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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遵命,大人。”
……
送走了柳清扬后,黄石又把李云睿找来了。
“最近建奴没有什么异动?”
李云睿一进门就开始汇报工作,辽南方面的后金军从来没有像最近这段时间这么老实,简直都平静的有些反常了:“就是建奴的三贝勒莽古尔泰有些奇怪的行为,他好像也和耶稣会建立了一点点联系,重金买了一批十字架,说他要改信天主教。”
“哦?”黄石对这个话题颇有点感兴趣:“莽古尔泰不信喇嘛教了么?”
“看起来似乎是不信了,莽古尔泰把喇嘛都赶出了正蓝旗不说,他还请求耶稣会派给他几个会算命的神父,说什么要在辽阳成立天主教会,只是他给教会起的名字似乎很有趣……”
李云睿抬头看着黄石,一丝不芶地报告说道:“翻译成汉语好像是:忠建州爱奴酋天主教会。”
第四十三节 义利
官长和属下一起大笑了起来,临行前的沉重、还有讨论军情时的严肃气氛顿时都被扫荡得干干净净。
“好了,李兄弟,我要你最后一批走,临走前把我们的细作、情报人员都移交给张攀大人。”
“遵命,大帅,那我们军中建奴的细作呢?”
“如果他们这几天逃跑的话,就放他们离开,如果他们不逃跑,那就带他们一起走。”黄石毫不犹疑地下了命令。
“遵命。”李云睿对这个命令并没有感到奇怪,既然要骗就骗到底,不给后金方面意识到情报有误、并改正错误的机会:“敢问大帅,什么时候处置这些细作?”
“让我想一想,”黄石沉思了片刻,毫无疑问李云睿想出海后再消灭他们是没有问题的,可是黄石对此却另有考虑:“不必刻意消灭他们了,我们以后也许还要回辽东,这些人没准还能用得到。”
“遵命。还有最后一件事,刘兴治派人送信来,希望能跟我们一起走,既然大帅建议放长线、钓大鱼,末将建议不妨回绝了他,让他继续在后金方面为东江镇提供情报。”
出乎李云睿的意料,这个问题倒是让黄石思考了良久,最后才艰难地同意了他的看法:“好吧,但是记得告诉刘兴治,我黄石的目光会永远注视辽东,永远注视着他。”
公务谈完了,黄石盯着李云睿看了一会儿,只把后者看得浑身不自在,过了一会儿黄石长叹了口气:“李兄弟真是仪表堂堂,颇有男子汉风度。”
“大帅谬赞了。”李云睿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话,真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只有傻傻地应了一声。
黄石拾起了桌侧的信函堆中最上面的一封,把它重重地甩在了桌面上。绷着脸问道:“李督司。你知道这是谁给本帅写来的信么?”
李云睿听黄石语气突然不善,心下不禁也奇怪起来,他自认为从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再说……李云睿偷眼扫了一下那封信,虽然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但是他还是注意到那并不是公函,肯定是私信无疑,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末将不知,请大帅责罚。”
“上次我去辽阳的时候。好象是你在照顾陈家娘子吧?看来你把她照顾得不错,他哥哥来信还跟我念叨你,说很想见李督司一面。”
黄石的话让李云睿的心脏狂跳起来,隐隐已经猜到了可能发生地事情,一张国字脸顿时也红得如同关公一样。
“我才离开了几天,陈小娘子在长生岛呆了也不过五天吧?”黄石看着李云睿,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啧啧称赞道:“李兄弟真是好手段。”
黄石笑了一会儿后就咳嗽了起来,他挥手打断了李云睿地请罪,把赵引弓的来信递给后者自己去看:“赵通判的妹妹已经回到赵家了,神不知、鬼不觉。幸好你走的晚,赶快去下聘吧,不然就遮掩不过去了。”
说着黄石又掏出一口袋银子,抛到了李云睿手里:“既然弟妹有了身子,就别心疼钱了,雇辆大车。再多雇个老妈子,从陆路走吧。”
“谢大帅。”
天启六年九月二十六日,黄石踏上了去往福建的海路,他手下几营嫡系官兵大多都自愿跟随,长生岛的军户也踊跃报名,争先要求跟黄石一同前往。最后黄石出钱,所有孕妇和带着幼儿的母亲都统一雇车走陆路下江南。
相对黄海、东海来说,渤海平静的就如同一个澡盆。幸好长生岛有着不少经验丰富的水手,他们都是这些年来黑岛一夫训练出来地。这次航行虽然也会贴着海岸线行进,但出于安全考虑,黄石还是从黑岛舰队那里抽调了一批水手回来。
呜咽的号角响起,大批前东江镇军户的诞生地正缓缓离他们远去,这些官兵唯有向着他们生活、战斗过的地方行注目礼。长生岛上的军户虽然都是从千里外逃难而来的,但长生岛至少还是属于辽东大地,而这次长途漂泊就不知道要到什么地方去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黄石也站在船甲板上向北眺望,长生岛渐渐在他的视野中变成了一个黑点。
“大帅,我们还能回来么?”
