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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公望虽然很少过问医坊的事情，可是这件事却不能置之不理，家有家法，行有行规，凡事都要有一个分寸，医坊之间互有竞争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种竞争反倒是在无形间还能促进医术的精进，正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闲云坊倒是想得周到，一边行舟，一边将别家舟上之人拉到自己船上，反而还不以为耻，当真是让人有些看不下去。
于公望盯着安然坐在那里的孙有福，拱拱手，“孙医师，在下拨云坊于公望，见礼了。”
第503章 微妙的态度（）
于公望面色如常，说话时却特意强调了一下自己拨云坊的身份，就是想让对方知道，有些事情不方便在这里说起，不过日后定要讨回一个公道。
于公望在乎的不是医馆中的一个医师，也不是医馆的生意，而是看不惯这样的所作所为，甚至是有些鄙夷，便是医考的魁首又如何，在他眼中，不过是一个乘人之危的小人。
这才一见面，于公望对于孙有才已经没有好脸色，若不是身在张神医的府邸，他可能便要直接质问了，从他的医馆抢人，连声招呼都不打，也太不将人放在眼里了。
“于医师，久仰大名，在下前些日子也去拜访过城中的拨云坊，只可惜于医师有事外出了，不曾相见，今日倒是有缘，能认识于、颜两位医师，实在是在下的荣幸。”
孙有福神情自若，说话时也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与许多市井气息浓重的市侩之人不同，他说话时皆是娓娓道来，颇有些张神医的神韵。
颜路也是谦虚一番，来的路上他还对于这个忽然冒出的医考魁首有诸多猜测，此时见到此人这样谦逊有礼，倒是印象不错，不过瞧于公望一副凝神皱眉的样子，又是有些奇怪，这于老头怎的又发起脾气来了。
于公望只是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好在无论是颜路，还是坐在那里笑呵呵的张神医，对于于公望的性子都很了解，知道他是一个执拗之人，脾气在城内也是出了名的差，便也只是摇头笑笑，对于于公望的这般态度也是一笑而过。
张神医还向孙有福特别介绍了一番程野，不过程野终究是一个少年，那孙有福也是礼貌性的点点头，对于程野并没有多说什么。
孙有福之前似乎正在与张神医商议什么事情，因为这几人的到访才打断了，一番寒暄介绍之后，张神医看着大伙说道：“孙医师，在下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刚才与老夫谈起的事情，不妨再说一遍，老夫有些糊涂了。”
张神医摇头苦笑一下，他上了年纪，不记事了，这来来回回一番折腾，似乎是有些忘了刚才说起的话题，他知道颜路与于公望来拜访自己是所为何事，不过他们是自己的弟子，这些事情可以稍后再说，眼前之人可是客人，自然要好好招待。
张神医确实是有些糊涂了，他哑然失笑，然后咽了口气，“他们是我的弟子，对于行医之事也有自己的建树，正好帮我这个糊涂的老头子参详一下，省的糊里糊涂的闹出笑话。”
张神医自嘲一下，引得众人都跟着笑一笑，张神医的魅力也在于此，他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不足，便是记性不好这件事，也常常自己拿出来调侃一番。
孙有才不以为意，看着张神医也是笑了起来，显然与张神医所言之事并不是什么不足为外人道的私事，也就不再客气，看着众人说了起来，“如今天下纷乱，百姓疾苦，正是我等行医之人大行其道之时，天下医馆众多，医师更是不计其数，却互有偏见，虽然面上一团和气，实际却是一盘散沙，难成气候，实在是让人痛心疾首啊。”
孙有才缓缓说道，说起这些话时，他不由得叹了口气，神情很是遗憾，着实是心念苍生，只是有心无力，程野倒是很赞同这个说法，若是天下医师精诚团结，将自己的经验都分享出来，总结成败，而不是敝帚自珍，便不会如现在这般进展缓慢，千百年来迟迟不曾有所改变。
一个体系的行成，绝不是互有隔阂，如今的医道各种事情都是模棱两可，连一个完善的体系都不曾浮出水面，甚至依然与行巫之事千丝万缕，实在是现下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心境脱不了干系。
程野知道，长此以往，任何学科都会偏离原有的轨道，在一条不相干的路上越走越远，这是谁都不想看到，却又已经发生的事情。张神医显然对于这样的事情也是有些担忧，只不过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尽力将自己的经验告诉他人，互不吝啬自己的手艺被人抢去，若真能为他人所用，倒是心满意足了。
