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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惠如目光沉着,心无旁鹜而又低缓地说:“我已爱过,疯狂地爱过别人,也被别人爱,以后的路还是未知。这辈子只有这种心底的爱才使我心神安定,才使我快乐,幸福。这种爱可能要终我一生了!”
蔚槐的心象被针刺了一般,隐隐在生痛,他的面部表情显得复杂而受伤。稍顿一下,他又沉痛地沙哑着嗓子低语:“你错了!那种爱是一种痛,一种苦,一种罪,一种孽!”他声音低缓地说着,并不看她,只看着车灯前一抹淡扫而柔和的光晕。
江惠如轻声说:“槐子,我知道你一片好心,我真得感谢你。可是我真的不想改变自己,也无力改变自己,我已经这样……”
第019节(1)
蔚槐看她那样冥顽不灵,长叹口气,却兀自点燃一支烟自顾自抽了起来,慢悠悠却又毫不留情地说,“你知道吗?童轩在天之灵看到你这么消沉,这么萎靡,他一定心痛欲死!”
“为什么?是我辜负了他的心愿,还是我做的不够……”江惠如迷惑地说,不知为什么,她说这话时嘴唇在哆嗦,迷离的目光在逃避,就象心中藏着什么似的。
蔚槐仍然目光看着窗外,外面刮起一阵风,他的烟头猛地亮了一下,象鬼火般,又带走一股烟雾。蔚槐“呸”的一声向窗外吐了一口口水,嘴里骂一声“晦气”就拉上车门。
车厢里又温暖了许多。蔚槐关了一扇窗口,又要给江惠如这边也关窗口时,江惠如伸手拦住了。
蔚槐看她那样,又柔和地说:“惠如,你又何必这样?你这样子,把我们——我们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啊,你竟听不进去。”
江惠如淡淡地说:“蔚槐,我真的不想听任何人的劝告。我觉着现在的我,已经随了童轩,正在走向天堂的那边,不久,我们全家会团聚。”
“惠如,你可别那样想。人走的路千万条,那条也是通向光明,你何苦自己折磨自己,把自己弄得那么憔悴。”
江惠如却冷冷地说:“我走的路我知道,或许有结局,或许就是没有结局的结局,我都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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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节(2)
蔚槐回头看了她一眼,猛吸一口烟,又语重心长地柔和地说:“惠如,你听我的话,咱可别走什么死路!确确切切地说,你正在往这条死胡同地转,那是没有希望的。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蔚槐看江惠如没有说什么,就把烟头揿灭了,一脸庄重而温和地说:“你整日痴痴傻傻着,或许你觉着你这样是怀念痛惜童轩,可是你这样消沉,你这样子……简直……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灵魂的折磨!这种痛、苦、罪、孽都会加在他身上的,会给他的灵魂负重……”
“够了!够了!”惠如忽然狂怒地瞪着蔚槐那灼热的眼睛,一字一顿但很清晰地说说,“我接爱不了什么新潮思想!什么你死灵魂在天涯,我有新的爱侣你欣慰,你会默默地在天上为我祈祷祝福,那是骗人的鬼话!那是活着的人已移情别恋的开脱词,那是冠冕堂皇的弥天大谎!”
