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掀开那床锦衾,里正的布绔已经被人除去,左边大腿上缠了厚厚一圈麻布,瞧得出来,里面包着新鲜的草药。
程野将麻布解开,刺鼻的味道更加浓厚了,变了色的草药周围异常红肿,肌肤大面积溃烂,白中带红的浓水如同浆糊一般,瞧着实在惊心动魄。
孟夫人脸色发白,忍不住别过头去,却依旧死死站在那里,程野叹了口气,他记得这里正是之前陶翁留下的那处穿刺伤,也不知孟牛儿做了什么,竟然感染如斯。
这是典型的创伤后化脓感染,并伴有轻微褥疮,若是早些治疗并不是什么难事,如今怕是有些难办了。
化脓性感染包括败血症、脓血症和毒血症,都可出现感染性休克,它们是导致死亡的最大因素。
对于这个时代而言,处理伤口的常规方式就是止血,一些高明的医师也有疡症的概念,不过却还没有认识到伤口感染的本质,微生物学说自是无从谈起,当然面对这些症状更是没有什么有效的手段。
此时止血的方式也比较粗暴,严重的撕裂伤多是用烧红的烙铁去烫,引起血管收缩,血液凝固,或者抓一把草木灰涂在伤口处,当然也有一些止血的草药,只是能不能活下来就完全看运气了。
尤其是前两种,在无意间反而加重了感染的可能性。
程野记得之前救下里正时就简单的帮他做过处理,缘何半个月的时间便溃烂成如此样子,按理说照着自己的嘱咐来,现在应该多半已无大碍了。
询问之下程野却是无话可说,原来里正当时并不相信程野的嘱咐,只当是耳旁风,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反倒是回府后自作主张的找了一些伤药,一股脑用在上面,却成了这般结果。
有句话怎么说的,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程野仔细查看了伤口的状况,不时地摇摇头,孟牛儿这只腿已经没了知觉,坏死的腐肉肆意扩散,原本只是小指大小的伤疤如今已经溃烂成灾,隐约能看到连经带肉的腿骨。
“程医师,如何了?”孟夫人急切的问道。
程野不想隐瞒,如实说了,“里正夫人,恕小生直言,里正大人的病情不容乐观,目前看来,可能要截肢。”
“截肢?”孟夫人一时没有明白。
程野解释道:“就是将里正大人的这条腿锯下来,防止感染继续扩散。”
“锯腿?”孟夫人听到这个词,一下就不愿意了,“程医师这不是胡说么,这人的腿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了,没了腿我家夫君还如何走路,这伤是严重了些,可把腿锯了却是万万不能,程医师还是不要妄言的好。”
面对孟夫人的指责,程野只能叹口气,这般不听劝的家属他不是第一次见了,他能理解对方的感受,毕竟截肢在任何年代都不是小事,而且现在也不是争吵的时候,就里正现在的情况,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里正夫人,这是现在唯一能救里正大人的办法,即便如此,小生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一下,拖的越久,里正大人越危险。”
孟夫人咬咬牙,却是坚持自己的想法,“程医师若是治好里正大人,我们绝少不了你的好处,不过希望程医师不要再说截截肢这样的话,至于其他名贵草药,你只管开口,府上自会让人准备。”
这样的医患关系就是神医下凡也无能为力,从一个病患家属的角度来说,这种迫切的心情可以理解,不过作为一名医师,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一切自是实事求是,容不得半点夸大其词。
“里正夫人,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请不要怀疑我的专业。”程野摊摊手,“既然我们彼此无法信任,还望夫人另请高明,夫人的要求小生无能为力。”
孟夫人伸手拦了拦准备离开的程野,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怒意,她拍了拍手,两个下人立时从屋外跑了进来,瞧着架势,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动手,孟夫人语气中夹杂着一个上位者的不容置疑。
“程医师,我不想为难你,不过你若是执意要走,就先治好里正大人的伤,我自会亲自送你出去,否则”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不照办,便出不了这个门。
程野忍不住笑了,他微微偏过头,眉眼扫过那两个下人,后者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程医师唤雷吓退山匪的事在村里已经传开了,面对这样的人,谁还敢指手画脚。
“治不好,等死吧,告辞。”
第70章 截肢风波()
看着程野头也不回的离开,孟夫人站在屋内一句话没说,此时下人们很是识趣的躲得远远的,半盏茶时间,这个强势的女人终于忍不住跪坐在地上,她伸手在眼角擦了擦,然后双手颤抖的捂住眼睛,啜泣起来。
她知道,孟家完了。
自从老爷出事,府上就传出各种疯言疯语,都说老爷挺不过这几日了,不如趁早另谋出路,总好过伺候一个死人强。