所以程野倒是对于这个孙有福的说法很感兴趣，若是有机会将天下医师的经验汇聚在一起，便如同文艺复兴时期一般，互相讨论，形成学术将是迟早的事情，对于医学的发展也将旷日持久。
这是程野所希望看到的事情，既然有人提出来了，他自然是打心底支持，看得出来，张神医对于此事也格外上心。
不过颜路闻言还是顿了一下，皱了皱眉头，于公望更是一言不发，冷眼看着孙有福，程野不禁有些好笑，这两个老头是怎么回事，怎的心事重重的，不会是对这个医考的魁首有什么意见吧。
程野已经从张神医那里知道，这次万国医考的胜者便是眼前的这位孙有福，这个名不转经传的医师在众多医师中脱颖而出，就像是一匹黑马，无论是外地来的医师，还是青州城本土的医师，都被他斩落马下，难道这两位老医师因此而记恨此人？
程野不由得笑了笑，颜老医师应该不会如此，不过于公望这个老小孩儿便说不准了。
果然，颜路轻咳一声，看了眼自己的老师，然后冲着孙有福点点头，说道：“孙医师的意思是将大家都聚集在一起，互为犄角，为天下医师做出榜样吧？其实孙医师有些多虑了，诚如孙医师所言，大家互有偏见，不过事情也不能一概而论，人非圣贤，难免会有所私心，不过到了大义的时候，大家也会难得的精诚团结，太医坊不就是因此才存在的么？”
颜路虽然有不同的意见，不过并没有反对孙有福的说法，只是有些看法不同而已，所谓殊途同归，他只是不赞成对方认为如今的医师是一盘散沙。
正如颜路所说的，朝堂的设立太医坊，便是将天下医师聚集在一起，赈灾抗灾之事，也都是太医坊带着当地的医师冲在最前面，身为太医坊的一员，颜路自然是不能认同那个看法。
孙有福看着颜路点点头，又看向张神医，两个万国医考中的魁首都不由得笑了起来，搞得颜路有些稀里糊涂，难道自己说错话了么，怎的连老师也跟着笑了起来？张神医可是太医坊的太医令，难道连他也觉得自己的言论有些谬误？
“颜医师所言极是。”孙有福看向颜路，笑道：“太医坊确实在充当这个责任，给了天下医师一个相互交流的机会，让原本分散的众多医师都聚集在一起，这点在下也十分认同。”
顿了顿，那人继续说道：“只是颜医师是否知道，每年能进入太医监的到底有几人，而天下医师又有多少，杯水车薪，难成气候啊。”
第504章 思想碰撞（）
太医监有举荐的名额，只是数量有限，每年有机会走入太医监的更是凤毛麟角，以至于一个举荐的名额能够卖出天价，多少寒门子弟都是望洋兴叹，便是那些有些名气的医馆想搞到一个名额也要挣一个头破血流。
于公望也好，颜路也罢，作为青州城颇有名气的医师，自然是对于这种事深有体会，孙有福这样问出来的时候，两人皆是怔了一下，颜路若有所思的看着孙有福，说道：“孙医师，此言差矣，太医监执掌天下医师，责任重大，太医令更是其中翘首，张神医若非医术高明，又如何能做到这个位置，若是没有那个名额的限制，太医坊中人满为患，参差不齐，岂不是太过儿戏？”
太医监是朝堂设立的专门管理医师的机构，自然要精挑细选，那里不是西市，更不可能是菜市场，想什么人进来就什么人进来，若是如此，便真是乱了套了。
于公望也是很赞成颜路的话，似乎是故意与孙有福对着干，只要有机会数落一番孙有福，这个平日里话不多的老人也开始喋喋不休起来。
“孙医师，你这般不看好太医监，为何又出现在这次万国医考上，还一举夺魁，难道便是借此讥讽一番天下医师么？”
于公望的这句话明显夹带着私人脾气，在场的皆是听得出来，只是不明白于公望与这孙有福皆是第一次见面，两人之间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嫌隙，唯一的可能便是孙有福成了万国医考的魁首，引起于公望的不满。
可是若于公望真的对那万国医考有兴趣，也就不会费时费力的与他们一同参与那场辩证了，在他们找上门的时候就该拒绝了，颜路对于于公望最是了解，相对于万国医考的虚名，这个倔强的老头更在乎那些古方。
不过于公望向来脾气古怪，他看不惯某些人根本不需要什么理由，看不惯就是看不惯，颜路不由得笑了笑，这个老家伙的怪脾气又上来了，便是在老师这里也不安生。
见于公望开口，颜路便不说话了，他可不想因为自己多嘴，让于老头觉得多管闲事，反倒连自己也被于老头一起数落。
“哈哈哈哈。”孙有福闻言，看着于公望笑了起来，他笑得很开心，一时间让他人都有些摸不清头脑，这话到底好笑在哪里，于公望也是皱了皱眉头，冷冷的瞧了孙有福一眼，却听对方又是说道：“在下虽然只是一个下岐，一生与太医监无缘，不过对太医监也没什么偏见，反倒是与张神医一见如故，想来于医师是有所误会了。”
下岐？于公望和颜路皆是互相瞧了一眼，然后看向孙有福都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神色，眼前的这个家伙竟然只是一个下岐，并没有得到过太医监的认证，对于许多大医师而言，这是难以想象的，许多不知名的小医师都是挤破头的想要一个太医监的认证，至于那些医药世家的子弟，很多时候在刚刚成为药童的时候，便已经有了这个名额。
而眼前的这个年过半百的医师，竟然至今没有得到太医监的认证，而他竟然以一个下岐的身份成了这次万国医考的翘楚，这简直是不可思议，对于太医监而言，这可是一件极其丢脸的事情，不过以张神医的胸怀，自然是不会在意。
