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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黄石和张盘心里还是有了隔阂,后金军大举前来长生岛的时候,从黄石以下没有一个人会肯想报张盘一声。万一张盘领军来增援长生岛并且把后金军击退了,那么黄石面子上就不好看了,而且还会落下一个人情。
同理,当金州发现后金军的时候,旅顺方面也一直瞒着长生岛,张盘和黄石一样有自己的小算盘。他认为现有形势还算不错,会有很大的机会独立击退后金军。实际上他的部署也没有大问题,如果不是被汉军出卖,后金军最终还是不得不强攻金州,被拖入一场消耗战。
张盘当然是绝对不会投降的,这个时候应该是已经殉国了,黄石恨恨地评价说:“张将军就是太仁慈了,总是说什么情有可原。旅顺之战、两克金州、黑山之战,还有在辽南两年来的拉锯战,张将军对汉军俘虏网开一面,只要动动嘴唇说声悔过张将军就放过他们,所以建奴算准了张将军这次还是会信任这些禽兽。”
众军官听了都默默无语,贺定远破口大骂:“无耻建奴,堂堂交战于沙场不胜,竟用这种鬼蜮伎俩。
不知道张盘就义的时候会是会满腔愤怒呢,还是对以往的宽厚仍无怨无悔。黄石在心中暗暗叹息,面对你死我活的战争时他自问做不到丝毫的仁慈:“这种计谋也就是对张将军用得出来,放在我身上,统统杀掉用首级换赏银了。”黄石看着若有所思的吴穆,冷笑着说道:“吴公公,这就是我为什么不留活口的原因,对汉军叛徒没有什么道理好讲!”
虽然吴穆出于自身的利益总是和旅顺方面在勾心斗角,但听说旅顺监军王公公也殉职后,他心中也升起了兔死狐悲地感觉。低沉的应了一声:“黄将军高见。”
地图上标出了长生、金州、南关和旅顺的位置,发泄完毕后黄石深吸了一口气。指着金州说道:“金州,仍然卡住了建奴的粮道,金州附近的建奴也都是空营,也已经逃光了,金州守军以前没有发现,以后也绝不会让攻城器械和粮食大车通过金州湾。”
金州有选锋营的一千五战兵。还有协助守城的两千余辅兵,这是一个不容易猛攻下的要塞。但正因为如此,金州下面的南关和旅顺都没有什么防备,太麻痹大意了。黄石摇了摇头,咽了口唾沫:“在旅顺的刚锋营已经完了,连同旅顺水营和大批的辅兵,至少五千将士殉国了。选锋营还有五百战兵在南关,城内另有正在修筑堡垒地七千辅兵。南关周围大约有建奴批甲兵两千。因为这些辅兵的拖累。堡内无法突围,金州的力量也不足以解围。张将军为南关储备了十天的粮食,本来是足够了。”
说到这里黄石又叹了口气,如果后金军不能攻下金州,十天的粮食确实够了。但现在后金军得到旅顺的库房,就可以支持长期围困南关了,再过上几天,城里的七、八千明军就要挨饿了。
“建奴企图从弱到强,把我们各个击破。最弱的是旅顺,他们已经利用张将军的弱点得手了,然后是南关,弱点是没有粮食,接下来就轮到我们长生岛了。”
黄石说完以后。贺定远愕然问道:“怎么会是我长生岛,明明应该是金州啊。”
金州来的士兵们愤然注视贺定远,一个个敢怒不敢言。
金求德赶快补充说明:“确实是我们长生岛,建奴拿下南关回师长生岛,我们如果不出战他们就包围我们的老营,等封冻期过后还能用旅顺的船只运送粮食,还能威胁中岛。我们长生岛可不比金州堡那个要塞,要防守的地方太多了。”
听到这里杨致远插嘴说:“我们可以凿冰,旅顺能有多少船?有不少可能已经逃掉了或者烧掉了,末将不信建奴敢一次几百地分批登陆我长生岛。”
黄石一拍桌子,上面的毛笔和纸张纷纷飞起:“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建奴没有抢到船上?杨致远你好糊涂啊。”
