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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宛转的吴腔说起话来叽哩呱啦象银铃一样。
“腊梅,你好,”陈榆打了个招呼,坐在旁边一个竹椅上,舒舒服服的伸开腿靠着,“嫂子,你再给我们做两身黑大褂,肥大号的,进城穿。”
特工们在密营里安家以后,陈槿和阿敏便成了编外的医生护士,阿敏还兼了裁缝。
“行啊,”阿敏答应着,又问:“阿榆,你的肩膀还疼吗?”
陈榆在滁县的劫狱行动中,撤退的时候肩膀被流弹打中,受了串皮伤,回来后阿敏给他上了药,包扎起来。但陈榆满不在乎地摇摇脑袋,“那还算个伤啊,比蚊子叮的还轻。”
“陈榆,”腊梅回头对他说:“你可勿大意,夏日里容易感染,小心哦。”
“没事没事,腊梅,你做什么来了?”
“我来送信哦。”
陈榆不再细问,腊梅亲自跑来送信,那一定是重要机密。他坐着聊了几句,便起身往屋后走去。屋后崖壁下,树林里的一块小小平地,象开了一个杂货铺,陈槿、匡老伯、阿混、阿四、鲁满仓都在这里,地上摆满了瓶子、罐子、药粉、油桶等物,大家都在紧张地忙碌。
“工人师傅们,你们造什么呢?”陈榆大大咧咧地问道。他从地上拿起一个写着日本字的铁盒,好奇地端详,“阿混,这些洋货又是你偷来的吧?”
“陈榆,看看,这叫燃烧瓶,”鲁满仓得意洋洋地举起一个老白干酒瓶子,“咱们从外国学来的,这玩艺儿不但能放火,而且打汽车、打坦克,都好用。”
“很好啊,这里成了兵工厂了,照我看,用不了多长时间,咱们自己就可以造大炮了。赛过汉阳城。”陈榆满意地说。
陈槿的儿子跑过来,拿着一节竹筒,缠着陈榆,要二叔帮他做水龙,陈榆说:“别闹别闹,看二叔帮着他们造炸弹。”
小孩子噘起了嘴,阿混走了过来,拿过小孩子手里的竹筒,歪起脑袋琢磨,陈榆看他的模样有些好笑,眨眨眼说:“这有什么好想的,水龙嘛,我会做,里边放个活塞,前面钻眼儿,使劲推就喷水了。我们老家拿它防火。”
阿混依旧凝神思索,边想边说:“若是前面再加个铁皮细管,就跟枪管儿似的,手柄上再加上皮条”陈榆接口说道:“那就更好了,肯定喷得远,而且瞄得准阿混,你放心,咱们这里失不了火的。”
“我没想救火。阿榆,你想想,若是喷的不是水,而是掺了毒药”阿混的话没说完,陈榆眼前一亮,惊喜地叫起来:“对对对,哈哈,我怎么没想起来,毒水枪,喷出去肯定够鬼子汉奸喝一壶的。再下它一阵子毒雨,咳,你怎么不早说呀。”
两个人正兴致勃勃地研究水枪的制作,有小特工跑过来通知:“陈榆、阿混、阿四,项先生让你们回密营去,有任务。”
三个人放下手中的活儿,匆匆赶回到密营里,项先生和方江正坐在大厅里的木桌旁说话。两个人都吸烟,弄得头顶一片烟雾腾腾。
“陈榆,”项先生抬头笑道:“你的伤还没好,可又得出动了。没办法,任务急啊。”
“我根本就没伤,”陈榆满不在乎地说:“我嫂子小题大做。”
“是这样,”方江挪了挪自己的板凳,拿过桌上的一张草纸,“你们看,”三个人的脑袋都凑过来,草纸上,画着一张简单的示意图,是城里一个街道,其中一间房子上标注着圆圈。
“城里的惠姐她们,一直在秘密侦察许群的下落,但始终没有得到准确消息,不过,却得知了另外一个线索,盘龙湾的孙寡妇,孙玉珠,和鬼子的一个翻译官,姓黄,勾搭通奸,黄翻译调到了南京城里,也就把孙玉珠弄到了城里居住,这座房子,”方江用夹着香烟的手指点着草纸上的图形,“就是孙玉珠的新家。”
阿四拍拍腰里的短枪,问道:“去孙寡妇家埋伏,把黄翻译抓起来?”
