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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时间后金也没有给广宁军留下多少,各个城门都落入掌握后,见到广宁军没有突围企图,后面预备的各队就开入城门,沿着大道向镇江官署进攻。广宁军点燃了大道上堆积的木柴和两侧的房屋,这给后金弓箭手造成了一些麻烦,但是也让守军腾挪的地方越发狭小,更不能利用房屋狙击入侵者。这说明防守方没有多少弓箭了,已经丧失了利用地利狙击敌军的能力,不然本应该是攻击方纵火才是。
镇江的百姓终于丧失了抵抗的勇气,简陋的武器抛得满地都是,人们都跪在地上哀求后金的怜悯。后金士兵也没有为难他们,汉军士兵让他们报告隐藏在民居中的广宁士兵位置,同时收缴了他们所有的菜刀等可能用来抵抗的器具。
到了午时时分,后金军已经完成了对官署的包围,满城的搜捕工作也到了尾声,顽抗的广宁士兵都基本被消灭,城中的火势也统统都被扑灭。只有镇江官署上面还飘荡着孤零零地明军战旗,骑在马上的黄石不敢靠近,只能远远眺望那里的动静,广宁军显然不打算放弃抵抗,后金士兵毫不犹疑地驱赶百姓去填平壕沟,并强迫这些人搬运木柴去堆在官署大门前。
一个个镇江百姓被无情地射倒,但是官署大门前的燃料还是越来越多,等到第一根火把扔过去的时候,黄石在心中叹了一口气。看着遍地横流的汉人鲜血和誓死抵抗的明军,黄石的灵魂也在被拷问,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些什么。“不,我没有力量的,我只有先活下去再说……”
大约两个时辰左右,后金士兵绑来了一个广宁军官,见到皇太极的时候,这个人犹自昂首不屈,左手的士兵狠狠踢了他左腿腿弯一脚,因为腿紧紧绷住,所以他只是猛地向前踉跄了一步,仍然不肯跪下。后金士兵拉住他,倒转抢柄轮了一个大圈,随着一声刺耳的骨骼断裂声,广宁军官终于被按倒在地。
看着地上人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孔,黄石膝盖也微微颤抖,刚才那一棍子打下去时,他几乎要扭过脸去。黄石暗自调整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露出异常的声色。只听皇太极问道:“你叫什么?”
广宁军官听到皇太极熟练的汉语,愣了一下才抬头大喊:“爷爷叫陈忠。”
“毛文龙在哪里?”
“你爷爷叫陈忠!”
“毛文龙什么时候离开的?”
“你爷爷我叫陈忠!”
“回答问题可以让你死得痛快!”
“爷爷叫陈忠,X你奶奶!”
陈忠被拖走的时候仍然骂不绝口,后金士兵又拖上来其他几个广宁官兵,一个个都有着类似的反应。很久以后,终于有人抗不住严刑,招出毛文龙两天前就只身逃脱,城中留下苏其美、张元祉和陈忠三个老资格的千总负责防守。苏其美被城头被万箭穿身,张元祉和陈忠都被凌迟,其余的广宁军官兵随即也都被处死。
听完报告的皇太极随即对几个将领发布了一长串的命令。等身边只剩下黄石的时候,他冷笑了一声:“小看毛文龙这厮了,还以为他也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
见黄石没有搭话,皇太极换上了和蔼的面容:“今晚屠城,黄石你也去参加么?”
黄石知道这是后金的习惯,但是脸上还是流露出不忍之色。这点细微的变化随即被皇太极察觉,他按耐住心头的不快,赞赏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是个本色之人,你要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会看重你。但是这不是针对你们汉人,而是为了震慑附近百姓而已。这样他们就不会配合明军作战,自然就可以安居乐业。所以屠镇江可以救更多汉人的命,黄石你可明白?”
