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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野充耳不闻,他在女孩儿身边蹲下来,打量了一下门板上的老汉,此时已经没气了,似乎死了已有几个时辰。小姑娘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她的头上缠了许多败草枯枝,头发不知被什么东西割断了,显得参差不齐。脸颊与脖颈上都有很明显的红斑,呈向心性分布,再加上泥土的掩盖,瞧着十分难看。
程野伸手在小姑娘额头探了探,引着周围一阵惊呼,他眉头紧了紧,有些发烫。
“小姑娘,你别害怕,我问你,你脸上的这些疹子出现多久了?”程野小声问道,他的口吻与年龄有些不符。
“三天了。”她声音有些沙哑,同时又带着几分青涩,只是这回答毫无生气,就像一个死人。
“头疼么?”程野又问。
女孩儿点点头,没出声。
“有过恶心、呕吐么?”
女孩儿还是点点头。
程野心领神会,这些都符合水痘的初期症状。
水痘是由水痘带状疱疹病毒初次感染引起的急性传染病。主要发生在婴幼儿和学龄前儿童,成人发病症状比儿童更严重。以发热及皮肤和黏膜成批出现周身性红色斑丘疹、疱疹、痂疹为特征,皮疹呈向心性分布,主要发生在胸、腹、背,四肢很少。
冬春两季多发,其传染力强,水痘患者是惟一的传染源,这便是程野厉声制止张角跟过去的原因,因为其通过飞沫和直接接触传播,在近距离、短时间内甚至可通过健康人间接传播,感染能力非常强。
就连程野这个身体的记忆中都有对无盐女的可怕回忆,这或许已成为这个世界教育小孩儿的睡前故事。由于水痘发病期间痛痒明显,很容易因挠抓继发感染而留下轻度凹痕,再加上发病时大片的疹子让人打心底瞧着难受,这模样让人忍不住想起前朝的一个丑女钟无盐,这便是无盐女的由来。
程野还在那里细心诊断,周围围观的村民此时已经炸开锅,他们都在替这个无知的小兄弟担心,甚至以此又迁怒到跪在那里的小姑娘。
无盐女就是灾祸,这是大家伙从小听到大的,无论是村里的巫祝还是城里的医师都这么说,那是一群被上天诅咒的孩子,是天生的灾星,他们会害死自己的兄弟姐妹,克死自己的父母,甚至祸害整个村子。
一些上了年纪的老妇人甚至吓得哭了起来,多少年了,无盐女怎么会平白出现在山阳县,这可如何是好?
“把她赶出去。”
不知谁喊了一声,紧接着又有了第二声,第三声,很快,大家达成共识,只要将这个小姑娘赶出山阳县地界,他们就安全了。
于是围在这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加入了讨伐无盐女的队伍,起初还是嘈杂的嘶喊声,你一句我一句,无奈中带着担惊受怕,渐渐地,声音聚拢起来,那一声声呐喊夹杂了不知多少愤慨。
“滚出山阳县,滚出山阳县。”
小姑娘穿了一件单薄的麻衣,整个人又有些营养不良,瞧着似乎随时都会被风吹倒。她似乎也觉得自己罪有应得,动也不动的跪坐在那里,不哭不闹,不悲不喜,程野之前和她交谈时就已经发觉,她对生已毫无依恋,对死也无所畏惧,这样的人他只在以前的电视节目中看到过,那是战争地区贫民窟里的孩子才该有的心无波澜,因为她的心已经死了。
一些妇人终究看不过去,转身离开了,许多农夫却挥舞起手中的农具,如同驱赶糟蹋庄稼的野猪,只是讨伐声不断,却没有一人敢上前。
他们喊得底气十足,如同城里的卫兵,可终究是害怕的,毕竟谁也不想成为故事中无盐女荼毒的对象。
程野完全能够理解这里所有人的表现,水痘是人类历史上最常见的传染病之一,总的来说危害并不大,但那已是医学体系发展到一定阶段后的事,如果水痘没有得到及时救治,可能发展成化脓性皮肤感染,甚至发展更严重的内脏型重症,所以对于现在所处的世界,传染性极强的水痘就是灾难的象征。
因为未知,所以恐惧。
程野拍拍小姑娘的头,歪着脑袋问道:“别害怕,你叫什么名字?”