旅顺方面的部署不用多想也明了,张盘肯定是把船只集中在旅顺堡,这样可以通过海路向金州堡源源运送粮草,而且旅顺一直是把辽南难民转运辽东、朝鲜的枢纽港口,船只肯定不会少。
断喝过后,黄石又呼了口气——这都是我的责任,不要迁怒于人。
他调整了一下语气:“就算杨游击你说得对,那也是该轮到金州倒霉了,而且就算建奴退兵不去攻打金州,南关的八千将士加上旅顺的损失,这也是我东江军空前的惨败了。”此时黄石如果置身度外,那难免让金州的东江军齿冷,也会让东江同僚失望,再说坐视近八千友军覆灭,这无论如何都不太对不起他们了。
而如果后金军得到了大批的船只,那后果根本是不堪设想,金州的部队太少,根本不足以牵制多少后金军,而几个月内东江本部无法有效支援辽南,也不可能从压力极大的辽东战线抽来战斗部队。虽然黄石不认为他一定不能抗住后金军的猛攻,不过这个危险实在是太大了,辽南战局巳经到了崩溃的前夜。
现在,救人就是救己。
“杨游击。”
“末将在。”
“本将会统领救火营全军出击,和金州友军一起去解南关之围。本将估计南信口对岸建奴就是千把人,批甲兵不过百人,我要你把库房中的武器都发下去,坚守长生岛老营几天。”
杨致远欠身抱拳:“末将遵命。”
看着一屋子鸦雀无声的人,黄石强笑了一下:“建奴急袭旅顺,应该已经很疲劳了。而且要想攻克南关,建奴需要把旅顺的粮食运走,他们可能还会想把船只也拉走。这些辎重行动缓慢,从旅顺到南关也有一百多里,建奴还要扫荡旅顺堡周围的明军残部。这都需要时间。
所以本将估计建奴主力会在五天后回到南关附近。我们今夜就分批出发。两天内把全营战兵和装备都运到金州。辅兵金州有两千人,所以我们不用运了。在建奴主力返回并给南关解围,然后全军返回金州,只要金州不失,建奴还是要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只要能解救南关的八千明军,就还是会给后金军以相当大的压力。辽南明军就有应变的机会,东江本部也能做出牵制动作或者派来援军。
首先是金州。
“让金州放心,本将立刻点齐兵马,火速并往金州增援。”黄石拼命给金州这几个士兵打气,他们的惊惶失措让黄石也非常震惊,因为这足以说明金州的东江军已经陷入狂乱状态,他必须要让金州尽快恢复镇静和士气。金州来的士兵立刻乘快船出发,黄石叮嘱他们一定要让金州守将冷静。不要冒进或者逃跑,还有就是要快做好谁备,时间急迫,救火营不能运送大批辅兵前去了,金州一定要承担起全部地后勤任务来。
旅顺军这几个士兵离开后,黄石紧跟着又叫来近卫,分别拾广鹿和大小长山岛去信:“速速前去,让广鹿张攀游击和长山的毛可喜守备出动他们的水营,全力阻截所有从旅顺西行然后北上的船只,如果没有发现。就让他们的水营增援长生岛,帮我守住长生岛老营。”
一边听着地赵慢熊连忙说道:“大人无权给广鹿和长山下命令。”
黄石点点头:“长山岛和广鹿岛我都有两封信,第一封信中不是下命令而是温言抚慰,我给广鹿游击张攀信中也作了分析,他的广鹿不会有太大危险。但是歼灭原旅顺水营关乎我辽南东江军生死,长生岛水营现在调不出来,所以我恳求他尽力协助我。”
另一封信是给东江守备尚可喜——他本姓尚,父亲战死以后就被毛文龙收养了,现在名叫毛可喜,此时正驻扎在长山岛训练水营:“毛可喜的长山岛毫无陆战危险,他专心操练长山水营也有大半年了,现在正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之际,我不调他的水营调谁的?”