“小人明白了。”
后金的屠城还是讲究技巧的:为了避免军纪败坏,皇太极禁止私自杀人。等到破城克服抵抗以后,再根据各个部队功劳大小分配区域,其间一些没有出力或者畏缩不前的部队负责警戒城池,防范敌人偷袭也阻止居民逃跑。
三天后,后金军完成了收尾工作,满城男性一个不留。与此同时,朝鲜明确拒绝了后金的要求,不肯将毛文龙和陈良策交出来,黄石知道这样对朝鲜的入侵就势在必行了。朝鲜历史清楚记载了此时朝鲜广宁军的状态,数千手无寸铁的壮丁而已,既无斗志也没有训练,还背着几万流民的大包袱。
镇江之战前,黄石对双方都是抱着利用的目的,他既不打算当汉奸,也不想出力挽救明朝这条破船。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的心态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一想到朝鲜即将发生的惨剧就有些难受。因此他找了个借口,向皇太极请求返回广宁继续去。
“好,黄石你打算何时返回广宁?”皇太极竟然连理由都不问,毫不犹豫地表示了同意。
“小人打算明日便启程,因为小人想,如果久久不归,难免王化贞起疑。”黄石还是说了他想好的理由。
“黄石你的考虑总是有道理的,本贝勒完全同意,你为王化贞准备了什么说辞?可需要本贝勒协助?”
“没有要麻烦贝勒爷的。只是小人的计划还要请贝勒爷示下。”黄石掏出了一份计划,就要呈给皇太极过目。
“不必了,就按你想得做,黄石你的能力我还信不过么,更何况事关你切身安危,定然是天衣无缝。”皇太极一口回绝,轻松地跟他说:“如果你需要用钱,也尽管开口。”
“需要一些。”
“多少?”
“三百两。”
“好,我给你批条。”皇太极也不问用途,随手就把批条给了黄石。
“谢贝勒爷信任,小人铭感五内。”
皇太极语气淡淡地说:“我听说,欲求人以国士相报,必先以国士相遇。黄石你如何报我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能掌控的,但是我如何待你却是我的问题。”
黄石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发个毒誓,皇太极已经继续说下去了:“最近我常常想,如果几年前你就投到我大金帐下,抚顺驸马就未必轮得到李永芳了。”
李永芳可不比他黄石,李成梁的干儿子,手握重兵,在辽西武人中颇有声望。这话要是传出去,皇太极没有什么,黄石可是要有麻烦了。在他沉思着怎么回这句话的时候,皇太极主动给他解围:“这只是我自己想想罢了,和你没有关系,更不会和其他人说,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的。”
“谢贝勒爷。”
“好做,要知道我可不止一个妹妹。”
黄石整理了一下思路,大声回话:“是,蒙贝勒爷错爱,但是请贝勒爷放心,我一定建立功勋,让别人对这件事无话可说。”
这个回答让皇太极恨满意:“好,这个约定暂时还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但是我相信一定会很快成为现实。”
返回广宁的路上,黄石觉得阵阵轻松,多日来沉甸甸压在身上的郁闷被一扫而空:“终于摆脱了皇太极。广宁,我回来了,孙得功,我回来了。”
第二节
黄石又升官了
天启元年十月,黄石赶回广宁和孙得功商议。这段时间以来因为他总是跟着皇太极,孙得功和李永芳的联系人早被孙得功换上了一个老人心腹,就是孙得功以前的亲兵队长费立国。现在黄石回来了,孙得功的意思是让费立国继续干这个差事,黄石负责掩护好他。孙得功说费立国经验丰富,毕竟他的阅历比较多。
黄石明白自己到底不是孙得功的多年心腹,眼看这件大富贵的事情要办成了,孙得功也不愿意全部操控在自己手里,还是想换上老人,他也想让老心腹们捞些东西。
“孙得功不仁,自然就怪不得我黄石不义了,”虽然把孙得功这点小心眼说成不仁实在很勉强,而且就算仁如皇太极,黄石也还是要不义,但是他总算为自己在心理上找到了一个借口。
接下来还要去见辽东巡抚王化贞,黄石向他绘声绘色地报告了许多在后金军中见闻,以及他见到的后金军制,武器装备等等。
王化贞捻须大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黄千总此番深入虎穴侦查敌情,真是奇功一件啊,这样吧,本抚为你向朝廷表功!”