蔚槐听她这样说,就有点受伤的样儿,但他停顿片断,就说:
“人有时是在各种迷濛般的谎言中生活的,有时凭着感觉走。就拿人类最恐惧的死亡来说,宗教信仰都信奉人死必有灵魂存留。但以科学事实来说,人死亡后万事皆空,一切恩爱怨恨将随之彻底消失!活着的人,有时要正确面对自己!珍视现在的,憧憬未来的……”
第019节(3)
蔚槐这样说,江惠如越发的狂燥,她捂了耳朵说:“我不听什么科学不科学的话,也不听宗教信仰的事,我不听。”
蔚槐看她急燥起来,就痛惜地把她的一只手握住了,然而,江惠如却固执地收回自己的手,仍然用手捂着耳朵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童轩在!他的灵魂真的在!”她大声地说。这样说着时,她受伤的心似在隐隐作痛,似在流血。很长时间了,只有别人有意或无意说到童轩,她就泪流满面,她的神情就会凄楚不能自抑。
蔚槐无奈地叹口气,象发泄心里的委屈似的,把半截烟蒂挼撕成碎片,拉开车门丢到外面。
而这时的江惠如却还是那么的倔强,那么的冥顽不灵:
“我就是这样,想他,念他,梦他!他在梦中会来的,他会象生前一样来看望我,和我说一些体已的知心话。说不定他那天会忽然回来,接我,跟我说,‘惠子,让你久等了,跟我走吧!’我就走了,我现在就是等他那一天,他在梦中就是这样和我说的,他还说,他那边象……”
第019节(4)
蔚槐骇然一惊,深感痛心。惠如把自己封闭在一个自己哀伤的境地中,痴痴傻傻着,话语颠三倒四,不知晨昏,不思饮食,却又想入非非进入太虚要和童轩相逢,她的精神已濒临崩溃的边缘。多日沉默着、痴呆着的江惠如,多日沉浸于伤痛中,那种切入的惨痛,又想入非非的梦想,使她把现实和梦幻混稀一片了。
他急切地搜肠枯肚地想着一些方法,无奈一时又没有话来说服安抚她,他想:不能用实情刺激她,只能步步为营,处心积虑想着法子拯救她。
他和颜悦色缓缓地开导她说:“惠子,我不强逼你,改变自己。人的生存是以一部分虚幻的东西和实际的东西互相依赖着生存的,就象花草,靠着泥土、雨露、空气、肥水等来生存和繁衍,没有这些实际的东西它就不能生存,没有虚幻的理想就不会去努力追寻,壮大和伸展着自己。又譬如一个人,他除辛勤工作赚取他的生存后,还要靠一种内在的力量,如风度、涵养、头脑、智慧、经验、决断、措施等,一种被提炼升华的精神世界来充实、强壮与发展自己,显示自己的存在。若没有精神的东西,只能苟且残生,为食而食,为活而活。”
第019节(4)
蔚槐骇然一惊,深感痛心。惠如把自己封闭在一个自己哀伤的境地中,痴痴傻傻着,话语颠三倒四,不知晨昏,不思饮食,却又想入非非进入太虚要和童轩相逢,她的精神已濒临崩溃的边缘。多日沉默着、痴呆着的江惠如,多日沉浸于伤痛中,那种切入的惨痛,又想入非非的梦想,使她把现实和梦幻混稀一片了。
他急切地搜肠枯肚地想着一些方法,无奈一时又没有话来说服安抚她,他想:不能用实情刺激她,只能步步为营,处心积虑想着法子拯救她。
他和颜悦色缓缓地开导她说:“惠子,我不强逼你,改变自己。人的生存是以一部分虚幻的东西和实际的东西互相依赖着生存的,就象花草,靠着泥土、雨露、空气、肥水等来生存和繁衍,没有这些实际的东西它就不能生存,没有虚幻的理想就不会去努力追寻,壮大和伸展着自己。又譬如一个人,他除辛勤工作赚取他的生存后,还要靠一种内在的力量,如风度、涵养、头脑、智慧、经验、决断、措施等,一种被提炼升华的精神世界来充实、强壮与发展自己,显示自己的存在。若没有精神的东西,只能苟且残生,为食而食,为活而活。”
第019节(5)
他见惠如静静地不言不语,又进一步开导道:“就拿爱情来说吧,”他用眼睛的余光轻飘她一眼,就坚决地说了下去,“两心相悦,珠联璧合,这是许多人的心愿。男为女所依,女为男所依。但两人没有感情的爱情是寡淡无味的白开水,沟通交往,便是心与心的粘合,就会被视为纯纯爱情的东西,如甘露,啜饮惯了让人感觉甘爽怡人,清新无比,游戏于爱情中又浪漫,又快乐无比的。假如有一天,这盛水的杯子打碎了,一方不得不丢下一切泪洒而别,而另一方却揣着碎杯子怀念不已,追忆不已,伤心不已,损耗着青春岁月……真是一幅人间悲剧!人,总得振作着生存下去,这意味着要抛撒点什么,淡忘点什么……”
蔚槐正说着,江惠如却不高兴了,她才平稳下来的情绪又变得万分激动,她恼怒地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
“蔚槐,你——荒唐!转来转去,把话又说回来了。你不用说了,我不会接受你的用心,你……这是承担……不必要的责任吗!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你这样……说,这样做,你是不是为你自已?”她恼羞成怒,起伏着,呼吸急促着,越说越觉着很多事让她怒不可遏,她的愤怒也象开泄的洪水,带着一种残酷而不可理喻的无理样儿,口若悬河地向蔚槐泼撒过去,“你这自私的家伙!你这个可恶的家伙!童轩尸骨未寒,你就这般笼络人心,这般堂堂有理说词,你的良心何在,你的友情何置,你……你……你滚!”
