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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女儿的惊愕,石美人尴尬地笑笑,掏出手绢擦擦脸。
为摆脱周围变得有些尴尬的气氛,骊邑装着环顾四周,没一会儿就惊讶地发现许多老面孔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从没见过的新人。
石公主不由打听是怎么回事?
石美人冷笑了两声,这些年她对下人太宽厚,没想到竟养出那种吃里扒外的内奸,伙同外人陷害自家少主人。现在乘此机会清理一番,以后要严加管束了。
停顿片刻,石美人微微侧过头,略带些兴奋地问女儿:愿不愿意有个弟弟?
“呀?!阿……弟?”这回,骊邑公主不是惊讶,而是彻底懵了。
“阿母,阿母……母亲?”做女儿的半张着嘴,视线有些惊慌失措地滑过石美人的面庞、腰身、小腹……
她的父皇冷淡阿母好久了,最近两年更是没召母亲入侍过。
怎么?难道……最近?
枯木逢春?阿母都这个年纪了,还能再怀上孩子?
——石公主越想越乱,嘴巴都合不拢了,一幅痴呆相。
很明显的,石美人对女儿的反应颇为纳闷:“骊奴?”
呆呆地瞪着母亲的肚腹,石公主红着脸,呐呐地问:“阿、阿母……重身耶?”
“噗!”石美人惊得几乎岔气,猛力咳了两声,才勉强平复下情绪;
遂换成正常语调告诉女儿不是她想的那样,是项氏——也就是原先的项八子,因获罪被贬入永巷——生的皇子。
项氏是罪妇,按传统不可能让她亲自抚养皇家的骨肉。孩子必然会被交给皇后或其他高级嫔御收养。薄皇后如今自顾不暇,肯定不能照顾小孩。而她石美人打算抱养这个孩子。
“阿母,何因如此?”石公主还是存有疑惑。
要知道,石美人曾有机会收养其她后宫妇人生的小孩,还不止一次;但都放弃了。这么多年都没动静,母亲怎么突然起了收养子的念头?
石美人咬着牙,恨生生的:就是因为女儿遭人陷害的事!
她想过了,后宫那么多公主,为什么偏偏挑中她的女儿?!还不是因为她没有儿子,女儿没有兄弟,容易拿捏,得罪得起!
在这个世道上,女人若没兄弟,就得吃亏!
做母亲的握紧了拳头,目光坚定。
现如今靠自己生是肯定来不及了,好在有个现成的孩子可以抱来养。女儿放心,她一定把小皇子教得好好的,会比亲的还亲,将来保护姐姐一辈子。
惊异,不安,感动……
种种情绪乱纷纷涌上心头,骊邑公主看着母亲——半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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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下午,
拎着慰问品正打算去胶东王官邸探病的馆陶翁主陈娇刚走到长乐宫的大门口,就被窦太后派来的内官请了回去。
原来娇娇翁主前脚出门,未央宫就来报喜了:
虽然早产了半个月,王夫人还是顺利生下了她和天子的第四个儿子。母子平安。
皇帝陛下大喜,宣称要大大地庆祝一番。
窦太后让孙女赶紧回去,
接下来有一些列宫宴和喜庆活动,好多大事小情等着张罗呢!
至于某些无关紧要的交际,就先搁一边再等等吧!
109探病 上()
一日午后;
娇娇翁主掐着指头算算,
发现再不去看胶东王表兄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于是,打点起一应补品和礼物,抱上乖乖的胖兔子,带着侍女内侍打算去北阙甲第的胶东王官邸看望生病的刘彻。
才走出琨居,不远处就传来一通‘叮叮当当’。
馆陶翁主陈娇停下脚步;朝左边看看,不满地蹙蹙眉;但什么都没说,径直转向右边。
阿娇的‘琨居’处在长公主的正后院和隆虑侯的东跨院包围中。阿娇翁主平时出入都习惯走西边的小路,也就是沿着东跨院院墙外的过道直达大门。但这条路近期却走不通了。
怀孕的隆虑侯夫人坚持孩子出生后要住新房子,所以东跨院里面急急忙忙大兴土木造新楼,成了个人员繁杂、木料堆积的施工工地。
“新?旧?”抱着兔子往长兄的西跨院方向走,教教翁主想起来就忍不住的反感。
馆陶长公主官邸断断续续修了好几年;大前年才彻底完工,栏杆上的朱漆仔细闻还闻得出漆味,房梁上的彩绘鲜亮鲜亮,东跨院就成旧房啦?