“他们都是毛帅的直属部队,奉命防守广鹿、长山,要是不听大人调遣呢?”赵慢熊眼珠子一转:“大人刚刚说的是‘各有两封信’那第二封是什么?”
“第一封信我只是请求协助,但是如果不听地话……迫不得已,也只好用一次了。”黄石嘱咐传令兵们务必要把两封信分辨清楚,第二封信一定要藏好,如果第一封已经达到效果那第二封就千万不要拿出来,因为这两封信都是以御赐银令箭的持节武将的名义写的,黄石的银令箭已经能管得到尚可喜了。
黄石对那个要去广鹿岛的人嘱咐道:“如果张攀不听从命令,这封信是直接给广鹿水营加衔督司下的命令,那个武将只是守备品级,让他服从御赐银令箭的命令,立刻按照信中命令行事。”
“遵命,大人。”
等亲兵离开以后,赵慢熊发急说:“毛可喜不是大人属下而是毛帅的直属,用银令箭压他已经不好了,万一张攀不同意,越级……这还不是越级,是指挥其他人的部下,就是毛帅也不能直接下令给贺兄弟啊。”
毛文龙理论上当然有权直接下令给贺定远,只是如果真到了那一步就说明毛文龙和黄石之间已经出现了很大的问题了。
“如果毛帅无缘无故地差遣我的手下,我就可以弹劾毛帅跋扈。而这件事情我并非无缘无故,今天的行为我有充分的理由,完全可以解释得通。”黄石第一封信当然是恳求了,但是第二封信里口气就很严厉了。他警告尚可喜如果不服从命令就是蔑视皇帝和朝廷。在另一封里黄石也警告张攀不得干涉阻挠水营调动,否则黄石一定会向朝廷和东江弹劾他的,最后还明确地告诉张攀,如果因为他不服从持银令箭的黄石的命令而寻致辽南战势恶化,那张攀就要为此负上全部责任。
赵慢熊也明白此乃生死存亡之时。形势已经是千钧一发了,他跟着又提醒说:“最好写信拾东江,向毛帅先解释一番,希望毛帅能谅解大人的越权。”
“我当然会立刻写,毛帅也当然可以斥责我,毕竟我是越权了,但我相信毛帅也一定会理解的。何况……就算就算毛帅不理解,一定要上书弹劾我跋扈,我也有足够的理由在朝廷上辩解。”黄石顿了一顿:“只要我能解救辽南,一切就都能解释。否则……嘿嘿,否则就设有否则了。”
天启五年正月十九日夜,首批救火营士兵登上海船,连夜向金州进发。
第二十六节 解围
天启五年正月二十一日,长生岛又迎来了一个清晨。
马匹正被千辛万苦地拉到小船上,为了帮助它们登上海船,小船还都特别配备了一道走板,天色大亮的时候岸边还剩下五十匹马,洪安通领着内卫站在黄石身边,他看了看天色又遥望了一眼老营方向,低声询问道:“大人,需要属下去催一下贺游击么?”
昨天各队官就领着大批的部队出发了,炮队也在邓肯的带领下启程了,今天是最后一批也是最麻烦的马队,最后的一批辎重也会一起运走。
以往贺定远总是会第一批出发,但这次他吞吞吐吐地表示既然马队会最后走,那他也想最后一批走。黄石略作思考就同意了他的要求,但他本人肯定要最后一批走,长生岛老营的工作还要交待一番。幸好还有吴穆这个监军,他带着两个锦衣卫先走了,反正军队的暂时停留地是金州,有坚固的堡垒防御,而且附近也没有大股后金部队。
“先等马队都上船再说吧,我们再等等。”黄石有些羡慕地想着贺定远现在的情形,有一个关心他的女人为他亲手披上战袍。
对于贺定远这样的武将、救火营还是给予了一些方便,他的妻子就可以在老营陪他度过出征前的最后一夜。
等辅兵开始把最后的辎重搬上小船的时候,翘首以盼的黄石转于望见贺定远从老营里走出来了,一个女人还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半步。
贺定远抱着头盔向黄石走来,在十米外停下脚步对他妻子说了一声:“我走了。”然后就转过身,把头盔戴上的同时、一边扎紧盔索一边问道:“大人,末将没有来晚吧?”