她气急败坏而又神经狂乱的样子,象是恼怒到了极点。
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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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9节(5)
他见惠如静静地不言不语,又进一步开导道:“就拿爱情来说吧,”他用眼睛的余光轻飘她一眼,就坚决地说了下去,“两心相悦,珠联璧合,这是许多人的心愿。男为女所依,女为男所依。但两人没有感情的爱情是寡淡无味的白开水,沟通交往,便是心与心的粘合,就会被视为纯纯爱情的东西,如甘露,啜饮惯了让人感觉甘爽怡人,清新无比,游戏于爱情中又浪漫,又快乐无比的。假如有一天,这盛水的杯子打碎了,一方不得不丢下一切泪洒而别,而另一方却揣着碎杯子怀念不已,追忆不已,伤心不已,损耗着青春岁月……真是一幅人间悲剧!人,总得振作着生存下去,这意味着要抛撒点什么,淡忘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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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槐正说着,江惠如却不高兴了,她才平稳下来的情绪又变得万分激动,她恼怒地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
“蔚槐,你——荒唐!转来转去,把话又说回来了。你不用说了,我不会接受你的用心,你……这是承担……不必要的责任吗!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你这样……说,这样做,你是不是为你自已?”她恼羞成怒,起伏着,呼吸急促着,越说越觉着很多事让她怒不可遏,她的愤怒也象开泄的洪水,带着一种残酷而不可理喻的无理样儿,口若悬河地向蔚槐泼撒过去,“你这自私的家伙!你这个可恶的家伙!童轩尸骨未寒,你就这般笼络人心,这般堂堂有理说词,你的良心何在,你的友情何置,你……你……你滚!”
她气急败坏而又神经狂乱的样子,象是恼怒到了极点。
一片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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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0节(1)
蔚槐把着方向盘,没动,他不自禁又点燃一只烟猛吸一口,头抵在方向盘上,好久好久,他抬起那双无奈的脸,有点受伤、委曲、怨恨地看着她。她却没有再作声,推开车门向月光洒着一片银白的村庄走去。她边走边说:“你这卑鄙的家伙,怎么能这样说话呢?今日才看清你的面目,你竟然亵渎我们昔日的友情,你的手足情义在哪儿啊?童轩的亡灵……还没有能安息下来,你就这样说,你的所作所为真让人寒心……”
江惠如漫无目的地走着,既茫然又无助。突然,一个人影迅速沉稳地站在她跟前,挡住她的去路。
“你这该死的!”她低声骂了一句,想要躲开他,但那双手铁箍似的挣也挣不掉。她扭动着身子,凄哀而又恼怒地抬起头。他一双愤怒的眸子正对着她,似要撕裂着把她燃烧掉。这时的蔚槐,确确实实被江惠如急怒了,他象山似的堵在她的前面,象下了大决心似的,竟无视于她的辱骂,漠然于她的疯狂,就那么结结实实但又沉稳地挡住了她的去路——他要在她懵懂迷茫间猛击她一下,让她在自我封闭的绝望与哀痛中真正清醒过来。
他狂怒地大喊着骂她:“你这个疯子!你这个不要命的疯子!你知道吗?孩子,你怀着童轩的孩子——他应该有自己的幸福,也应该享受这种幸福。但你现在,你现在能给他吗?你腹中的孩子,他不仅是童轩的孩子,也是我们大家的孩子,你要他生下来就没有父亲,让他象你般受罪、受苦吗?还是让他再多受点歧视、受捉弄?”他这样说着,似乎畏惧什么,但一股强大的力量,又迫使他把想要说的话说出来了,他艰涩地说:
“惠如,咱们说实在的,你也是一个没有父亲……的人,惠子,恕我……这样说,多少年了,你和厮守着,熬盼着,你们受了多少罪啊,可你……现在真的……你真的该想开了,那是最大的罪过!孩子,童轩的孩子,我们大家的孩子,你应该处处为他着想啊,你……你想过吗?孩子,大家的孩子……”他的声音又低柔下来,哑哑的带点微颤,有一抹说不出的哀伤。
孩子?孩子?噢——,她的孩子,她和童轩的孩子,童轩在人间唯一留下的骨肉,她这样是不是委曲他了?
