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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遭,仿佛什么都没带走什么也没留下。
从密道入口打开石板,张宁刚想爬起来,就见内殿的木门外亮光晃动。不一会儿燕若飞等人就拿着火把走到了门口。见到张宁,燕若飞的脸在火光中露出惊喜和意外:“张大人!”
“出去再说。”张宁故作神秘道。
跟着燕若飞进来的两个人都提心吊胆的,别说他们,就是张宁刚进来时也有恐惧感。他们听到张宁的命令反而露出感激的表情来,好像在说老子们早就想离开这鬼地方了。
众人从山腰下来,山谷泄风口的风依然很大,张宁一不留神没按住帽子,直接给吹飞了。一块大石头后面避风的人携带这马匹东西跟着离开山谷,到营地上停下来。
张宁直接坐在草地上,一脸的倦意,故意喊道:“饿死我了,拿点吃的出来。”
那向导和一干随从都小心翼翼地看着张宁,带着敬而远之般的惧意,好像张宁已经被诅咒或者被鬼王上身,不是一般人了;也有人带着怜悯,或许认为张宁过两天就要挂掉,就像以前好奇的探险者进了古寺回去死掉一样。
张宁一面拿着干粮猛吃,一面提起水袋猛灌,满嘴都是食物、腮帮涨得鼓鼓的,衣襟上也弄上了。他忽然伸出脖子好像噎着了,眼泪都冒了出来止都止不住。
燕若飞急忙上来拍他的背:“你慢点,咱们的补给还有很多,千万别噎着。”
过了一会儿,燕若飞才问道:“一整晚张大人在古寺里作甚?下面有密道,您有什么发现?可让咱们一阵好担心,吴先生已经于昨日赶去永顺司宣慰使请援救去了。”
旁边有人插嘴道:“是啊,咱们一整晚都换着人在山下守着,盼张大人早点出来。”
张宁左右一看果然不见了吴庸和詹烛离,他定了定神说道:“当然没见着什么鬼王,你们不要怕,不过是以讹传讹,真有鬼”
刚说到这里,几个好奇听着的人忍不住又后退了一些。
张宁继续道:“不过寺庙下面被我找到了个山洞,我便和文君一起下去探个究竟。哪料那山洞有岔道,咱们火把上的桐油烧完了,光线又黑,路给走岔了,半天没找到回头的路。后来摸了好长时间才侥幸走出来,这是早上还是下午?”
“早上。”燕若飞答道,“你们去了一个半天和整晚。”
张宁叫徐文君把布袋拿回来,说道:“自然不是白进去一趟,我们找到了这东西,一大包,够拿回去交差了。”
燕若飞轻轻打开,拿指头拈了一点放在鼻子前闻:“辟邪香。”
张宁点头道:“现在我们就启程去永顺宣慰使司和吴大人他们会合,再请永顺司派人帮着协助查探辟邪教的底细,不然我们自己这十几个人太少了,又不熟悉当地情形,实乃有所建树。”
燕若飞回头愿望那山间朦胧的古寺,只好说:“张大人所言极是,唯有这样办才好。”
正是清早一天才开始,张宁表示不想因为自己两个人休息而影响行程,当即就收拾营地出发。整晚没有休息着实非常疲惫,又加上晚间情绪大起大落、四处折腾,张宁只觉眼睛干涩浑身无力,精神非常不好,便叫一个随从牵马引路,一行人沿着驿道缓行。
一路上张宁显得很沉默,好像情绪不太好。不过数日过去他和徐文君都没有要挂掉的迹象,也没生病,众人这才觉得他们应该没中鬼王的邪,却不知是不是辟邪香的功劳。
有一晚上,大伙正走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搭帐篷扎营,张宁便把燕若飞、詹烛离、杜方等几个人叫进帐内密谈。张宁小声问杜方:“杜知事对辟邪教了解甚多,应该是注意过一段时间了,你可听说过他们的来头底细?”
