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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五月时,府库的钱粮就再度空虚,而今年的税收却眼看着会有不足,因为今年各地依旧灾荒连连,虽说气候比起去年来要稍好一些,但也好得有限,百姓的收成不足,所以赋税缴纳多有拖欠。
六月,李存勖故技重施,准备再度发行国债,然而这一次,各地节帅和刺史们就没有上次那么积极了。
旧寨尚未归还,又想借新债,这种事即便是在吴国也很难实行,更别说后唐的国债既没有抵押,又没有利息了。
信用这种东西可不是靠着空口白牙就能建立的,更不可能因为你是皇帝别人就会无条件借钱给你;要建立信用,必须依靠长时间逐渐培养才行。
当初淮南第一次发行国债时,不仅明确以当年的赋税作为抵押,而且利息还定得较高,所以百姓都踊跃购买。
之后随着吴国发行国债的次数多了,这二十多年里从来没有拖欠或者其他不守信用的情况,百姓们对于国债这种新鲜事物逐渐习以为常,对朝廷的信誉也充满信心。
所以最近几年吴国再发国债时,即便利息比以前低了很多,但百姓还是乐意购买。
现在李存勖倒好,他既没有利息,又没有抵押,而且去年的债务到现在都没有还清,如今还想再发行国债,这下各地那些刺史、节帅们顿时就不干了。
众人纷纷上表,声称自己也没有余粮了,对李存勖的要求直接予以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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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七章离心()
借债没人借,旧的债务也没还清,而府库却已经空了,面对这种局势,李存勖对各地节帅、刺史们极为恼怒。
他还记得,上一次借债的时候各地刺史、节帅几乎都没什么困难就拿出了一大笔钱粮,如今才过去大半年时间,这些家伙就说什么没钱了,这种鬼话李存勖自然不信。
“还是吴国的制度好啊!”
正所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以前与晋国接壤的势力里,主要以后梁最为强大,而后梁的制度与晋国是差不多的,都是从唐朝那里继承过来,地方势力较为强大。
那时候吴国远在南方,李存勖对其制度虽有了解,但认识并不深刻。
当后梁开始推行削弱藩镇的政策时,李存勖趁机与镇州王镕、定州王处直联手,在柏乡大败梁军,一举扭转晋梁争霸的战局。
之后晋军联手各地藩镇与后梁展开接连大战,最终越战越强,并夺取了整个河北地区。
在那时的李存勖看来,实行节度使的制度可以激励全军上下为了荣华富贵而与敌军死战,那些出身贫寒的中下层的军官通过积累战功,可以出人头地,成为一方节帅,如此一来他们岂有不拼死奋战的道理。
也正是依靠这套制度,使得晋军战力强大,上下一心;而后梁一方不断削弱藩镇势力,却先后逼反了定州、镇州、魏博等藩镇,让晋国大占便宜。
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尤其是这几年国内相对进入安定状态后,以前用来激励士卒拼死奋战的节度使制度,如今却成了李存勖的心腹大患。
到这时候,吴国早早就实行削弱地方势力的政策,顿时就让李存勖看到了其优越之处。
他还记得当初李嗣昭还活着的时候曾经为晋国立下大功,然而等到李嗣昭一死,他的儿子李继韬等人便与朝廷离心离德,甚至最终闹到必须用武力进行镇压的地步。
他同样记得,河中节度使朱友谦,当初依靠晋军的援助才渡过一次次危急,先后在梁军、吴军的进攻下存活下来,从而始终维持对河中府的统治,然而一等到吴国发出威胁,他就立即向吴国投降了。
更不用说当初王镕被杀后,张处瑾依靠镇州作乱,给晋军造成了那么大的麻烦,不仅折损大量军力,更是有闫宝、李存进、李嗣昭三人先后阵亡。
这一次次教训,早就让李存勖对于地方藩镇充满警惕,如今向这些人借债又遭到拒绝,这下削藩的念头就更加明确了。
六月,李存勖下令恢复唐朝时期的旧制,派遣宦官前往各地藩镇充当监军,同时要求各地提前征收夏税和秋税,并且要求在两个月之内征收完毕。
唐末宦官势力把持朝政,为恶多年,名声臭到了极点。
之后朱温将宦官集团一举诛杀干净,这才平息了宦官之祸;后唐在李存勖时代虽有少量宦官,但数量不多,且只充当内侍,并不掌握实权。
如今李存勖公开回复唐制,并用宦官充当监军,这下顿时大大刺激了各地藩镇和刺史们,招来极度不满。
这些刚刚上任的监军们,以前只是地位卑贱的下人,如今陡然获得权位,顿时就开始作威作福起来。
夏税和秋税原本按照制度,分别应该在六月和十一月之前缴纳完毕,如今众多监军却依照皇帝的命令,要求在一个月内就把税收征收上来。
这样一来,原本就收成不好的百姓顿时负担沉重,再加上监军们趁机捞取好处,结果导致百姓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
然而,若只是针对普通百姓倒也罢了,更让人无语的是,这些监军根本不知道厉害关系,他们以为有皇帝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居然对军中将士也严加逼迫。
甚至有的监军还私自将原本用来供应军队的钱粮截留下来,美其名曰上供皇帝,实则都入了自己的腰包。
仅仅一个多月的时间,各地百姓便已经怨声载道了;而许多普通士卒的家属也遭了罪,再加上军粮被克扣,导致他们缺衣少食,一时间军中士卒多有怨气。
好在地方节帅和刺史们都还冷静,知道此时不能乱,若是乱了,就容易给吴军可趁之机;一旦后唐灭亡,他们这些实权人物都免不了要遭难。
而宦官监军的制度虽然严重侵蚀他们的利益,让他们深感不满,但还没有达到极致,所以这些人暂时都没有反抗的念头,最多就是上表朝廷申诉一番。
七月,经过一个多月的搜刮,各地钱粮终于收上来,空虚的府库终于有了一些积蓄。
这时,张居翰等人上书请求,既然府库已经有积蓄了,那就应该尽早归还欠下的债务。
李存勖对此表示同意,然而回到宫中后,伶人景进等却进言道:“陛下不可,如今府库虽有积蓄,但这是将夏税和秋税一起收上来的结果,下一次税收上缴就要等到明年了。”
“以如今府库中的这点积蓄,能不能支撑到明年都难说,若是现在就还清债务的话,等到府库再次空虚,又该怎么办?难道再去借债不成?又或者将明年的税收提前征收了?”
