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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将遵命。”不等愕然的金求德反应过来,杨致远就跳出来应承了。
帐中众人都心知肚明黄石所指何事,金求德单膝跪下:“末将愚钝,有负大人所托,惶恐惶恐。末将斗胆,敢情大人示下,那案子到底该怎么判?”
黄石伸手虚托,柔声说道:“金游击请起。”等金求德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后,黄石才收回手臂问杨致远:“杨游击会如何处置此案?”
杨致远绷着嘴吸了口长气,吐气开声:“末将以为当重提苦主和两个犯兵来问,务求让苦主有所得,犯兵有所偿。”
黄石摇头不语,显然是不同意这个处理意见。
杨致远连忙躬身:“末将愚钝,敢请——大人明示。”
“金游击已经按照军法判罚过了,犯兵也监刑处理过了,所以此案已经勾销。”黄石早打定主意——绝不能让士兵觉得我对有功的部下很刻薄,金求德这次放过的人我绝不能追究。
听起来是各拍五十大板,但包括赵慢熊在内的众人都有些莫名其妙,这样处置金求德和杨致远都不会心服,黄石这么做是为了哪般?
黄石走下中位,站在营帐中央向着北京方向拜了两拜:“余愚钝无能,全凭圣上、朝廷加恩,在此执掌长生、中、西三岛军务,节制官兵。”
众人忙不迭地也跟着拜了两拜,就是心怀不满地吴穆也连忙起身而立。
黄石面色肃然,深沉的目光仿佛刺透了营帐而直达天际,口气也一丝不苟、诚惶诚恐:“长生之军为国家之军,圣上之军,非余所有。故余自设军法官日起,不敢因一己之好恶,而变动军法官之判罚,此心此志,可鉴日月。”
“圣上隆恩信用,余得以制定军法律众。军法虽出余手,但并非余之法,乃圣上行于长生之法,乃大明之军法,今日余若因自己之好恶改判此案,则长生军但知畏余,而不畏国家之军法,余不敢僭越,不敢不防微杜渐。”
抒情完毕以后,黄石慢慢走回中位,让帐里的人先消化一下这话里面的逻辑。然后他拿出一叠纸张,双手捧着对吴穆说道:“末将以为长生军法有所缺漏,故连夜重新审定,请监军过目。”
等吴穆呆呆地接过那套法令之后,黄石再次掉头冲着全营部中说:“一旦军法得到监军许可,则为我长生、中、西岛通用之军法,若还有缺漏,本将会再作修订,但一案不二判,一罪不二罚。若本将有过,当于小兵同罪,军法之前,众官兵一律平等,请杨游击务必牢记。因为军法本是国家之法,其在众人之上,也在我黄石之上。”
吴穆一直就觉得黄石是个很纯粹的军人,黄石今日的宣言更是掷地有声,作为一军之主,竟然当众宣布不干涉军法作土皇帝,这真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了,他激动地说道:“黄将军忠君爱国之心,咱家算是又一次亲眼见到了。黄将军放心,这军法咱家一定会仔细审核,绝不会让黄将军的心血白费。”
“多谢吴公公。”黄石心中暗笑,这样军中的军法官就再也没有机会培育私人势力了。而且全军号令统一,不存在私法、家法……好吧,是黄石的封建私法并吞了部下的私法地盘。
虽然黄石放弃了生杀予夺的大权,但他认为有失才有得,自己一言可决定部下生死的权利正是长生岛封建权利的总根子,不打倒这个权力那割封建主义尾巴的企图是不会成功的。
尽管杨致远的忠诚很可靠,但黄石相信完善的制度比肉长的人心更可靠,权力再打散一些就更好了,所以……
“杨致远执掌军法,仗责交给贺宝刀监刑。”
“末将遵命。”
杨致远、贺宝刀还有李云睿都拜服:“大人今天的教诲,末将一定牢记在心。”
金求德听得昏头胀脑,满脸都是惊异,他被身边的赵慢熊扯了一把,也一起俯身唱道:“末将受教了。”
