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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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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于极少数堂邑陈氏出身,他们事不关己,人手一只——酱油瓶。

    无论讲哪个地方的口音,不同人群的议题都一样。

    但拜高高的院墙所赐,想知道的,听不到;而今天,是想(vˍ;v)打听——也打听不着。

    ★☆★☆★☆★☆ ★☆★☆★☆★☆ ★☆★☆★☆★☆ ★☆★☆★☆★☆

    主座台上,帝国的长公主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儿媳,副儿媳……

    久久,

    久久,

    一言不发……

    实在太久了,以致通风良好的三楼宫室也难得的让人感觉到窒息。

    不知是无意还是蓄意,下人们竟忘了送冰块上楼?

    八月末的下午,室内没冰降温,薄绸和纱料的袍服很快就贴在背上,黏黏的极不舒服。

    孟姜腰肢款摆,举垂胡袖试试额头——换来王主姱严厉的视线警告。于此同时,刘静只一径儿垂头做沉思状,整个人直如凝固了一般。

    看看娇妻和美妾,陈须大为不忍,出面向母亲开腔:“阿母,一女尔,何害?苟得富贵,或有大益……”

    长公主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凝凝地看着儿子。

    王主姱与须太子并肩而立,站得最近,偷偷掐了丈夫一把以作警示。“咕~~阿母,”陈须反应慢上半拍,愣了愣才含含混混地说道:“阿母,恕儿无状矣……”

    “唉!”见长子口是心非的敷衍,长公主眉头蹙蹙,过了好一会儿才郑郑重重地问陈须还记不记得刘濞。

    “然,然,母亲。”须太子连连点头。

    那可是掀起‘吴楚反叛’巨浪的两罪魁之一,他怎么能不记得——尤其是,另一个祸首说起来还算自己的岳父。

    听婆婆提到刘濞,王主静本能地缩缩肩膀。

    王主姱往刘静站立的方向瞥去,唇边闪过丝嘲讽。

    孟姜两边看看,不屑地别过头。

    一切都看在眼里,长公主不豫地吸口气,开始科普:

    刘濞当上‘吴王’时,正值大汉朝初创时期,因秦末大乱冒出的各种地方武装和反汉势力勾结,地方不靖。仅在初登王位的第一年,刘濞就遭遇过四趟刺杀;而其中三次,都来自进贡的美女——自那以后,吴王宫再不接受外面送的女人。

    陈须一愣。

    “遂,赵幽王友之子也。”

    莫名地,皇姐忽然提起了‘吴楚之乱’中的又一个反王赵王刘遂:“先帝即位,怜其父为吕后幽死,立为‘赵王’。”

    “幽王子遂,立二十余载……”仿佛陷入对遥远年代的回忆,长公主眼中闪过片刻的朦胧;随后,象忽然清醒过来似的瞬间澈清,只告诉儿子刘遂在赵王位上,曾有一年应该入朝却称病没来。

    此事引起朝廷公卿的议论,长安为此派专使远赴赵地调查真伪。

    “阿母,公卿多事矣!”在亲生母亲面前,陈须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于是坦言觉得中央过分了:赵国到京城路程遥远,舟车劳顿。若带病上京,原本的小疾极有可能恶化成大病。朝廷以此动则其咎,难免不厚道。

    就知道儿子会这么想,馆陶长公主给出当时的调查结果:“汉室公卿无错。刘遂无病……”

    “无病?”陈须失声惊呼,与身旁的妻子对视一眼——对大汉的封王而言,‘虚报病情,逃避入朝’乃不赦之罪,弄个不好自杀都是轻的。

    馆陶长公主:“非病,乃……遇刺。”

    “遇刺?”陈须惊讶。

    堂邑太子妃刘姱听之,凛然。

    “刺客,乃……”话到一半,长公主顿一顿:“……刘遂之‘爱’姬。”

    满宫室的人都震惊了:“爱姬??”