一个士兵突然在黄石背后发出了这样地疑问,他的问话声引起了一片唏嘘之声。当黄石说要南下时,长生岛的官兵都出于对黄石、还有这个集体的信任而踊跃报名,可是当他们真正面对这一刻时,一大批官兵还是忍不住黯然泪下。
“也许会,也许不会。”黄石皱着眉头,心里地感情也很复杂。他既希望辽事从此平息,大明朝廷不再征召他返回辽东,但心里又有一个声音在嘲笑这种痴心妄想,那个声音催促着他加快步伐,去平定奢安之乱,然后尽快做好再次北上收拾烂摊子的准备。
“跟随大帅这么多年,小人一直在梦中遇见儿时的伙伴,总希望将来有一天活着回到故土,能看到他们也都幸免于难。”那个士兵声音有些发颤,微微张开的嘴唇也在抖动:“不过小人也知道这多半是痴心妄想。”
“故乡的老人总说,人要落叶归根。”左侧的军官用一声感慨接上了这句话。六年前他跟随逃难地人流从辽中直到朝鲜,路上和全家人都失散了,然后正好碰上黄石出海,当时不到二十的小伙子就作为一个军户男丁跟随黄石来到长生岛,落地生根开创出一片天地。现在他又要跟着黄石再次出海,进入一个全新的世界。
这个军官深深吸了一口气,有力的大声说道:“毛大帅曾经说过,我们东江镇就像蒲公英一样,我们东江镇的官兵,就是要落地生根。”
“东江镇,我不会忘记你的。但我们要落地生根。落地生根……
船上的官兵们都向辽东大地奋力挥动手臂,用尽全力地吐露心声,黄石蹑手蹑脚地从激动的人群中退了出来,他知道他已经不需要再抚慰部下了。
……
天启六年十月十二日,登州这个月柳清扬一直没有闲着,和长生岛来往地商人们为他约见了大批山东和北直隶地商号老板。柳清扬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向他们保证,这确实是黄石出面借钱,而还款也是由黄石地信誉来保证的。但大家似乎还是有些揣揣不安,不少商人公开表示。如果是黄石亲自来借款而不是做保人,他们会感到更放心一些,而且也会考虑借给柳清扬更多的钱。
经过黑暗理事会的紧急讨论,柳清扬作为黄石委任的第一任会长和筹款全权代表,他终于拍板决定以黄石和福宁镇的名义来向商人借款,这次借款的名义也被最后敲定为:“平蛮大借款”。
预计借款方式将被分成两种,第一种是一年后归还的借款。年利率为一成,这息钱已经超过了山东和北直隶的高利贷了;还有一种是三年归还地借款,利钱高达五成,以上的两种借据都会加盖“平蛮将军”大印。
等利用“平蛮大借款”筹集到银子以后。柳清扬会再根据具体需要把钱借给那些参与海贸的商人。黑暗理事会定下的标准是,除了正常缴纳海税外,这些商人的盈利也要根据借款的数目给黄石分红,盈利后商人们可以用他们的分红不断赎买偿还借款,直到把买卖完全收归己有。
但无论商人自己投入地钱有多少,哪怕全部资金都利用“平蛮大借款”。黑暗理事会也会保证他至少一成的红利,反正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替黄石白打工。这种近乎空手套白狼的合作模式引起了不少商人的兴趣,虽然外海贸易充满风险,但是这次给地奖励实在丰厚,所以最后九成以上的爱国商人都做出选择,开始筹划跑海贸。
这些日子大批的商人奔走于山东、北直隶的码头,收罗海船和水手,并预定了大量的绸缎和生丝。一时间洛阳纸贵。莱登和天津等地的船只租金纷纷上涨,连水手地雇佣金都涨了至少一成。