再一次剥夺了部下的封建权力后,黄石算是把长生岛的地盘又统一了一遍,对内整合结束,接下来就该琢磨怎么从后金那里捞战功了。
第六节 袭扰
出于稳妥考虑,黄石倾向于一次出动上千士兵,这样就不畏惧正红旗的留守部队,更不会畏惧敌占区各村落的汉军自卫队,但参谋部认为不可行。他们认为黄石的设想类似大炮打蚊子,辽东地广人稀,上千人的军队如果抱成一团,一天也扫荡不了几个村子。
而如果频繁出动的话,杨致远是会抗议的,一次出动一千人就得把渔业统统停下来,而且会对军粮产生巨大压力。金求德还有一个意见就是搞袭扰战,以十数人为单位,在地方细作的指引下多股出击破坏。
本来这个意见让黄石有点心动,但情报负责人李云睿却疯狂反对,长期以来长生岛严禁细作参与任何破坏行动,所以潜伏在敌占区的长生岛细作情报网不断发展扩大。而多股袭扰战会消耗大量的情报资源,李云睿还指出,由于辽南地区互不统属,旅顺军的袭扰战已经让复州的长生军情报网蒙受损失了。
反过来说如果情报网不支持这种袭扰战,那么偷袭的士兵就会变成消耗品,而黄石是舍不得把自己苦心培养的军队那去和村落的汉军自卫队拼消耗的,小股的偷袭部队还很容易被几百留守的正红旗骑兵歼灭。
“每次偷渡四十匹马和二十名骑兵……”长期保持这个运输量杨致远是认可的,对长生岛的渔业不会构成什么影响。”
“……天明前上岸,日落前回岛……”骑兵的机动力可以保证打不过就跑,这样的小股部队比较灵活,骚扰的效率也比较高。
“……主要目标是耕牛和挽马,次要目标是敌军养的母猪和山羊,当然小猪和牛犊也不会放过。我军的口号是‘宁杀一头牛,不杀三匹马,宁杀一匹马,不杀三个人’,这样不会激起汉民太大的仇恨,也更容易下手,还能割些肉回来吃,大人以为如何?”金求德完成了战略设想报告。
“就这样吧,不过七月收获的时候,我们还是要准备一场大的攻势,加紧收集盖州的征粮规律和粮草转运地点,看看有没有机会打痛建奴。”
“末将遵命。”
天启四年六月
长生岛利用海运的机动力,已经对盖州附近进行了长达三个月的袭扰战,阵亡官兵七十余人,斩首数十,杀害壮牛、小牛三百余头,挽马七百余匹,焚烧粮仓、磨房数百座,祸害猪羊等牲畜几千口,马队靠着以战代训也扩充到二百多人。
“禀大人,这是卑职分析的粮草转运路线,”经过一年的习惯和努力,李云睿现在报告起情报来已经是底气十足,他指着地图上的几个红点说:“建奴征集的粮草会先送到在这几个地点,然后再发向盖州,这几个储备地的防御设施已经摸清了,具体的人手要等到征粮开始才能搞清楚。”
黄石仔细看了一会儿,挑出了两个他认为比较容易得手和撤退的地点,然后推给李云睿:“拿去交给金游击做计划。”
“遵命,大人,卑职告退。”
游击战可以让敌军神经紧张、可以震慑地方投降派、还可以训练士兵并鼓舞士气。但正面作战却是保障己方基地安全和扩大领地的必要手段,黄石决定再抄袭自己前世的经验,把游击战和正规会战结合起来,现在长生岛还无力和两红旗作主力会战,但是运动战似乎可以尝试一番了。
所以忙完这份工作黄石就赶去视察军队操练,练兵场上鼓声隆隆,士兵们正踏着鼓点整齐地迈步前进。
苏格兰人邓肯本来建议用风笛,黄石作为《勇敢的心》的粉丝,一开始也对这个点子大为欣赏,但却被贺宝刀嗤之以鼻地否决了,他提议用陕西的腰鼓作为军用乐器。
考虑到制作难度和民族自豪感,黄石最后还是选定了腰鼓,所以士兵这几个月每天都听着腰鼓的节拍走队。这鼓点可以保证步兵战阵在行进中的完整性,如果士兵训练有素,战阵甚至可以以慢跑的速度前进而不至于断裂。
黄石才站在训练场边,贺宝刀就跑过来行礼:“大人。”
“嗯。”黄石点头表示听见了,仍注视着场地上的士兵们,步伐随着鼓点而动,看上去蛮有那么点意思了。队列两边的军官们一个个手持皮鞭、军棍,虎视眈眈地看着士兵的脚下,还用悠长的声音喊着号子和口令……就是贺宝刀培训出来的这些军官喊的调子,黄石听着怎么感觉那么像陕西民歌《信天游》呢?