“阿姊。”女孩儿道。
“阿姊,放心吧,我能治好你。”程野缓缓道。
听到这话,女孩儿抬头瞧了眼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公子,灰暗的眸子忽然闪过一道光,只是很快又黯淡下去。
这时,不知谁扔了一块儿石头,落在两人身边,溅起一个土坑,紧接着,更多的石块儿飞过来,一块儿砸在了女孩儿头上,半个巴掌大小的鹅卵石,女孩儿晃了下,还是一声不吭。
蹲在那里的程野也被几个石子砸在背上,外围站着的张角看不过去了,他挤到众人面前,挥舞着手臂,怒声道:“你们干什么,都停下来,这样还算是君子所为么?”
“让开,小乞儿,别碍事。”
张角被推开了,任他如何喊这些话也都是石沉大海,此时的民愤已经到达顶点。
“唉!”
程野叹了口气,缓缓站了起来,他转过身,向前踏了一步,然后身体立正,两臂如抱鼓伸出,右手在内,左手在外叠合,就这样以一个拱手礼定在那里。
他含着笑,任由石子打在自己身上。
众人一时都愣住了,瞧着这个乞丐一般的家伙端庄持敬的站着,笑如春风,恍惚间真如一个谦谦公子。
“住手,都让开。”
远处传来一声大喝,接着是“哒哒哒哒”的马蹄声,众人不约而同的让开一条道,烟尘中,一列马队滚滚而来。
第14章 惹事()
“吁!”
马队有五六驾,在接近人群时缓下来,滚滚烟尘散去,随着几声鼻响,这些人停在程野前方几步开外。
为首一人骑着棕色大马,身穿暗红色布衫,外面套着两当铠,束发,留着浓密的胡子,两眼浑圆,一副不怒自威的样子。他的左侧偏后跟着一个中年人,书生打扮,眉宇间却带着些许屠夫身上的戾气,此时正皱着眉头扫视这里。再往后还有四人,呈两列骑行,均是士兵模样。
“何人在此喧哗?”
大胡子勒马而立,声若洪钟,顿了顿,他又补充了句,“吾乃山阳县亭长徐广,谁敢在这山阳县地界闹事,徐爷扒了他的皮。”
一开口,程野便知道这家伙多半是个兵痞,于是拱拱手道:“大人,误会,误会了。”
“你是何人?”
大胡子听见程野说话,打眼瞧过去,见正是站在人群当口的一个瘦弱小子,他抓了把下颚上的胡子,大咧咧道。
“小人程野,家乡遭了灾,逃难至此。”程野抬头看着对方,脸上带着笑。
“逃难?”大胡子意味深长的哼道:“可别是山上的流寇,想混进城里,到时候徐爷的刀可不长眼。”
说着他拍了拍自己腰上的佩刀,程野徐徐道:“大人说笑了。”
“面黄肌瘦的,瞧着也没那能耐。”大胡子也不想纠结这个问题,转瞬又问道:“你身后的是何人?”
“一个同乡。”程野道。
“你们认识?”大胡子抹了把面颊,他似乎对自己的胡须很感兴趣,不住的摸来摸去,冷不丁问了句:“抬起头让徐爷瞧瞧。”
小姑娘微微晃了下,缓缓抬起脑袋,程野却先前一步,挡住大胡子视线。
“大人,家妹长得丑陋,自幼见不得人,还是不要吓着大人的好。”
“是么?”大胡子点点头,“你小子倒是有心了。”
像是玩笑话,大胡子随口说了句:“吾等接到举报,说是城外有人得了疫疾,不会是你吧?”
