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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义听了,心下雪亮,李大脑袋这是在耍滑,满老爷并非好惹的主儿,弄得不好,很可能鸡飞蛋打,李大脑袋这一抽手,若是阿扁搞成了,他坐地分赃,乐享其成,搞不成,他一推六二五,装作没事人,这家伙才是老江湖。怪不得,他大老远地去找慈明,慈明没找着,又把自己给弄了来,真是个老奸巨滑的家伙。
“哈哈,”丁义仰头一笑。
“丁老弟,你觉得怎么样?咱们联手做局,搞它一票,你负责找几个贴靴的,补网的,只要口风严实,油水可大得很呀。”
“没问题,”丁义爽朗地一口答应下来,伸手打了个响指,“阿扁兄,我手下有几个弟兄,就在附近。都是眼里有活儿的熟主儿,贴靴补网,都还称手。只不过这个局做下来,只怕是得费些周折,分成几步。”
“愿闻其详。”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做咱们这一行,江湖上十大骗术,风、马、燕、雀、瓷、金、评、皮、挂、彩,第一步,就要取一个‘风’字。风者蜂也,象马蜂、蜜蜂一样,聚散飘忽,叮人于不防。”
“英雄所见略同,”阿扁扬起脑袋呵呵一阵奸笑,“老弟,果然名不虚传,不愧此道高手。我琢磨半晌,也是想到了一个‘风’字。想那满老爷权势非凡,手下能人众多,若不使风术,做个迅雷不及掩耳,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李大脑袋虽然也是老江湖,但对于这些诈盗们的“专业术语”,却也一知半解,他挠挠大脑袋,“两位,别光说黑话,把兄弟给弄糊涂了。”
“嘿嘿,李老弟,在满家镇,满老爷是地头蛇,可眼下日本人是强龙,要想把满老爷压得出油,只有凭着日本人的力量”
“你是说,冒充日本人?”李大脑袋吃了一惊。
“不用冒充,”阿扁的眼里又放出恶狠狠的光来,“只需要把局给设好了,钓饵放足,满老爷自己就会钻进套子里,只要丁老弟手下的人演得象,不走风,嘿嘿,咱们就净等着这头肥猪拱进门儿来了。”
“哈哈哈,”丁义又仰头大笑。
“哈哈哈哈,”阿扁和李大脑袋也都仰头大笑,三个人各怀心腹事,却是同声大笑起来,笑声震得客厅都响起嗡嗡的回声。
客厅的外面,小雨越下越密了,玻璃窗上,雨珠一道道地从窗上滑落下去,远处天边,响起隆隆的雷声。
就在他们在这间华丽的客厅里“共谋”诈骗行动的时候,陈榆、腊梅、阿混、游老三等一行人,冒雨从白枫寺里出发了。
“糟糕,”腊梅紧跟在陈榆身后,“你注意,别把脸上的化妆让雨水冲掉了哦。”
“真麻烦。”
寺外停着两辆带遮阳棚的花式马车,是富贵人家出门常坐的那种,车帮上还蒙着软垫花布,除了穿着光鲜,衣袋里露着银怀表链子的陈榆,其他人打扮得也很体面,阿混一身时髦的学生装,腊梅白衫黑裙,就连游老三和老铁,都穿着整整齐齐的蓝色工装。
“老铁,你从来没坐过这么高级的马车吧?”游老三打着油布伞,坐在车帮上,得意洋洋地说:“当年我在南京城里拉黄包车,我那车,比现在这辆强,装得可真漂亮,挂着黄铜铃铛,黄绸子坐垫”
“你就吹吧。”
马车顶风冒雨,向前走去。雨滴打在车棚顶上,一片叮叮咚咚声。远方的群山,连绵起伏,在雨里迷茫一片。
第142章 偷梁换柱(1)()
彩棚马车一路冒雨前行,在时疏时密的雨雾里,来到长江边上的水上稽查所。长江上隐隐的波涛声,掺杂在远方沉沉的闷雷里,象一条巨龙在低吼咆哮。雨幕下,江岸上的房屋、岗楼、兵营全都静悄悄的,水上稽查所门前的哨兵,都躲到屋里去了。
陈榆走下车来,左右打量,秋雨凉意渐浓,平常热闹忙碌的码头,此刻也沉寂下来。他拄着文棍,尽量放慢脚步,登上稽查所高高的石砌台阶。游老三走在身后,替他撑着一把雨伞。象一个仆役伺候着高贵的主人。
天阴光线暗,陈榆再戴着个墨镜,格外不得劲,只想把镜子摘下来,腊梅赶紧制止他,“勿要摘,没眼镜就不象了哉。”
稽查所高高的门楼里,闪出一个穿军装的士兵,冲这边疑惑地打量了两眼,“喂,你们是干什么的?”