“对,”方江站起身来,“通过黄翻译,审问许群的下落。总部昨夜又来电催促了,许群身上负有秘密,若是泄露出去,损失太大。咱们一定要查清他到底是否被捕,是否已经招供。但愿唉,若真的已经被捕,在敌人的酷刑下,只能盼望许群能够钢筋铁骨,咬紧牙关吧。”
几个特工都沉默起来。落到鬼子汉奸手里,那无疑是掉入炼狱。尤其是21号特工总部南京站,那些家伙们折磨逮捕的敌方人员、爱国人士,惨无人道,无所不用其极,许群会有什么样的命运呢?越想越是觉得心里没底。
“好了,”项先生拿下嘴里的烟斗,“这次行动,你们三个去,听惠姐指挥。老方另有任务。呆会,先让腊梅给你们介绍一下情况。”
第40章 风流约会(1)(求收藏推荐)()
陈榆戴一副眼镜,穿件长衫,文质彬彬,手里还拿着本书,腊梅穿一件白衬衫,黑裙子,活脱脱便是个女学生。两个人肩并肩慢慢走过大街。
“就是那一间,看见了吗?”腊梅用手指着前面胡同里的两间民宅,“小房子蛮漂亮,镶花门楼,琉璃瓦墙,黄翻译把孙玉珠安置在这,也算是金屋藏娇哦。”
雅致的镶花门楼里,装饰着铜钉的大门紧闭着。
腊梅继续轻声说:“黄翻译晚上住在特高课。偶尔白天来找孙玉珠约会。一般会提着东西。有回还抱着鲜花,真是挺风流的,挺浪漫的哦。”
“嗯,他们倒是风流了,可是这地形不太好,”陈榆放慢脚步,学着方江的样子,背着手慢慢遛达,象是欣赏街景,目光透过眼镜打量着那座民宅,摇了摇头,“这里太显眼了。”
宅子紧靠着大街,斜对面是面粉公司的楼房,现在被日本宪兵队占据着,街道一头是新民会,另一头是警察局。几乎被日伪机关给围在当中。更要命的是,房子斜对面,宪兵队门口的哨位,离着也不过百十步,持枪的日本兵几乎眼都不眨地盯着这座宅子的门口。
他有些发愁地说:“这怎么抓人啊,抓住了,也跑不了。”
腊梅冲他调皮地一笑,“就是因为困难,才请阿混你们来的哦,尤其是你,武艺高超,惠姐点名要的哦。”
对面,走来一队日本巡逻队,皮鞋踏在水泥路面上,哐哐的响声听得人心悸,腊梅挽住陈榆的胳膊,两人象是情侣一样,拐了个弯,顺着胡同向前走去。
回到惠姐和腊梅的住处,看见阿四已经到了。正在屋地下收拾一堆绳索、勾抓、布袋子之类的物品,陈榆笑道:“这都是你当年在山里当猎户的时候,打猎用的宝贝吧?”
“错了,这是阿混偷宅用的,我打猎才没那么费事。”
惠姐笑着问:“陈榆,怎么样啊?”
“太难了,”陈榆摘下眼镜,直截了当地说:“房子四面全是敌人,别说抓人,便是打个喷嚏,也会引起敌人的注意,更别说来回来走巡逻队了。”
“可是这个黄翻译,太诱人了,据了解,他现在在日本特高课担任翻译,你想想,他得掌握多少珍贵的情报啊。刚才丁义我们几个议论,不但这次要抓住他逼问许群的下落,而且最好以后把这家伙攥在手心里,长期利用。”
“啊?”陈榆挠了挠脑袋,“那可能吗?”
惠姐眨眨大眼睛,“陈榆,你说如果黄翻译被咱们悄悄抓住,吐露了秘密,那么回到特高课以后,他会向上司报告吗?”
“这个不会吧,他又不傻。日本鬼子哪有那么善良,还能饶了他?”
