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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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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燕放下手中的金匕:“明白,明白!”

    “然,如你所见,城阳姑姑家情况特殊呀!两桩婚事,又隔那么近,操办起来……”

    堂邑侯太子妃刘姱睁大眼,对南皮侯家表姐寄予深深的同情:“王主嬿虽说算二婚,可与丞相家联姻事关重大。想想,光凭空办起份像样嫁妆,就够福音表姐喝一壶了,更别说招待各处亲戚故旧。哦,还有,王主嬿三个儿子都不在京城,还得派专人去通知。”

    阿芹帮腔:“尤其卫夫人还怀有身孕,指望不上……”

    “对呦!卫氏乃头胎,绝不宜操劳。哎,卫氏才十三岁啊!”说到这儿,王主姱神色间闪过层黯然——怎么?怎么别人都那么容易怀孕嗫?

    见女主人若有所失,阿芹赶紧体贴地指出:“卫夫人,恐并非十三岁。其虚岁……嗯,估计才十三岁半吧!这年纪生小孩,多险哪!”

    “如此言……也对吧!”这话,王主姱说得迟疑——徘徊于早生育的危险和晚生育的尴尬之间。

    掩饰似的舀一勺汤,放进口中……

    “呀!”梁国王主刘姱惊叫一声,差点没吐出来。

    阿芹吓一大跳,赶忙上前扶着女主人问:“王主?”

    搅搅原该是汤浓醇鲜的牛肉汤,刘姱一脸厌恶地将汤碗推到案边沿,示意侍女尝尝:“阿芹,怎么回事?什么这味道啊……腥气!”

    侍女先告个罪,从外间另取了个备用小碟,舀一勺试试——的确有股子血腥气,荤菜除腥失败的结果。

    “王主,别吃了……”

    叫站在外口的婢女们过来把不受欢迎的汤送走,首席侍女迅速亲手备一杯温盐水,端进来给女主人去味。

    漱完口,王主姱还是觉得有些恶心,捂胸恼火地下令:“阿芹,告诉庖厨执事,打做汤厨子五十鞭挞!”

    ‘五、五十?不死……也去半条命啊!’

    大侍女心头一突突,小心观察观察王主姱的神色,轻轻劝道:“请王主……三思。卫媪平时干活最勤勉麻利,从无差错;今日之过,实乃因突遭失子之痛,一时错手。”

    梁王女儿想不起说的是哪个:“卫媪?”

    “孔保氏干女儿呀!”阿芹一点不奇怪女主人的坏记性——梁王宫陪嫁过来的人太多,家属也多;虽然经过强力裁减,人数依然过了百,能全记得才怪。

    阿芹细心地陈述以往:“王主,还记得吗?孔保氏回乡后,多亏此义女照顾起居。后来您接孔保氏来京,保氏就带了卫媪一家上来……”

    “噢!原来说她呀……”刘姱点点头。

    这样一说,王主姱就想起来了:幼年时,无辜的乳娘孔氏被继母李王后驱逐,不得不离开梁王宫。自己嫁入馆陶姑姑家后,念及孔氏是伺候过母后和自己两代的老人,情分非常,就派人将乳娘接入长公主官邸养老。当时随乳母同来的,的确有些个干亲。

    “那干女儿……姓‘卫’?”王主姱问:“在庖厨干活?”

    “然!”阿芹忙着给说好话:“孔保氏辞世后,卫媪她们本来也该离开。因看她伺候义母孝顺,手脚利落,兼又调了手美味羹汤,才留下在庖厨帮帮忙。”

    “美~~味~~~?!”想起刚才那口‘美味’的牛肉汤,梁王嫡长女嘲讽地嘲讽地笑。

    “王主,卫媪平常不那样;干活可尽心尽职呢!”阿芹干笑两声,补足解释:“出差错乃因为她家小儿子自杀啦!”

    刘姱一愣,看向贴身侍女:“自杀?”

    “嗯!”侍女阿芹颔首,叹口气:“昨天得到,听说乃横梁上吊……”

    “为何?”刘王主疑惑地询问详情——很少有年轻男人自杀的;通常,只有大姑娘小媳妇之类的年轻女子才容易寻短见。

    大侍女很肯定地说:“赘婿!”