“今天是哪位长官值班?”陈榆高高地昂着头,两手拄着文明棍,语气高傲而又平静。
从士兵身后,闪出一个军官来,用手遮挡着天上飘下来的雨丝,看着前面这个西装革履,神态倨傲,一头长长卷发,下巴上一绺长须的人,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忽然拍拍脑袋,“哎哟,这不是雷院长吗?是您啊,请屋里坐。”
雷院长身后,一行衣冠楚楚的人,撑着伞,不断抱怨着天气。那个女学生模样的少女,跺着脚嘟囔,“真倒霉,出来遇到个雨天,又冷又湿,难受死了。”一副娇滴滴的城里小姐模样。
“吴所长在吗?”陈榆问军官。
“吴所长平时不在这里,嘿嘿,他只在有要事的时候,到所里巡查一番。雷院长,您请屋里坐。”
“好啊,”陈榆移动脚步,尽量拿出缓慢而高傲的模样,扬着脖子继续问:“那批货,在哪里?我和莫处长商量好,今天来检查检查。验验成色。”
“哪批货?”
“就是那批画啊,别的货,还用得着我亲自来吗?”
“噢,您说吴所长特意交待的那一批,是吧,雷院长,那货不在这里,还没运到岸上,今天下雨,吴所长怕淋雨损坏了,命令暂时放在船舱里。”
陈榆停下脚步,“在船上?那好,你领我到船上去。”
军官犹豫了一下,陈榆显出有些不耐烦的神情,“怎么着,有问题吗?请你给莫处长打个电话,我来跟他亲自说。”
“不不,”军官赶紧摇头,他只是个小排长,怎么敢给莫雅德打电话?眼前的雷院长,是社会名流,达官显贵,上次来到稽查所的时候,吴所长尚且跟人家点头哈腰,他要来查验查验货色,自然不能阻拦。
军官和手下士兵交待了两句,便举着雨伞,引着“雷院长”一行人,前呼后拥走向江边。
小雨变成了细丝,随风飘摆,腊梅怕陈榆露出破绽,紧紧跟在他的身后,挡住伪军军官的视线,一边走一边嘴里嘟嘟囔囔,“冷死了哦,快点吧,回南京城赶紧去澡堂里冲澡,真倒霉”
走下码头,一股冷风从江里吹过来,游老三手里的雨伞一歪,差点给风刮走。陈榆伸手按住头上的礼帽,几滴雨水,落到脸上,他怕擦掉化妆,又不敢去抹,歪过头去,甚是狼狈。
江里浊浪翻涌,细雨给江面蒙上了层层纱幕,一片迷茫,一只大船,泊在岸边。随着翻涌的江浪,轻轻晃动。此时江里也象陆上一样安安静静,苍茫浑阔的江面上,只有浪花一排推着一排,拥拥挤挤地涌向岸边,浊浪翻滚的上游,一只小渔船在浪花里摇摇晃晃。遥远的对岸,一片丘陵山地,模模糊糊,在水天相接里显得辽阔苍远。
众人脚前脚后,踏着跳板走到船上。
船舱里,发现了外面的动静,走出两个士兵来,军官对他俩说道:“雷院长来验货,请把箱子打开。”其中一个士兵翻了翻眼皮,“我们没接到命令,不能动货,上峰交待过了的。”
陈榆勃然大怒,“什么?没接到命令?那我现在命令你,去给莫雅德打电话,让他马上到船上来。”
士兵有些目瞪口呆,站在船头甲板上翻眼皮,上下打量趾高气扬,一脸怒气的陈榆。那军官瞪了他一眼,“你眼睛是出气的吗?没看见这是雷院长?莫处长见了他也得礼让三分,你真是榆木疙瘩不开窍。”
“赵排长,我”
“你什么,你要是在我的排里,早把你屁股打开花了。”
腊梅跺着脚嗔怪起来,“得得得,雷院长,咱们回去吧,他们不让看,回去找莫大脑袋算帐去,他手下这些莫明其妙的兵,是怎么回事呀,真是的,大冷的天,冻死了”
另一个士兵,拉了那个“榆木疙瘩”一把。
陈榆稍微息了些怒气,哼了一声,用文明棍点戳着船板,低头走入舱里。
“一壶老酒走长江哟,浪里行船芦花香喽”