    瞟孟姜一眼,皇姐条理清晰地解释当时的情况。

    朝廷使节到后,查实刘遂确是重病,而且病了几个月了,请了多少大夫郎中,都不管用,人都道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长安得到报告后,汉文皇帝为表示对侄子的关心,特意从皇宫选出资深太医赶去赵王宫诊治。

    毕竟是帝都的太医见多识广;千丝万缕分析下来,最后发现刘遂表象上是生病,实际是中毒了。而,下毒的正是刘遂的一房扶余籍的爱妾。那女人是扶余酋长的女儿,以卖艺为名入赵都邯郸,凭美色得宠入宫,目的是为了给在赵国和匈奴联合剿杀下丧生的亲族报仇。

    ‘刘遂……赵国,匈奴,扶余……’渐渐明白母亲的用意,陈须的脸有些白了。

    早想明白前因后果的王主姱轻轻‘哼’了一声。

    然后,长公主又扔下一颗重磅炸弹。

    刘遂毒解后,将引荐扶余美女入王宫的那家人灭族;所有男丁不论老幼全部斩首,女子充给边军为奴。其实,那家人本与扶余毫无关系,也不清楚酋长女儿的图谋,但就因为眼界狭窄贪图小利,落得个举族尽灭的下场。

    “长公主……”来自齐国的贵女不干了,挪动膝盖出列,企图为自己辩白:“妾身此举,所为者,乃……”

    话还没出口,就被上头的长公主婆婆大声喝断:“放、肆!”

    孟姜犹自不甘,仰头大呼:“长公……主!”

    皇姐是听也不听,指着孟姜女的鼻尖厉声喝道:“下去!”

    随着馆陶长公主第二声呵斥,原先站在室外的宫廷侍卫也进来了。为首的家令看看厅堂内情势,冲孟姜虚行一礼,做了个‘请’的姿势。

    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丈夫……堂邑太子陈须爱莫能助;

    孟姜无可选择,只得忿忿地离席,随宦官下楼到院子里站着——婆婆虽然取消了她旁听的资格,但只要长公主没发话,她就不能先回去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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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卫和宦官重新退了出去,宫室内现在只剩四人。

    顺了口气,馆陶长公主又讲起来了京都高门的往事:

    大秦灭亡后,汉高祖刘邦舍弃咸阳,建都长安。

    当时,四海还未平静,长乐宫刚刚竣工。刘邦当皇帝不久,依然改不了平民时的习惯,经常跑去臣子家饮宴。一日,刘邦到石奋家喝酒;宴席过程中,一名陪酒的舞姬突然发难,用藏在发髻中的短剑刺杀皇帝。

    虽明知刘邦没事,听到惊险处,陈须还是为从没见过的外曾祖父提起了心:“何如?高皇帝何如?”

    “无伤。舞伎贱婢,乱箭穿;石奋,缚入‘廷尉’。高皇帝美人石氏,携重金请于戚夫人……”说到这里,长公主脸色凝重地让儿子想想,如果石奋的亲姐姐不是后宫中的石美人,如果石美人没有用重金打通了戚夫人的关节,如果高皇帝不是连块皮都没破,石奋还能不能有机会活着出廷尉?

    或者,就算逃出一条命,石奋还会不会有后来‘万石君’的尊荣?更别提现在官场兴旺的石氏家族了。

    ‘想不到万石君还历过如此一险?差一点,差一点石家就灰飞烟灭了呀!’堂邑太子陈须还在感叹,耳边就传来母亲的召唤……

    “‘一女尔,何害’?”长公主直视新生儿子:“何害?何害?!嗯??”

    陈须,刘姱,刘静三个的脸色都白了。

    “曲周侯为人……谨,”太子须虚虚弱弱地找了个理由——人既然是曲周侯送来的,想来不至于有危害吧!

    “魏女……其父母为谁?兄弟几人?至亲者,人在何方?”长公主不接受,不依不饶地问儿子媳妇,曲周侯那边他们有谁去证实过了?