    王主刘姱:“赘婿?”

    “卫媪家儿子多,一无田地二无恒产;没法子,只得让儿子去富裕人家当上门女婿。”阿芹缓缓地言道:“听说,女家对他百般看不起,都不拿他当人看!小伙子受不了,一时没想开,就上吊了。可怜才十八岁啊,高高帅帅……好模好样个人;亲娘几乎哭瞎了眼!”

    “赘婿嘛,自然难为!受歧视再平常不过。其实何止邻里乡亲,朝廷上更看不起赘婿;收税、征兵、徭役……处处等而下之?”思考片刻,刘姱王主挥挥手:“算了,算了!既然遭失子之痛,事出有因,‘五十鞭挞’就免了!”

    阿芹听了,大松口气,连连代为感谢:“王主……开恩。”

    “不过,她不能再在庖厨留用啦!看在孔保氏份上,另派差事吧!”言毕,姱王主抿抿嘴——卫老妈子没了儿子是可怜,但这关她什么事?凭什么让她受罪兼担损失??

    不是完美,担阿芹对如此结果已十足满意了,忙不迭地应承下来:“唯唯,唯唯,王主。”

    筷子头,滑过大侍女的下巴……梁王女咪咪笑着挑起一道眉:“呵呵,阿芹,你倒热心吖~~~”

    阿芹的脸,一下子变得好红好红。

    ‘啧啧,啧啧!看你能熬多久……才向我开口?!’

    不怀好意地放过害羞的侍女,梁王女儿用再纯正不过的曲阜方言笑嘻嘻地说道:“其实,阿芹你完全不必担心。放心,送去多少,大部分都会回来。”

    “呃?”阿芹脑筋打结,反应不及。

    “我说‘人手’。你想啊,如此大事,南皮侯夫人难道能不帮衬女儿?或者,窦家会选择旁观不问?”梁国王主愉快地喝两口羹:“要知道,此乃‘窦’太子妃头一回独立大操大办呢!”

    梁王女儿很欢乐地说道:“据我猜……现在站在城阳王官邸庭院中之南皮侯家执事家老人数,恐怕不少于数十了吧!”

    大侍女阿芹这回是彻底放松了,大喘口气,转而嗔怪女主人:“王主呀,明知用不上,何必送过去如许多人?来来回回,折腾呀!”

    “一码归一码,阿芹!”堂邑侯太子妃冲和自己一起长大的贴身侍女调皮地眨眨眼:“送……即‘人情’。”

    “王……主!”阿芹偷着乐;

    见来了新菜,起身打送菜婢女手中接过新出炉的佳肴,添桌。

    随手打开纯银高沿盘的银盖,瞅瞅其中拼装成鱼形的烤鹅块,梁国王主忽然叹了口气:“其实,认真想来……福音表姐委实可怜哪!瞧瞧,瞧瞧,婆家还没提,娘家倒先忙着为太子延添置小妾啦!”

    “在宫里就听皇太后和章武侯商量,”王主姱端坐不动:“说要在窦氏‘南皮’‘章武’两系所有旁支庶支之中广选美貌族女!一次选三名,全送去城阳国。”

    “可不?王主,阿芹不懂……”阿芹卷高袖子,将若干几乎没怎么动的盘碟撤下,布置新菜上餐案,口中则利利索索道:“福音太子妃才十二三,日子长着呢,哪里就那么急?!”

    “哎!也不怪窦氏家族动作快,”

    夹起块烤鹅,浅尝一口,姱王主赞许地点头:“这些年,城阳国太子宫中庶长子、庶次子、庶三子、庶四子相继出世。算起来……陈王后没顺势抬举那几名生男御婢做正式偏房,已给足皇太后还有南皮侯舅舅面子啦!”

    最后,王主姱总结一句:“情势逼人呀!窦氏家族……能不急吗?”