程野暗叫糟糕,面上却笑盈盈的,“大人真会说笑,小人若是有病,早就不知躲到哪里等死了,又怎会跑来给大人惹麻烦。”
“算你识相。”大胡子对这个马屁很是受用,语气也缓和不少,“你们在这里争吵什么,来来,别怕,说出来,真要有冤,徐爷为你做主。”
得,弄巧成拙了。
程野赶忙上前又拱拱手,“小人多谢大人了,只是这番小事,就不叨扰大人的正事了。”
大胡子点点头,心道真是个孺子可教的后生,随即踢马调头,准备离开,却听人群里有人喊了句,“就是那女娃生了疫疾。”
什么?
大胡子按马停下来,眉头拧成一团,低头瞧着程野,声音压得很低,“他们说的是真的?”
程野沉默不语。
人群中发出这般声响的越来越多。
大胡子双腿一夹,策马上前,挥起手里的马鞭往程野头上打去,“小子,徐爷问你话呢,奶奶个熊,你敢耍老子?”
大胡子自小力气就很大,一起玩耍的孩子没人是他的对手,也是凭着这般力气混了个亭长,从军几年,如今更是一身横肉,发起狠来手下也会躲得远远的,生怕殃及无辜。
程野方看到一条鞭影,慌忙低头,下意识的抬手去挡,但觉手臂与后脑一阵酥麻,接着是火辣辣的疼痛。
“让开!”
大胡子怒喝了声,反手又是一鞭,程野哪里还挨得住,赶紧灰溜溜跳到一旁,饶是如此,手腕上还是被重重抽到了,疼的咬牙咧嘴。
“诶呦呦呦,大人,你这是做什么,不可啊,不可啊。”
“有何不可!”大胡子一肚子火气,哪里还理会程野的胡搅蛮缠,他举着马鞭,扬手指着小姑娘,喝道:“把头抬起来。”
小姑娘没有犹豫,缓缓抬起头,一双眼毫无波澜的看着马上的汉子。
大胡子吓了一跳,这人不人鬼不鬼的脸上是什么东西,他瞅了眼一旁捂着胳膊直咧牙的程野,心道自己多什么事啊,这女娃当真是丑的可以。正当他摇头蹙眉懊悔之时,与他一同跟来的书生稍稍上前,急切切道了声:“大人,是无盐女。”
“什么?”
大胡子猛地听到这词,吓得险些从马上跌下来,他赶紧调转马头,脚下发力连着踢了几下马腹,急急惶惶的退回之前勒马的地方,这才骂咧咧道:“怎么不早说?”
“大人,区区也是刚瞧见,实在是惭愧。”书生在马上拜拜,徐徐道来。
“好了,好了。”
大胡子不耐烦的摆摆手,神情还有些后怕。
这位亭长虽然是个粗人,却也知道无盐女是怎么回事,他心中暗呼晦气,起初接到下面汇报,说城外有人惹了疫病,本以为是村民误报,这样的事时有发生,想着闲来无事,便带着几个亲兵出来逛逛,也能解解乏。
谁成想还真让他撞上了,他打小就听过村里老人讲过无盐女的故事,饶是一身蛮肉的他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冷颤。
他看了眼身旁的书生,或许是惊吓的原因,说话时有些破了气、
“怎么办?”他问道。
书生打量了半天站在那里的程野,听到询问,这才回过神来,没说话,只是深深地点点头。
大胡子心领神会,看着跪坐在那里的女娃,冲身后挥挥手,喝了声:“拿下!”
“诺。”
身后传来整齐划一的应和生,四个兵士齐刷刷下马,将脖上一个麻布面巾盖在口鼻之上,其中一人从马背上取下一根竹竿,一根麻绳穿在竹竿当中,一头系了个活扣,一头握在兵士手里,活扣大小与一个成人脑袋相当,猎户家的都知道,这东西瞧着像极了山上抓野狗、狐狸之类的家伙事儿。
四人面色严肃,向女娃这边走来。
正当此时,程野跨步而出,右手成掌,平伸而出挡在身前,他一改之前的谄媚之色,正气凛然道:“且慢,大人要抓人,小的自然不敢拦着,只是请问大人,家妹所犯何事?”
