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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3章 老黄和老黄牛（）
眼前又是一个院子，不过已经被改建成一个牛棚，陆云带来的那些牛都被关在里面，虽然说是病牛，不过瞧着都很健壮，有大有小，眼尖的已经瞧出来，这些牛无一例外的都是母牛。
“就是这些牛了，按照要求的，都是病牛，一个个食欲不振的，有几个已经饿瘦了。”
陆云站在院子跟前，向程野几人介绍起这些牛，院子里还有一个中年人，有些偏瘦，穿了一身朴素的衣物，见到有人过来，便赶紧迎了出来，伸手在自己身上蹭了蹭，然后行礼道了声：“大人。”
陆云介绍道，此人名叫黄闷儿，大家都叫他老黄，是隔壁村里的牛官，这次过来是帮着送牛的，毕竟陆云只是一个商人，如何照顾牛可是个门外汉，让他独自将牛送过来，想想也不大可能。
牛被送进来了，人却出不去了，黄闷儿倒是很淡定，他倒是个乐观的性子，在哪不是照顾牛啊，何况这里管吃管住的，他巴不得在这里多住些日子，来的时候可是和陆云说好了，照顾几天牛，便给几天的工钱，这一下被困在村里，这个牛官可是乐坏了。
黄闷儿与每个人都行了礼，似乎他称呼所有人都叫“大人”，看得出来，平日里他的地位并不高，所以习惯了这样称呼人，当然，也可以说他很会审时度势，这个村子被这么多士兵围着，这些人又不是囚犯，定然都是大人物了。
认识了老黄，便要再认识一下这些老黄牛了，这些牛都是母牛，一些是用来耕地的，一些是用来配种的，总是对于一个村子而言，也是极为珍贵的，很多时候，甚至比人命都要值钱。
老黄对这些牛照顾的很细心，村子里不让外出，他也不到处走动，就整日待在牛棚里，吃住都和这些牛生活在一起，身上也难免有些独特的味道。
程野走近了，让老黄牵了一头牛过来，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人，这些牛难免有些紧张，不过在老黄的安抚下，很快安静下来。黄闷儿不知道程野是什么身份，也不识得颜路与于公望这两个医师，不过瞧他们的言行举止便知道一定是说得上话的，所以显得格外殷勤。
程野低下身子，指了指眼前母牛的下腹，靠近**的位置，有一些红色丘疹，有的地方已经形成豌豆大小的水疱，水疱上有一个凹窝，有的已经溃破，流出一些脓液，这些便是牛痘了。
颜路与于公望瞧得特别仔细，他们虽然身为医师，却从来没有给牲口瞧过病，自然也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观察牛痘，难免有些新奇，他们都知道，这次辩证其实也是一次难得的机会，定然能够从程医师身上学到很多东西。
当然，不得不承认，程医师小小年纪着实是博古通今，牛痘这样不起眼的小事，他都能知道的如此清楚，实在让人钦佩。
为了更清晰的了解牛痘与人痘的区别，两个老医师干脆直接爬进挡在院子外面的栅栏，蹲在牛腹下面，抬着头，眼睛也不眨的翘了起来，这可让一旁的黄闷儿有些不知所措，瞧着上了年纪的二人艰难的翻越栅栏，他赶紧上前搭把手。
黄闷儿只是负责沿途照顾这些牛，并且安全将牛送过来，他并不知道这些人要这些牛做什么，而且还指名道姓的非要这些病牛，他也是稀里糊涂的就在这里住下来了。眼前的场景就更让他不理解了，一个个都趴在地上，对着牛的下腹看来看去，这是什么爱好，难道现在大户人家都流行这样喝牛奶了吗，可是这也不是奶牛，而且也不是产奶的季节，大户人家的事，实在是理解不了。
黄闷儿有些发懵，程野连着将所有的牛都检查了一遍，确认都是生了牛痘，这才放心不少，陆云站在外面，也是一脸茫然，他也是接到了巴格达的口信，说是在这件事上帮一下忙，而且很赶时间，便马不停蹄的将事情办妥了，可是要这些牛来做什么，他其实也是一无所知的。
如今看着几人趴在地上，不由得也是心生疑惑，这些牛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当然，他也知道分寸，此时也不多问，反正也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日后便知道了。
