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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古板,实在让人啃不动啊。
甄宫女脸一红,转身从暖箱里取出执壶,俏生生过来为胶东王添饮料。
“如此呀……”那边,馆陶翁主思索片刻,还是感到不可信。
光有钱管什么用?没有爵位或官职保身,仅仅凭有钱,再作怪,又能折腾到哪儿去?更况且,这天子脚下,京畿重地的,哪里容得商贾行差踏错?
“哈,阿娇,汝不知也……”胶东王嫌矮桌碍事,干脆将小方几挪个地方推推远,
凑近些又凑近些,鼻尖都快抵上表妹妹的肩头了——别人且不提,今天就有姓聂的巨商为长房长孙做‘百日’。听说,光流水席就摆了两百桌,呼朋唤友阻门塞街的,声势不凡。此外,听说聂家还用重金请来了百戏艺人,行院的头牌歌舞乐伶,并种种新奇物事……新奇美妙之处,不可尽言。
刘彻兴致勃勃地逗引:“阿娇,同往?何如?”
‘听上去有趣得紧,应该蛮好玩吧!’娇娇翁主听到这里,有点儿动心,可很快又颦眉了——不方便啊!
长公主女儿这辈子足迹所至,不是宫廷就是世家,从没到过民间。不过,哪怕随便猜猜,也知道那种乱七八糟的环境,对女孩子有多不便。
“呃……”刘彻抬抬眉毛,立刻贡献个主意:“易装,阿娇,可易‘男’服。”
‘似乎……此方办法可行?!’娇娇翁主跃跃欲试,但瞅瞅周围,又有些迟疑了:“从兄,固所愿,然阿母……诸兄……之处?”
根本都不必去问,就算是用脚后跟想想,也知道馆陶长公主会答复什么——反对,是必须的。至于两位兄长,即使平时对妹妹千依万顺,在这件事上恐怕也不敢造次。
“无忧,无忧,阿娇啦!说服姑母一事,为兄责无旁贷……” 刘彻拍着胸脯打预支包票,用大汉藩王的身份再三再四保证一切有他,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具体设想就是:
可以先和长公主提出他们的目的地是城南的大长公主家。
反正冬天闲着没事,拜访拜访行辈也是礼数,亲戚间多多走动更是好事一桩。天黑之前,一定负责把表妹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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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儿哒哒,哒哒……
阿娇翁主骑在红鬃马的马背上,手抓缰绳,左顾右盼,看的不亦乐乎。
往常都是呆在车厢内。如今没了窗帘和车帷的阻隔,长安的街景第一次如此清晰真切地出现在周围——新鲜的感受啊!
边上,与男装的阿娇翁主并肩骑行的正是刘彻。胶东王穿一件不带王徽的男式曲裾,外面披着领黑貂裘的长鹤氅,□一匹黑色壮硕的骏马。十多个客串家仆的王邸侍卫一律软甲内穿,轻装简服,骑着大马或开道或殿后,环绕在两位贵人近旁。
大汉的胶东大王此时得意洋洋,心境爆好。
虽说有波折,但形势的发展还是比想象中要顺利。馆陶长公主同意了胶东王侄子的建议;但脱离刘彻的预想,不许女儿单独和侄子结伴出行,而是命长子陈须陪护女儿同往。
堂邑太子陈须是孝顺儿子,也是有责任心的兄长,尽心尽责地陪妹妹抵达大长公主家宅——阿娇当然是规规矩矩坐马车——完全和平日拜访亲戚一样。
本来,馆陶长公主的长子还预备全程陪同,最后还带妹妹回家。可惜,后来被大长公主儿孙们的博棋棋局破坏了太子须的计划。