孟夫人一向容不得这样胡言乱语,她责罚了几个嘴巴管不严的下人,只是今日不听往昔,她一个妇道人家在没有老爷撑腰的时候说话是多么无力,尽管表面上毕恭毕敬,可她看得出来那些人眼中的敷衍。
不过几日时间,府上的下人已走了大半,临走时他们还顺手带走了一些不属于他们的东西。孟夫人为此大发脾气,只是于事无补,反倒让更多的人心生离意。
眼瞅着孟牛儿的伤病越来越严重,她已无力去管那些下人如何了,甚至她已经不再信任那些下人,重要的事都是亲力亲为,便是找个村里的医师,也是亲自登门,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她知道这些年帮着老爷在村里干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村里人对他们恨之入骨,也许这就是报应吧,若是孟家倒了,村民们弄不好会击鼓相庆。
屋外是越来越清晰的骚动声,不时有人影闪过,孟夫人不用抬头也知道,是那些下人在抢东西,陶器、布料、粟米、乃至老爷最喜欢喝的茶叶,只要能带走的,一样都不会留下。
连那些下人也看得出来,老爷大限将至了。
“娘,娘”一个少年跑了进来,脸上有些青肿,他哭嚷着,“他们抢了我的东西,他们抢了我的东西”
孟夫人瞧见了,少年腰上挂着的配饰已经不见了,她咬咬牙,终究没说什么,只是招招手,“涵儿,过来,让娘抱抱。”
少年还在为丢了配饰的事生气,不过他依旧很听话的走了过去,站在妇人面前。
孟夫人一把抱住少年,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她手上不自觉的加了力道,似乎生怕怀里的少年也被人抢去。
“娘,孩儿喘不气了”少年忍不住挣扎起来,他推开妇人的臂膀,却发现妇人脸上的泪花,“娘,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孟夫人看着眼前的少年,摇摇头,“涵儿,好好让娘看看。”
少年挠挠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他替妇人擦了泪水,却又紧了紧拳头,“娘,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告诉孩儿,孩儿帮你打断他的腿。”
孟夫人又一把抱住少年,“涵儿,听娘的话,和娘在这里陪陪爹。”
少年重重的点点头,却又有些害怕,他偷偷瞟了榻上一眼,才小声道:“娘,爹是睡着了么,孩儿好些日子没见过爹了。”
孟夫人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将少年抱得更紧了。
这时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两个下人打扮的家伙走了进来,起初还有些畏首畏尾,待看清屋里的状况,便大胆了许多,丝毫不理会跪坐在那里的母子,自顾自地开始翻箱倒柜。
少年瞧见了,立时吼了声,他梗着脖子,伸手指着两人,一副理直气壮地样子,“放手,你们是我爹的人,凭什么拿我家的东西!”
说着少年便要冲上去责罚一番,吓得两人一哆嗦,险些跌倒,不曾想刚迈脚的少年却被身旁的妇人拉住了,她看着少年,摇摇头,“算了,涵儿,随他们吧。”
这两人毕竟是孟牛儿身边的人,伺候老爷多年,也长了不少脾气,如今见孟牛儿半死不活的躺在榻上,心生了歹意。
“还是夫人识大体。”两人相视点头,其中一人道:“其实这事也怨不得我们,小的们辛辛苦苦伺候老爷夫人这些年,总得带些盘缠回乡吧。”
这些个下人都商量好了,要么回老家谋个营生,要么再去山阳县碰碰运气,总之这瓦窑村是待不下去了。
不过他们终究是有贼心没有贼胆,在门口转了转又离开了。
没多久,屋外也安静下来,冷清的就像冬日里的夜,孟夫人知道,该走的都走了。
“老爷,我对不住你,除了涵儿再没有给你生个一儿半女”孟夫人扶着少年站起来,面上有难以掩饰的疲惫,只是抬头时却瞧见门廊上正站着一个人。
她愣住了,不明白离开的程医师为何又回来了,是来看孟家的笑话的?
程野缓缓走了进来,他的表情不冷不热,只有淡淡的一句话,“里正夫人,小生还是想劝劝夫人,里正大人目前的情况只有截肢才有一线生机,一条腿还是一条命,希望你能考虑清楚。”
孟夫人怔住了,这段简单的话没有嘲讽,没有苛责,甚至他的语气也透着难以名状的平淡,这个妇人戚戚然望着程野,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之前的强势,此时只是一个为人妻为人母的普通女子,语言中也多了或多或少的无奈。
“树倒猢狲散,程医师,你也看到了,那些下人们都跑了,东西也被抢光了,老爷还躺在榻上一病不起,如今只留下我们孤儿寡母,孟家彻底完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能做什么。”
“里正夫人,你虽然说得很凄惨,但我还是忍不住想笑。”程野不动声色地道:“这些不是理所当然的么,夫人也不是小孩子了,难道不晓得做错事总要付出代价的道理?如今这世道,外魔横行,修心者鲜有,夫人这番蹉跎又是何苦?圣人训,不乐寿,不哀夭,不荣通,不丑穷,不拘一世之利以为己私分,不以王天下为已处显。显则明。万物一府,死生同状,夫人却说是也不是?”