杜方道:“这个神教没有得到过官府允许,非佛非道更无度牒,大概是从重庆府巫山县兴起,常年妖言惑众倒卖符水神香,实为非法聚众。但他们人多势众,一府一县官兵之力没法对付,若是朝廷以为患,可让兵部发文到湖广三司法,布政使司、按察使司、都指挥使司三司协同聚兵剿灭之。”
张宁皱眉道:“我不是问怎么剿灭他们,天下之大,装神弄鬼的教派、占山为王的山寨不计其数,不归咱们礼部管这个,若是越厨代庖,指不定同僚会认为咱们太闲了,没事狗拿耗子。现在我们只想知道辟邪教的底细,带领教众的是些什么人。”
杜方尴尬道:“下官确实不知内情。”
张宁听罢叹了一气,颇有几分无奈之情。但他自己觉得微微松了一口气似的。
燕若飞不动声色地说:“我看这个辟邪教大有蹊跷,既然是一条线索,应该请命放个人在这里,组织一个采访使分司,设法混入他们的内部才能摸清状况。突然派大量的人手去查,他们嗅到敌意,肯定要防备躲藏;这种事只有花时间慢慢渗透,长期才能见到功效,突然派人去查多半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张宁听罢忙屏退左右,悄悄对燕若飞道:“燕大侠,现在不是永乐年间,天下所有的采访使司都裁撤了,咱们敢私设府衙刑堂?胡大人也不愿意这样,除非得到皇上的准予。故此事暂时不要再提,等回京后见机听听皇上的意思再说。”
次日一早,张宁等人刚上路不久,就遇到了一大队土家人马,大队中的汉官上来见礼,自称是“永顺军民宣慰使”彭定南派来迎接朝廷使官的仪仗。
张宁只带了官府印信,没有携带官服和仪仗用物,便没什么准备的,直接和他们一起往西走。下午到达了福石城,据汉官城这座城池便是永顺司的治所,城南有紫金山,城北有若云院,彭氏家族的继承人不仅会说汉话识汉字,据称还会写诗。而在紫金山和若云院之间的雅草坪上就是永顺司军政一体的衙门治所,本地人称为宫殿,衙门后面是宣慰使的寝宫。这里实际就是一个比较封闭的小王国,长官是土皇帝,过着皇帝般的生活实属正常。
一进福石城,只见各族百姓穿着民族服装,不少人穿戴着银饰,如同过节一般夹道欢迎,还有那苗人小娘子上来送花。这场面让张宁感觉仿佛自己是来友好访问的外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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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变化()
彭宣慰使待客有道,可惜办事好像没什么门道,进展相当缓慢。最快更新吴庸私下里建议道:“万一查不到什么,回去可以把责任推到姓彭的身上,就说他的人加入辟邪教阻扰办案。”
张宁伸手差点去捂他的嘴,瞪眼道:“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断人前程如杀人父母,万一被人听到了,你想活着回去?况且就算他办事不力,咱们看在刚才那一场宴席上,话也得往好处说。”
“是是,下官一时糊涂。”吴庸忙道。也不知道这厮是不是故意的,吴老表以前干南直隶采访使,张宁觉得很有分寸的一个人。
总之别说是彭定南,就是身边的同伴也不是完全能信任的,各有各的立场,不过通常情况下还是自己人,比如张宁失踪在古寺时他们会担忧。这种关系实属正常。人不是一定要用完全可以信任的人,只要利益不冲突就可以在一起;否则连皇帝都无人可用,庙堂上说得比唱的好听、出口成章的人,有几个是会不顾一切完全为朱家天子的利益着想的?建文朝文武千官,投降的比被害者肯定多、被害者也很多是要投降但还是被斩草除根,上下五千年就没几个方孝孺。
彭氏的人马陆陆续续抓了几个所谓教徒回来,全是基层跟着混饭吃的角色,一问三不知,杀了他们都没用。这种情况张宁是不急,其他人有点急了。
过了三天,彭定南高兴地来找张宁他们,说是有重大进展。等他们赶到关押人犯之地,这才知道,原来宣慰使在一条路上设伏,截获了一封密信。密信加注了辟邪教护教的印信,其中还用了一些暗语,内容大概意思是上头把宝库藏起来了,可能想携款逃走,让收信的人召集人马去把上头的人堵在总坛,并设法找到把财物弄出来大家平分云云。
张宁初时有些震惊,但很快意识到这是一封假信。且不考虑“上头”也就是教主不可能贪点钱想跑根本不可能,就说辟邪教本身,它实际是建文朝的旧人控制的组织,高层的人脉和建文党羽千丝万缕,她们绝不敢擅自对作为建文帝嫔妃的教主造反,否则这些人根本没容身之所。
天下很大,但人其实很渺小,有个立锥之地就不容易了,要混出头做上一个圈子的上位谈何容易,那几个掌权的护教绝不会放弃自己拼搏生存多年的位置,也很难同心同德联合起来干冒险的事。这些人肯定没有什么清白合法的家底,失去了辟邪教又是女的,活下去都很困难就像赵二娘当初被家里赶出来,只能去做低级妓女,一天接客二三十人;还有张宁自己,算是有一个好出身,若不是以前的张宁寒窗苦读十几年熬着寂寞熬着清苦,哪里能有今天?