李存勖默然不语,现在还旧债的确有些早了,不久前那次借债失败,让他意识到向刺史和节帅们借债也不是那么容易之事。
若是府库再度空虚,到时候借债又借不到,局势只会更加恶化。
但若是不还的话,又难保那些刺史、节度使们不会有怨言。
心中有些迟疑,他向景进问道:“若是不还债的话,百官有怨言又当如何?”言语间,俨然已经把景进当做了心腹谋臣一般。
“陛下,那些藩镇对朝廷原本就不够恭敬,陛下早就应该削弱他们的力量;如今好不容易借得他们的钱粮,这正是让他们的力量变得虚弱;若是陛下将钱粮归还给他们,他们非但不会感激陛下,反而变得比以前更强了。”
听了这番分析,李存勖也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理。
既然原本就想好了要削弱藩镇的势力,这就不可避免的会让各地藩帅们感到不快,既然如此,又何必现在就还钱呢?那只会让朝廷陷入进一步危急,同时让藩镇势力继续扩大。
“既然如此,那就暂不归还债务,等到来年府库更加充实之后再做打算吧!”李存勖最终做出决定。
“陛下圣明!”景进拜倒在地,大声称赞道。
等退下之后,他匆匆回到自己的院子,那里已经有一位相貌普通的中年人正焦急等着。
见到景进后,中年人一脸期望的问道:“景大人,事情办得如何了?”
“杨兄放心,某家办事岂有不成之理?只不过为了说服陛下,某家费了不少口舌,又出了大价钱,这才请得宫中的诸位朋友一起出面,最终说服了陛下。这中间所需要的费用嘛……”景进轻笑一声,拖长口音道。
“景大人放心就是,小的岂敢让大人破费?不知到底有多少费用,小的这就给大人补上。”中年人脸上喜色一闪而过,随即沉声道。
“好说,某家用的钱不多,也就一万贯而已。”
“一万贯?亏得你敢开口!”中年人心中暗骂一声,脸上却丝毫不显,他点点头道:“一万贯多了点,在下身上带的钱不够,不过景大人放心,过几天小的就会将钱送来。”
“很好,若是以后还有什么事情要办,大可来找我,价钱嘛自然会公道,毕竟咱们是朋友嘛!”景进满脸笑容道。
那中年人很快就告辞离去,到了邺城街道上后,左转右转了半天,最后才来到一处民宅。
这间民居从外表上与其他民居看不出任何分别,门口处种着几棵树,院门破旧,里面有犬吠声传来。
进到里屋,就见到一个身穿黑衣、头发花白的老者正坐在桌旁闭目养神。
“启禀大人,事情都办妥了,只不过那景进贪得无厌,一开口就索要一万贯,不过属下已经答应了。”中年人连忙上前道。
“一万贯?是多了一点。”那老者听了顿时皱眉,不过随即又点了点头道:“但只要能将咱们的大事办好,这点代价还是值得的。”
“属下也是这么想的。”中年人回道。
那老者接着道:“嗯,早就听说晋王李存勖宠幸伶人,如今看来一点都不假啊!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对一个伶人言听计从,实在是昏聩至极!”
那中年人笑道:“昏聩好啊,若是晋王不昏聩,我朝大军要想将其消灭只怕会很难。”
老者听了顿时大笑起来:“不错,不错!”
