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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在利瑞克电影院花两便士买张票就谢天谢地了。那里从不会有人冲着银幕大喊大叫,当然,要是你不介意的话,在看到非洲人向人猿泰山掷长矛,或印第安人剥美国骑兵头皮的时候,他们可能会欢呼那么一下。星期天,这些新贵们做完弥撒后,装模作样地回到家,大吃一顿肉、土豆、甜点和蛋糕。她们用托盘托着精致的小杯子喝茶,什么也不用想,托盘可以接住溢出来的茶水。端茶时,她们伸出纤细的手指,以显示自己多么富有教养。有些人不再去煎鱼薯条店了,在那些地方只能看到醉醺醺的士兵、妓女、喝光救济金的男人,还有尖叫着要他们回家的妻子。这些四处炫耀的新贵们会出现在萨瓦饭店,或是斯特拉饭店,在那儿喝茶、吃小面包,她们还会用餐巾轻擦嘴唇,然后乘车回家,一路上抱怨着服务不如从前。她们现在也用上电了,可以看许多从未看过的东西了。夜幕降临,她们打开崭新的收音机,听听战况,感谢上帝送来了希特勒,要不是他长驱直入欧洲各地,爱尔兰男人们还在职业介绍所排队挠屁股呢。
一些人家唱起了这样的歌:
咿啵———啊耶———哎嘀———啊耶———
啊———啊耶———噢———
咿啵———啊耶———哎嘀———啊耶———啊,
我们不管它英格兰还是法兰西,
我们只要德意志能够所向披靡。
要是天气有点冷,她们就打开电炉取暖,坐在厨房听听新闻,里面声称对在德军炸弹下奄奄一息的英国妇女和儿童深表同情,不过看看那八百年,英国人又对我们做了什么啊!
父亲在英国工作的家庭,是可以凌驾于别的家庭之上的。到了吃饭和喝茶的时间,新贵的母亲们站在自家门口,高声呼唤她们的孩子:米奇,凯瑟琳,帕迪,回来吃饭了,有香喷喷的羊腿、嫩绿的豌豆和白土豆泥。
西恩,乔西,佩吉,回来喝茶了,快来吃新鲜的面包、黄油和人家没有的漂亮的青皮鸭蛋。
布兰登,安妮,帕茜,回来吃炸黑布丁、刚出锅的炸香肠和用西班牙上等雪利酒泡过的果酱布丁。
这种时候,妈妈就让我们在屋里待着。我们只有面包和茶水,她不想让烦人的邻居看到我们被飘满巷子的诱人香味馋得难受的样子。她说,从她们那事事吹嘘的样子,很容易看出她们过去是一无所有的。跑到门外向全世界宣布晚饭吃什么,是真正的下等心态。她说,这是她们抬高身价、看低我们的方式,因为爸爸是从北方来的异乡人,而且从来不跟她们沾边。爸爸说那些吃的是用英国人的钱买的,吃的人是不会有好运的。可是话说回来,你又能对利默里克人抱什么指望呢?他们发希特勒的战争财,为英国人工作、打仗。他说他绝对不会跑过去帮英国人打仗。妈妈说:对,那你就待在这个地方吧,没有工作,连一块烧茶的煤都没有。对,你就待在这个地方,兴致一来,就拿救济金喝酒。你会看到你的儿子穿着破烂的鞋子,屁股露在外面招摇过市。巷子里每家都有电,而我们能有根蜡烛就算走运了。老天在上,要是我有车费的话,我就去英国,我相信他们的工厂也需要女人。
爸爸说:工厂不是女人待的地方。
妈妈说:炉子边也不是男人的屁股待的地方。
我问他:你为什么不去英国,爸爸?那样的话,我们家就会用上电,也有收音机了,妈妈也可以站在门口,向全世界宣布我们晚饭吃的是什么了。
他说:你不想让父亲在家里陪着你吗?