一声悠长的渔歌,从江面上传过来。
茫茫烟雨中,一只渔船,劈波斩浪,飞速驶来,两个头戴斗笠的使船汉子,站在船头一边引吭高歌,一边驾船接近岸边泊着的这条大船。
渔船顺风行驶,钻过重重江浪,很快来到近前,阿混打量了渔船两眼,心下疑惑,他向游老三使个眼色。游老三点了点头,留在船头警戒。其余的人都跟在陈榆身后,进入舱里。
船舱里,弥漫着一股烧酒味,几个看守货物的士兵,正围坐喝酒。本来今天下雨,船不能卸货,他们得了轻松,长官又不在,便喝酒玩乐起来。谁知道这时候,“雷院长”来检查货物了。
一堆木箱,摞在舱里,长长短短,足有二十几件,赵排长向陈榆介绍道:“就是这些个,雷院长,前天运到的,货单已经交到稽查所,若不是下雨,今天就卸货转陆路了您是要检查哪些?”
“我只看画。”
“好的,好的,”赵排长一边答应,一边把两个长方形木箱,从货堆里搬出来,阿混帮他一起搬运,嘴里提醒着:“小心,里边都是娇贵东西,不许碰坏了。”
箱子打开了,一堆古色古香的画轴,静静地躺在箱子里。
第143章 偷梁换柱(2)()
但凡年代久远之物,都自内而外,散发出一种悠然古旧之气,面前这些卷起来的画轴,纸色暗黄,边角磨损,那种老旧优雅的神韵,使人顿生敬慕。陈榆并不懂画,但看到这些发着千百年古气的陈年旧物,还是自心里油然而生一种崇敬。他弯下腰去,轻轻用手触碰古画的纸面,软绵绵的厚宣纸,蹭在手指上,有一种怪舒服的感觉。
几个人都围上来,形成一个半圆,把陈榆围在当中。
阿混说:“雷院长,请您逐一检阅。”他一边说着,一边从箱子里拿出一幅,在面前小心地慢慢展开。
这幅立轴,是一幅彩绘山水,通体淡黄,色泽和润,几匹形态各异的骏马,站在水边或昂首嘶叫,或低头饮水,水边的芦苇、远处的丘山,各以简洁笔墨点染而出,画面透出一股平和安详之感。立轴的侧面写着数个草书小字,盖着五六个各色印章,陈榆一个也不认得。
“嗯,”陈榆摸着下巴上的假胡子,频频点头。
阿混从怀里拿出个放大镜来,也装作懂行的模样,对画面上指指点点,跟陈榆交头接耳,就象两个画家,在赏析画作。旁边的几个士兵们,看得颇没意思,都退到一边去了。
阿混把画平放在一只木箱上,拿放大镜仔细察看每个字体,他的小眼睛,却没放在画上,而是始终注意着那几个士兵的动向。还好,包括赵排长在内,对于“赏画“毫无兴趣,坐到了船头的箱子上,聊起了大天,没人注意这里的“画家”们。
阿混迅速把放大镜交到陈榆手里,自己掏出一把小刀来,开始给画“做手术”,他手脚麻利地剖下画的中心部位,保留旁边的装裱,以及两端的木轴。老铁则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条形的包袱,包袱里,盛的是曾老师绘制好的假画。这些画,都是“画心”,体积较小,他迅速掏出一张与木箱上几乎一模一样的“饮马图”,交给阿混。
阿混手脚麻利得几乎让人看着眼花缭乱,迅速把假画粘在原来的裱纸内。一铺一捏,手法娴熟。陈榆不住连连点头,看起来,君子侠名不虚传,手艺速度,炉火纯青。
真画,很快卷起来,放入老铁的包袱里。
腊梅似乎是看得没意思了,转身走到几个士兵跟前,加入他们的聊天,“哎哟,几位老哥,今天怎么这么冷啊,你们这个般舱里,也不生个炉火。”
“嘿嘿,小姐,舱里有贵重货物,哪敢生火呀,上峰命令严加看管,若出了事,我们可担戴不起。”
“你们也挺不容易的,我听说,这长江里还有毛贼盗匪,听起来挺吓人的,是真的吗?”