从西跨院出官邸,实际是很绕路的。
馆陶翁主不想从一个套一个的环廊浪费时间,直接走向中庭。
原来跟在后头的鲁宫女走上几步,小心地出言劝阻。
这两年来,窦太后对孙女的约束渐渐紧了;宫中派出的宫娥和女官,最主要的任务就是规劝贵女循规蹈矩——中庭不属于后宅,经常有外客外男出入;一旦碰上的话,多少有些于理不合。
“无妨,无妨。”阿娇无所谓地甩甩袖子,并不理睬。
中庭客厅里的客人大多是宗室子弟,算起来都是表亲。本来就认识,看到了又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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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庭的院门已经看得见了,
馆陶翁主一行人突然又停了下来。
拼花石子路的前方差不多五十步远的距离,拐出十多个健壮仆妇,押解着三五个少女往边角门方向去。壮妇手里推推搡搡的,嘴里更是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年轻姑娘们个个云鬓散乱,衣衫不整,哭哭啼啼,看上去好不凄凉。
阿娇凝神看去,很诧异地发现那几个少女都十分眼熟,似乎全部是二哥房里伺候的侍女。
“林媪……”馆陶翁主向后头跟的从人唤道。林媪是长公主家的内宅女管事之一,她的丈夫是长公主封邑的小吏。
林媪会意,赶过去询问。
此时,那群仆妇丫头也发觉遇上少主人了,忙不迭退到路边,规规矩矩行礼。几个被押的侍婢更是象看到救生圈的溺水者似的,不住“翁主”“翁主”地哀叫,想来否非被绑着抓着,早就冲过来了。
不一会儿,林媪转回来,和小主人汇报:这些丫头原先都是在隆虑侯身边服侍的。最近因犯了错,被栾夫人下令驱逐,现在正要押去别院等待发卖。
娇娇翁主的脸上,泛起层异色。
能在两位兄长身边长年服侍的,都是母亲千挑万选的人品,一个赛一个身家清白、细心周到。要说这群人能犯什么大错,以致严重到要被赶出去的地步,她是无论如何不信的。
鲁女官蠢蠢欲动。其她侍女宫人则窃窃私语,不停地交头接耳。林媪见小主人久无回应,轻轻地问了一句:“翁主?”
没有回答,馆陶翁主转过身,默默踏上台阶。
跨进中庭院门时,娇娇翁主突然问了身旁的鲁宫娥一句:“阿鲁,栾夫人之昏礼,迄今……何久?”
鲁女官愣愣的,等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给出答案:“禀翁主,尚不足……百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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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足百日。然则,不足……百……日。”
馆陶翁主阿娇隔着院墙远眺了次兄东跨院的方向一眼,缓缓挥一挥垂胡袖,暗暗吐槽:
‘长嫂算得厉害了,进门后还是足足忍到十个月,才开始遣散侍婢……一个,一个,都是备足了嫁妆,委托冰人,找了人家体体面面发嫁。’
‘这位次嫂!还真是将门风气……’
‘果敢勇毅,肆无忌惮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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胶东王官邸设立没多久。
虽然阿娇翁主通共也没来过几趟,可十皇子身边的家臣谁不认识馆陶翁主啊?马车还没停稳当,早有内官巴巴地迎上来,引着贵女往大王的路寝去。
站在王邸正寝外,汉白玉的栏杆前,等宦官进去通报。
没多久,宦官扭扭捏捏地出来。
于是,娇娇翁主万分吃惊地发现:她——竟然被婉拒了!?
