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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朔虽是个文人，不过早些年做长史时也领过兵打过仗，虽然上了年纪了，手脚有些不利索，胆气倒是一点不含糊。
他上前一步，挡在屋子的退路上，谨防贼子逃跑，然后义正言辞的指着程野说道：“小小年纪，却这般不识好歹，大白日的跑到王府来行窃，以为我儿病了，便这般欺辱，还不束手就擒，与某去见官。”
莫名其妙的一顿数落，程野有些懵神，好半天才张嘴笑道：“老人家，你怕是误会了。”
误会？跑到我儿的屋内行窃，还敢说误会，真是胆大包天。
王朔不由分说，冲着闻讯而来的下人们喊道：“还不拿下？”
几个下人知道程野是小姐请来给三少爷瞧病的医师，不过听老爷这样喊了，自然也不敢怠慢，便冲了出来，将程野按住。
程野都来不及反抗，便被人压住手臂，真像是个贼人一般被架在那里。
“带去送官。”
王朔厌恶的看了程野一眼，小小年纪不学好，落草为贼实在是可恶。
“放手，放手。”
王小妹赶紧冲将进来，将抓着程野手臂的下人推开，挡在程野面前，看着自己的父亲，说道：“爹，你怎的这般专横武断，他是女儿给三哥请来瞧病的医师，你怎的问也不问，就给人抓了。”
王小妹生怕程野因此愤然离去，误了三哥的病，所以歉意的看了程野一眼，却见对方除了有些茫然外，似乎并没有什么事，这才放心不少。
“怎么跟爹说话呢？”
王朔看着自己的女儿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道自己的不是，自是有些不高兴，不过他也没有深究，而是看着程野，有些难以置信的道：“小妹，你说他是你请来的医师？”
程野似乎一下明白怎么回事了，他上前行了行礼，“小生程野，拜见王公。”
王朔见这后生虽然一身庶民打扮，不过倒也知礼数，瞧着倒是有些读书人的味道，便点了点头。
王小妹在一旁介绍道：“程医师就是长生道长说的小神医，女儿专门找来给三哥瞧病的。”
“怪不得这两日见不到影子，原来是跑去寻人了。”
王朔没想到女儿会真的去寻找长生道长口中的小神医，说实在的，数日前长生道长来此做客时得知老三的病，特意提了口城外的小神医，王朔并没有当回事。
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两个数年未见的老友之间的客套话，没必要当真，一个半大的小子，有着神乎其技的医术，想想也是荒谬至极的。
王朔上下打量了程野一番，此时瞧来确实不像贼人的样子，看来是自己误会人了，便说道：“小兄弟，三少爷的病就不劳烦你了，一会儿下去到账房那儿领些赏钱，不会让你白跑一趟的。”
“爹，你少瞧不起人了。”王小妹抓着程野往旁站了站，“程医师，你别听我爹的，他年纪大糊涂了，我相信你能治好三哥。”
程野有些哭笑不得，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此时王勃也走了进来，屋内刚才的谈话他也听见了，只道是王小妹被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小子骗了，他本想借着颜路的本事教训那小子一番，在王家面前露露脸，却无意间瞧见王小妹如此护着那小子，脸上的笑容一下消失了。
他好歹是青州有头有脸的贵公子，父亲在大将军何进身边做幕僚，自己大老远跑回这山阳县提亲，那王小妹却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反倒对一个下人这般热心，实在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不管王小妹是否同意，她迟早是自己的女人，现在自己的女人当着自己的面，护着另一个男人，王勃哪里还能忍。
他冷冷的看了眼程野，缓缓走上前去，到了跟前，面上才换了一副笑容，拱手道：“叔父，既然小兄弟是小妹请来的医师，不若先留下来，就是帮颜医师搭把手也好。”
他自然没有那么好心，不过是先留下程野，日后慢慢收拾，权当是这次回来解闷的乐子了。
王朔点点头，觉得侄儿的话说的在理。
之后也便不再理会程野，王朔来到榻前，见儿子依旧闭着眼，脸色虚弱，心里一阵心痛，他乃是山阳县的一方豪门，却也拿儿子的病没有办法。
王朔轻轻摸了摸儿子的脸颊，有些发热，他摇摇头，儿子继发病以来，就是这般体热气虚，城里的医师都请了，却是没有办法。
榻上的男子眉头微动，缓缓醒来，见到王朔，很是虚弱的道：“爹，你怎的来了？”
说着话，男子想要支起来给父亲请安，却被王朔一双手按住了，他的手在抖，眼神也有些湿润，不过他还是正了正声，说道：“三儿，你堂兄请了青州的名医过来，这次定然能治好你的，你安心躺下歇息，不要担心。”
颜路瞧着情况缓缓走上前来，王朔让了让，声音一时苍老了许多，“有劳了。”
颜路点点头，来到榻前，伸出一只手帮男子把脉，他闭着眼，似乎这样能更好的感受脉动，渐渐地，老医师的眉头皱了起来。
进来时他就听王朔讲了一些症状，此时进一步把脉，神色也严峻起来。
见颜路不时地摇摇头，王朔忍不住问道：“颜医师，如何了？”
颜路睁开眼，将男子的手臂塞回布衾，想了想道：“还是先给公子退热吧。”