“可不是嘛,这年月,什么毛贼草寇,多如”
这里正聊得热闹,忽然听见舱外一声怒吼:“干什么?”
舱里的人,都吃了一惊,阿混正在紧张的“剖画”,也停下来,那几个舱里的士兵,都纷纷站起身来,向舱外涌去。陈榆小声说道:“不管他,继续干。”
几个人用身体继续挡着阿混,陈榆装作“赏析”,阿混手下加紧动作,一共五张古画,全部藏入老铁的包袱里,假画粘在原来的裱纸上,老铁把真画用包袱包好。阿混小声提醒:“注意,别弄折了,小心。”
“知道。”老铁把包袱小心地塞进宽大的蓝色工装里。
这时候,好几个士兵,已经都跑到舱外去了,陈榆和阿混将假画叠放好,重新装入箱子里。舱外,一片人声噪杂,象是有人吵起来了。
“哎哟哎哟,”“妈巴羔子,抓住他。”声音越来越大,竟然象动起了手。
原来,游老三一个人守在船甲板上,疑惑地盯着那只渔船,船越驶越近,直奔这条大货船。渔船上两个船老大,一胖一瘦,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抬头向这边打量,渔船敞开着的货舱里,一堆鲜鱼,正在乱蹦。
难道他们想卖鱼吗?游老三正在纳闷儿,却见渔船靠上大船,两个船老大丢掉手里的橹桨,提起一条钩索,往上一扔,便搭上了大船的船帮,两人用手抻着绳索,象猴子一样往大船上爬过来。
游老三这才觉得情况不妙,嘴里大喊一声:“干什么?”从腰里掏出匕首,几步走过去,弯腰便砍钩索的绳子。他明白了,这俩人根本不是渔民,而是江里的劫匪,他们要来上船抢劫。
好大的胆子,敢抢士兵看守的官船。游老三心里倒对这俩人满是佩服,心道:“若是往日,我还能帮你们一把,可是偏偏今天你们俩来抢船,耽误我们的任务,老游可不能答应了。”
“呛呛呛,”游老三的匕首砍在绳索上,却一连几下没有砍断,反而发出金铁交鸣声,他心里吃惊,知道这是碰上特殊硬物织成的绳子了,这俩劫匪,看来并不一般。
游老三收起匕首,拿手去抠抓在船帮上的钩爪,这时候,“嗖嗖嗖”几声轻响,正往上攀登的一个胖子,扬手往上甩出几只铁蒺藜,游老三将头一低,手上动作不停,抓起钩索,猛地扔下船去。
钩索上的绳子,挂着正往上攀登的瘦子,一下突然失去了凭藉,身子从半空往下掉落,“扑通”一声,瘦子大叫一声,落入江中,溅起一片水花。
这时候,那个胖子,却象飞一般,迅速爬上船头。
胖子长得细眉细眼,穿一件黑色小褂,肤色黝黑得跟黑布衫也差不多少,那是常年在江里风吹日晒落下的。他身形虽胖,却是异常灵活,三窜两跳,爬上船头,扬手又是几只铁蒺藜。
游老三闪身避过铁蒺藜,持刀扑上。这时候,船舱里的几个士兵,正听到动静涌出舱口,一只铁蒺藜没刺着游老三,却飞到舱口,扎在一个士兵的胳膊上,铁蒺藜四面有刺,锋利而沉重,扎入肉里,往往受伤甚重。那士兵臂上吃痛,引起一阵惊叫。
这一下,更加混乱,士兵们闹闹哄哄,在舱口挤成一团,乱叫乱嚷,赵排长着急地叫道:“快,去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