第15章 智斗员医()
“何事?”
大胡子瞧着程野一脸无辜的样子越想越气,这个奸诈无比的小东西,诚心拿老子开涮是吧,他用马鞭指了指程野,咬牙切齿的道:“小子,你是觉得徐爷好骗是吧,敢拿老子寻开心,小心连你一起抓了。”
“带走!”
女娃已经被绳圈套住脖子,她没有丝毫反抗,任由四个动作麻利的兵士拽着棍子的另一头,将自己拎起来。女娃摇摇晃晃的挪动着,由于腰上还绑着阿爹的尸体,整个人走得很慢,每一步都显得很沉重,就像是即将要踏入刑场的罪犯,大胡子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挥挥手,拽着缰绳调转马头,准备离开。
人群又是“哗啦”一下让开一条路,此时大局已定,周围的民众皆是松了口气,不过看着这个女娃沉重的步伐,终究是有些不忍,都是穷苦人家出身,谁也不会平白怨恨谁,真要怨就怨自己命不好吧,人群中不时有人摇头叹气,算是给女娃送行。
程野瞧着女娃从自己面前走过,不带丝毫表情,他没来由的想起那句话,我能治好你,心里觉得像被刺了一下,一阵失落,他觉得自己似乎辜负了一个人。
“等等。”
程野右手举过头顶,示意四个兵士等一下,他看了眼大胡子,仰起头,又是那句话:“我想请大人说个明白,家妹到底所犯何事,要被这样带走。”
大胡子怒不可遏,瞪圆了双眼吼道:“混账,徐爷做事难道还要向你请教么,来人,将这小子绑了,一并带走。”
“诺。”
一人领命而出,从腰间拉出一捆麻绳,绕在程野脖子上。
程野没有反抗,反倒是自己将手背在后面,抬头挺胸道:“大人,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若是犯事,大人如何处置自然理所应当,可大人若不分青红皂白将我带走,总得给个说法吧?如若不然,如何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
“黄口小儿!”
大胡子指着程野骂道:“徐爷做事还轮不到你插嘴。”
“大人的事小人自然管不了,可这事关乎在场的所有百姓,是想有一天他们也在这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莫名其妙的抓走了,难道大人也不闻不问么?”
程野知道自己没有和徐广谈条件的资格,他只是一个难民,别说是徐广这样的亭长,就是小小的守城兵士都能轻易要了自己的命。
所以他只能将自己与徐广的矛盾转化为徐广与人民群众之间的矛盾,他在赌,他赌徐广不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山阳县还是一个法度尚存的城池,这样或许还有回寰的余地。
正如程野所想的,徐广虽然面目不善,可他犹豫了,那女娃的命他不放在眼里,程野的命他也不放在眼里,可是凡事都要有个由头,他这亭长的位置虽不大,可下面有不少眼睛盯着呢,他今天就这么把人带走了,指不定谁背后使个小绊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大胡子是个粗人,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么多,可这也足以让他为难了,程野不断的询问让他恨不得立刻宰了这货,只是大字也识不得几个的他实在找不出哪条法令能治他的罪,不光如此,就连那个女娃的罪怕也是出师无名。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就这么放了他们?
绝对不行,那样颜面何存?
大胡子偏头看了眼身旁的书生,那书生心领神会,笑了笑,策马而出,来到程野面前,挥手示意兵士松绑。
兵士抬头询问大胡子,见长官点头,这才将五花大绑的程野松开,退到一边。书生见程野虽然穿的破烂,却能说会道,眉宇间有一丝英气,绝不是这些山野村夫的愚昧所能比的,想来也是个读书人,于是拱手做了个文人的礼节,淡淡道:“鄙人山阳县员医连得海,先前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