“翁主,翁主……”
出来传话的杜内官顶着张尴尬得要死的白脸,既不敢不说,又实在没胆子冒得罪馆陶翁主的风险;一张嘴开开合合,活像滩涂上惨遭搁浅的鱼——完全是不知所云。
压根儿没留意宦官具体说了些什么,长公主女儿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反应是:‘刘彻这家伙……吃错药啦啦??!!’
在皇帝舅舅皇太后祖母身边转来转去长大,阿娇贵女从小到大遇到被拒绝的机会五个手指头都熟得过来——尤其,还是这种毫无诚意、一看就知道假造的托辞!
什么叫‘不便’?
从小到大,他胶东王童鞋什么时候不方便过?他刘彻倒是从不介意让别人不便好不好?
娇娇翁主无视杜内官似有若无的阻挡,越过伺候在门外的诸多宫人侍卫,大踏步往里闯:“从兄,从兄……从兄!”
“翁、翁主?”内官猝不及防,忽忽后退一步。
宽达三尺的垂胡袖在空中旋出朵锦绣瑰艳的彩云,飘然而去……
——待宫室内外的众人回过神,馆陶长公主的掌上明珠早消失在门内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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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兄……”
“从兄……”
随着贵女快步进入,几个内间伺候的宫女惊跳着跑出来想拦截,可刚触到娇娇翁主的目光,又都怯了,呐呐地畏首畏尾缩回墙角去。
从房梁上垂下的两道绸幔将整个内室分成两部分;床榻,藏在最里面。
绘满了腾云飞龙的黑红两色垂幔颤颤巍巍的。
娇娇翁主回顾周围——宫室的四周门窗紧闭,哪来的风?
站在幔帐之外,阿娇温婉地笑笑,冲里侧影影绰绰的人影打招呼道:“从兄,安否?”
里面的人,一点回应都没有。
“从兄?”再大声问一遍。
‘从兄……’
‘……从兄……’
‘……从从兄……’
得,王邸主卧室的房间太高太大,问句都快有回声了。
挑挑眉,娇娇翁主后退半步,虚咳两声一本正经地说道:“从兄……好眠,娇不克打扰……”
听到这话,一路跟进来的胶东王邸内官心头就是一突突。
没人比这些近身伺候的阉侍更了解贵族们‘讲话说一半,藏起另一半’的语言习惯了;其中蕴含的真实意思哪,往往需要听者自行揣摩。
比如探病,如果真心关怀并为病人着想,就一定会提些‘不要多想多虑’‘一定好好休息’之类的嘱咐,并且,绝不会忘记给出下次来探望的具体日期,或三天,或两天,甚或隔天。而现在……
内官把两只耳朵竖得高高的:
可,什么都没有。馆陶翁主的话语直接跳过该有的该说的,滑入客客气气的终章:“如此,从兄……娇告辞。”
杜内官大感不妙:‘不好,不好……翁主恼了!’
果然,阿娇贵女横了纱幔一眼,提裙子就走。
王邸内官急得干瞪眼,
想追,却又不太敢——他资格不够啊!
好在,有人比他动作快多了。
一只手从幔底的金翠璎珞下探出,好死不死正好捏在娇娇翁主后裙上装饰用的绶带上,抓得死紧死紧。
这下走不掉了。
阿娇跺跺脚,又转回来:“从兄……何意?”
“阿……娇……哪!”胶东王的语音象是捏鼻子发出的,让娇娇表妹听着就挑眉。
刘彻:“细君……且慢,愚兄……”
嘀嘀咕咕说一堆,勉强够格算像模像样的解释——如果不考虑那古里古怪的语气和空洞无物的内容的话。
‘什么动静?怎么听着……不象表兄本人的声音啊?’
