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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若地方仍不够,便包下几家客栈来。”
“对了,每个……临时避难场所都要立即熬粥,分发给流民。同时立刻找些医生,对一些已经冻伤、冻病的,赶紧予以治疗。”
王韶本有些抵触情绪,但听到晋王当面致歉,安排又合情合理,甚是细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当下将这些任务分派了下去。众官员领了事情,又见晋王如此着紧,哪敢怠慢,纷纷冒着雨雪便做事去了。心中却难免有些奇怪,觉得这晋王殿下性情似乎与以往不尽相同了,而且一个十多岁的少年发起怒来,竟然威势十足,令人心寒。
杨广见只剩下自己和王韶两人了,便走到王韶面前深深鞠躬行礼,诚恳说道:“王公,适才心急,言语不当,还望恕罪。只是此事确实人命关天……”
王韶见他如此,便也去了心中芥蒂,哪会去与这十多岁的少年王爷计较,呵呵笑道:“殿下爱民心切,微臣也有不当之处,岂能怪罪于你。殿下刚才种种布置甚是恰当,确实应如此才对!”
杨广满带忧虑地摇了摇头道:“只怕已经迟了些。王公,不若一起去看看这些流民才好。”
王韶点头应是。两人带了些随从,问了地点,便急匆匆地赶往东市旁边一座借用的民宅。晋阳城内的官吏在杨广的怒骂驱动下,办事颇体现出几分雷厉风行来,短短时间内已在城内征用了十多家大宅,将绝大部分流民纳入其中生火取暖。另外还包了大大小小的酒楼、客栈近十家,虽有些扰民,却也总算完成了任务。
东市边这家宅子人数最多,宅子虽也颇大,但竟塞进了近两百人,厅堂中和天井中均生了几堆炭火,几十人围着取暖。其他人挤也挤不到火堆旁,便蜷缩在屋檐下,还有些受不得冻,管不了那么多,踹开了几道房门,于是又有许多挤进房里去。宅子主人叫苦不迭,却也无可奈何。
杨广与王韶赶到的时候,几个士卒已经在院子里生了火熬着一大锅稀粥。粥还未好,已有十多个人等不及了,围在四周,就等着粥熬好。其他挤在屋檐下的流民也是眼巴巴地望着那冒着热气的大锅。东边厢房前几个老人小孩已经冻得奄奄一息,家人正捧着刚刚烧好的姜汤往他们口中喂食。西侧却有几家子死了人,正在那里号啕大哭,听得人心酸不已。
杨广何曾见过这等场面,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王韶虽然见得事多,却也唏嘘不已。官府一些办事之人赶紧过来招呼两人,而那些流民却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杨广与王韶的到来。在他们眼中,当前最重要的是生存。门外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与他们无关。
这等情况下,杨广与王韶却也无法做什么事情,只能默然无语。忽然听得那熬粥的士卒大声喝道:“粥好了,都过来领粥!”说着揭开了锅盖,一股热气蒸腾而起,消融了夹在雨中落下的雪花,又和着冰冷的雨水跌入锅中。
四周的流民却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一个个向那大锅靠拢过去,伸出一只只拿着破碗、破瓦罐的手来,一个个竟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毫无生机。
杨广不忍再看,转过头来,却见离自己不远处有一六七岁大的小孩,似乎没有双亲在旁,不知道是之前就死了还是这次冻死了,也不去领粥,正缩在墙角打着冷战。便走上前去,将自己披着的裘衣默默地包在他的身上。那小孩忽然觉得身上暖了许多,抬头傻傻地望着杨广,也不懂得谢人,眼睛里只透出些茫然来,又缩了缩身子,似乎想将整个身子都缩进那小小的裘衣里去。
杨广暗暗叹了口气,直起身子问道:“王公,城中可还有库存的衣物?也都拿出来,给分发了吧!”