张宁看出蹊跷,认为这封信是姚姬故意漏给官兵的,目的就是帮张宁找理由。既然辟邪教上面的人在争夺财产,就不可能是受某些人控制的神教,理由正如张宁心里想的一样而且这封假信在朝廷里的可信度还比较高,谁会认为张宁和辟邪教有勾结?没有勾结又怎么如此巧合,一个装神弄鬼的神教还能对官府的动向了如指掌?就算他的身世有疑,但没人会觉得他已经和建文党羽联系上了,否则在永乐朝时做采访使也没那么得力。
不过燕若飞私下也提出了疑点,认为彭氏大股人马出动,有可能是辟邪教闻到风声,故意误导视线。他这么说完全可以理解,毕竟燕若飞是胡滢的心腹,立场不同,而且他说的也合情合理。
吴庸也说:“彭氏办点正事拖拖拉拉,我也认为凭他们查不到这么重要的线索。”
张宁道:“无论如何,这封密信就可以做交差的物证,总比一无所获回去要好。不然各位说说,咱们现在有啥办法去查?”
吴庸叹道:“燕大侠说得对,这事儿真得需要直接驻一个采访使,慢慢渗透才有能进展。靠永顺宣慰使司根本靠不住。”
张宁道:“说得有道理,可现在谁来任命采访使?先帝(洪熙)下旨裁撤,今上又没传谕恢复,况且就算进驻采访使也非一朝一夕之功,咱们能在此耗一年半载?总得先想个办法回禀,奏章也得写。”
燕若飞沉默了许久,说道:“要不张大人和吴大人先回京,我随后再跟上来。”
张宁摇头叹息道:“毕竟你是胡大人家的人,我的话在你面前不管用。”
“在下绝非此意”燕若飞忙好言道,“此次查案,全由张大人主持,在下一向听命行事。若是张大人执意要在下一同草率回京,在下无抗命之理。”
燕老表说得好像很客气,词儿里却带刺。什么在下、听命行事的,他是铁了心跟胡滢,根本不怕张宁这个所谓主持大局的上司给他穿小鞋。这家伙做派像个江湖人,其实很懂官场,上头没人他不敢软磨硬顶。
话说到这份上,张宁便只好说:“那行,你可能还想亲自去查那古寺,里面岔道很多,千万别迷路,咱们可不会回来找你。”
燕老表抱拳道:“在下谨记张大人所言。”
商量定,张宁便向彭定南讨来了密信,并夸赞感谢他的帮助后辞行。
彭定南派仪仗人马相送出数里,大队回去时又留了一队兵马“护送”出境,说怕朝廷的官在永顺司地界出事儿担当不起。这倒是苦了燕若飞,相当于被人带兵驱逐出境,然后才能私自折回。
张宁对他执着要查的事不怎么看好,随从没有他的忠诚立场,可能不愿意代他进古寺拿性命开玩笑,要去只有他自己去。辟邪教总坛早就有防备,他一个人进去很可能真得死在里面这就怪不得张宁了,张宁已经厚道地提醒他有危险。
回去的路走过一遍,又不用再打探事情,走得就比较快。张宁在驿馆休息时,每天抽点时间来写奏章草稿,预计到京时可以准备完毕。
一篇奏章洋洋洒洒好几千字,张宁并不是存心累述,尽量用简洁的字句来描述事情原委,不过描述得比较详细。主要内容无非两样:第一香灰没有毒,第二辟邪教和建文党羽没有关系。
香灰无毒,有从底层教徒手里取来的物证,又从一间人们不敢进的古寺里获得了大量实物,全都无毒;接着把从杜方知事那里获得的信息,选了一些出来作证,描述了辟邪香的两个作用,故弄玄虚驱鬼、防当地吸血虫当神符卖,官府里没有谋财害命的记载。
