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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金军本来也希望明军会适可而止。等到围着宁远堡跑了半个圈子以后,后金牛录才知道今天这事情恐怕是麻烦了。这些甲兵都是他的家奴,正因为他手下地骑马好手多,旗里才会给他这么多马,每次有人掉队都让他心痛如绞。
这队后金军本来和明军对峙地位置是在宁远堡东门偏北处,为了摆脱长生岛官兵,他们先是笔直南下,然后从南门钱拐大弯向西,现在他们已经朝着西门逃来。兵锋直奔宁远北门前的官道而去。
当城下的百多骑兵争先恐后的从宁远堡西门前冲过时,这场追逐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他们再也没有谁都还能去留心西门城楼上观众的反应了。先是一团后金骑兵从眼前横着奔腾而过,跟兔子一样地向着北方绝尘而去,然后就是更大的一团明军骑兵呼啸而来。如狼似虎地追着后金军的步伐远去。
宁远北城楼上的众人看着目眩神驰,一时间竟然都说不出话来了。这两军都从眼前通过后,城楼上人群的目光也都被黄石地旗帜牵走了,傻傻地看着那面红旗在升腾的尘埃中起伏。一个被群星捧月般围在正中的人率先反应了过来,此人身材矮小、肤色黝黑,还穿着一套明显很不合身的盔甲,他摸着颌下的胡须,若有所悟地说道:“原来马刀骑兵这么厉害!”
“袁大人高见啊!”
“袁大人真是见微知著啊!”
“袁大人一语中地,真是令末将茅塞顿开啊!”
周围的一群感慨之声才刚刚响起,他们就又听到左侧传来了雷鸣般地马蹄声,这让他们又纷纷把投向右侧的目光收了回来。只见西门南方又滚滚涌过一彪人马,当前的大旗上书着一个大大的“金”字,这面大红旗后还有两面稍小的将旗,一面上有个“吴”字,另一面上则有个“张”字。
来着正是金参将、吴游击和张游击带领的近千关宁铁骑,这浩浩荡荡地军马奔腾起来,那气势真是地动山摇,城上众人眼中只见千军万马如流而过,轰隆隆的蹄声震耳欲聋,就连脚下的城池似乎都随之抖动。
这队关宁铁骑的为首之人金盔银甲、大红披风,正是金冠金参将,他虎目圆睁、咬齿嚼唇,脸上的铜须也一根根地炸起。右手提着一柄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青龙偃月刀,左手死死抓着马缰,金冠身体微微前倾,一马当先引领全军追击,全身上下的彪悍本色尽显无遗,正似那勇猛无敌的钢铁凌将,好个跃马横刀的无敌金刚。
金冠身后就紧跟着另一位威风凛凛的大将,原来是关宁游击张国青,张游击双手紧握马耳边的缰绳,人已经离鞍而起,弓着腰踩在马镫上。张国青双唇紧闭,古井无波的面色沉静如水,深邃的眼神越过金参将的身侧,直向更前面的黄石将旗望去,两腿不停地反复夹紧,策马紧紧随在金冠身后。
马术最差的吴玉跟不上金冠和张国青的脚步,在他的竭力催促下,总算把自己的位置保持在了中军里。横眉立目的吴将军右手仗剑直指天空,把牙齿咬得咯吱作响,面目狰狞犹如地狱中的恶鬼。
“驾、驾……”通过宁远堡西门城楼前时,凶神恶煞的吴游击又用力地鞭策了几下坐骑,然后宝剑向前用力一挥,不顾眼前弥漫的烟尘扑面而来,兀自嘶声大呼:“杀啊,儿郎们,杀奴啊!”