“就是啊,”阿四得意洋洋地接过话来,“他被咱们逮住,心里有苦说不出,只能往肚里咽。下回如果需要他了,咱们就再抓住他,或者让他主动向咱们报告。”
“你拉倒吧,还下回,这回我看就够发愁的了。刚才我和腊梅绕了一圈,就那个地形,嘿嘿,就算抓住了,往哪儿跑啊你别说到屋子里去抓,就那个房子,嘿,怎么那么巧,门口正冲着哨兵,想混进去或闯进去,那除非你有隐身法。”
“隐身法我没有,黄翻译这头猎物却一定能抓得到。”阿四仍然一副不慌不忙的神色,“呆会阿混回来,你看着。那小子鬼得很,一定会找到办法。”
难道他们已经有了主意了?陈榆拍拍脑袋,思考起来,平时方江总是告诫自己,要养成多动脑筋的习惯,敌情复杂,光靠武功是不行的。他坐在旁边,手拄着下巴,细细琢磨起来。腊梅被他严肃的神情给逗笑了,走过来给陈榆倒了杯白开水,“行了哦,陈榆,诸葛亮又不是一时半刻练成的。”
时间不长,阿混回来了。
他身上背了个口袋,鼓鼓囊囊,陈榆问:“你又偷什么来了?”
阿混解开口袋,拿出两套黑色的警察制服,还有武装带、大皮鞋、大沿帽、警棍,一大堆东西,阿四高兴地说:“真有你的,君子侠名不虚传,专偷警察局,这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呆着你的。”
陈榆眼前一亮,“对呀,我怎么没想起来,咱们化装成警察进去,就不怕哨兵发现了。就这样,装作是查户口的。”他高兴得手舞足蹈起来,腊梅冲他直笑。
“不行,”惠姐很明确地说道:“黄翻译自从在盘龙湾被鲁满仓整治一回以后,成了惊弓之鸟,警惕性很高,我们曾经试着化装接近,结果引起了他的怀疑,差点出事。因此才搬你们进城来支援。你想想,在那个敌人环抱的地方,如果万一被他瞧出破绽,那不但完不成任务,连撤也撤不出来了。”
“那”陈榆又迷茫了。阿混却显得胸有成竹,坐下来比划着说道:“我打听过了,那间房子的隔壁,住的是电话公司的日本顾问。这个小鬼子,听说擅长武术,会日本空手道,所以,就得看陈榆的了。”
对呀,陈榆突然心下雪亮,脑子里豁然开朗,“哈哈,太好了,你说得对,从隔壁进去,真是好主意,太妙了”他又禁不住手舞足蹈,忽然停下来看了腊梅一眼,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对阿混说:“你继续说。”
“隔壁那个鬼子的住房,虽然也挺明,但西南墙角,却正是哨兵的盲区,可以翻墙进入。那个鬼子,作息不规律,大部分时间住在公司里,偶尔回来住。我的想法是这样,最好是他不在家,咱们跳进去,万一他在家,咱们只好化装成警察进去,到时候,就得一招制敌,千万不能让他闹出动静来。”
“我保证。”陈榆攥了攥拳头。他忽然左右看看周围的几个人,心时产生了疑惑,“喂喂,老几位,是不是你们早就有主意了,却故意逗我?腊梅,是不是啊,你怎么也瞒着我?”
