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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理,连韩重都明白,更何况韩骏呢。
论到韩骏的好运,众扈从也就自然而然地为公子鸣不平起来。射伤郅支的韩骏都能有这样的嘉赏,而手刃郅支的公子,却只得一箱财物,也太令人不忿了。
“那杜勋,挑着郅支的首级满城跑,结果人人都当是他杀的郅支,也太……”韩重很为公子不平。
陶晟也抖出一个不知从哪里打听出的消息:“听说功曹名册哪里,记录的就是杜勋斩郅支。”
这一下,扈从们都炸锅了,群情激愤。
张放一直笑而不语,有些事,就算说出来,手下也很难理解,或许要等到回长安后,身处其境,他们就会慢慢明白。
渐渐的,激愤声讨弱下去,不是因为张放喝止,而是他们的目光都看向一个方向。
前方有几个汉军,为首的军官大步近前,两臂平举,向张放深深一鞠:“杜勋参见公子。”
张放畅笑着上前几步,扶住杜勋的臂膀:“老杜啊,恭喜你了,赏赐不少吧?”
杜勋满面惭色:“公子就别讥讽我了……”
张放摇摇头,盯着杜勋的眼睛,认真道:“你错了,我绝无讥讽之意,这是你应得的。”摆手止住杜勋欲言,续道,“扪心自问,当时若不是因为我的身份的缘故,老杜你会把这天大的功劳拱手相让?”
张放这么说是有其道理的,在当时的情形下,没有张放,杜勋同样能斩杀郅支。但反过来,若无杜勋,张放能不能顺利突破,杀入内宫,与郅支面对面,都不好说。换而言之,张放得以顺利杀郅支,是杜勋甘心成全所致。从这个意义上说,杜勋占一半功劳,半点不为过。
杜勋那粗豪的大脸,除了激动,哆嗦的嘴唇再说不出半句话——不仅仅是因为让功,更重要的是,理解!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侯爵子,能够如此细致入微地理解他一个大头兵……难怪古语有云“士为知己者死”,他现在就有这样的感觉。
张放瞟了眼杜勋背后的负羽,笑道:“还是假丞啊,晋升令还没下?”
杜勋嘿嘿笑着,惭愧中难掩欢愉:“都护说了,要上报大司马署……”
张放明白了,笑容真诚:“可喜可贺。老杜,说不定将来你我还能在长安共事哩。”
杜勋深深稽首:“若有此幸,杜勋必为公子效犬马之劳。”
西域都护府有权直接任命六百石以下职官,放在军队里,也就是军侯以下军官及文吏,如果职务达至军侯以上,就必须上报大司马署,由朝廷任命。也就是说,杜勋最少也能当个军侯。想想半年前,他还只是个小小的队率,而且在这个低级军官的位置上至少干了七八年,基本没挪动过。而一场远征之战,就连跳四五级,一跃挤身中层军官,而且还与张放这位未来的富平侯结交……教他如何不感慨?
杜勋告辞之后,扈从们都罕见的沉默了,他们都从少主的话里,听出弦外之音。他们都是这场战争的参与者,知道少主说的是实情,杜勋的功勋,当之无愧。
沉默中,不知不觉来到军营西北角一处戒备森严的木栅栏前。
邓展轻咦一声,这不是关押俘虏的槛所么?
“认出来了?”张放回首笑笑,“走,去看看我的战俘。”(。)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熊阿罴】()
(感谢大盟、小胖、彪哥???、很湖罗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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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放的战俘,貌似只有一个——铁甲人熊。
攻破郅支城后,甘延寿与陈汤决定,俘虏一个不要,全分赏给随军出征的诸国王将,收获一致感谢。不过,其中也有例外,那就是这铁甲人熊。
就算没见过当日铁甲人熊的凶悍劲,但凡见到此人需仰视的伟躯,都不难想像其武勇,所以他也是诸国王将眼中的最热门俘虏。不过两位西征军统帅并未将此人转赠给任何一家,对于前来询问的诸国王将,只有一句话:“这是张公子的俘虏,你们找他要去。”
大部分人一听,就知难而退,也有那么几个国王或派人或亲自上门提出购买,张放都是王顾左右而言他,于是大伙都明白了。也是,这样少见的优质战俘,谁愿卖?