我想,但你可以等打完仗回来呀,然后我们都去美国。
他叹气:啊,唉呀,啊,唉呀,好吧。
圣诞节一过,他就去了英国,因为美国现在也参战了,理由一定是正义的。要是美国人不参战的话,他是绝对不会去的。他交代我要做家中的男子汉。就这样,他同一个经纪人签了去考文垂工作的协议。每个人都说,那是英国被炸得最狠的城市。经纪人说:那里有的是工作,只要你愿意干,你可以加班加点地干,直到累趴下。要是你会攒钱,老兄,仗一打完,你就成了洛克菲勒了。
我们早早起来,准备到火车站为爸爸送行,商店老板娘凯瑟琳。奥康纳明白,爸爸一去英国,钱就源源不断地往回寄了。她很高兴地让妈妈赊账买茶、牛奶、糖、黄油和一个鸡蛋。
就一个鸡蛋。
妈妈说:这个鸡蛋是给你们的爸爸的,旅途很长,他需要营养。
是煮鸡蛋,爸爸剥去蛋壳,把蛋切成五块,分给我们夹在面包里。妈妈说:别犯傻了。爸爸说:男人家要一个鸡蛋做什么啊?泪珠挂在妈妈的睫毛上,她把椅子拉到壁炉旁。我们
吃着面包和鸡蛋,望着妈妈掉泪。她说:恁们傻看什么呀?说完,她扭过脸,望着壁炉里的灰烬。她的面包和鸡蛋仍然搁在桌上,我想知道她打算怎么处理它们。它们看上去很好吃,而我还没吃饱。但是,爸爸站起身,把它们和茶一起端到她面前。她一个劲摇头,他坚持要她吃,她开始吃喝,还抽着鼻子,掉着眼泪。爸爸在妈妈对面坐了片刻,默默无语,她抬头看看钟,说:该走了。爸爸戴上帽子,提起背包。妈妈用一条旧毯子裹上阿非,我们沿着利默里克的街道出发了。
街道上还有其他人家,即将远行的父亲们走在前面,母亲们抱着婴儿或推着婴儿车跟在后面。推着婴儿车的母亲对其他的母亲说:老天在上,太太,抱着那孩子,你一定累得够呛吧。可不是,为什么不把他放进我的婴儿车里呢?让你那可怜的胳膊歇歇吧。
婴儿车里可能会挤进四五个婴儿,他们可着嗓子叫喊个没完,因为那车已经破旧不堪,轮子也不好使了,颠得他们头昏脑胀,吃下去的糖果都吐出来了。
男人们互相打着招呼:多好的天啊,米克。这么好的天赶路不错,乔。的确是的,米克。啊哈,临走之前,我们不妨去喝它一杯,乔。喝一杯也无妨,米克。不妨就喝它个烂醉,乔。
他们大笑起来,跟在他们身后的女人泪眼婆娑,鼻子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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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火车站附近的酒吧,男人们拥在一块儿,用经纪人付的旅途上的饭钱喝酒。这是他们在爱尔兰的土地上喝的最后一杯酒,最后一滴威士忌。天晓得,这可能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杯了,米克,德国兵现在正把英国轰炸得屁滚尿流。英国人刚刚轰炸过我们,我们却要去他们那里搭救这帮夙敌了,这真是悲剧啊。
等在酒吧外面的女人在那里聊天,妈妈对米汉太太说:第一笔电汇款一到,我就去商店买一大堆早餐,让每个人星期天早上都有鸡蛋吃。
我看看弟弟小马拉奇,你听见了吗?星期天早上我们自己的鸡蛋。啊,上帝呀,我已经开始想怎么吃我的那个鸡蛋了。我要先把一头磕碎,然后把蛋壳轻轻剥去,用勺子舀点黄油抹在蛋黄上,再来点盐。我要不慌不忙,用勺子一次一次地蘸点盐、舀点黄油,往嘴里放。啊,老天在上,要是天堂里有什么美味的话,那一定是蘸了黄油和盐的鸡蛋。而除了鸡蛋,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新鲜的热面包和香甜可口的茶水更诱人的呢?