孟夫人抬头瞧着程野,恍惚间如钟鼎齐鸣,茅塞顿开,她此时虔诚的仿佛一位殉教者,恭恭敬敬的拜了拜眼前的这个后生,“程医师若能救得老爷性命,女子愿余生吃斋修道,世代供奉程得道。”
人在绝望时总会去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不松手,很多时候,宗教就是充当这样的角色。
“我是一名医师,供奉的事就免了。”程野道:“这是我的本分。”
孟夫人喜极而泣,由衷的点点头。
第71章 招商引资(上)()
里正的截肢手术还算顺利,不过程野却累得够呛,那是他第一次进行手术,手术刀、止血钳、骨锉等工具依次摆在面前的食案上,为了防止失血过多,还特地抽了孟家公子的血。
程野将自己关在屋内,嘱咐孟夫人在外边看守,不许任何人进来,说实话,孟牛儿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好,再加上手术环境不是很理想,即使有系统辅助,成功率也只是五五开。
程野深深吸了口气,握住手术刀时,他的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一旦进入状态,就好像是千锤百炼的手艺人,一切精细的步骤都能做到万无一失。
只不过医学终究是实验科学,程野只能做到尽人事听天命,孟牛儿倒是命大。
手术进行了一个多时辰,当程野拉开门走出去的时候,全身已经汗流浃背,稍微动动就感觉浑身酸痛,呕吐感与眩晕感也接踵而至,整个人都好像虚脱了一样,这就是系统的代价。
孟夫人瞧着程野,又是担心又是害怕,她从未见过一个医师问诊后能有这番样子,就好像刚从刑狱大牢出来一样。
“里正大人醒了,你们去看看吧,但不要过多打扰。”程野很是虚弱的道:“后续治疗我会再和你们详说,这次诊金先记着,之后我会派一个护工过来,你们要尽量配合,等里正大人痊愈了,诊金与护工的钱我会让人来取。”
程野在斋室足足休息了两日才恢复元气,他意识到诊治的过程越繁琐,代价就会越严重,有些病若是超出自己的承受力,或许自己也就无能为力了。
如今里正的府邸已经再无往日的风光,村里人都知道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官老爷落寞了,似乎还断了一条腿,只因程医师的救治才保住一条命。
村里人都说程医师不计前嫌,以道法普度众生,不过数日,有关程医师的传言越来越多,有说是南极仙翁的,有说是太乙真人的,甚至还有道神农转世的。
程野都笑而不语,权当趣事听了。
自然关于里正一事程野并非全无私心,他留了里正一条命其实也是有所打算,他需要一个行政代理人,去处理对外的行政事宜,毕竟在目前的情况下,一个医师还不可能越俎代庖,行使与朝堂间的接洽工作。
当然,这也是以防万一,若是被外人发现瓦窑村没了里正,指不定又会派什么人过来,在如今这样的乱世,腐朽的行政体系下,程野断然放不开手脚。
三日后,张角回来了,与他一同归来的还有一个商队,他们是在青州贩货的胡商,因为程野关于硫磺矿的需求,张角在山阳县的酒肆打听到这伙商队的去路,然后颇费了一番周折才将商队的首领拉来这里。
程野在斋室里接见了这伙胡商,一共三人,与他一同坐下的是一个满脸胡须的汉子,他穿着一件长及膝盖的夹衣皮袄,头戴一顶翻毛毡帽,脚上是长牦靴,这种鞋子穿着极不舒服,不透气,不过很适合走长路,对于这些行商来说最合适不过。
那人叫巴格达,是这伙商队的头领,他的身后还站了两人,一个体态消瘦,穿着较为单薄,却低着头,双腿恭恭敬敬的站直,瞧着应该是位仆人,另一个侧身而立,两臂交叉放在胸前,看起来十分凶悍,应该是负责保护巴格达的武奴。
胡商其实只是中原人氏对这些偏远之地过来贸易的商队的习惯性称呼,就像是蛮人、夷人、鲜人、胡人等都被称为异人,胡商其实也并不仅仅是胡人,他们通常带着异域的毛皮、矿石、珠宝来到中原贸易,换取当地的特产,再带回去。
很多中原人瞧不起胡商,皆因他们打扮奇特,不合礼数,说话做事的方式野蛮而不讲道理,若不是贸易上的需求,甚至这些胡商都进不得大户家的门。
不过他们中也有许多精明能干的,走南闯北,所以见多识广,倒成了官宦人家的常客。
眼前的这个巴格达就是其中小有名气的,他能说会道,又通中原礼节,走到哪里都能找到合适的贸易对象,他的眼光很独特,头脑还算精明,这次能过来,就是一眼相中了张角,想拉他入自己的商队。
与一般的贩夫走卒不同,巴格达有自己的商队,不过因为近年战乱频起,他打算开辟一条更加安全的商路,此时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
“听说阁下是一位医师?”
巴格达刚见到程野的时候是有些大吃一惊的,他本以为与自己贸易的会是村里的里正,询问之下才知道是个医师,而且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此人瞧着年岁不大,对于中原文化有所了解的他深深地怀疑这其中是否有所误会。
或许对方只是个掮客,代表里正与自己谈话,这种事情在更大的州府也很常见。
“略懂些医道,治些头疼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