第十九章 润泉商行
“衣物还是有些的,”王韶答道,“只是一下要拿出这么许多,就不太可能了。估计也就几百件罢。原本军衣倒是有的,但去年冬已派发给军士了,而且也不合规矩……”
杨广苦笑道:“不够那也得派发,聊胜于无,只发给老幼便是。烦劳王公去办吧!孤王先回去了!”
王韶应了,转身要走,却又被晋王叫住道:“王公,还有一事要烦劳你,找几个师爷,将此次流民的数量、户数等造册统计一番,回头送过来吧。”
杨广知道此时的官吏习惯于粗放式理政,未有精细统计之概念,因此特意叮嘱了几句,这才回了晋王府,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今日所见之景象,无疑给他内心造成了极大冲击。
小匠儿悄悄推开门缝往里望了望,但见晋王殿下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不敢进去打扰,又轻轻地拉拢了房门。
到得中午时分,王韶匆匆赶来,说所有流民均已临时安置,御寒衣物也发放了下去,又道:“臣已让人初步统计了一下,此次入城流民总数为三千六百五十八人,共九百二十三户;迄今……在城内冻死的四十六人。目前仍有三千六百一十二人,其中青壮男子六百一十八人,其余皆为老弱妇幼。”
他顿了一顿,又道:“老弱妇幼中,还有孤儿九十八人,孤老及寡妇一百二十四人。”
杨广默然,他刚听到数字还有些奇怪,怎么三千六百多人竟有九百余户,原来竟有如此多的家庭已经支零破碎,除去在城内冻死的,估计离家之前和逃亡途中已经不知死了多少人。眼前似乎忽然浮现起一幅幅画面来:一群如狼似虎的突厥强盗突如其来,在马匹上狞笑着挥刀,屠戮和驱赶着手无寸铁的百姓……火光冲天,家园被毁,原本享有宁静生活的百姓转眼沦为流民,拖儿携老,不知赶往何方……
王韶见晋王并不言语,便道:“殿下,如今流民虽已暂时安置了下来,但终非长远之策,且不说安置的地方都属临时征用,就晋阳城而言,似乎也不可能将这数千人长久安顿下来……”
杨广点头称是,用力地攥紧了拳头,似是对自己下决心一般,决然说道:“王公所言极是。但是不管如何困难,我等也必须将这些人安置好。有田的分田,做事的做事,同时还要建造敬老院及孤儿院,将无人照看的老幼都赡养起来。”
“敬老院?孤儿院?”王韶眼睛一亮,随即又黯然说道:“殿下的想法极好!只是……只是晋阳城周围哪有如此多的田地和杂役活来安置这些流民?建造敬老院及孤儿院,更是财力有限,难以维持……”
“小王何尝不知啊!”晋王杨广一声长叹,却又猛吸了口气,似是要将自己振作起来,展颜笑道:“王公,先不议此事,你且随小王到技艺研究府一趟,看看有些什么新奇的玩意出来罢!”
“这……”王韶大出所料,一时不知这晋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还未醒过神来,见晋王已大步出了房门,赶紧跟了上去,压着怒气恳切地道:“殿下,这技艺研究府的东西虽然新奇,终属奇技淫巧,殿下可万万不能沉溺于此啊……”
晋阳城西。
胡润泉静静地立于厅房窗前,透过窗缝看着挤满了厅堂、走廊、天井的衣衫褴褛的流民,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他父亲乃是胡人,母亲则是汉人,按道理仍属胡人。但他从小被父母抛弃,由一汉人抚养**,因此以汉人自居,改用胡姓,聊表不忘本之意。名字也是自取,只因曾偶遇大师,说他五行缺水,须以泉润之,故以润泉名之。
说来也奇,他自改姓改名之后,凡事竟是顺风顺水,从一个小店的伙计,到自己开个小茶馆,一路做来,生意越做越大。如今他才刚过而立之年,却已经是晋阳城内排得上号的富豪,不仅在城内拥有数十家铺子,而且还走通了一条与边境胡人贸易的路子。
此次大量流民涌进城来,却是胡润泉主动找的官府,愿意将自己居住的大宅腾出来,又还拿出经营的一家茶馆,用于安置流民。
这样一来,他一家大小加上众多仆人四五十口,就不得不挤在不到十间房内。他的正室姚氏是大户人家出身,向来贤惠柔顺,自然没什么话说。小妾张氏却是原来晋阳城内出了名的歌伎,跟了他之后又享福惯了,见他主动把房子让出来安置这许多乞丐一般的流民,本就心里不快,此时见他叹气,只道他也后悔了,便开始埋怨道:“这么好好的一间宅子,偏要腾出来,给这些又脏又臭的乞丐们住,又是起火堆,又是熬粥煮姜水,墙壁都薰得黑了!自家的房子自家不能住,还要挤在一块,这日子没法过了……”
“妇道人家胡说什么!”胡润泉本就心中有事,又听得小妾在耳边唠叨,忍不住面色一沉,呵斥了一番。训完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你们都出去,我一个人想些事情。再让人去找廖先生过来,我有些事情与他商议!”