程野检查完所有的牛，从院子里翻出来，满意的点点头，颜路与于公望也陆续出来了，他们暗自将牛痘的性状记下来，这些都是宝贵的财富，之后也会记录在案。
程野拍了拍手，将手上的泥巴除去，走到陆云面前，又是道了声谢，陆云便顺势问道：“公子，这些牛是用来做什么的，不会是为了数月前这里的瘟疫善后吧？”陆云之所以这么问，也是心存疑惑，便是为了善后，这些牛又能做什么？
程野顿了下，看来村子的保密工作做的不错，那些史将军放陆云进村的时候，并没有告诉他这个村子要做的事情，想来许多士兵估计也被蒙在鼓里，程野叹了口气，一时又有些惭愧，终究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旁人卷进来了。
这种事也不可能瞒得住，都生活在一个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想瞒着都难，何况程野并没有欺瞒的意思，既然都住在一起了，日后还要互相帮衬，便如实相告了。
“陆老哥，实不相瞒，我们这次过来，其实是为了辩证痘疮的防治的。”
程野看着陆云，一五一十的将实情说了出来，他说得很坦然，将自己与颜路二位医师来此的目的明明确确的讲了出来。
“痘疮？”
陆云怔了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即有些愕然的看向程野，见对方点点头，他几乎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来这里辩证痘疮，难道他们不知道数月前这里便因为痘疮死了许多人？再瞧瞧一旁的颜路与于公望，两位都是青州城有名的医师，陆云一下子恍然大悟，难怪这里只许进不许出，自己可真是摊上大事了。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大商户，陆云尽管很是惊讶，却还没有失态，只是脸色有些不好，这也能够理解，毕竟这个时代大家都是谈痘色变，尤其数月前的瘟疫还历历在目，知道这样的事情，谁还能淡定得了。
陆云还想在问些什么，忽然听到一声惊喝，众人不由得回头，却瞧见黄闷儿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大惊失色，他指了指跟前的牛腹，哭丧着脸问道：“你们在牛下面看了半天，这些不会就是痘疮吧？”
黄闷儿自然知道痘疮是什么，程野说与陆云的话并没有遮遮掩掩，黄闷儿自然也是听到了，再一回想刚才的事情，不由得心惊肉跳，已经后悔为了几个钱跑来这里了，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俺也生过这样的疹子，是不是活不成了？”黄闷儿几乎是哭出来。
第474章 苦闷的老黄（）
颜路一听黄闷儿说自己也得过这样的疹子，怔了一下，然后看了于公望一眼，见于公望也是有些惊异，刚好回过头来，两人相视点点头。
颜路赶紧上前一步，看着地上惊恐万分的黄闷儿，尽量平缓的说道：“黄老弟，老黄，你说也得生过这样的疹子，可是真有其事？”
黄闷儿此时哪里还听得进他人的问话，他已经有些惊慌失措了，坐在地上已经哭出声来，“这可如何是好啊，俺就不该来这里的，不就是为了多赚几个钱嘛，怎么就落上这种事啊，俺可怎么活啊？”
黄闷儿就坐在牛腹之下，嚎啕大哭起来，那些牛似乎也是照顾的久了，有了感情，听到黄闷儿这样哭，也跟着“哞哞”的叫了起来，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都是牛叫声，以及夹杂在其中的哭声。
颜路本来还有很多话要问，见到眼前的场景，却也无奈的摇摇头，苦笑一下，都哭成这样了，还怎么问啊，于公望也是一脸无择，这个平日里固执的老医师也是毫无办法，只能站在那里摇头叹息。