陈须是个博棋迷,没半刻,就不负众望地深陷其中,难以自拔——至于阿娇,太子须想当然地认为妹妹正在内宅和大长公主家的女眷们愉快聊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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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郊,
听上去蛮远;
真的走走看,其实用不了多少时间——尤其是骑马的前提下。
汉朝建立以来,长安城日益繁华,人口也越来越多。不知从何时开始,城郭外的空地上一片片屋宇拔地而起,仿若星星点点的卫星,拱卫在大汉京都周围。
富商和高官们纷纷在这些地方建造别院构建庄园,充做休闲别墅,同时也规避掉长安城区对宅邸等级的各种规定。
巨商聂某人的宅院,就坐落在这样的小镇上。
离了还老远,就听到扑面而来的土音俚语,大呼小叫,人声鼎沸。
的确是流水席。
席面从院子里一直铺到大门外的街巷,将相邻的几条街挤得满满当当。
看看来吃席的各色人等,简直可充作大汉中低层社会的示范样板。
着长长裾袍、头戴竹冠的是地方小吏,这部分人吃香比较文雅;自动和别人拉开距离。凡是脸膛黑里透红,裹不经染色羊皮袄的,应该是种田人;一个个捧了大陶碗,蹲在土墙根,嘴里‘哧溜’‘哧溜’吃的欢。还有腰身粗圆的农妇,体态发福的商户,油头滑脑的行商小贩……
刘彻阿娇一行人自然不可能与贩夫走卒共处。
好在大户人家的迎宾,一双识货的利眼是必备的。聂家执事只一眼,就鉴别出为首两个少年气度非常,穿衣打扮色彩方面虽谈不上绚丽,却都是暗纹交织的珍稀长绒锦,非富贵之家不可得。
殷殷勤勤地将刘彻陈娇等人请入正院,迎宾执事忙不迭地遣人去通知家主。主人的动作很快,贵客们踏入正客厅没多大功夫,聂姓巨商就迎出来了。
聂富商四十岁上下的模样,面白有须,身宽体胖;两只小眯缝眼,一笑就直接变成两根弯弯的短线,辨识度高超。
依宾主礼仪寒暄上几句,聂巨富马上旁敲侧击地探问起两位贵客的来历身份来。
阿娇刚想回答,未料被旁边的彻表兄抢了一步先。胶东王刘彻不带眨眼地朗朗大声道:“吾从弟,姓窦氏……乃南皮侯之少子。”
“?”馆陶翁主陈娇闻听此言,一个愣神——这,怎么回事?
此时的正客厅,泰半已满。
一句话传出,整个厅堂都静了下来。窦家啊!窦皇太后的窦家!!炙手可热,帝国第一外戚!!
“哇!”巨商眼睛一亮,朝着阿娇翁主重新敬礼,这通点头哈腰:“少君,窦少君……久仰,久仰!”
‘久仰个鬼啊!’馆陶翁主心底犯恶心。
怨不得皇帝舅舅看不起商贾。商人就是没节操,没风骨,逮着点机会就攀附权贵。相信此时此刻之前,这姓聂的都不知道世上有窦少子这号人。
娇娇翁主睁了凤眼,扭头去瞪胶东王表兄,表达无声的质问:‘请问我什么时候改姓……窦啦?从兄……打的什么坏主意呢?
刘彻皮皮地笑着,挤个眼,又挤挤眼……目光专注,含义深刻,且坚定无比。
‘又来了?这个从兄彘!’
于是,馆陶长公主的女儿明白,
在接下来的两个时辰内,不管是乐意还是乐意,她陈阿娇势必得姓一回‘窦’了。
100肥猪()
巨富;的确是巨富
聂家宴会的过程花样百出,歌舞杂耍一套套呈上来,精彩陆离,层出不穷。
诸多献艺在档次上虽不及宫廷乐府的雍容宏大、实力雄厚,但于俚俗新奇,却更胜上三分;就连佳肴;也充满了野趣——至少在此刻之前,馆陶翁主就从不知道‘咸菜’也能有这么多种吃法。
灰突突暗搓搓的菜叶菜帮被细细切成丝,裹上不知什么动植物炼出来的油脂;油汪汪的;闻起来异香扑鼻。
阿娇执牙筷挑起一丝,认真端详一番;犹豫犹豫;最后还是放回到漆盘。
耳旁,传来胶东王表兄刻意压低的话音:“从弟,观此宴……何如?”