“没有,很及时。”黄石抿着嘴角淡淡说道:“我们上船吧。”
“遵命,大人。”贺定远朗声应道。大步向前走了两步又犹豫地一顿,终于还是再次回首说:“小心腹里的孩儿。我走了。”
贺夫人低眉顺眼地应道:“老爷放心,妾身恭送老爷出征。”
黄石对贺夫人的印象非常不错,这个印象是从见到这个女子的第一眼开始的,明中叶以后,世袭将门也开始学起奢华的豪门来。纷纷给女儿裹起了小脚。到了晚明有半数的将门女儿也都是小脚了。比如黄石以前的未婚妻就是。但贺定远的妻子却是天足,黄石觉得这是因为甘陕边军二百年来始终和外族苦战,秦军将领还没有染上奢糜的风气。
黄石转身向小船走去,贺定远只落后他半个身位,他们二人和更靠后些的近卫踏出整齐的沉重脚步音,加上他们身上铠甲的铿锵轰鸣,仍然压不住贺夫人那柔美的嗓音:“妾恭祝大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风中的女声絮絮说着一个武官正妻自认为应说的话。黄石心中也为此暗暗喊好:“真不愧是将门的女儿。”回想他前世的明末历史中,秦军无论是对鄂尔多斯、对蒙古、对清军还是对农民军,都是明帝国当之无愧的第一号精锐部队,秦镇号称“吃的饷少,打的仗苦”。
决定明清气运的锦州决战时,以吴三桂为首的辽西武将带着私军不打声招呼就先走一步了,临阵脱逃的关宁军倒是毫发无伤地返回宁远了,可这引发了明军十万大军炸营。这种不发一矢就十万兵同溃地千古奇闻,在中国历史上还从来没有听说过。当时滚滚的南逃洪流中,只有三万秦军屹然不动。其后几百秦军决死突击的气势也能把皇太极御营正黄旗卫士吓得逃跑,逼得皇太极几乎亲自拔刀。危险过后皇太极气得大骂:打败也就算了,被冲垮也就算了,逃跑也就算了,居然逃跑前都不知道来报个警,这也能算是御营近卫么?可惜秦军实在太少了。要是洪成畴带的十三万大军都是秦军,那肯定就该皇太极哭着回寨了。
就在黄石右脚踩上踏板的同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大人。”
愕然回首的黄石看见贺夫人那个女中豪杰飞快地跑了过来,年轻的女人连裙裾都没有撩一下就跪在黄石的脚前,慷慨的话音也变成了女性的悲声:“大人,为了妾身腹中地孩儿,还请大人多多着护我家老爷。”
“混话。”不等黄石出声贺定远就暴怒起来、他用力挥舞了一下手臂,从他妻子的发髻上划过一个大圈:“你家里是怎么教你的?我是怎么教你的?快回去,别在这里现眼!”
那年轻女人受惊地一颤,又拜首道:“妾身失言了,让大人见笑了。”她站起身畏缩地退开了两步,咬着轻轻哆嗦的嘴角,眼眶中已经有晶光闪烁。
黄石转过来正身面对着贺定远的妻子,他扯开了眼前的贺定远,让这个脸上神情变幻的家伙站到一边去:“弟妹,贺兄弟就如同我黄石的亲手足一般,弟妹尽管放心,回去好生安养吧。”
“妾身谢过大人。”
贺定远不耐烦地说道:“快去,快去,别现眼了,不然某的名声全叫你毁了。”
粗鲁的贺定远轰走了他的妻子,和黄石一起登上海船。二人在船首凭拦眺望时,黄石冷不丁地叹息了一声:“知道家里会有个人在牵挂,真好啊。”
“妇人头发长,见识短,让大人见笑了。”贺定远说完以后黄石就转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这让贺定远的脸一下子变红了:“妇人之见,真是……真是,唉。”贺定远摇头太息之后,抬头看见黄石还在盯着他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