他口中的廖先生是一个年长的儒生,名鑫品,字铸之,本是一大户人家子弟,后来家道破落,便以教蒙学为生。此人眼光独到,十分精明,却又不屑于自己做生意。后来与胡润泉相遇之后,两人一见如故,如鱼得水。胡润泉立刻将廖鑫品从蒙学中聘请出来,养在家中,也不负责什么具体生意,只是平日闲聊,让他帮自己出出主意。
这廖先生自己不屑于做生意,胡润泉给他安排这样一个位置,却刚好满足了他的虚荣之心。他本多计善谋,又地位超然,为胡润泉所指之路确实可圈可点。又或者如胡润泉后来碰到的另一个高人所言,廖先生名字之中多金,金生水,正合了胡润泉的命格。所以胡润泉自得了廖先生指点后,生意亦是蒸蒸日上,对廖先生的依赖却也越来越重。
廖鑫品入得房来,见胡润泉仍望着窗外发呆,微微一笑,见礼道:“东家,想何事想得如此入神啊?”
胡润泉如梦初醒,赶紧招呼廖鑫品坐了,一边假装不悦地道:“廖先生,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直呼我姓名即可,怎好一口一个东家?显得生分了……”
“东家也是一口一个廖先生啊!”廖鑫品淡淡地回了一句,胡润泉一愣,两人相视大笑。胡润泉教人看了茶,说道:“廖先生,此次邀你过来,是有一事请教……”
廖鑫品也不答话,只呵呵一笑,立起身来,踱到窗前,对着外面成群在挤在胡润泉宅中的流民凝望了片刻,这才笑道:“东家,此事你已经做了一个极好的开端,东家要问的,无非是下一步如何的问题。那我便奉送一句:仍从这些流民入手便是。”
胡润泉还未将这件事情说出来,就被廖先生这样一句话送回来,忍不住又是一愣,随即惊喜万分,展颜拍掌笑道:“果然是知我者廖先生也!在下愿闻其详!”
“东家所忧之事,说大不大,说小却又不小。”廖鑫品背负双手,慢慢踱着步子,思索着口中的措辞,“润泉商行近十年来在晋阳城内打下了厚实产业,尤其是打通了晋阳城与边境胡人贸易之道,利润颇丰。但此等生意若要维系,却有一事必须看重,即与官府的关系。”
“东家多年苦心经营,自然不会忽略了这一点。只是东家之关系,多数乃是前齐之时所建,而今大隋灭齐,晋王坐镇并州,原本的人脉纹理虽不致湮没至尽,却也所剩不多。因此东家所忧之事,不外如此。”
胡润泉听得默默点头,暗道这廖先生果然有些门道,竟将自己心思摸得一清二楚,只听得他续道:“这一年多来想必东家已经做了不少事情。如今这边境战乱,大量流民入城,暂时边贸生意已无法再做,但却是一次与官府打好关系之良机。东家不等官府征用,主动将宅子和茶馆让出来安置流民,做得极是漂亮。仅此事情已然成了一半!”