有些男人已经醉得没法走路了,英国经纪人出钱,让那些清醒的男人把他们拖出酒吧,扔到一辆马拉的大板车上,再运到车站,把他们一股脑地倒进火车里。经纪人心急火燎地把每个醉鬼弄出酒吧,不停地催促:快点,伙计们,错过这趟火车,你们就错过了一个好工作。快点,伙计们,我们英国有吉尼斯黑啤酒,我们还有杰姆森酒。好啦,伙计们,求求你们啦,伙计们,你们在拿旅途上的饭钱喝酒,我不会再给你们钱了。
那些伙计叫经纪人去亲爱尔兰人的屁股,说他们应该庆幸自己还活着,庆幸自己在对爱尔兰人作了那些孽后,还没被吊死在眼前那根灯柱上。然后,这些人开始唱起来:
星期一的早晨在蒙特乔,
树上的绞索挂得老高,
凯文。巴里为了解放,
就此把他年轻的生命抛。
火车哀号着进站,经纪人央求那些女人让她们的男人离开酒吧。男人们跌跌撞撞地出了酒吧,又是唱又是哭的搂着他们的老婆和孩子,发誓要将大把的钞票寄回家,利默里克将会变成另一个纽约。男人们爬上车站的台阶,女人和孩子们在后面叫着他们的名字。
凯文,亲爱的,当心身体,不要穿湿衬衫。
把袜子晾干再穿,迈克尔,不然拇趾囊肿会毁了你的。
帕迪,悠着点喝酒,你在听我说吗,帕迪?
爸爸,爸爸,别走,爸爸。
汤姆,别忘了寄钱来,孩子们可是瘦得皮包骨啊。
皮特,别忘了吃治肺病的药,上帝保佑我们。
莱瑞,当心该死的炸弹。
克瑞斯蒂,别跟英国娘们儿套近乎,她们浑身都是病。
杰基,回来吧,我们肯定会想出什么办法来的。别走了,杰基,杰基———啊,耶稣,别走。
爸爸拍拍我们的头,叮嘱我们要记住宗教义务,不过,首先要听母亲的话。他在她面前站着,她的怀里抱着阿非。她说:当心身体。他放下背包,搂住她。他们那样待了一会儿,直到宝宝开始在他们中间叫唤起来。他点了点头,拾起背包,爬上车站的台阶,转身朝我们挥挥手,然后消失了。
回到家里,妈妈说:我不在乎了,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浪费,但我就是要生着炉子,烧更多的茶,你们的父亲不是每天都会去英国的。
我们围坐在炉火旁,喝着茶,哭了,因为我们的父亲不在了。妈妈说:别哭,既然你们的父亲去了英国,我们的苦难就一定该结束了。
一定。
妈妈和布瑞迪。汉农坐在楼上意大利的炉火旁,一边抽“忍冬”,一边喝茶,我坐在楼梯上听她们说话。我们的父亲到英国去啦,所以我们想要凯瑟琳。奥康纳小店里的什么东西,就只管去赊。等他两星期后开始寄钱,我们就可以还清赊账了。妈妈对布瑞迪说,她恨不得马上搬出这个该死的巷子,找一个有厕所的体面地方,让我们再也用不着和半个世界的人
同上一个厕所。我们会穿上崭新的靴子和防雨的外套,放学回家时也不会觉得肚子饿了。星期天,我们可以吃鸡蛋和咸肉片,吃火腿、卷心菜和土豆做晚餐。我们还会有电灯的,为什么我们不该有?弗兰克和小马拉奇不是出生在美国吗?那里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电灯吗?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两个星期后电报童来敲门。爸爸得先在英国适应一下工作,买工作服,找个地方住,所以,第一笔汇款数目不会太大,也就三英镑或三英镑十先令吧,但很快我们就会和巷子里别的人家一样,一星期会有五英镑寄来,我们可以付清欠债,购买新衣,再攒些钱收拾一下,准备举家迁往英国,然后从那儿去美国。妈妈可以在英国的工厂找到制造炸弹或别的活儿,天晓得我们该怎么处理这滚滚而来的金钱。要是我们长大后有了英国口音,妈妈不会高兴的,但英国口音总比饿肚子强呀。
布瑞迪说,一个爱尔兰人有什么口音并不重要,因为他永远忘不了八百年里英国人对我们都干了些什么。
我们知道星期六的巷子里是什么样子,我们知道一些人家,比如我们对面的唐尼斯一家,会比较早地收到电报,因为唐尼斯先生是一个稳重的人,知道在星期五控制酒量,及时回家睡觉。我们知道,像他这样的男人一领了薪水,会立即奔往邮局,所以他们的家人不用等得着急。像唐尼斯先生这样的男人,会给自己的儿子寄来英国皇家空军的飞行胸章,让他们佩戴在衣服上,这也是我们想要的,是我们在爸爸临走前叮嘱过他的:别忘了英国皇家空军的徽章,爸爸。