第五节 穷鼠
今天这两个一直追击到宁远堡前的后金牛录本也是抱着占便宜的心态来的,牺牲几个人如果能换回一大批人头和装备的话,牛录们还是很愿意干的。但硬啃长生岛的人马实在没有什么好处,除非……后金牛录回头望了一眼背后的旗帜,除非能砍下黄石的人头,否则赏赐绝对比不上损失。
不过这牛录也知道自己这是痴心妄想,真回头去杀黄石,就算有命挣还不知道有没有命花呢,他现在也只有快马加鞭,希望能尽快摆脱背后的追兵。只可惜他们这群后金军是长途追击而来,刚才又一直和金参将他们围着宁远绕圈子,现在从猎人变成猎物后,他们的马力已经不足以保证他们安全脱逃了。
才绕过了小半个宁远堡,就有更多马力将尽的后金骑兵开始掉队了,已经有好几个人的坐骑因为耗尽体力而摔倒,人也被明军追上砍死。所以后来那些掉队的士兵为了摆脱追兵,有不少都向外跑开,希望大部队能引走长生军的主要注意力。
黄石一行仗着人多,每次看见有掉队的后金士兵试图向外逃开时,黄石都会挥剑示意给身后的部下,让两倍于他们的长生岛骑兵脱队前去追击,本队则紧紧咬在后金牛录主队屁股后,不依不饶地坚持追击下去。
黄石眼前的几个后金士兵和他的距离不断地拉近,他又用力地踢了踢马,让这个缩短距离的过程变得再快一点儿。最靠近黄石的那个后金士兵竟然还没有扔掉他的钉枪,现在他一边单手控缰,一边半扭着头把钉枪向后扎过来。脸上是一片困兽犹斗的绝望神情。
后金兵使用地单手钉枪一般都做得很长,这主要是为了平衡两端的重量,打仗的时候因为太沉所以只能握在枪杆中段,还必须要挟在腋下才能保持水平。一般来说,四米钉枪的攻击范围大概相当于两米五的马■或骑矛。不过由于马■和骑矛都是双手持武器,所以刺杀起来也更灵活。当然,后两者地制造工艺更复杂,也更昂贵。
因为钉枪很难调整刺杀方向,所以以往黄石并不看好它的骑战效果。但现在他发现这东西用来阻止追击还是很不错的,起码对手中只有一把剑的黄石就很有威胁。他进入了那个敌兵的左后侧攻击位置已经有一会儿了,但几次尝试攻击都被钉枪阻扰,没能成功地靠上去砍人。
“你有本事,算我玩不起好了。”黄石从腰中把手铳摸了出来,这种新式武器的威力还不算太大。大约和步弓差不多。手铙的攻击范围虽然不小,但骑在剧烈颠簸的马背上,超出二十米就天知道会打到哪里去。
刚才骑战的时候,二十米的距离对于错马交锋地两人来说也就是一秒的事情,黄石自然不能用这个东西,而且马速就是安全的保证。黄石更不敢为了提高准头而降低马速去挨砍。再说。在高速奔驰的马背上射击一个高速目标,黄石觉得自己的射击水平还远远做不到这一点,现在这种追击战的时候,用手铳看起来倒是正好。
不过火绳枪地主要问题就是麻烦,收拾好手铳后黄石还需要用火石给引绳点火,他双手放缰准备火铳,马速也因此慢下来了不少。就在他正忙着点燃火绳地时候,突然听到斜刺里传来一声大吼,身后章明河拍马插到黄石马前。抢到了左侧后的攻击位置后,他一槊就把那个敌兵捅了下来。
今天章明河的心情很不好。按理说他几年前就已经成名了,早早就以马术精良而闻名选锋营,被章肥猫将军选拔为家丁后,全营上下更都把他看作是选锋营的千里驹。认为他前途不可限量。章肥猫在南关之战中阵亡后,章明河不负众望地成为了新一任选锋营领导。这个时候他也才不过二十岁出头而已。
但从此以后章明河过得就一天不如一天,除了章观水那几个老弟兄以外,营里营外对他服气的没有几个,要不是黄石一直给他撑腰,章明河自知早就混不下去了。复州之战选锋营更把脸都丢到姥姥家去了,章明河一咬牙就放弃了自己的独立自主权,投身长生岛成为黄石的旗下部属。贺定远一直是他心里的榜样,章明河希望能凭借自己的忠诚和武勇成为贺定远那样地人物。
黄石待他也确实不错,章明河好歹也是长生岛体系里的第一个营官。这次觉华之战选锋营的两个队表现得很勇敢,虽然章明河对这个营的权利和影响已经很小了,但这战功毕竟也要算在他头上一份啊。
想到自己的果断决策和锦绣地前程,章明河原本心里挺高兴。没想到昨天被金冠他们一奉承,忍不住多喝了两杯,竟然闯出来这么大的祸。今天早上出击地时候,章明河特意挑了一根丈许的马槊跟着黄石来打仗,满心要多捅死两个后金兵出出气。
人生总是急什么就不来什么,刚才对冲的两阵中章明河一个人也没能捅着,这让他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而且燃烧得更加旺盛。见到黄石磨磨蹭蹭的一直没捅死那个后金兵,章明河再也按耐不住,跃马抢到了黄石身前就是一槊,命中后他心中的快慰真是难以言传。