自从童轩下葬后,语言就远离了她,和她心灵相依相伴的只有沉默,沉默的眼泪,沉默的母亲,沉默的虚幻的童轩,沉默的桌,沉默的椅,沉默的一切。她每日的功课似乎就是呆卧着,呆坐着,无所事事地想着,梦幻着失去的那张脸,那份亲切和谐;有时晨昏都不觉晓,饥饱都不知晓,她象一个傻瓜似的一无所知百无所感地随着流水似的日子,一无所获地逐流着。只有每日的夜是温柔的,这样她就可以躺在被窝里抚揉着那团骨肉,痴呆着和他低语什么。
夜晚是甜蜜的,慰蔚的。她轻声低语着,喃喃着,似乎童轩会在屋里那个角落看着她,在这静寂无言的晚上,是他们一家三口温馨的团聚时刻。有时她会在梦中呓语:“童轩!童轩!孩子太淘气了,他在我肚子里踢了我一脚!”有时又会呓语:“童轩!童轩!你看孩子在肚子里也蹦蹦跳跳的,文静得如一个淑女呢!”梦中的她是没有苦痛的,她是快乐的。
有时,梦中的她却不知去了哪儿,似乎在一座荒山上寻找着什么,在挖掘着什么,又仿佛觉着去了童轩的坟莹,他总觉着童轩在地下活转过来了。她要挖出他来,她一边挖一边大叫着呼喊:“童轩!童轩!你忍耐点儿,忍耐点儿,我在挖啊!快了!快了!”但她总是拼命地挖啊挖啊的,永远挖不到人,挖啊挖啊永远挖不空!挖啊挖啊她竟然把他给挖丢了,她哭了。“童轩,童轩,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她对着空无一物的茫野哭泣着开始大喊,声音凄凄凉凉的,悲悲戚戚而又空空洞洞的,象从痛彻肺腑的奈何桥上才分离,她不甘地、阴缓地、悠冷地、无限深情的依依归来,不舍地忘我地对着离去的童轩叫着:“童轩——!童轩——!童轩——!你归来啊,你归来啊!我和孩子在等你啊,等你啊!”翻来复去的哪几问,她是执着一念这样叫的,也是这样倾尽全力,痛彻肺腑又发自灵魂深处这样叫的。
第020节(1)
蔚槐把着方向盘,没动,他不自禁又点燃一只烟猛吸一口,头抵在方向盘上,好久好久,他抬起那双无奈的脸,有点受伤、委曲、怨恨地看着她。她却没有再作声,推开车门向月光洒着一片银白的村庄走去。她边走边说:“你这卑鄙的家伙,怎么能这样说话呢?今日才看清你的面目,你竟然亵渎我们昔日的友情,你的手足情义在哪儿啊?童轩的亡灵……还没有能安息下来,你就这样说,你的所作所为真让人寒心……”
江惠如漫无目的地走着,既茫然又无助。突然,一个人影迅速沉稳地站在她跟前,挡住她的去路。
“你这该死的!”她低声骂了一句,想要躲开他,但那双手铁箍似的挣也挣不掉。她扭动着身子,凄哀而又恼怒地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