和建文党羽没有关系最大的物证就是永顺司宣慰使查获的密信,结合对辟邪教的来历、活动情况,阐述他们以蛊惑人心敛财为目的的本质,和山匪相类。
路上半个多月,张宁已经字句修改润色通顺,一到京师便回家忙着誊抄,接着换了官服就去礼部和胡滢碰面打声招呼,便直接去午门递奏章去了。这种奏章不能通过通政使司搞得满朝皆知,直接呈送皇帝是得到允许的,并不算破坏规矩。
高大的皇城,红墙黄瓦,门口站着一动不动的军士,城上还有官兵来往巡逻。张宁也站在石板上,尽量保持着严谨的站姿显示自己对皇权的敬畏。
深秋初冬的天气,站得久了张宁竟然出了一身细汗,起码有一个时辰以上。当文官有时候也是一件体力活偶尔还得抗揍,被廷杖的也不是没有。皇城侍卫也没人搭理他,或许官员屈服在皇权下的场面他们看得多了,大伙都比较淡定。
这就像高大的宫室城楼,想推倒很难,如果要倒了想扶住也很难,所有人都在里面挣扎。
不知站了多久,终于见着一个太监拿着拂尘迈步出来了,太监从甬道里面径直走到张宁面前说道:“口谕。”张宁只好跪倒在一个太监的面前,没办法想当初连朱瞻基都跪过。
太监尖声道:“朕听说还有一个人没回来,先等一天,明日下午叫胡滢和张宁一起来承天门见朕。”
张宁忙道:“微臣遵旨。”
太监这才把挺直的身板松懈下来,上来扶起张宁好言道:“张员外郎路途劳顿,先回去歇着。咱家这还得去礼部给胡侍郎传一样的口谕,失陪了。”
张宁他扶的时候将一颗金珠子塞在太监的手心里,从永顺司离开时老彭送的“地方土产”里挑的。太监倒是愣了愣,大约此前的太监权力不大很少有文官甩帐,不过太监还是会心一笑,没有拒绝,实在很隐蔽的方式。
忽然之间张宁觉得自己出京这一趟回来改变了不少。
他遂慢吞吞地迈着发麻僵直的腿一边走一边活动,心里琢磨:朱瞻基是怎么知道燕若飞没回来的?京里厂卫众多他倒是知道,不过具体是怎么让皇帝获悉倒不好猜测。
正想着这事儿,忽然一辆马车在张宁的马边停下来,车帘拉开露出一张尖嘴猴腮的丑脸,不是王振是谁?张宁一时间倒是有点担忧,估计是确认自己的身份后更心虚了,也可能是刚才口谕里的那个细节影响了他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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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揉揉能变大()
留罗幺娘吃了晚饭才把她送回去。张宁一回来就开始整理证物和思路,皇帝口谕明天下午去御门面圣,胡滢也要去,得先顾着准备这头。想起来真正被传诏面圣还是头一回,虽然去南京迎驾时见过朱瞻基,但那时候朱瞻基还不是皇帝也没有天子仪仗威仪,宣德刚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