根据黄石定下的条例。除了以前的那些商人外,凡是最近曾经购买过东江军一千两军票的人,也可以参与海贸借款,而购买过一百两军票的人,也可以参与销售借款。结果就出现了专程贩货去东江换取军票,然后拿回来要求参加福建海贸计划的人。
除此以外,还有不少商人抱着少挣也不能放过的态度,也托人买上一百东江镇的军票,达到了参与借款地最低要求,要求借钱开几个店铺。柳清扬告诉他们一旦参与这个计划,那就要优先供应、销售黑暗理事会指定商家的货物,他们也都一口答应下来。
新任登州知府甄雨村假装不知道这是借款,他和柳清扬达成了协议,那就是从理论上说,甄雨村只被通告说这是为了平蛮而进行地捐款活动,柳清扬怎么瞎搞是黄石和福宁镇自己的事情,和他甄雨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几天前,甄雨村答应把中厅借给柳清扬用十五天,他们俩找到的借口就是:甄雨村这是以登州官府的名义作保,保证柳清扬不是骗子,登州各界商人捐的银子也都能落到黄石的口袋里去,用在平定西南的大业上。
然后甄雨村就表示他要去济南向巡抚汇报工作了,昨天一早甄雨村就急急忙忙地出发了,事先和柳清扬说好从今天开始算,他会在济南过十五天再回来。
当着满满的一院子商人,柳清扬让手下把一大箱子印着黄石将军大印的空白借条抬了出来,给诸位到访的商人们最后展示过一遍后,柳清扬就请大家按次序上来认购债条。
“五百两纹银,三年的。”
“好咧。”一边的长生岛士兵清点银两的时候,旁边的文书就挥毫填写起了借条,就在他写到五成利钱的时候。
“且慢,”那个商人伸手制止了文书的进一步动作,他微笑着点了点利钱地位置:“这里,写一厘就好了。”
文书把眼睛瞪大了一圈:“三年是五成利钱。”
“是。我知道地。”那个商人点头称是,然后笑容不变地说道:“老朽家财万贯,本也不是为了这点利钱而来,今日来此,全是因为听说黄大帅出兵西南平叛,特来贡献一点菲薄之力罢了,便是不要利钱,也没有什么关系。”
接下来另一个人不等那文书说话,就抢着说道:“在下这里也是五百两纹银。同样是三年的,利钱也和前面这位老先生一样,只要一厘就好了。”
后面那位老兄是个大嗓门,他唯恐大家不知道似的嚷嚷起来:“老汉的亲家全家本来是广宁人,都是托了黄大帅的福,他们才能从孙贼手下逃出性命。上个月,大儿媳给我添了个大孙子。这次一听说黄大帅在登州募款,老汉就专程赶来给黄大帅捧场。”
周围的人群里顿时就响起了几声喝彩声,这第二位商人听到后更是兴奋,他环顾着人群大声喊道:“这五百两银子老汉本也不打算同黄大帅要。嘿~~~老汉看中的是这黄大帅的将军印,从今天起它就是老汉的镇宅之宝,必能保佑老汉一家逢凶化吉、鬼崇辟易。”
这话一喊出来,人群里地彩声顿时又响了起来,不少人都点头应是,都说黄石义薄云天。就是捐给他些银子也是应有之义,更有不少人纷纷附和道:“能把黄大帅的煞气请回家,就是花上百两银子也值了。”
“多谢老人家仗义援手,”这个两人排得靠前,刚才他们一出声时柳清扬还怕是来捣乱的,连忙倾耳细听。这两个人要点利钱也不过是象征性罢了,毕竟黄石说了这是借款,人家要一厘利也是为了给黄石面子。
柳清扬走过来从文书手里接过笔。亲自把借条仔细写好,递给第一个商人:“请老人家收好。”
那个个商人接过借条反复看了几眼。愕然说道:“我说过填一厘利钱就好了,你怎么还填的五成?”