“没有哦,”腊梅朝他抿着嘴笑,“惠姐只是让大家各出高招,各显神通,陈榆,其实今天你的主意也蛮好哦,真是动了脑筋了,很让人高兴。”
“咳。”
惠姐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大家议论。看看众人说得差不多了,她拿过一张纸,铺在桌上,几笔勾勒出那座房子和四周哨兵、警察局、新民会的位置图,依然没有说话,低头默默地思索。
阿四、陈榆等人也都盯着这张图,每个人都在脑子里努力完善着行动计划,一时屋里沉默下来。惠姐手里的笔,一会点戳几下那图,一会又在空中停下来。
第41章 风流约会(2)()
行动计划确定下来,大家便分头监视、侦察,只等黄翻译去孙玉珠的小院里“风流快活”了。
这天下午,陈榆穿了身破烂麻衫,化装成一个乞丐,在路上慢慢磨蹭,不时斜眼看看孙玉珠的小院。
走到墙根的时候,他慢慢踱到街角的阴影里,靠墙蹲下来,把讨饭棍竖在一旁。远处离着百十米的地方,阿混推着一辆小推车,正在“卖枣”。日影西斜,天气依旧炎热,白花花的阳光,晒得人昏昏欲睡。
腊梅来了。她一副男人打扮,头戴帽子,穿一身工装,活脱脱一个稚气未脱的小伙子,她走到陈榆跟前,冲他使了个眼色,小声说:“来了,惠姐让你马上行动。”
陈榆一言不发,拾起讨饭棍,站起身来,迈步便走向那个鬼子顾问的房子。鬼子今天没在,从早晨便是一把大锁看家。他走到院子东南角,左右看看,这里的位置刚好最隐蔽,他将身往上一纵,两手扒住墙头,身子象壁虎一样爬上墙去,双腿一蹬,便翻过了墙头。
院里一片静悄悄,陈榆先贴墙站住,打量了几眼,屋门也上着锁,他轻手轻脚,顺着墙根溜到西墙下。
就在这时候,传来一声“嘎崩”声,那是钥匙插入锁孔,开锁的声音,陈榆一惊,鬼子恰巧在这时候回来了。
他身子一闪,又窜回来,大门“吱呀”一响,一个矮墩墩的身影,迈步走进屋里来。这人身穿白衬衫,黄马裤,满脸横肉,身材矮小而结实,陈榆毫不犹豫一个虎跃,右臂一轮,去锁鬼子的喉。
那鬼子忽然见到有人,吃了一惊,嘴里“呀”了一声,身形猛地往后一缩,陈榆这一下锁空了。
身法好快,陈榆心里赞叹了一声,他知道若让鬼子逃出门去,那就坏了,不待身子站稳,脚下一勾,两臂一伸,两个人的胳膊缠在了一起,鬼子被绊了一下,重心不稳,两个人同时摔倒在院里。
那鬼子嘴里“噫”了一声,两臂一绞,反抓住陈榆的肩膀,左腿一屈,便来压陈榆的胸口,动作敏捷而有力,陈榆一上手,便知这鬼子武技很好,不但有空手道功夫,一定还练过柔道,一抓一压,动作衔接敏捷至极。
他陡遇劲敌,精神倍长,小擒拿手使出来,不闪不避,一抓一蹬,和鬼子以硬抵硬,象蛟龙似地翻了个身,生生把鬼子压在身下,此时他不怕鬼子反抗,只生怕他喊出声来。
那鬼子似乎也很意外,以力制力,没制住陈榆,反被压住,又“噫”了一声,两腿一卷,短粗的身体象蛇一样翻过来,缠住陈榆的腰,陈榆心里有事,非常着急,哪里有功夫和他纠缠?猛地将头一点,一个“头槌”正砸在鬼子的鼻梁上,这种“怪招”动作,柔道之类的武技里闻所未闻,登时砸得鬼子鼻腔冒血,眼冒金星,手脚一松,陈榆怕他叫喊,起手一拳,打在鬼子太阳穴上,鬼子一声没哼,晕在地上。
陈榆跳起身来,将大门掩好,两步窜到西墙边,手扒墙缝爬上孙寡妇的墙头,向里张望了一眼,院里一片整洁,青砖甬路两旁,栽植着数株花草,让他惊喜的是,窗台墙角,有一片短墙,是用来放花坛用的,此时挨挨挤挤放了十余盆鲜花。
他翻身跳下墙头,象猫一样没有发出任何声息。这时候,听到院门上“啪啪”响了几下,有人在敲门,黄翻译已经到了。
陈榆猫腰一窜,贴着墙根溜到那道矮墙后面,在花坛下隐住身子。这时听到屋内有人答应一声:“来啦。”声音清脆,是个女声。
屋门开了,陈榆躲在花枝后面望过去,出来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上半身被花丛挡住,只看得见身材婀娜,一双穿着红绣花鞋的脚袅袅婷婷,一步三摇地顺着甬路走过去。陈榆屏住呼吸,身子缩成一团,伏在矮墙后一动不动。
一男一女,嘻笑着走进屋里,并没朝花坛这边张望一眼。陈榆目送着他们走过,黄翻译大热天穿了身西装,皮鞋锃亮,手里还提着一个布包。等这对男女亲密地调笑着进了屋里,陈榆悄然站起身来,踮着脚尖走过去,轻轻推开屋门,老式木门发出了轻微的响动,内室有人“嗯?”了一声,这时,陈榆已经闪身进入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