由于大部分俘虏都已被领走,所以槛所显得有些冷清,许多槛笼都是空的,不时可见一些杂役正拆卸槛笼。
众人来到一个明显比其它槛笼高出一截的囚笼前,就见里面坐着一个庞然大物,乱发如蓬,肤色漆黑,赤着上身,只穿兜裆,浑身肌肉像一块块岩石,覆盖其上的毛绒绒体毛好似岩石上的杂草。
此刻,这个巨猿一样的野人,上半身包裹着纵横交错的白布条,布条晕出一团团血晕——正是那个令人心有余悸的铁甲人熊。
这铁甲人熊的生命力当真惊人,都被射成刺猬了,血都流了半盆,转天就跟没事人一样。就算当日有铁甲护体,但能近距离硬扛强弩攒射而不死,这家伙的体质,也算是达到人类的极限了。
众扈从见到这猛人,不禁脚步一顿,而青琰却径直上前,迎向囚笼笑着解下木匣,用胡语柔声说道:“阿罴,我来给你换药了。”
那铁甲人熊也咧开嘴,一双巨灵之掌扒住碗口粗的栅栏,嘴里发出嗬嗬声,行动之时,发出锵锒之声,却是双足铐着铁镣。又是巨木囚笼又是镣铐,整个俘虏营,也就只有他一人有这样的“待遇”。
铁甲人熊原本看到青琰是咧着嘴的,但一见她身后众人,扫帚般的眉毛一拧,示威似地捶击木栅栏。碗口粗的木栅栏,竟被他捶得砰砰震响,木屑纷飞,声势煞是吓人。
唬得邓展等人慌忙挡在少主面前,纷纷拔刃。而身后脚步杂乱,却是守卒也被惊动了。
张放头也不回摆摆手,示意守卒退回岗哨,同时拨开扈从,施施然来到那叫阿罴的人熊跟前,仰首饶有兴趣地望着隔着栅栏向自己瞪眼、呲牙,极尽恐吓之能事的人熊。
张放连死灵都斗过,又怎会在意这可笑胜过可怖的鬼脸,微笑道:“我知道,你叫阿罴,昆仑山野人。五年前被人捕获,献与郅支,故认其为主。你不是哑巴,但独居深山,常年不说话,舌头功能退化。不过没关系,你能听懂胡语,所以,也能听懂我这一番话。”
“每天为你治伤包扎的,是我的侍女。”张放揽过青琰肩膀,拍了拍,把青琰闹了个大红脸。
阿罴看看青琰,再看看张放,神情惊疑不定,收敛了恐吓。
张放又拍拍青琰背的匣子:“你每天敷的药,是我配的。”
阿罴低头看了看身上的布条,鼻子发出咻咻声,抬起头,望向张放的眼神缓和了些,但眼里那种戒备、抗拒、敌视、甚至不屑,仍然是浓浓的。
“还有……”张放从怀兜里取出青铜面具,往脸上一罩,隔着面具的声音也变得肃杀,“你,也是被我所俘的!”
“嗷呜!”阿罴发出惊天动地的大吼,这吼声充满着愤怒,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恐。更不断捶击栅栏,整个囚笼都在晃动,声势惊人。
扈从们又一涌而上把张放围在中央,兵刃齐指,身后一阵杂乱脚步声,却是刚离开没多远的守卒又惊慌跑回来。青琰却贴近栅栏,满面焦急地对阿罴大声劝慰。
张放高举双手,示意众人安静:“慌什么?你们听不出来么?这吼声有愤怒,更有恐惧。莫说他出不来,就算出来了,他也不敢攻击我。”
张放慢慢掀开青铜面具,语调缓慢而清晰:“因为我是堂堂正正与他正面决斗,击败并俘虏了他,他是我的战俘。”
张放这句话,是用胡语说的,与其说他是说给扈从与守卒听,不如说是提醒与警告阿罴。
果然,阿罴听了,咆哮声渐息,呼呼喘气,眼里的凶焰渐消。这阿罴虽是野人,不通情理,但却有最朴素的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本性,否则郅支怎会让他来当最后的守卫?