    正聊着……

    一名小丫鬟捧了只藤条编的描彩鸳鸯敞口篮进来。

    敞口篮里铺了层锦帕。光泽柔美的浅黄色锦缎上,躺着几枚玉牌;每块牌首都带孔,系了不同颜色丝线编织成的穗子,染色鲜亮。

    琳琅满目,

    唯有放在最上面的,不是美玉。

    墨迹斑斑的普通竹签啊,

    岂止是显眼,简直——刺眼!

    ‘咦?这是……什么?’

    梁王主拿过竹签,翻看上面陌生的家徽与人名,疑惑地凝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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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太子妃出门了?”

    听清侍女说什么,王主静抱着女儿,一脸诧异地从休息用的窄榻上半坐起身。

    姿势改变,女娃娃不乐意了,

    搂紧母亲的脖子,蹬着小脚丫“咿咿”“呀呀”抗议。

    “噢,噢!青鸾,青鸾乖哦……”刘静赶紧拍拍抱抱亲亲,竭力安抚女儿。

    楚王主会感到吃惊,十分正常。当下婆婆长公主没回来,太子陈须也不在官邸。如果刘姱再出门的话,馆陶长公主官邸就没正式主人了。

    而刘姱依然出门了。这说明有极其特殊的情况出现。

    “确实出门了,我站在二门外亲眼看见哦!”

    阿五以彭城方言快速说着:“婢女前去打听了,好像先有客人拜访,太子妃接见,没谈上两句王主姱就随客人出门啦!”

    刘静:“客人?”

    “客人,一名……”大侍女两眼放光:“……‘男’客。”

    “男客?”楚王主本能地皱皱眉。

    “然。王主姱与一男客,出……双……”阿五简直兴奋死了,蠢蠢欲动:“王主,我们派人跟去吧!说不定能……”

    “阿五!”王主静腾出只手,一指头狠狠戳在乳母女儿的额上:“少……胡思乱想!”

    阿五抱着脑袋,委委屈屈哀大叫:“王主……”

    楮氏掀帘幕,从王主静小儿子的摇篮旁拐出来,同样向女儿不赞成地摇头:“什么脑子?!在你表兄那儿偷吃猪油了吧?”

    不管愿意不愿意,陪嫁侍女这回是消停了。

    跳过女儿阿五,楮氏直接问王主静:“王……主?”

    刘静没回答,只低头看女儿。

    此时的小贵女已破涕而笑,在母亲怀里“咯咯”地撒娇。

    楚王主也笑了,

    亲亲女儿额头眉间,徐徐道:“当做不知道。和平常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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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癸卯 不速之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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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筑‘东苑’;有落猿岩、栖龙岫、雁池、鹤洲、凫岛。诸宫观相连,奇果佳树,瑰禽异兽,靡不毕备。』

    『……得赐天子旌旗,出从千乘万骑。东西驰猎,拟於天子。出言跸;入言警。』

    “阿武,阿武……”

    当朝皇帝看到这儿;恼怒地低语:“皇帝辇动;方称‘警’;朕之出殿,则曰‘传跸’!”

    『……招延四方豪桀,自山以东游说之士。莫不毕至;齐人羊胜、公孙诡、邹阳之属。』

    『梁多作兵器弩弓矛……数十万,而府库金钱且……百巨万!』

    『……臣盎顿首。』

    天子面无表情地合上奏帛,放到长案尽头一只收藏漆匣中,关上匣盖锁好。

    看奏疏是枯燥的。各种各样的数据,平铺直叙的论述,或夸张或遮掩地叙述帝国方方面面发生的情况,十分十分枯燥。

    而某些时候,‘阅奏疏’也是令人万分窝火的——尤其是当怒火中烧,大权在握,却不得不忍耐的时候!

    “阿武!阿武!!”

    皇帝重重地按额头,下大力的食指仿佛是想将眉心的疙瘩搓搓平。

    额上的疙瘩容易抚平,

    然而,但是,心头上的呢?

    修宫苑、生活奢靡,好说;

    广招谋臣、私蓄死士,又该怎么算?!