王朔道：“之前已经有医师来瞧过了，开了不少方子，都是退热的，不过都不管用，颜医师可是有法子？”
颜路回过身，显得很是老道，他看了眼王勃，淡淡的道：“勃公子有个方子，想来应该有用。”
第138章 熟的不能再熟的灵药（）
颜路虽然年纪老迈，两眼却不昏花，尤其是为人处世，很知道进退，这也是他在青州城能立住脚的原因。
青州名医很多，王勃却偏偏请他过来，原因无二，便是这小老儿善于察言观色，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颜路此时引出王勃，便是正着了王勃的意，他若只是单单问诊开方，又如何能体现王勃的高明。
他深深地知道，王勃请他来可不光是瞧病的，他们这种人，更多时候要做好衬托。
“老朽记得勃公子身上有份灵药，刚好能帮三公子退热，不过那药价值连城，也不知公子是否戴在身上。”
这话是颜路故意说的，可谓是做好了铺垫。
王勃点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十分满意颜路的表现，心道：“这老东西倒是很懂规矩啊。”
王朔听颜医师这般讲，松了口气，先不管自己儿子到底得了什么病，单是这样一直体热，便是极大的麻烦，之前吃了各种退热药，却一直不顶事，如今听到颜医师说他的侄子手里有一种药，能帮老三退热，自然是松气不少。
他看向王勃，却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作为长辈，像一个小辈要东西，实在是有失身份，可是这事又事关自己的儿子，他叹了口气，大不了贴上自己这张老脸，能救下老三一命也是值了。
“侄儿啊，你看，这”
王朔还是有些说不出口，毕竟是一家之主，在这山阳县都是别人有求于自己，面对自己的侄子，他还真不知道该如何说。
好在王勃并没有架着，他上前拍拍王朔，就像是两兄弟之间的交情，继而很大度的笑道：“叔父别说了，都是一家人，用不着说两家话，将来小妹嫁过来，更是亲上加亲，别说是侄儿身上的这颗灵药，只要能帮到叔父，就是侄儿身上的肉，也随便叔父割。”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一旁的程野却是看戏一般瞧着，这大户人家说话就是不一般，一颗药也能像上战场一般决绝，就是不知到底是何药能有这么大的派头。
王朔听侄子这样一说，也附和道：“是啊，一家人，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顿了顿，又道：“不知侄儿是否将那方子带在身上，还是需要回青州去一趟。”
似乎生怕王勃反悔，老家主赶紧问道，“若是需要现在煎熬，叔父这就叫人去城里的药铺，立刻就能抓药。”
王勃见铺垫的差不多了，这才幽幽道：“不必劳烦叔父了，那药便是成品，就带在侄儿身上。”
说着话，王勃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子，巴掌大小，光看盒子，做工就十分讲究，也不知盒子里装了什么，竟是如此奢华。
王朔有些糊里糊涂，不知道自己的侄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盒子里难道装的就是颜医师口中的灵药不成？
“叔父请看。”
王勃将盒子打开，几人不约而同的往盒内瞧去，只见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白色小石子立在里面，下面还用蜀锦垫衬，当真是大手笔。
“这是”王朔蹙着眉头，忽然惊讶道：“这是白石？”
“叔父果然见多识广。”王勃看着眼前老者惊讶的表情，满意的点点头，“没错，正是灵药白石。”
不知何时，坊间出现一种药，小指大小，如河边的石子一般，入手轻盈，对头疼脑热之类的病症有奇效，一时间在各大权贵家族之间好评如潮，甚至成为权贵间拿来炫耀的资本。
只可惜白石来源不明，数量稀少，常常有价无市，可遇而不可求。
王朔也只是听几位老友谈起过，却未曾见过，没想到自己侄儿手里就有一颗，真是天佑我儿，有这东西在，说不得老三的病就好了。
程野一旁瞧了，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尴尬，鼠市的人果然会做生意，没想到自己手里的药都卖到青州去了。
他或许还不知道，这些数量稀少的白石已经远远超出了它本身的价值，坊间有传言，这种白石极为珍贵，吃一颗便少一颗，所以在贵族间，这东西隐隐已经成了地位的象征。
“若是让他们知道瓦窑村几乎人人都尝过这东西，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程野瞧着盒子里的上等蜀锦，心道。
王朔自然知道这白石的珍贵，他小心翼翼的拿起来，入手轻滑，并没有石子的尖锐感，瞧了半天，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侄儿这番好意，叔父在这里先谢过了。”老家主将白石放回匣子，正正经经的冲王勃拱手行礼，这一下他是出自真心实意，毫无半点私心。
王勃赶紧扶住老家主，说道：“叔父这说的是哪里话，都是一家人，小妹将来嫁过来了，她的三哥，自然也是小侄的亲三哥，区区一片药而已，叔父无需挂在心上。”