胡人勇士决斗,有不成文的传统,谁输了,就将自己的性命包括妻女财产一并输给胜利者,绝不耍赖。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原始价值观,也是在草原立身处世的准则之一,没有人敢违背,包括阿罴。
他的的确确是在面对面的情形下,被眼前这个虽有强大兵力却弃而不用,孤身与他单挑的少年所击败。他输得堂堂正正,无话可说。
于是,扈从与守卒惊讶地看到这一幕:这个堪比熊罴的巨汉,费力地挪正双膝,向张放俯首,笆斗大的脑袋叩在泥地上,砰砰有声,光听声音都痛。
“很好,看来你还是懂规矩的。”张放走近栅栏,凝视那双近似老虎的吊睛,从怀里掏出大马士革匕,递给阿黑,“你的前主人郅支已经死了,现在我是你的主人。你不会起誓,那就用血誓来证明,你将终身效忠。”
阿罴接过匕首,握在那蒲扇大的手里,匕首简直就像玩具。但在拔出匕首时,阿罴的眼睛却亮了,是不是好钢,谁都识货。
寒光一闪,粗黑的左脸颊又添一道血槽,然后是右脸颊再来一道。血肉翻卷,鲜血涔涔,触目惊心,但阿罴却眉毛都不动一下。
“梨面啊,呵呵。”张放暗暗点头,不忘本,念故主,果然要得过。
匈奴单于死,阖族上下,俱梨面(割面)割发和泪而祭,这是匈奴丧礼。阿罴这样做,既是祭奠前主人,同时,也等于是对新主人起了血誓。
血誓一成,阿罴就是张放的奴仆了,至死不背叛。
众扈从齐向少主祝贺,个个喜上眉梢,有了这个生猛得不似人类的大家伙扈从,他们肩膀的担子可就轻多了。
正当众人七手八脚打开囚笼之时,槛外传来人声:“张公子何在?犀月王屠墨有请。”
张放露出笑容,总算来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布 局】()
(感谢大盟、小胖、》 ~~~~~~~~~~~~~~~~~~~~~~~~~~~~~~~~~~~~
犀月王屠墨派来信使,邀请张放前往犀月部族地,楚河上游的弓月谷会晤。距离有二百多里,不过一日夜行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无论远近,张放是一定要去的。
张放谢绝了甘延寿派军队护送的好意,只带上他的扈从队,莫看只有区区十多人,但其中一人,足可以一敌百,隐藏属性极高。
人熊阿罴。
这巨汉非但生命力旺盛,愈合力也异于常人。他的伤势对一般人而言,也算是重伤,起码得躺个把月,还得小心别让箭创崩裂。阿罴却不过七八日就好得七七八八,活动无碍。虽然这里面也有张放的缝合之功,但阿罴的自愈力之强大也可见一斑。
所有人都骑马,但阿罴的体重,没有一匹马能承受,所以他只能乘骑橐驼。而他的巨型木棒与已经修补好的铠甲,则打包由另一峰橐驼驮运。橐驼速度虽不如马,但论长劲却比马强多了,走长途并不比马差多少。
大伙对这位新同伴,初时都不太敢接近,只有张放与青琰除外。张放是主人,自然没得说。青琰却是因为替阿罴治了几天伤,渐渐了解这个外貌凶恶的野蛮人,其实没那么可怕,只要你对他释放善意,他也会回报温和。
而阿罴也对青琰格外友善,很愿意听她的话,以至于大伙取笑道:“青琰,不如你认他做哥得了。”
青琰则摸出飞刀做势欲击,说话的人赶紧跑开。
说来也怪,扈从多畏惧阿罴,而阿罴则好像有点害怕张放,而且明显不是奴仆敬畏主人的那种害怕。他从来不敢正视张放的眼神,个中原因,或许只有二人心里明白。只是张放不说,阿罴不会说,别人看着虽奇怪,却难明其故。
按信使所言,只需一日夜,第二天午后就能抵达。傍晚时分,信使带张放一行来到一个小部帐休息。信使明显与部帐首领很熟,尽管没有透露张放一行的身份,仍然得到热情的欢迎。