“廖先生缪赞了。”胡润泉苦笑道:“在下也是受过苦的人,这救济流民,本也是份内之事。至于说靠此与官府打好关系,确也有这份私心。只是先生说事情已成了一半……还望先生详细教我。”
廖鑫品抚须笑道:“东家可曾听闻,此次安置流民之事,乃是晋王殿下亲自上阵。这晋王殿下年岁不高,但却是个很有想法之人,你看他近来设特区,设技艺研究府,虽不尽完美,却颇教人称奇。此次既然晋王如此看重流民安置,就不可能这般临时安置便罢,必定还有下文。依我之见,东家须主动作为,想些将这些流民彻底安置的好法子,润泉商行多出些力,呈报上去,自然会让人记住。以后办起事来就方便许多了。”
胡润泉听得眼前一亮,坐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笑道:“廖先生既如此说,想必已有些好法子出来了?”
廖鑫品微笑着正要说话,忽然门“吱”的一声打了开来,进来一家丁,说门外有人送来一张请帖。胡润泉正谈到兴头上,被这家丁打断,难免有些儿恼火,当即训斥道:“没有规矩的家伙,没看到我正和廖先生商谈么?胡乱闯进来,门也不敲一声!”
他随手拆开那帖子一看,却顿时面现愕然,一幅又惊又喜的样子,连拿着帖子的手都忍不住有些颤抖起来。
第二十章 晋阳商会
廖鑫品在旁见到如此情形,不禁有些诧异。他素知自己这个东家多年在生意场上打滚,虽不能说是泰山崩于眼前不眨眼,但却也很少有如此失态的情况。赶紧走上前去,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发来的帖子。
这一望之下,他也呆住了。
帖子很简短,只有十二个字:“明日巳时,府中相待,敬请光临。”而落款竟然并非人名,而是三个字——“晋王府”。
第二天,纷纷扬扬的雨雪终于停了,太阳也从云层中冒了出来,地上薄薄的一层积雪开始消融,天气却越发冷了。没有多少风,但那种刺骨的感觉却好像如影随形,无处不在。
胡润泉前一晚与廖先生商议至深夜,但仍是早早便起来了——面对晋王府的邀请,任谁也不敢随意,更何况,这还是他胡润泉心目中的头等大事!
不仅早起,平日不注意穿着得他还破天荒地让妻妾帮自己装扮了一下。头发自然要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着意穿了一件成色半新旧,但做工极为精细的长衫,这样看起来既不会寒碜,又不会像个暴发子弟。前后花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坐了马车,径直赶往晋王府。
王府中自有下人着他签了到,引他到了一个大厅。厅中甚是宽阔,摆了十多张长案,有些已经坐了有人——自然也是城中有名望的豪绅,基本都是相熟,免不了你一句“张掌柜”、他一句“胡老板”的一阵行礼与寒暄。
待得胡润泉坐定,陆陆续续又有人赶来。巳时未到,大厅之中已经基本坐满了人。胡润泉暗地里粗略地数了数,总共是三十多人,其中约有八成都是自己认识的。看样子整个晋阳城,甚至包括城郭附近的家底厚实人家,都已经被请到这里来了。胡润泉原本以为请的人不多,心想能够得到晋王青睐,甚感自豪,如今一看是这种情形,不免有些泄气。
持有胡润泉这种心态的人估计不少——一些沉不住气的世家子弟脸上,已经比较明显地挂出“无趣”两个字来了。还有一些见晋王尚未现身,便讨论起此次聚会的目的来。众口纷纷,有的说晋王纯粹是想联络情谊,有的说晋王是要找大家筹集军粮,甚至还有人说晋王是要选秀女——当然这个最不着边际的揣测马上就被大家笑骂着否决了。
不过这种话题很快就将大家的情绪调动了起来,大厅里的气氛竟逐渐显得有些热闹了起来。最后大家又公推城东王家的王老太爷来讲。那王老太爷推托不过,慢条斯理地道:“其实待会晋王殿下马上就到,等他一说不就清楚了么?不过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