话虽如此，王勃内心还是一阵肉痛，这白石得来实属不易，就这样拱手送人，还是有些不甘心。
“叔父不用多想了，事不宜迟，还是先给三哥喂药吧。”
王勃吩咐下人端些温水上来，自己捧着盒子来到榻前，俯下身，回头时有意无意的看了王小妹一眼，这让王小妹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打心底是讨厌自己这个远房堂兄的，不过人家确实拿了这么珍贵的药给自己的三哥治病，自己总是一副冷眼相对又实在说不过去，所以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
“是了，先吃药，先吃药。”
王朔接过下人端来的温水，走到近前，他将水交到王勃手里，然后将榻上的儿子扶起来，用水将那颗白石顺下肚。
如此，又让儿子躺好歇息。
此时王勃抓起榻上男子的手，捏着他的大拇指，与自己的大拇指碰了碰，说了句“赞”。
这同样是坊间流传的食用白石的方法，故而几人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站在后方的程野却是瞪大了眼，脸上的尴尬之色更浓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当时的无心之举，竟然成了大贵族间争相效仿的对象。
第139章 我说能治就能治（上）（）
吃过药，看着儿子躺下，渐渐入睡，王朔松了口气。
颜路收拾妥当，解释道：“半个时辰左右，三公子就能退热了。”
王朔闻言，点点头，眼中满是感激，这么多日，他心底的一个结算是慢慢解开了。
作为一个老父亲，膝下儿女成群，子孙满堂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然而事与愿违，老三的病一直让他揪心不已，他想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一个人，猛然间就成了这个样子。颜路的话如一剂强心针，再次给了他面对这件事的信心。
王小妹看着榻上的三哥，又听到颜医师的话语，也是满心欢喜，这么说三哥有救了？
程野站在一旁，看着几人的表现，只道是他们高兴的太早了，适才他已经看过了，那白石是布洛芬，确实有很好的退热效果，不过退热只是缓解症状，用不了多久，热症就会复发。
那病可不是单单靠一颗退热用的布洛芬就能治愈的。
程野见王小妹几乎喜极而泣，不忍瞒着她，便直言不讳道：“那药只是退热用的，几个时辰后又会复发，治病还需别的法子。”
他只是提醒王小妹一下，声音并不大，不过还是让其他人听到了。
王小妹扭过头，一双眼有些哀怨，她不是不懂那白石的功效，不过也是听过白石的大名，程野这般说了，她自然有些疑问，“程医师，那白石也不顶事么？”
程野一时间也没法和她解释白石是什么东西，只能告诉她一个事实，白石治不了那病。
王小妹有些踌躇，不知该怎么办，此时站在两人不远处的王勃却是有些气恼，程野的话他都听到了，而且他相信屋里的人都听见了，白石是自己贡献的，这不是当着自己的面拆台么？
于是他上前一步，看着程野，道：“小兄弟，你也认识白石？”
白石的价格可不是什么人都负担得起的，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小后生怕是将自己卖了都换不来一颗白石。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说三道四，王勃虽不懂医术，也没看过几本医书，不过世面却是见过不少，白石的奇效他是知道一二的。
他这般问话，便是有意羞辱程野，一个不知哪里来的小鬼，在此之前大抵都没有听说过白石，更别说买得起了，就这样在这么多人面前逞能，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他要为自己的自作聪明付出代价。
程野摊摊手，并不想与这个公子哥争论什么，世家子弟，争强好胜可以理解，不过，程野没心思和这些人玩辩论游戏。
“勃公子，小生也是一名医师，自然不敢胡言乱语，那白石确实可以暂时退热，不过并不能治愈此病症，小生的话不信，公子可以问问颜医师，颜医师的见识胜过小生百倍，又是张神医的弟子，想来不会说谎。”
王勃本是想借那个问题狠狠地教训那小子一顿，不曾想对方并不接招，反倒是把问题抛了回来，这让他有些意外。
他看了眼程野，嘴角划过一道似有似无的弧线，一个下人敢这样和自己说话，平日里早就拉出去打板子了。
不过此时他却不能这么做，只得在心底暗暗记下。
事已至此，王勃只好去问站在那里的颜路，颜医师自然可以一通胡诌，不过他却不能这样做，一来他毕竟是个医师，别的不说，这里是王府，他的一言一行都被王家众人看在眼里，自己若是撒了谎，日后被查出来，性命是小，一生行医的名节可就保不住了，他一把年纪了，不能做这种糊涂事。
另一方面，自己就是有心胡说，断然也瞒不住王府上下的人，想来三公子的病一定请了不少医师，即便对这病束手无策，大抵也能说出些所以然，自己若是妄下定论，王公只需找人问问其他医师，自然也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