只是下岐真的有这个本事么？从众多医师中脱颖而出，一路过关斩将，将所有上青斩于马下，一举夺魁，难怪一时间风头正盛。
颜路不由自主的瞧向一旁静静坐在那里的程野，这个小家伙不也是一个下岐么，想到这些，颜路倒是不以为意了，若是这个小家伙也参加了这次的万国医考，魁首的事情还真说不准呢。
于公望不由得再次打量了一眼孙有福，若此人所言非虚，他还真有些佩服此人的能耐，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一个人若是败了人品，他可不会与此人为伍，自然也不会赞成此人的观点。
“孙医师，这话可就有些言不由衷了，一边享受着太医监给予的荣誉，一边又数落太医监的不是，做人如此三心两意，着实有些弄虚作假的嫌疑。”
于公望说话果然很不客气，他不认同孙有福，自然嘴里也就没什么好话，这里是张神医的府邸，他才愿意多说两句，若是换了自己家，怕是早就拂袖而去了。
孙有福看着于公望笑得更加灿烂了，他丝毫不在意于公望的斥责，反倒是乐呵呵的说道：“于医师果然是性情中人，言语直率，在下佩服，不愧是青州城众多医师中的中流砥柱，听闻于医师对于古方很有见地，在下手上刚好有本古籍，有机会倒是与于医师一同参详一番。”
于公望也是怔了怔，这个孙有福颇有些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意思，还颇为真诚的邀请自己一起参悟古籍，着实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于公望对于古籍着实非常执着，尤其是其中的古方，许多人机缘巧合之下偶得，定然是捏在手里，生怕被他人抢了去，这个人倒好，竟然主动邀请他们旁观，也不知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于公望沉吟片刻，没有再说话，只是冲着孙有福重重的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不过堂内的气氛反倒是因此缓和了不少。
顿了顿，那孙有福又是说道：“太医监虽然给了天下医师一个归宿，不过终究是名利太重，许多人为了一个上青的名额，绞尽脑汁，散尽家财，到头来也只是挂了一个名而已，实在是有些舍本逐末了。”
“在下觉得，天下医师应该摒除门户之见，若是能坐在一起坦诚交流，而不是防贼一般防着周围人，定然能够融合百家之长，大放异彩，古籍也好，今言也好，只有坐在一起相互讨论了，才能去伪存真，这才是医师应该追求的东西。”
第505章 科学契机（）
孙有福说出这番话，让颜路不由得多瞧了两眼，却下意识的摇摇头，这个孙医师实在是太过单纯了，天下医师众多，分门别类，便是同一种病也有十多种甚至几十上百种方子，众医师各持己见，互不相让，又岂是一句话能够说得清的。
更何况让那些医师将自己家传的典籍分享出来，那不是要了他们的命了，大部分医师都指着这些东西过日子呢，岂会如此轻易的就拿出来？
太医监至少树立了医师的地位，给天下医师一个入朝为官的机会，在颜路看来，太医监就是天下医师的榜样，这是每一个医师一生都在追求的事情，也是他们的目标。
于公望偏头瞧了孙有福一眼，冷不丁哼了声，“孙医师又有什么高见呢？”
他显然也是不认同孙有福的说法，先人们已经总结了那么多经验，足够我们受用一辈子了，说什么去伪存真，难道这是要诋毁先贤的智慧么，老祖宗的聪慧又岂是我们可是揣度的，当真是数典忘祖，现在的人已经忘了自己的老祖宗姓甚名谁了。
孙有福再傻也听得出来，于公望虽然在征求他的意见，其实只是在说反话，对他愚钝的见地很是不屑一顾，不过孙有福倒是不以为意，也不反驳，只是顺着之前的话说下去，坦言道：“在下不才，想要借着万国医考契机，将天下医师汇聚于此，举办一场宴会，当然了，说是宴会，其实就是给大家一次平和交流的机会，共同探讨一些话题。”
于公望立时打断道：“孙医师，你是说让大家都置自己的医馆于不顾，直手边的病患于不顾，而是坐下来听你诉说这些无聊的话题，这样浪费时间么？”
显然于公望是不能赞同这样的事情的，有这样的闲暇时间，他还不如多研究一下手上的古方，在他看来，这个孙有福只是为自己的吃吃喝喝找一个借口，这样的人都能成为医考的魁首，简直是荒唐至极。
“你是想让大伙陪你一起荒度时光吧，恕老夫不能相陪。”于公望很是不快的又补充了一句，在他眼中，这个万国医考的魁首俨然已经成了一个纨绔子弟，实在不值一提。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僵硬，便是颜路也觉得于老头的这些话有些过分了，虽然他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毕竟是老师的客人，这样丝毫不留情面，实在是有些得理不饶人了，他不由得很是歉意地看了看孙有福，算是替于老头道歉了。
张神医静静地坐在那里，不时的端起手里的茶碗，呼着气喝上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