娇娇翁主疑惑地对着纱幔横看竖看,突然伸臂,抓住纱幅的边缘用力朝两边一抖。
‘嚓……’
‘啦!’
随着纱幔敞开,刘彻迅即收手,用手掌去挡脸。
白白嫩嫩的小玉手不依不饶,抓牢牙色的男式直裾袍袖管,用力往下拽。
纠纠,
葛葛,
扯去,
扯来
——阿娇妹妹欺负可怜的病患表哥‘大病初愈,气虚乏力’成功,获得最终的胜利!
真相展现!
娇娇翁主睁圆了一双凤眼,猛地倒吸口冷气。
110探病 下()
“噢……喔!”
阿娇猛地倒吸了口冷气。
即便宫灯昏暗;依然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出胶东王表兄脸上几乎爬满了红红的小疙瘩,额头和下巴特别多,又红又肿。
“从兄?此?嗯……”
对上刘彻明显恼羞成怒的哀怨小眼神,阿娇连忙用垂胡袖掩住口,想笑不好意思笑,忍得好不辛苦。
见此;刘彻反而放开了;
放下手,扬起头,倔强地撇撇嘴,那意思就是‘笑吧,笑吧!尽管笑吧!’
……
很难忍住,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实在是太可笑了。
不过;长年的宫廷教育还是发挥了应有的作用。馆陶翁主强自将笑意压入眼底,极克制极有礼地开始探病第一步骤:寒个暄,问个暖。
恰在此时,胡亥兔子在外间游览够了,跳跳蹦蹦地溜达进来。馆陶翁主为了调节气氛,拎过胖兔子,指指矮脚床上的胶东王命令道:“胡亥,参见王驾!”
刘彻满怀希望地张开怀抱:“胡亥啦!”
胖胖兔先是非常听话地跑前两步……
接着,然后,突然停住了。
抽搭抽搭鼻子,胡亥迷茫地往左跳跳,再朝右迈迈;
又提鼻子闻来闻去,犹犹豫豫,徘徊着就是不肯往前走——最终一扭头,摇头摆脑滚回女主人熟悉的怀抱中去了。
“胡亥?!”
阿娇不可思议地瞪着怀里的宠物兔,胖兔子平时和彻表兄不是顶亲热的吗?
“嗷……”
“嗷……嗷!”
愤怒的嚎叫啊!
以前胡亥每回遇到胶东王,都是很主动很热情滴。
胶东王恨得咬牙切齿,抓起膝旁的软枕就去砸兔子,赌咒发誓再去长乐宫,绝不给这头没良心的蠢肥兔带零食了,要带也带某种新‘朋友’——上林苑牌、熟练能干型猎兔犬。
“从兄,胡言甚!”
伸臂挡去枕头袭击,阿娇赶忙提闯祸犹不自知的兔子找借口,或许是屋子里药味太重影响到胡亥兔的嗅觉了吧,小动物似乎都是依靠嗅觉来辨别人的?又细细询问起胶东王脸上到底怎么了?御医那边不是说好多了吗?
提到这,刘彻这个唉声叹气啊,指天划地地抱怨:也不知道太医们怎么用的药,肚子倒是没再疼过,可脸上全发起来了,痒痒的难受极了;不仅如此,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异变。最后,大汉的胶东王大喊着总结:“庸医!皆庸医也!”
在宫女搬过来的坐具上落座,馆陶翁主陈娇一边安慰表兄,一边为御医们说说好话,直言他们哪里感不尽心尽职,大概还是药物副作用的问题,祖母不是常提起‘是药三分毒’嘛!免不了,免不了的。
再说了,娇娇翁主笑眯眯地睇了彻表哥一眼——他急个啥?反正,他胶东王贵为一国之主,又不用靠脸蛋吃饭。
大汉胶东王不服气地连着‘哼’‘哼’,刚想抬抬杠,突听到外面通传‘中山王来探病了’。
刘彻闻言,眉头就是一皱,立刻唤过杜宦官快出去挡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