尽管颜路几次劝说黄闷儿不会有事，黄闷儿此时哪里还听得进去，之前的话他都听到了，痘疮是怎么回事他也很清楚，现在又告诉他不会有事，这不是明摆着在欺骗他么。黄闷儿虽然没有读过书，不过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你们就不要骗俺了，俺都听到了，俺要死了，俺活不成了，俺咋就这么倒霉呢，俺们村里那么多牛都等着俺去照顾呢，俺怎么就大老远跑到这里来了，不就是想让俺家那口子过得好一点儿嘛，俺要是死了，俺家那口子可咋活啊？”
黄闷儿是越哭越伤心，又想起家里的婆姨，便哭得更来劲儿了，他也顾不得在别人面前出丑了，都还死的人了，哪里还在意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就像是一个委屈极了的孩子，当真是放声大哭起来。
陆云本来还有些错愕，他没有想到这些人过来河下村竟然是为了痘疮的事，仔细想想，几个医师一起来到这个无人村，定然不是闲来无事，陆云来的时候便猜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却万万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事情。
他也有些后悔了，为什么自己亲自跑一趟，让店里的活计送过来不就好了，也不会摊上这样的事情，痘疮之害，谁能躲得过去，陆云不由得苦笑一下，若是这次平安回去了，一定要好好的勒索巴格达一把，这件事可是把自己害惨了。
陆云还在懊恼自己的愚笨，却听到眼前的黄闷儿已经嚎啕大哭起来，别人怎么劝都不顶事，那老黄是越哭越伤心，虽然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黄闷儿到底是自己带过来的，说起来自己也有责任，所以也顾不上想其他的，赶忙上前劝了几句。
在他看来，自己和老黄算是天涯沦落人了，好端端的，怎么就卷入这种事情里了，他倒是看得很开，反正已经摊上这事了，再委屈也没有什么用，倒是不如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好，可是黄闷儿这样一哭，事情便全乱了。
“老黄，你也别哭了，谁也不是有意要害你，这不是赶上了么，你坐在这里哭又有什么用，这不是城里的医师也在嘛，还是想想看有什么法子吧。”
陆云又是上前劝说了黄闷儿几句，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了，痘疮的事情，谁惹上了便只能自认倒霉，虽然嘴上说可以想想办法，可是若真有法子，这里也就不会变成无人村了。
陆云心里是没底的，他不明白这几个医师为何偏偏跑到这里，辩证痘疮的事，他虽然不是医师，不过从商这么多年，自认也是见多识广，却从来没有见过何人能在痘疮底下讨来好的，连太医监在面对痘疮是都是避而远之，这几人又能有什么办法。
陆云不傻，反倒是很精明，可以说是慧眼如炬，仔细想想便想明白了，若真是为了辩证痘疮，为何只来了三个医师，那些围在外面的士兵对于此事也是不闻不问，想来朝堂那边对于这件事也不上心，围在外面的士兵与其说是前来帮忙的，不如说是以防祸乱发生的。
想到这些，陆云的脸色也有些难看，他行商这些年，也只有这次看走了眼，而这唯一的一次，或许便要搭上性命了。
黄闷儿看了眼脸色同样不好的陆云，便更是委屈了，一边哭，一边埋怨起来，“陆掌柜，你可是把俺害惨了，俺要是死在村里，俺家那婆姨可咋办啊，俺那一家老小还等着俺回去嘞，现在出都出不去了，俺可咋办啊？”
黄闷儿不愧是做体力活儿的，哭了这么久都不嫌累，嗓门那叫一个高，连牛都喊累了，他还没有停下来，这下将怨气都发泄到陆云头上了，他可不认识眼前的其他人，让他送牛的陆掌柜他可是认识的，不找他说理，还能找谁？
陆云也是哭笑不得，见黄闷儿开始埋怨自己，他也不乐意了，来的时候斤斤计较，讨价还价，现在答应下来了，出了事又各种抱怨，这哪里是谈生意的态度，世事难料，既然是说好的生意，就谁也别埋怨谁，拿钱的时候不知道推却，出了事，有什么理由抱怨，何况谁也不知道会出这样的事。
“陆掌柜，你那钱俺不要了，你行行好，让俺回去吧，这些牛俺照顾不来，实在是照顾不来啊。”
