进五月,天气就热起来,下楼一会儿功夫,就出了一身的汗。刚出医院大门,我看见章晨一身短球衣,站在一棵洋槐树下面,手里提着一个蓝色塑料袋。我心里一阵发痒,推着自行车就跑到他身边。
我知道他是来等我的,但还是问他,你是来等谁?
章晨笑笑说,你说等谁?
我说,陈红梅。
章晨说,陈红梅是谁?!
章晨说完很坏地冲我一笑,我就用自行车的前轮轻轻地撞他的腿。章晨的腿很壮,腿毛又浓又密。
章晨很夸张地一躲,我假装还要撞他。于是我们就在路边像孩子一样玩起来了。这时候,就听见有人喊,一看是陈红梅。
陈红梅把自行车一直骑到我的面前,然后停下来。章晨脸上有一丝紧张掠过,陈红梅倒是挺大方,说,章老师,咋有空来呀?来干什么?
章晨在这个时候很没出息,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说些什么。
我说,他来接我!今天“五一”,我们去玩,你去吗?
陈红梅真是老练,说,哎呀,今天太热了,你们去哪玩呀?不如回家睡觉呢。
我不知道陈红梅说的“不如回家睡觉”指的是让我们分别回家睡觉,还是让我和章晨一起回家睡觉,甚或她和章晨一起回家睡觉。
我说,那你回家睡觉吧。
陈红梅果然骑上车子走了,是不是回家睡觉我不知道,但是她那一句话确确实实促成了当天晚上我和章晨一起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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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我们那天没有出去玩。因为天确确实实热,也因为章晨约我的本意并不是想陪我出去的。章晨在这件事情上做得比较直接。陈红梅走后,章晨骑上我的自行车,我坐在后面,他问我到哪去玩,我说随便。章晨伸着头把车子骑得飞快,好像一泡尿憋的一样。从章晨行驶的路线判断,他一定要把我带到卫校,带到他家。
我想随便。陈红梅不是说了吗,不如回家睡觉嘛。
到了卫校大门附近,章晨把车子停下来,把车子交给我,吩咐我说,他先回家,让我十分钟以后再到他家。章晨的意思我明白,现在卫校来来来往往的人多,被人看到不好。虽然我对他这种做法支持,但心里很生气。怕人看见为什么把我带回来呢?
十分钟以后,我推开了章晨的家门,还是我曾经来过的那个家。章晨的家不像我想像的那么乱,是不是在他去接我之前收拾过,我看不去来。但是这一次进门后的感觉,让我觉得章晨在离婚后,似乎过得并不颓废,甚至是井井有条。
章晨把我让进里面坐下来,把一台落地电风扇打开对着我吹,调了高中低档三种不同的风量,让我选择。我说随便,章晨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最后用手分别试了一下三个档位的风量,选了低档的风量,并说,这个风量合适。
我真没想到,看上去粗粗大大的章晨原来还是这么心细。
说实在的,我对那台电风扇的风量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对这台电风扇的来历却有了兴趣。我突然记起,章晨结婚那天,我和其他同学一起帮他们搬过他前妻的嫁妆,其中一件就是电风扇,落地的,“扬子牌”的。
我用脚尖点了点那台旧电风扇问章晨,这什么牌的?
章晨说,“扬子”的吧。她娘家的东西,旧了,她没带走。
我说,不热了,关上吧。
没等章晨反应过来,我已用脚尖把那台旧的扬子牌电风扇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