前面的另一个后金兵自知逃不掉了,就掏出骑弓想射箭伤敌,章明河紧盯着那人的动作,等后金兵双手放开准备射箭的时候,章明河趁着他马速稍缓,又是一声大吼挺槊扎去,正中那后金兵的肋下……
后金军风卷残云般地扑向宁远北门,踏上官道后就舍命向北奔逃,他们前脚才刚刚从北门城楼前冲过,后脚黄石一伙儿就杀将了过来,现在双方已经靠得非常近了。刚才黄石看到这支追兵不多而且队形没有章法后。他本打算击退追兵救出那些关宁将领。听说胡一宁掉队后,他想着的也不过是驱逐敌兵,然后再搜索一番来路,看看能不能把胡参将找出来。
可是一旦看到敌兵在面前落荒而逃,体内原始的追猎本能就复苏过来了。黄石和他的部下们都变得越来越兴奋,紧紧向着逃敌追赶上去。他们刀剑不断地挥动着,更多的鲜血随之喷洒而出,长生岛一行人不断发出兴奋地喊叫声,拼命催促战马前行。
眼看敌兵就在自己眼前二、三百米落荒而逃,而且人也越来越少,兴奋不已的黄石又狠狠踢了踢坐骑,此时他胯下的战马奋力昂首,加速向前追去。
那个后金牛录看着身边不断减少的同伴,真有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他又一次回头看了看后面地追兵,有些吃惊地突然发现紧跟在后面的追兵原来也没有多少了,以这个牛录的经验来看,这些追兵腾起的烟尘看上去也就还有三十个人左右。
紧追不舍的黄石、章明河等人一直顾不得往后看,他们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敌人,满心都指望着能快点追上前去再多砍死几个。但事实上和不断掉队的后金军一样。东江军也有些人的马力将尽。就慢慢地落在了后面。而每次有零散后金军脱队逃散时,黄石都会分出两倍于逃兵的兵力去追击,所以渐渐的他们也就不存在什么兵力优势了。
眼看着后金军突然奔下官道绕起了圈子,黄石不禁大笑三声:“这是狗急跳墙了么?”他长剑一挥,就带着部下直趋而前,跟在后金军背后绕了两个圈。
前面敌军地马队窜上了一个山丘,跟着就纷纷消失在山坡后,黄石撵着敌军的尾巴追上山坡,第一个跃上土丘的最高峰。在第一眼看到山坡背后敌军部署时。黄石前倾的身体本能地后仰了一下,前指的长剑也猛地一个回缩,似乎是要做出一个止步的命令。
……
那个后金牛录本来只是心疼自己损失地人马,但看到追兵不过三十个人左右时,他就又动起了狙击黄石地念头。他身边的人已经只剩下四十个了。而且照这个架势跑下去,至少还要再丢一半给明军。
兵法上所谓的“穷寇勿迫”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反正逃跑也是死,那个后金牛录就发狠要决一死战了。如果能杀了黄石,那他无论损失多少人马,旗里和汗王都肯定会给他补齐的。后金牛录也没有把握说自己的坐骑一定有充足的体力让自己逃掉,反正都是一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比掉队然后被窝窝囊囊地砍死,像现在这样被黄石一刀一刀地割肉好一些。
所以他带领部队逃下官道,直奔路边的丘陵地带而去。这时他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黄石看见地形复杂就能放过他。但后金牛录地希望又一次落空了,东江军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眼前的危险,也跟着冲下官道,一直追逐着他们驰入了丘陵中。
这样后金牛录最后下定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他一眼就相中了这个较高的丘陵,带头冲过山坡后,他立刻拉住了马匹,第一个跳下马开始准备伏击。他身后的奴才们虽然还有些惊慌,但一看这个架势也就明白了主子地打算,也纷纷扯住坐骑,以最快的速度拉起一条防线。
最后几个后金兵逃过山丘最高点时,已经有二十多个后金武士在后坡地伏击线上站稳了,后金牛录正急速地给他们下达着命令。这批后金士兵把马横过来构成简易的野战工事,最早停下来的几个人还取下了马背上的厚毛毡,挡在身前当作盾牌。
马匹拉成的防线中央,十个后金士兵拿起了铁胎步弓,已经把弓弦拉成了满月状。他们才做好这个准备,黄石就一马当先从山顶上跃了出来,后金牛录看得真切,手臂奋力向着他一指,口中大喝一声:“放箭!”