馆陶翁主对着这满眼的佳肴满案,衣香鬓影,奴仆如云,灯火辉煌,惜字如金地评价道:“甚妙,王从兄。”
很中肯的评语,一般贵族豪门的正式宴差不多也就这样了——仅仅就外在物质而言。
但只是‘差不多’,不是等同。
“哦!不知‘王’从兄……以为何如?”
拿象牙筷在盘盘碟碟上方虚扫一圈,陈阿娇咬着字眼问表哥——在莫名其妙被扣上窦姓后,阿娇翁主秉持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的精神,抢先介绍,使堂堂胶东王成了区区王郎君。
刘彻故意忽略掉略显刺耳的称呼,低头,“嘿嘿”直乐。
阿娇翁主向来是无绿不开饭的。这满桌子的肉食和咸菜,怎么吃得下去?
是啊!
聂家有钱。买得到高大的房屋,买得到宽敞的庭院,买得到豪华的装修,买得到堪比金价的珍贵漆器,买得到价值连城的陈设,买得到高超的厨子,养得起色艺双全的歌舞乐伎……但有些享受,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
表兄妹俩在窃窃私语,却不知阿娇对精美佳肴的恹恹态度落入有心人眼底,恰恰打消了此间主人对两名不速之客的最后一丝疑虑——对各种奢侈享受既冷漠又理所当然的态度,正是贵族出身的最有力佐证。
聂富商端着酒杯,来给南皮侯家的窦小郎君敬酒。
阿娇不能推脱,无可奈何起身,敷衍两句接下。
刘彻很识趣地挨近,很有替表妹妹喝酒的自觉。
阿娇却不领情,抬手用宽大的垂胡袖挡住,趁男主人转身的空隙,抽冷子将一爵酒全泼进‘王表兄’裾袍的下摆——让你把我推到风口上?!
胶东王躲避不及,被浇个正着,
却自知理亏,不敢较真,心虚虚地低声讨饶:“阿…阿……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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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伴奏的乐人领班敲一下响板。
丝弦声停顿,随后,一串激扬活跃的音符滚滚而出。
厅堂中的宾客们停杯罢盏,目光聚集到东边舞榭。
两幅三四丈长的锦缎行障由下人抬着放到空地的后方,呈八字形摆放。侍从退下。
随着乐音荡漾,十多个妙龄少女从左右行障后转出,展袖折腰,迎风起舞。
舞女们头上戴了珠光宝气的花冠,博彩的沙罗裙子又长又宽,轻摇漫步,舞姿翩跹。尤其是领舞的舞伎,细巧玲珑,艳色如花,纤纤细腰仿佛没骨头似的,总以诡异莫测的角度翻转,拧动间让旁观者的心都为之提起来,唯恐一个不小心,就此折断了。
刘彻看得目不转睛,拍案叫好。
阿娇翁主只扫了两眼,对舞蹈就淡了兴趣,扯扯胶东王表兄的袖子,示意表哥去看舞女身后做背景的行障锦屏。
行障是织锦的。
在高门世家,以织锦挡风挡尘的情况也有,但那都是横缝。织锦的宽度基本在五六十厘米之间,长度二十五尺;三四匹织锦横向缝合,正好达到行障需要的长度;如果是同色同花纹,就更省事了,差不多一匹半就足够。
而这个聂家,却与众不同。
馆陶翁主冷眼观察,客厅中几件行障的织锦非但全部竖排,竟扇扇不重样。也就是说,仅厅堂中这些纯装饰性摆设,就起码废去几十匹织锦缎。
织锦,
织锦,
而寸‘锦’,寸‘金’!
阿娇翁主蹙眉,低低喃喃:“大母将斥责……”
刘彻眼睛眯了眯,古古怪怪一笑,举起酒爵喝了一口。
是啊,窦太后笃信‘黄老’,崇尚自然,最讨厌毫无必要的浪费,若听说哪家亲贵如此糟蹋绫罗织物,肯定会派人严加斥责,甚至会令宗正出面予以惩戒。
所以,商户就是商户。
长公主的女儿眼中闪过不悦——唯恐别人不知道自家有钱似的?从里到外散发铜臭味!