入夜,安排好岗哨之后,陶晟得到通知,少主要见他。陶晟不敢怠慢,交接后即刻前往——只是他不知道,此次晋见,非比寻常。
陶晟进帐时,看到帐子里只有少主一人,正低头看着案上摆放着的一幅帛图。陶晟一路随少主西行,不止一次看到过,少主用羊皮绘制地形,各种草图积了满满一箱。而这幅帛图,就是在整理了大量草图的基础上,汇总而成。
阿里穆曾有幸看过一眼这幅帛图,对陶晟说过这样一句话:“这幅帛图,是我见过最好、最精良的西域北道地形图。任何一位大商人,都会不吝高价购买。”
陶晟除了自豪,丝毫不觉奇怪,这一路行来,少主知识之渊博,早令他们习以为常。能把寻常之物变成天雷,测绘地图算什么。
“陶护卫来了,坐吧。”张放抬起头,肃手示意。
陶晟垂首躬身:“在少主面前,岂有小人之位,小的还是站着好。”
张放笑了笑:“只是让你提前适应一下而已,或许很快就有你的坐位了。”
这话有点奇怪啊,陶晟莫名抬起头。
张放向帐角一个黑漆箱子一指:“知道那里面装了什么吗?”
陶晟隐约猜到一点,却只能说:“小的不知。”
“还记得郅支城地宫里的情形吧?这箱子里装的就是其中一部分。”
郅支城地宫?呃……陶晟连忙移开目光,当日他也是进入地宫的人员之一,那里面的情景,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甚至梦里都曾多次出现过……
“追逐财富,是人的本性,就连君子一样爱财,只是取之有道而已。”张放正色道,“陶护卫,如果给你一个选择,让你在这里待三年,然后给你一箱财宝,你会如何选选择?”
陶晟愕然,一时不知所措,喃喃道:“这、这……怎么会……少主说笑了……”
张放凝视着陶晟,安静不语,待他消化得差不多了,才继续道:“摘星城是甘都护与陈校尉应我的要求而保留的,我是这座城的主人,但我无法留在这里。所以需要派驻一人,代表我,与康居人合作,联手打造一个新城。”
陶晟吃惊地瞪大眼睛:“少主……我……”
张放语速很快,不断放出新信息轰击陶晟:“如果你愿意留下,只需三年时间,我敢保证,你可以积累下不亚于这一箱子财宝的财富——如果不够,你可以找我补足差额。”
张放说完之后,就不再多言,让陶晟慢慢消化。
陶晟离开的时候,脚底都是打漂的,与平日坚实的脚步完全不同。张放让他考虑一个晚上,不用急着回答。
是的,张放无法在这里呆太久,他必需安排一个合适的代理人。在他的扈从里,从各方面考量,勉强只有一人合适,就是陶晟。
陶氏从父辈起,就是富平侯府家人,陶晟是家生子,在这个时代,属于最忠诚可靠那一类。他们的命运,是与家主及家族共存亡的。从这一点上说,陶晟确实可以代表张放。而且在众扈从里,陶晟也是为数不多几个能写会算之人,并且性格也沉稳,思维灵活,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了。
张放要郅支城,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更有深远的考量。
陈汤灭郅支,等同于霍去病破龙城,都属斩首行动。首虽斩,但肢犹在,匈奴并未灭亡,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在东汉,在三国,在南北朝,匈奴人依然依然像牛皮糖一样粘在中原王朝身上,伺机搅风搅雨,甚至给汉民族带来深重灾难。
历史上这场诛远之战,使汉家天军威震西域,若能趁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