队列训练时间终于到了,贺宝刀告了声罪就拖着鞭子跑回去了,士兵们一个个汗流浃背地等着中场休息。
“全军——”贺宝刀扯着大嗓门喊道:“——解散。”
“杀。”
士兵们齐齐大喊了一声,纷纷找阴凉地方休息去了,这最后一声也是黄石从解放军那里抄袭来的,不可否认这一声杀喊声很有气势,也能让休息的士兵在潜意识保留一丝警惕性。
一会儿老营的辅兵会送来水和午饭,等吃过午饭在休息半个时辰后,就会开始下午的技战训练。
送东西来的辅兵都是女人,为了节约人力黄石下令把女性也正式编组成营,烧水、做饭等工作统统由女营中的辅兵来完成。只是长生岛的女营不叫女营,因为这个称呼一般是指军妓,所以全岛都坚决反对这个名字,他们觉得自己的老婆或者姐妹在女营工作,讲出去太难听了。所以黄石就给女兵这营起了个名字叫“救护营”。
杂粮饭、粗面饼、烤鱼和煮苜蓿,黄石和贺宝刀作为军官可以多享用一条鱼,两个人坐下吃饭的时候贺宝刀恨不得一张嘴能当两张使,唾沫和饭渣屡屡喷到黄石脸上:“大人,不是末将吹牛,我救火营普通战兵的敢战之志,已远在建奴一般战兵之上,能和建奴白甲兵比肩。”
第七节 火铳
贺宝刀口中的白甲兵就是巴牙喇护兵,巴牙喇护兵是各牛录的奴才,地位相当于明军将领的家丁。弓马娴熟的白甲兵算得上是职业军人,利益和家主息息相关,更是后金八旗战兵中的精锐。努尔哈赤时期每牛录三百旗丁,其中披甲战兵一百,无甲辅兵两百,却只有十五到十七个白甲兵。
“嗯,是,我同意。”黄石注意到贺宝刀把一块饼渣连同一根鱼刺一起吐到了自己的碗里,他小心地趁贺宝刀低头吃饭的机会,不引人注意地飞快地一挑,把那令他有点恶心的东西抛了出去:“敢战的斗志是差不多了,但说起我军杀过的人,打过的仗,可是要比建奴的白甲兵差多了。”
这次轮到贺宝刀低沉地应道:“嗯,是,末将也这么认为……”贺宝刀愣了一会儿,突然扔下还没有吃完的半张饼就要起身:“是差得太多了,定要严加操练才行。”
黄石连忙一把揪住他:“贺兄弟,我说过饭后要休息半个时辰的,不能催促士兵。”黄石可不打算整一批盲肠炎出来,这个时代可是没得治的病。
“大人放心,末将只是去和军官们讨论下午的操练,有大人亲手写下的操练条例在,末将不敢胡来的。”
“既有条例在,何必急在一时?坐,坐,坐,先把饭吃完了再说。”
救火营现有一个马队和两个步队,马队具体的编制黄石还在考虑中,现暂编二百七十战兵。步队的编制基本已经定下来了,每队理论编制四百人整,二百五十名长枪兵和一百五十名火铳手,长生岛目前参与操练的步兵有近九百人,两个步队遍满还有富裕。
因为部队草创,所以每个月会进行两次阅兵检验,黄石老实不客气地把这个称为“比武会”,在比武会上暴露出来的问题会立刻进行讨论,而表现卓著的分队会受到表彰。黄石下令所有受到表彰的分队军官都要汇报训练心得,这些东西会被记录下来,用以完善和改进操练条例。
黄石拽着贺宝刀安心喝汤,苜蓿这个东西真不错,产量很大不说,生的可以给马吃,煮熟了人也可以用来补充维生素。加了海盐的苜蓿汤还不算难喝,况且最高长官也一起嚼这东西,就是吴穆也经常当众吃这捞什子,所以士兵们也没有啥怨言。
“今天杨兄弟又送来了三门火铳,现在营中已近有九十五门了,下午就是九十五个人去演练火铳,剩下的还继续训练刺杀,大人以为如何?”