“老人家义举,我代黄大帅谢过了。不过今日这借款,已经定好就是五成利钱,童叟无欺,还请老人家海涵。”柳清扬恭敬地鞠了一躬,人们一时间也静了下来,那个老商人又反复说了几次,顽固的一定要把利钱降低一点儿。
但柳清扬却比他更顽固,虽然言语上客气已极,但这个利钱他一口咬定就是五成:“如果老人家有心,就请多借我家大人些银子吧,当然,利钱还是五成。”
最后那个老商人拗不过柳清扬,就只好很勉强地接过了柳清扬写着五成息钱的借据,极其别扭地走了。刚才听柳清扬和老人争论时,老商人背后的第二个人就已经是一脸不平,等到他看见柳清扬又给他写好了五百两纹银、三年期限、五成利息地借据时,这个商人虽然明知自己面对的是一个将军,但仍然忍不住一蹦三尺高:“这位将军,草民情愿把这银子捐给黄大帅,刚才那位老人家也算是仗义之举,情愿为国分忧,将军你为什么硬要阻拦,难道你不是黄大帅的部下么?为什么我们想为黄大帅助饷你也要反对?”
“多谢这位兄台高义,本将先父也是北直隶的商人,本将也知道挣点银子不容易……”柳清扬对商人当然不可能有丝毫反感,因为他就是出身于商人世家,不过经他这么一解释,中厅里面地商人们倒也纷纷涌起亲近之感。
听柳清扬说起跑买卖的艰苦,一路上押货运货的种种辛劳,这些商人更是感同身受。第二个商人叹息了几声后又大声说道:“这位将军请了,我拿这五百两出来是绝对没有问题,也算是替我亲家报恩了。我们挣些钱虽然不容易,但有力出力嘛,一人出个十两银子,也就能为黄大帅手下的弟兄们加顿酒肉了。”
商人的话又引起了一片赞同之声,这个人见自己又出了风头,心中高兴之余掉头就走:“算啦,这五百两银子就放在这里啦。黄帅的借据我也不要了。”
这商人一边高声嚷嚷着。一边昂首阔步向门口走去。
“拦住他。”
柳清扬在背后大叫了一声,把门地长生岛士兵闻声把长枪一交叉,就把那个商人挡住了。那商人显然是个急脾气,他见状神色大变,再也顾不得柳清扬的身份,急转过身来愤愤地叫道:“将军,你这是何意啊?”
商人掉过头来的时候,柳清扬也已经分开人群走了过来,他双手捧着五百两银子的借据。用坚定不移地语气说道:“这位兄台,我家大帅有军令,此次‘平蛮大借款’是借款,不是募捐,凡是留下银子地人,就一定要让他把借据带走。这份凭据,请兄台务必收下。”
看着借据上的五成利钱和“平蛮将军”的朱红大印。再抬头看看四周,商人发现全场地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顿时就感到大失颜面,就怒气冲冲地一挥手:“我今日来这里。是诚心诚意助饷,绝非贪图这五成红利,将军未免也把我看得太小了。”
柳清扬保持着双手捧着借据的姿态,不为所动地重复道:“我家大帅有令,今日是借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