……
跃过山丘最高线时,黄石人在半空已经看到后坡山脚处的敌阵,看到那些在二十
指着自己的弓箭后,黄石先是本能地往后一仰,跟着就急忙向左一扯缰绳。同时人已经缩身倒向了坐骑的左腹。他这猛烈的一扯几乎把笼头从马头上拽下来,马匹地脖子生生被他向左拉成一个大弧,这个时候一排利箭已经呼啸着激射而来,黄石右腿脱镫向左倒去的时候,先后看见两支箭从头顶划过。坐骑也发出了痛苦的哀鸣声。
马匹前胸一下子中了四箭,马颈上也中了两箭,在它软倒在地上之前,黄石已经双腿脱镫,狼狈地屁股落地滚了出去。在拼命闪开以免被坐骑压住的时候,黄石的心里只来地及转过一个念头:“等我有钱了,一定要给马配上胸铠和颈铠。”
……
后金牛录看见黄石跌下马后,急忙催促弓箭手上弦,他们即将再次拉开弓的时候,明军的后队已经冲到了眼前。射出的十支箭又放倒了两个明军骑手。明军的战马不肯往后金军用马拉出来的防线上撞,它们自动驮着骑手从两翼绕行,最外围的两个后金兵和明军骑兵的交锋结果打成了一比一平:一个明军被后金军的钉枪戳下了马,而另一个被飞驰而过的明军一刀劈开了脑壳。
后金牛录立刻安排自己地一半骑兵缠住明军的骑兵。他知道明军将会变得越来越多,黄石的上百部下很快就会统统赶来。他唯一的机会就是在这之前杀了黄石,然后寄希望敌军会士气崩溃而退。这也是这几十个后金士兵唯一生还的机会。
三十余个明军骑兵瞬间就冲过去了二十个。还有几个已经跳下了马,聚集到了黄石落地的地方。后金牛录知道活命地机会转瞬即逝,他当机立断喝令部众冲锋,跟着也推开身前地马匹,挥舞着一柄大斧向黄石的位置扑去。
……
黄石落马后手脚并用地退开了两步,他右胸和右大腿前外侧各中了一箭,不过这两箭都没有构成伤害。盔甲前方的防御能力本来就很强,平均厚度大概是背部铠甲的两、三倍,而右胸位置也正是全身铠甲最厚的地方之一。击中那里的箭根本就没有能击穿他的山文铠。
其实将军铠的大腿甲也是重要护甲之一,黄石觉得也差不多有一毫米厚,但这箭或许是距离太近了,它竟然能把山文甲片击得深深内陷,箭头也直嵌入盔甲中。黄石左手用力一扯把它抽了出来。他急速地扫了一眼箭头——还好,上面并没有血。魏公公精挑细选的盔甲果然质量不错。
后金兵冲过来地时候,黄石已经站起了身,他用力把箭扔到了一边,跟着就拔出了腰间的长匕首。黄石看着前方山脚下伏击自己的后金官兵,右手把长剑轻松地转了一个圈,缓缓停在胸前斜指前方,嘴里吐出了一句冷冰冰的话:“来的好!果然是穷鼠噬猫,狗急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