    全部羞愧低头:上不了台面的歌舞伎,谁会费那个心思?自然是没有的。

    皇姐光火——既然没调查,凭什么敢认为没危险?

    从这个看到那个,目光在三个孩子之间巡回……

    “汝等,汝等……”馆陶长公主都快给气乐了——感情他们以为给皇帝送女人很简单?不用上查祖宗三代,不用追究过往经历,只要‘盘靓’‘条顺’就成?

    那是要负责任的!

    搞不好,杀头抄家都有份。

    见母亲真动了怒,陈须不敢多嘴,赶紧领着两个王女行大礼齐声请罪:“母亲,恕罪……”

    和平日不同,馆陶长公主今天十足等到太子须做完整套的两拜六叩,才走下座台扶儿子起身。

    同样与平日不同的,皇姐刘嫖并没在扶了儿子后随即挽起长媳;而是任由王主姱和刘静一样,自己起身。

    刘静习惯了,没什么。

    王主姱则眼圈一红,绞着手绢儿跟在婆婆和丈夫后头。

    揽着儿子,刘嫖皇姐没回座位,而是走向了面东的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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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着雕花栏杆,院内院外的景象一览无余:

    佩剑执戟的侍卫,

    垂手肃立的宦官,

    长公主家最得体面的那部分家老和属官,在烈阳之下衣冠楚楚,个个站得笔直。

    庭院中,唯二的女性就是孟姜和她的一名随身丫头。

    主仆俩也会找地方,站在两株大桂花树的绿荫下,躲清凉。

    看了一会儿,陈须不明所以,忍不住问:“阿母?”

    长公主没言语,

    目视院外的夹道,拍拍儿子的肩膀——让他别急。

63丙午 惩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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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公主院外的过道上;黑压压的人头攒动。

    这些人经过主院大门时,都暂停一下,向楼阁上的主人们行个礼,然后按性别分成两块,站到院墙外的空地上。

    最后出现的是一对儿少男少女,反绑着双手;由数名侍卫推推搡搡地带进院内。

    汉军侍卫的动作异常粗鲁。两人甚至不及站稳,就被退得直接滚跌在地上。

    随之同来的长公主家属吏先冲楼上的女主人少主人行了礼;然后大声通报两个嫌犯的名字、父母、来历、原归哪院哪房的辖下。

    认出自己房里的侍女;孟姜顿时变了脸色。

    ‘好快,好快!长公主身边能人不少。’费好大劲儿才按耐下来,齐国大美人悄悄审视禀事的属官;越看越是心惊——此人必是刑名断案的老手,否则,不可能这点时间就查到。

    听报到‘郑七,楚王宫’一句,王主静合上双眼,身子僵直;稍停,认命地走到婆婆和丈夫面前,双膝跪地:“御下无方,妾之罪。”

    “非也!非……御下无方,”

    长公主刘嫖目视跪在下面的副儿媳:“乃……治事不谨。”

    王主静头垂得更低了些,苦涩难言。

    陈须看刘静眼泡泛肿,估计肯定曾躲在无人处偷偷哭过,不由得同情心大起,就为她讨情:其实,还真没法太怪罪刘静。她一个反贼的女儿,对皇帝陛下是避都避不及;由她出面接驾,局促无措的,能周全完满才怪!

    皇姐不想再纠缠刘戊的旧事,就顺着长子的意思先让刘静先起来——犯错就是犯错,即使情有可原;至于说到对她的责罚嘛。

    帝国长公主从眼角斜睇一眼刘静,淡淡道:“来日,方长……”

    默默爬起来,王主静是欲哭无泪。

    到这时候,梁国王主刘姱也息了幸灾乐祸地心情,只开动脑筋考量回头该怎么和姑姑交代。

    长公主姑姑没当众点她的名,已很为她留面子了。

    毕竟,她刘姱才是堂邑太子妃,是官邸名正言顺的少女主人——无论当时在家或者不在,出了事,都不能免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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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阁上对话之间,属官报告完毕,大声请家主发落。

    长公主目光在小丫头和郑七两个身上停驻片刻,才轻启樱唇,貌似漫不经心地道:“笞……一百。”

    鞭挞一百?一百?!