是的,这两人都表面上只是邺城里的普通居民,但实际上他们却另有身份,原来他们都是吴国长剑都的密探,来到邺城定居已经有十多年了,负责为吴国打探消息,同时结交一些达官贵人。
这一次后唐遇到严重财政危机,长剑都的人当然要趁机下手,挑拨离间,想方设法的要让后唐上下离心,若是能让他们发生内乱那就更好。
而要达到目的,还有什么比收买李存勖身边亲信之人更加方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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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零八章兵乱()
相州城南,愁思岗。
此地传说中乃是当年殷纣王囚禁西伯,也就是后来的周文王的地方,如今却有一座唐军军营,里面驻守着三千后唐军队。
说是后唐军队,其实严格来说应该算是魏博军。
当年朱温死后,杨师厚趁乱自立为魏博节度使,并得到后梁的承认;他在镇期间拣选精锐,组成了一支八千人的银枪效节都。
之后杨师厚病死,后梁意图分裂魏博,以防藩镇势力过大,不想却将魏博军给逼反了,彻底投降晋国,最终一番大战后,河北之地尽数落入晋国手中。
银枪效节军也因此被李存勖收编作为亲军,而剩下其余的魏博军则继续镇守魏博各州。
三年前发生在平阴的那场大战,晋军遭到惨败,渡河的数万大军最后逃回来的不过六千余人;这其中,银枪效节军也损失惨重,几乎遭到全歼。
不过其他魏博军队却幸存了下来,驻守在此地的就是其中一部。
此时,营地里的气氛却显得有些诡异。
这段时间里,因为府库空虚,许多军队的钱粮供应都受到影响;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李存勖任命的监军,以及各层军官们层层克扣,顿时许多士卒连饭都吃不饱。
所以这段时间军中多有怨言,导致各种流言四起。
有的说军粮之所以匮乏,并不是因为府库空虚,而是被刘皇后给挪用了;有的流言则说,那些监军之所以克扣军粮,都是出于皇帝的授意,因为皇帝想要削弱藩镇。
当然,这些流言相对来说还算靠谱,而有的流言就太离谱了,比如最离谱的一个流言说,刘皇后暗地里已经将皇帝给杀了,又命一个与皇帝长得相识的伶人装扮成皇帝的样子来发号施令,瞒过了朝中百官,其实政令早就被刘皇后给把持了。
这么离谱的流言,只要稍微有些见识的人就知道消息是假的,然而军中绝大多数士卒都不过是普通人,哪里有那份见识去分辨真假?更何况这段时间军中怨气多,更是让流言的传播发酵有了合适的温床。
魏博军中的士卒向来以桀骜不驯而闻名,而眼前这支军队驻守在愁思岗已经超过一年时间了,按理说戍守期早就满了之后就应当回魏州,但他们却被下令继续驻守此地。
再加上这一段时间魏博军的军粮供应也受到了较大影响,许多士卒都吃不饱饭,所以将士们的怨气很大。
一颗参天大树后,几个士卒正靠在树干上小声嘀咕着。
“听说了吗?朝廷府库里的钱粮从来都没有满过,据说是因为皇后娘娘贪财,将府库中的钱都拿去填充内库了。”一个老卒小声说道。
另一个看上去才十多岁的少年兵士接口道:“可不是吗?我听人说,皇后娘娘就算在白天都要在宫殿里点上十几根蜡烛,甚至有些没人住的宫殿也是如此;平时吃饭,每顿都要吃三十几个菜!”
“三十几个菜?这也太多了吧?”其他几人听了顿时咋舌,接着又愤恨道:“皇后娘娘如此浪费,咱们这些为国戍守边疆的将士们却连肚子都填不饱,这也太不公平了。”
“公平?咱们的军队啥时候讲过公平?”一个尖嘴长脸的瘦小士卒冷笑一声。
接着他又小心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到,这才小声道:“我听说啊,皇帝对咱们这些藩镇军队都不信任,所以故意下令要克扣咱们的粮饷,拿去供应皇帝的嫡系军队去了。”
“这应该不至于吧?”
“什么不至于?若不是皇帝不信任咱们,那为何派给咱们的监军却以各种理由克扣军粮呢?若不是皇帝授意,那些阉人岂敢如此?”
其他几人听了顿时附和道:“不错,肯定是皇帝授意的。”
“咱们辛辛苦苦在这里戍守边疆,皇帝却不将咱们当一回事,这样的皇帝也太让人寒心了!”
“可不是,当初若不是咱们魏军,皇帝又如何能夺取河北?如今他做了皇帝,却将咱们的功劳全都忘了。”
……
此时,几个士卒凑在一起嘀咕,很快就将怨气引动,一个个对刘皇后和李存勖愤恨不已。
这时,其中一个名叫皇甫晖的士卒,在这几人里面算是较有威望,他小声对其他士卒道:“要我说,咱们还不如直接反了算了!”
一听到“反了”这个词,即便眼前这些家伙都是些桀骜不驯之辈,也不由得有些畏惧,一个个都默然不语。
皇甫晖见了冷笑道:“怎么?咱们这些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厮杀汉子,如今连饭都吃不饱了,却连造反的胆子都没有吗?”
其他士卒听了顿时有些骚动。
眼前这些家伙是什么人?他们可是大名鼎鼎的魏博军卒。
从一百多年前的唐朝中期起,这支军队就以时常造反而闻名,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