    ‘即使是刘濞老头狂言要做……东帝之时,’

    天子冷笑:‘也没如此嚣张吧?吴楚叛乱之平,这才几年啊!没想到,没想到!’

    “赐天子旌旗,东西驰猎,拟於天子。出言跸,入言警。兵器弩弓矛?府库金钱??”

    默默看着宫灯中不断跳跃的火焰,天子低沉到不能再低的声音:“招延四方豪桀,自山以东游说之士。阿武,弟君……汝欲待何为?”

    “母后,母后……”大汉帝王幽幽地叹息。

    不满,怎么样?怒火腾腾,又有什么用?只要窦太后在一天,除非梁王刘武扯旗子堂而皇之造反,否则,天下共主的皇帝除了‘忍’之外,什么都不能做!

    于是,刘启陛下又想念起姐姐家的阿硕了。

    陈蛟每次被皇帝舅舅揪进皇宫干活的时候,总是叫苦不迭,豪不掩饰其不情不愿。这小子有分寸;大违抗是不敢的,小动作小表情是不断的——每回见到,都让皇帝再恶劣的心情马上回升许多。

    ‘内史无礼,害阿硕逃了,弄得姐姐家不团圆……怪对不起阿姊的。’

    念头突然冒出来,大汉皇帝振衣而起,招呼内官去备好车马准备出宫,去馆陶长公主官邸。

    知道姐姐不在母亲窦太后宫里,

    天子打算去姐姐家坐坐,以和一个同胞的手足情谊——消散消散另一个同胞带来的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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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姜是被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吵醒的。

    作为一个还没出月子的产妇,孟姜女的听力极为敏感。

    在床上欠起身,孟姜:“来人……”

    垂帘后一阵轻响,小丫头转出来,后面还跟着个畏首畏尾的年轻宦官。

    “贵、贵人……”

    小丫头红着脸,唧唧喳喳些‘大郎被他保姆陪护抱出去遛弯了’‘小宝宝刚喝过奶,正由乳娘带着’的花头,好似在竭力证明她即便稍微饶点舌,也没什么大碍。

    孟姜心知肚明地弯起嘴角,

    直接跳过羞怯的小丫鬟问宦官,美少年宦官——少年俊俏的阉侍:“汝……谁人?”

    郑七的表现就比小侍女从容多了,平平静静地弯腰施个礼:“贱奴郑七。奉吾王主之命,送新衣……”

    ‘好快的应答,好厚的脸皮。妙!’目光扫过小侍女稍显凌乱的鬓发,孟姜微微一笑,状似无意地问道:“如此……何言?”

    郑七顿了顿,瞅瞅提心吊胆的女伴,立刻做了决定:“两刻之前,梁王主……随访客……出邸。”

    “太子妃……出邸?”

    孟姜颇感意外——除非极其必要,王主姱极少在婆婆夫君都不在的情况下出门。这不符合梁王女儿的行事作风。

    ‘哎!活得跟……聋子瞎子何异?!’

    孟姜女摸摸基本平复的腹部,暗暗着恼:‘可恨我从齐国带来的人,这些年来给王主姱连消带打……不堪用;妹妹在这方面又最最迟钝。’

    回眸间,见少年宦官正执了小侍女的手柔声安慰,孟姜心头一动。

    伸手从枕后首饰盒中摸出两块碎金,齐王室的外孙女召过侍女,命赐予——郑七。

    沉甸甸入手,郑七差点被金子的光辉闪花了眼;

    总算脑子还清醒,急忙忙点头哈腰,询问齐国大美人:“贵人?”

    在锦被中伸个懒腰,媚态横焉的产妇巧巧笑,对小宦官软语温言——只要腿脚利索些,金子嘛,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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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

    年轻的男人,

    刚从少年过渡进成年期的男人,风格独具,最是魅人。

    即使自认最忠诚的妻子,车厢中的刘姱王主依旧无法昧了良心——紧随马车而行的骑士高挑俊秀,英姿强悍,是雄性人类中无可置疑的上上品,想忽略都不能的类型!

    于是,梁国王主的心绪倍加不宁。

    车轮滚滚,压过长安城的街巷……

    从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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