黄闷儿开始到底只是一个农户，说起来也是苦命人，哪里会想那么多，此时也知道钱不重要，命才是最重要的。
陆云还能说什么，他一言不发的站在那里，有些苦闷，这都是什么事啊，他处理过那么多棘手的生意，却从来没有像今日这般憋屈，有种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的感觉，他只好叹了口气，暗自摇摇头。
程野一直没有吭声，他料定这样遮遮掩掩的一定会出现误会，没想到辩证刚开始便是一团糟，当真是有些始料未及。
“老黄，我问你，你说自己生过那样的疹子，是多久的事情了？”程野叹了口气，冲着黄闷儿问了声。
黄闷儿正在懊恼中，想也不想的回道：“好久以前了，俺也记不得了。”
说完这话的时候，他忽然怔住了，程野笑呵呵的看着他，又是说道：“既然都这么久了，你怎的还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第475章 幸运的牛官（）
黄闷儿一下子听到痘疮的事情，只顾着伤心难过了，也没有细想，听人问起来，这才一回味，也觉得不对劲了，都说生了痘疮，最多也就活半个月，事实也是如此，他怔在那里，有些茫然的问了声：“是啊，俺怎么还活着呢？”
这一问，大家也都愣了下，随即便是不由自主的笑了，这个黄闷儿实在是傻的可爱，自己为什么活着，还要问别人啊。
程野冲着地上的黄闷儿笑了笑，说道：“老黄啊，你看痘疮都拿你没辙，你怎么就哭上了呢，你应该高兴才是啊，这样的福气别人求都求不来的，还不快起来，地上这么凉，惹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黄闷儿仔细一琢磨，还真是这么回事，于是破涕为笑，乐呵呵的从地上爬起来，上前一把握住程野的手，很是感激的看着程野，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有些憨傻的笑了，“大人说的对，大人说的对，这是俺的福气啊。”
一场喧闹便这样结束了，之前还哭哭啼啼的黄闷儿，此时笑得比谁都开心，陆云已经有些发懵了，他完全搞不懂是怎么回事了，不过见黄闷儿不再胡闹，而且似乎也没有生命危险了，还是不由得松了口气。
颜路和于公望这时候走了上来，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一辈的中年汉子，又互相瞧了眼，相视而笑，他们也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其他人或许有些糊里糊涂，可是这两个医师可是明白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当得知眼前的这个牛官生过牛痘的时候，两人便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
虽然是一波三折，两个老医师还是有些兴奋，眼前的牛官若真是生过牛痘，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这可是比任何辩证都要来的真实。
所以两个老人看着这个牛官的眼神也不由得热情起来，之前很多事情还没有来得及问，现在可是不能错过了。
“老黄，咱们有些事想和你聊聊，就是关于你之前生过那个疹子的，能和咱们说说么？”
颜路也干脆喊那人叫老黄，他现在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这个牛官之前生过牛痘的事情，越详细越好，这些可都是求之不得的经验。
黄闷儿由哭转笑，此时心情大好，又得知自己有这样的福气，更是喜上眉梢，现在有人想听他说说自己的事情，这个半生都与牛打交道的汉子也是开心的不得了，以前都是牛听自己说话，现在终于有人愿意听自己说话了。
黄闷儿自然是乐的分享自己的故事，他伸手蹭了蹭脸上的泪痕，大咧咧的从栅栏后面翻出来，然后在院子里的一块儿石头上坐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