由于黄石坚持往水车上投入人力——其实也就是两个铁匠和三个木匠,所以邓肯的火铳生产比较慢。铸好的火铳毛件要靠人力把预设孔钻大然后磨光内膛,一个铁匠熟练以后一天也就能完成一根枪管,偶尔还会有报废和铁匠生病,所以每天能生产三根或者两根。
“嗯,我没有意见,你是长生岛练兵游击,你说了算。到九月就可以凑够三百门火铳了。”
除了最开始的一个月,这两个月的火铳都没有炸膛,看得出工匠们的收益越来越好了。火铳之所以用“门”来形容,那是因为明朝的习惯,就是黄石也感觉邓肯造出来的火铳不像枪,而类似一门小炮。
在最开始的测试中,黄石和邓肯立刻发现鸟铳威力不够大,很难侵透两层棉甲,如果对手是后金藤牌兵估计杀伤力很有限,也就是比弓箭略强,和大刀相仿佛。
邓肯坚持认为火铳必须要有贯穿藤牌和棉甲的能力,他终于说服犹豫不决的黄石放弃了灵活方面的考虑。现在长生岛生产的火铳有一个厚重的木制枪托,上面粗大的枪管非常魁梧沉重,所以还需要另外制造一根木制的支棍——要先把火铳架在支棍上才能发射,不然士兵无法平稳托枪,加上后坐力子弹天知道会打到哪里去。
近百名士兵在军官的哨子声中操练射击……没错,就是哨子,木匠打造了几种哨子供军官选择,现在使用的是一种声音既大又尖的木哨子,军官用长短不同的哨音指挥着士兵的技术动作,也是提醒他们不要遗漏了某个环节。
火铳手右手扶住支棍,架好后左手搬动机扣让火绳接触火门,射击结束后松开支棍让它靠在腰上,同时完成清渣、填药、压实、装弹一系列技术动作。
“很慢,两次射击间,一个弓箭手足可以射三到四箭了,要加紧训练。”
黄石作出评价后尖锐的短哨音响起,火铳手又发出了一次齐射,对面的厚木板被击中了几个,顿时就是木屑纷飞地碎裂开一个大洞,虽有支棍减负火铳手们仍然被后坐力震得后仰。
“幸好威力还不错,比长枪都不差了,嗯,可能还要强一些。”
士兵们在哨声中清渣、装药的时候,协助训练的辅兵纷纷扔过来土块,火铳手只是微微低下斗笠以防被砸个满头包,手中仍一丝不苟地继续着他们的动作。队列右侧的监督军官满意地一甩鞭子空抽了个响,那个军官也知道黄石正在观察纪律,要是手下士兵有人去挡去避,那就该轮到他吃军棍了。
当然,嘴里的哨子还是不敢停,这军官已经因为吹错哨子被几次打得爬不下床了,其实这也没啥丢脸的,要知道前两个月满屋子的军官、鼓手都改趴着睡觉了。在他们天天养伤的日子里,一个个不是嘴里叼着哨子反复地吹,就是忍着屁股上的剧痛拼命练习拍腰鼓。
“让那些扔土块的辅兵卯足了力气,把胳膊抡圆了给我砸!”黄石马鞭一指,就有传令兵跑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陪同阅兵的几个军官脸上的紧张都变成得色,黄石也显得很满意:“此军可用。”
贺宝刀又一次突发感叹:“大人只是打军棍而已,暴秦却是株连满门。传说中的虎狼之师,末将终于明白是怎么练出来的了。”
第八节 大炮
一门崭新的三磅炮就摆在眼前,黄石检查过内膛后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