我们看见电报童骑着自行车拐进巷子,他们是幸福的,因为在巷子里得到的小费要比在有钱人居住的豪华街区得到的多,有钱人可不愿意尿你。
早早收到汇款的家庭露出满意的笑容,他们用整个周末来享受这笔钱,他们去购物、吃东西,用一整天的时间来想晚上该怎么过。天下最美的事,莫过于周六晚上有几个先令放在口袋里,这真是一个星期里最甜美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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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家每个星期都等不到电报,从她们那焦虑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这一点。梅格太太每个星期六都在门口等,已经等了两个月了。母亲说,像这样在门口等待着过日子,她会感到耻辱的。在巷子里玩耍的孩子都留意着电报童的到来,喂,电报童,有梅格太太家的什么东西吗?当他说没有的时候,孩子们会说:你敢肯定吗?他便说:我当然敢肯定啦,我知道我***邮袋里有什么。
谁都知道,等晚祷钟在六点钟敲响时,电报童就不会再来了,夜幕在女人和孩子们的脸上投下绝望的阴影。
电报童,你能再看看邮袋吗?求求你了,啊,上帝呀。
我看过了,我没有恁们要的东西。
啊,上帝呀,请再看看嘛,我们家叫梅格,你能再看看吗?
我***知道恁们家的名字叫梅格,我已经看过了。
孩子们抓着自行车上的他不放,他只好用脚踹他们:老天呀,请恁们离我远点。
一旦晚祷钟在晚上六点敲响,一天就结束了。拿到电报的人家在明亮的电灯下吃着晚饭,而没拿到的人家只好点上蜡烛,看看凯瑟琳。奥康纳是否愿意赊给她们一些茶和面包。等到下星期的这个时候,电报肯定会在上帝和圣母的保佑下送来的。
住在巷口的米汉先生和爸爸一同去了英国,当电报童在米汉家门口停下,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们了。妈妈已经穿好衣服准备去邮局了,但她要拿到电报才离开炉子旁的椅子。电报僮骑过巷子,拐到尽头的唐尼斯家,把电报交给她们,收了小费,然后掉转自行车,沿着巷子骑回去。小马拉奇问:电报童,有迈考特家的电报吗?我们家的电报今天该来了。电报童摇摇头,骑车走了。
妈妈抽着她的“忍冬”,说:好吧,虽然我想在巴里肉店的上等火腿卖光前,趁早去买一点,可我们得等一整天了。她不能离开炉子,我们也不能离开巷子,因为我们害怕电报童上门时没有人在家。那么,我们只好等到星期一去取钱,这样我们的周末就彻底糟蹋了。我们只好眼巴巴地瞧着米汉一家和其他人都穿着新衣招摇过市,在星期六提着一大筐准备在星期天享用的鸡蛋、土豆和香肠,摇摇摆摆地走回家,然后再轻轻松松地去看晚上的电影。不,在电报童到来之前,我们寸步都不能动。妈妈说在中午到下午两点间,不用太着急,因为电报童都去吃饭了,在下午两点到六点间,会有一大帮电报童来的。在下午六点前,我们没有什么可着急的。我们拦住每一个电报童,告诉他们,我们家叫迈考特,在等我们的第一封电报,应该是三英镑或多一点,他们可能忘了写上我们的名字或是地址,他能确定没搞错吗?他能确定没搞错吗?一个男孩对我们说他到邮局问问看吧。他说他知道等电报是什么滋味,因为他自己的父亲是个老酒鬼,去了英国,一个子儿都没寄来过。妈妈在屋里听见了,对我们说,你们不该这样说自己的父亲。恰好在六点的晚祷钟敲响前,这个男孩回来了,他告诉我们,他问了邮局的奥康纳太太,今天有没有迈考特家的电报,结果是没有。妈妈转过身去,看着炉中的死灰,吸了最后一口夹在熏黄的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