王化贞是不是白痴啊,请功?腹谤不已的黄石也陪笑道:“不过还是等抚台大人一举荡平建奴后再为小人表功吧。眼下小人说不定还要再去建奴那里,小人还想留着这颗脑袋喝酒呢。”
“当然,当然。”王化贞一想还真是如此,他感觉黄石办事牢靠更是开心:“那先升你做守备好了。此外你出入建奴领地方便,本抚想以后还是由你联系李永芳。”
“大人,万万不可,”黄石连忙阻止,他也急于摆脱嫌疑,重新把罪责推给孙得功:“小人已经在建奴那里露了太多次脸,恐怕太过引人注目,最近联系李大人的事情也一直不是由小人负责,建奴狡诈,小人死不足惜,但是恐怕会坏了大人的计策,连累了李大人。”
听黄石这么说,王化贞也犹豫起来:“可是你在建奴哪里,不是也总在李永芳那里么?有什么不方便么?”
对于这种书呆子,黄石也只好苦心解释起来,他现在都不可能被完全信任,后金也懂得暗中监视这种方法,所以连续行动不是万全之策。最后成功说服王化贞把这件事情交给孙得功去做,黄石也算是从中脱身了。他恶狠狠地想到,孙得功是不能再指望他来背黑锅了。不过王化贞做到了皇太极没有做到的事情——镇江屠杀让黄石产生的那些对大明的亲近之情被一扫而空。现在他觉得还是为自己效忠最好,跟着这样的长官混就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
千总是正六品,守备是正五品,黄石觉得自己也没有做什么,官倒是跟坐了火箭一样得往上窜。他派亲兵去了趟柳河,把赵慢熊招入了自己的亲兵队。这样身边就有了一个信得过的人——要是对付孙得功,他肯定不能用那些老亲兵。朝鲜很快传来噩耗,毛文龙继镇江惨败之后再次大败于后金军之手,跟随明军入朝的五万辽东百姓损失近半。毛文龙本人再次化妆成士兵,从后金士兵的搜捕中逃脱。
毛文龙一边组织广宁残军节节抵抗,一边不断南逃。数万广宁士兵和辽民在冰雪中挣扎着向南,背后就是紧紧追击的后金军。为了支援朝鲜广宁军,登州通判王一宁统帅三千士兵赴朝,得到增援的毛文龙立刻用这几千士兵控制了皮岛、宽甸等大型岛屿,让数万流民逃亡出海,摆脱了覆灭的命运。
朝鲜的消息让王化贞和大部分广宁军官送了一口气,只要毛文龙还没有死,几万流民还没有被后金军消灭,那么王化贞的这次战略进攻就不能说遭到了彻底失败。历史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动让黄石也很高兴,对历史大致走向的预知是他的最大法宝。
努尔哈赤消除了后方的威胁,下一步必然要对广宁用兵。黄石在等待这个历史时刻,孙得功也一样。黄石确信有很多情报孙得功是对自己隐瞒的。不过他并不认为这是大问题,黄石觉得自己对历史的前瞻能力足以抵消孙得功的地位和情报优势。
话虽如此,黄石也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他大半条命暂时还捏在孙得功手中。因此黄石平日处处小心,以免孙得功怀疑他的忠诚。亲兵既然都是孙得功挑的,那么一举一动自然也在孙得功眼中。黄石不敢搞什么小动作,人不清楚的才是最恐惧的,他估计如果自己刻意避开亲兵队去做些什么,孙得功反倒更容易生疑。
“黄石,你没有亲人啊,对吧。”
“是,大人。”
“可怜啊,孤零零的。”孙得功扬了扬眉毛,满脸都是同情:“今天晚上来我家吃顿便饭吧,我的厨子手艺可是很不错的。”
“谢大人。”
回到家后黄石叫来自己几个亲兵,说起了这次邀请。杨炉火认为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拉拢人心,而另一个亲兵表示他不这么看:“这分明是找借口要大人送礼,大人最好还是准备好符合身份的礼物。”
“孙大人怎么会贪图咱家大人的一点礼,现在又不是什么节庆日子。”杨炉火还是不以为然。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个亲兵冷冷地说。
“金求德,住口。”黄石勃然大怒,狠狠地一拍桌子就站了起来:“你这厮怎么敢信口胡柴,辱骂孙大人,我今天的一切都是孙大人给的!”