胶东王只须一眼就看出表妹妹的想法,正要发表发表高论,那个聂巨富转了一圈,又绕回来了。
聂富商口若悬河,对‘窦少君’这通讨好巴结,听得阿娇翁主都快吐了。暗暗思量怪不得皇帝舅舅看不起商贾,这群人逮到机会就攀附权势,真是半点风骨皆无!
见没良心的表兄就知道躲在后头捏只石榴果偷笑,娇娇翁主气不过,小手偷袭,在他腰间重重拧一把。
刘彻呲牙咧嘴,几乎被颗石榴籽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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啰啰嗦嗦的聂富商好容易歇了口,因为今天的压轴戏上了!
‘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左右响起。
乐工停弦,舞女们退向幕后,厅堂中安静下来。就听聂富商对着满屋子贵宾大声说道:“吾等得孙男,蒙诸位不弃,大驾光临。老夫愿以一物,博诸君一笑。”
说着,二十多个彩衣美婢捧蜜烛而出,从门口起排成两行。
接下来,七八名身强力壮的少年吆喝着,合力抬进只大木桶进来。
木桶有普通人家水缸大小,漆皮光亮,外头包着层皮革,再由几道粗麻绳捆扎紧紧。仔细看的话,能看出外表底边出有泥斑点点。
小厮们将木桶抬到厅堂中央放下,解开麻绳,扒去皮革,又取短刀挖开密封。一股细细的甜香,顿时弥散开来……
刘彻手肘顶顶表妹妹的手臂:“乃……蜜……”
阿娇无声地点头,静观聂商户家又打算搞什么花样。
卸去封盖后,满满一桶琥珀色浓稠液体就呈现在所有人面前——胶东王猜得不错,那是蜂蜜;观其色,嗅其味,还是上等绝好的蜂蜜。
大概是觉得摆放位置靠后了,不能让全部宾客都看清楚,聂商户叫下人将木桶往前挪挪。
一群少年七手八脚地拖动桶身,左摇摇右晃晃,须臾间就泼洒出不少。
室内的甜香气息,愈发浓郁了。
客人们纷纷露出吃惊与可惜的表情。能进入正厅吃宴席的人,非富即贵;自然不会象小门小户一样,将蜂蜜当成宝贝。但看到蜂蜜被如此随随便便装在个大木桶里,肆意搬动,还是不禁生出了‘荒唐,可惜’之感。
大汉建国数十年,神州大地从秦末大乱的创伤中恢复,物资日益丰富,很多奢侈品的价格都降了。但蜂蜜都是野生的,需要人钻山入林苦心寻找,冒着被蛰的风险采集,属于价格昂贵的上等食材和调味料。一般人家都是用小陶罐精心储藏,哪有如此浪费的道理?
阿娇翁主鼻翼微张,蹙蹙眉,极不认同地慢慢吐出四个字:“暴……殄……天……物。”
胶东王无所谓地耸肩,他现在只对蜂蜜下所藏的内容更感兴趣。
聂巨富之子——新生儿的父亲——大踏步走出,先向四周宾朋拱拱手,随后挽起袖子,探手入桶,这头摸摸,那边掏掏……
各个席位上,宾客们努力伸长了脖子看。
木桶相当深,几乎将整条胳膊浸没……
“来也!”只听聂家儿子一声大叫,大笑着直起腰来;到此时,高举的掌心已多了两条鲜灵灵活跳跳的——黄鱼。
鱼儿一尺左右长短,头不小,通体弧线圆润,鱼鳍和鳞片都带有浅浅的黄色,在商贾儿子的手中一刻不停地扭动。
“哇!”
“上帝!”
“东皇!”
“啊!”
——满室骚然。
对离海岸线万里之遥的关中人来说,海‘鲜’只存在于想象和传说中。商人固然也有贩海货的,但毕竟隔了千山万水,为着运输方便,鱼类要么用盐腌成咸鱼,要么经风干做成鱼干。
活生生的海鱼,对这客堂中的众多宾客而言,还真是头一回见到——包括某位窦少君表兄弟。
客人们纷纷议论,言辞间羡慕和嫉妒象洪水一样翻滚,恭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