    即便是久经刑名的老吏,即便是看多了人间悲喜的老执事,听闻这数字也是一阵阵胆寒。站在两旁的成群侍从和宫廷卫士更是对少女投以惋惜和悲悯的目光。

    小侍女才十三四岁的年纪,娇婉稚弱;

    泪眼婆娑地跪在那儿,如风中小荷般楚楚可怜——这小模样,别说一百了,就是打折后再打折的‘二十五’鞭,恐怕也挨不下来!

    太子须又不忍心了,不负众望地开口向母亲求情:“阿母?此婢年幼……”

    众人随着堂邑太子的话可劲儿点头,只希望长公主能再次网开一面,饶过小丫头一命。

    馆陶长公主瞪儿子:“陈、须!”

    见母亲眸中怒意隐动,长公子须情知没戏,呐呐地闭了嘴。

    郑七和小侍女被架着拽着,拖往院墙外的空地。那里早就设好了刑具,膀大腰圆的打手精光着胳膊,蓄势以待。

    眼见小命难保,小侍女使出最后的力气,挣扎着向自己的女主人求救:“贵人,贵人,救命,救命呀……”

    感觉像一记耳光抽到脸上,孟姜女推开贴身侍女的拦阻,从树荫下冲出来,站在楼前仰望请求:“长公主,开恩,开恩呀……”

    其实,齐国贵女就是不站出来,馆陶长公主也不可能忘记孟姜女在此次事端中的‘贡献’。

    好像不认识了似的,皇姐幽幽地幽幽地将大美人从头到脚、从脚到头巡视上几遍;看得别说孟姜本人了,就是边上的陈须太子都头上冒汗。

    “孟姜……”出乎众人意料的,长公主脸上浮出笑容,含蓄优雅的笑容;仿佛是一位单纯看着可爱小家伙的慈祥长辈。

    太子须心中,立刻警钟长鸣。

    没人比他更清楚母亲这类笑容的真实蕴义了;每当长公主端出这幅特别和蔼可亲的表情,通常就代表某人很快就要倒大霉了。

    陈须太子赶紧走近母亲些,再近些,颤抖着声音低语:“阿~母~~,大郎二女尚幼。阿母息怒,大郎,二女,大郎……”

    想到体弱多病的大孙子和落地还不满一月的小孙女,馆陶长公主抿抿唇,狠钉儿子一眼,然后向下面的长公主属官下令:“家令,孟姜……监刑。”

    “唯,唯唯。”长公主家令行礼,接命。

    “长…公……主?!”

    听见意外的要求,孟姜惊骇万分,倒退半步惶惶然摇头:“不!不……不不!”

    可惜,护卫和属官大踏步逼近……

    两个壮实宦官更是一边一个站到齐国贵女左右,一副‘不行也得行’的动武架势。

    三楼上的刘嫖长公主回身,笑微微笑微微地看着长子,眸光闪动,好像是在问‘这回,看你还求不求情了’?

    太子须闷头摸摸鼻翼,不语——哪敢啊!虽然,也的确动过念头。

    没有选择的孟姜,被押着去‘监’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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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放上刑案,小侍女直接就吓昏了;

    被一口冷水浇醒了后,只知道哭爹喊娘地哀哀啼哭,让人闻之心酸。还是郑七比较硬气,半声都没吭。

    ‘刺啦’!

    行刑人撕扯开小宦官的衣衫,露出光光的脊背。

    本来,小侍女也要同样对待的。

    一个慈眉善目的花白头发老执事走过去,与负责鞭笞的头儿低低谈了几句,就没执行——‘笞一百’意味绝无生路,算是给女孩子留点最后的体面。

    “哧!”

    “嗒!”

    “哧!”

    “嗒!”

    ……

    竹板和荆条,无情地落在两个人脊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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