众亲兵见一贯好脾气的黄石突然发怒,顿时都变了脸色,可那金求德仍然抗声道:“大人,属下的一切却是大人给的。大人既然问我的想法,属下自然不敢不说。”
“把这厮拖出去,好好问问是谁让他来离间我和孙大人的。”黄石一声令下,其他几个亲兵就要把金求德拉出去。就在这个时候,黄石看见赵慢熊躲在众人身后冲自己一个劲地使眼色。
“杨炉火你先去把他关起来,赵慢熊帮我更衣,等我晚上回来再处置他。”
房间里只剩下黄石他们两个人以后,黄石忍不住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大人。”赵慢熊现在对黄石的称呼也改变了:“属下斗胆问一句,大人是不是时时刻刻防备着孙得功?”
黄石心里暗自吃惊,自己对孙得功得防备心理确实很重,但是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不知道怎么一下子就被赵慢熊看出来,他轻轻点点头。
这个回答显然没有出乎赵慢熊意料,他神态自如地继续说:“那今天大人处置得就太不聪明了,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大人的防备。”
黄石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问题所在,但是一时还没有弄清思路,他连忙追问:“为什么?”
没有立刻回答的赵慢熊反问了一句:“大人估计亲兵队中有孙得功的沙子吧?”
黄石心里急得好像有好几只老鼠在挠,强行按耐住自己的急躁,用尽可能的平静表情再次点了一下头:“不错。”
赵慢熊摇了摇头,不紧不慢地说:“第一是小题大做:今天这么点小事,大人不和我一个人商量,而是把亲兵统统招来,这明摆着是示人以无私。我当时就有些怀疑大人是防范着孙的功。”
“第二,金求德说的话并不是很过份,大人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地跳起来,反应太大、太敏感了。其三,金求德是大人的属下,他为大人着想理所应当,而大人一下子就说他是离间的,这摆明了是担心金求德晚上的表现落倒孙得功眼里会对自己不利。”
说道这里黄石已经是冷汗直流。赵慢熊意味深长地看了黄石一眼:“所以大人一心要表现的非常忠诚,不知道属下猜得对不对?”
黄石示意赵慢熊坐下,然后苦笑着问:“我今天的表现很不好么?”
“非常不好,如果心里没有什么杂念,正常的反应是准备礼物,就是所谓的有备无患。最多笑骂两句,但是还是会对金求德大加称赞的,毕竟每个将领都喜欢对自己绝对效忠的部下。大人今天的反应只说明心里时时刻刻防备着孙得功,把所有正常的讨论都当作阴谋来看。”
黄石干笑了几声,声音里面全是苦涩:“这就是所谓的做贼心虚吧。”
“是的。”赵慢熊表情非常严肃:“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大人今天的表现太糟了。如果孙得功不是笨蛋的话,他很快就能想明白这些反常后面意味着什么。”
天啊,孙的功怎么可能是笨蛋,黄石心里哀号了一声,右手无意识地玩弄着桌子上的茶具:“有什么补救办法么?”
“让我想想。”赵慢熊和以前一样,无论什么事情都要低头想了又想才会做出回答。
过了很久赵慢熊抬起了头,急不可待的黄石连忙发问:“想好了么?”
“大人的事情我不多问,所以具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