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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中长剑恍若滔滔流水，连绵不尽，看似柔和，却内蕴锋锐，原本逼人的剑意如今也仿若长河一般，滚滚而来。
乔凝双眉一扬，凝星剑陡然出鞘，轻轻往前一点，那滚滚长河便化作绵绵春雨，落在湖上，涟漪点点，让人兴不起丝毫战意。
春雨连绵，渐渐吞噬了整条长河，就连墨无言本人，也仿佛消融在春雨之中，原本战意十足的面容上，露出几分茫然之色来。
“墨师兄，可醒过来了？”乔凝并未全力出手，墨无言毕竟只恢复了一点真元，也就一剑之力罢了，她点到为止，继续追问。
“……真的是你啊，乔道友。”墨无言双目之中依然带着迟疑之色，不过却明显冷静下来，“这里是什么地方？还是九州世界么？当初在传送时分别，乔道友也进入了九州世界么？”
“这里是九州世界的药仙宗。”乔凝说，“当时我被传送阵传入了翰洲，那里虽然偏僻了些，却依然是九曜大世界；后来我偶然发现了秘境入口，这才进入了九州世界。哦，对了，李道友的伤已经好了，等墨师兄离开药仙宗后，可以到篷壶岛上等候他们。”
“哦……”墨无言又不开口了，他沉默着坐在独木舟上，双眼之中，战意和茫然之色交替出现。
乔凝挺好奇：“墨师兄这些年失陷苍穹雾海，可曾经历了些什么？九州世界通往九曜大世界的通路，如今同样被苍穹雾海吞噬，墨师兄若是能将苍穹雾海内的情形告知一二，我们也好多做打算。当然，若是墨师兄不想说，也无碍。”
“说实在的，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现在到底是真的清醒了，还是依然在幻觉里头……”墨无言苦笑了下，“我初入苍穹雾海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在一片白色迷雾里转来转去，找不到方向，但还可以吸纳灵气，偶尔也有露出海面的礁石落脚；后来，礁石越来越少，白雾之中，却零零散散的出现了人影，有修士，也凶兽，这些人影甫一出现，一言不发便殊死搏杀，我一路冲杀过来，伤痕累累即将毙命的时候，发现了一座大岛，那岛屿上没有雾气，却也没有任何生机，黑沉沉一片，那些人影并不会靠近岛屿，我勉强逃得了性命。”
说到这里，墨无言看了看乔凝，神色莫名：“后来，我在岛屿上遇到了其他的修士……那些修士也都说他们是失陷在苍穹雾海里的，我们就暂时一起行动，寻找逃生的法子。可等我剑意大成之后却发现，什么人影，什么岛屿，什么修士……一切都没有，周围除了白雾还是白雾，一切都是幻象！”
“你怀疑，我也是幻象？”乔凝明白了，“是不是幻象并不要紧，你现在的情况并不妙，暂时跟我同路而行吧。”
第161章 161（）
墨无言点头。
实际上； 他确实也没有别的选择。
独木舟悠悠飘荡，不一刻便到了那楼阁虚影之下。
乔凝抬眼看了看漂浮在云天之上、水雾之中； 虚无缥缈的仙宫； 略作沉吟； 便对墨无言道：“我去探探那些幻影，你真元未恢复，便先在船上等着吧。”
墨无言点头：“好。”
留下了几瓶恢复真元、治疗伤势的灵丹给墨无言，乔凝身化剑光； 向着云中仙宫飞去。
雾气迷蒙，乔凝只觉得眼前一花； 身体一沉，不由自主的落在一个由巨大黑曜石构成的广场上。
这是……进来了？
按理说不应该如此容易啊。
之前药仙宗开启过那么多次； 也有不少人想要进入这药仙宗的宗门重地，可他们要么什么都看不到，要么就在是白雾之中飞行许久； 却不知不觉的离开了药仙宗。
能够进入这里的人，之前只有一个——他曾经是药仙宗的弟子； 后被废去丹火； 驱逐出门。
乔凝本来也没想着自己一定能够进入，她只是在走到这里，发觉洗剑池中似有波动，这才过来看看。
却没想到，竟然如此容易就进来了。
乔凝抬眼看向前方的宫殿。
这座宫殿并不大，也不高； 却是精巧非常，乔凝谨慎的走入殿中。大殿之中空荡荡的，殿左侧的玉璧之上，画着一柄飞腾的长剑。
剑下是一片血海，血海中，一支由鲜血组成的大手伸出，欲要握住那柄宝剑。
那柄宝剑已经被鲜血浸透，只有锋刃上还有寒光闪烁，剑意逼人。
洗剑池的波动越发强烈了，如果说原先是死水微澜，如今便是轻波荡漾。
乔凝能够感知到洗剑池发出的意念，它是想……洗洗这把宝剑？！
乔凝无语了，洗剑池虽然名为洗剑，却多是用来在锻造宝剑时淬火所用，当然，若是宝剑被污浊之物所伤，那么，洗去污浊也是应有之意。
这么说来，这画壁之中的长剑，应当便是剑宗之人所遗留。
乔凝并未迟疑，她走到画壁之前，手指轻轻搭在那柄长剑之上。
血海滔天。
一瞬间，刺鼻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乔凝想躲，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不仅动不了，还被人抓着，向着血海迎面而去。
“段七杀，别反抗了，剑宗之人，已经只剩下你一个了。”血海中，有人说。
乔凝没有听到回答，只听得一声冷哼。
“负隅顽抗？呵，你也有今日。”一片耀目的金光中，朵朵荷瓣飞舞，一个身着黄色僧衣的高大和尚带着近乎狰狞的微笑，一拳打来。
很痛啊。
乔凝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迎上那一拳，然后，那黄衣和尚的左臂被整个削了下来。
乔凝这会儿已经明白了，她如今似乎化身成了那柄画壁上的宝剑，正和一个名叫段七杀的人一起迎敌。
段七杀，乔凝知道这人。
他是阿断的小叔叔，本是个孤儿，被阿断的父亲捡回了剑宗，后来成了剑宗弟子，一生只练一路七杀剑法，在阿断成年的时候，他渡过天劫，飞升了。
这么说来，这是这柄宝剑的记忆？
乔凝想，剑宗当初猛不丁的就被多人围攻，最后陨落灭门，可无锋老人和阿断还连被围攻的原因都不甚清楚，只是有些许猜测，如今若是能够从这宝剑之中得到些重要信息，也是好事。
毕竟，想要重振剑宗，就得面对当年那神秘的敌人，作为如今的剑宗宗主，乔凝觉得，任重道远呐。
这么说来，无锋老人的猜测是真的了，剑宗会被那么多仙人围攻，是因为剑宗在仙界的前辈已经都陨落了吗？
乔凝此刻已经明白，她此刻所经历的，应该是这七杀剑——也即是段七杀的佩剑，人与剑，均以七杀为名——的记忆，在回忆之中，她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好好观察，起码也要找到敌人的讯息。
从此刻来看，敌人出现了两个，一个是血海滔天，向是修罗宗手笔，而另外一个，则是佛宗传人。
说来也怪，按理说，修罗宗和佛宗该是世仇才对，可这两人却联手对付剑宗之人，还真是让人不晓得该说些什么才好。
虽然说剑宗中人行事比较肆意，得罪的人也有点多，可也不至于沦落到举世皆敌的地步吧。
不说乔凝心中腹诽，只说那血海之中，段七杀遇到的敌人。
除了修罗宗和佛宗之人之外，一道清气垂落，清气落处，一个玉冠道人手持拂尘杀了过来：“段七杀，今日你必然丧命于此！”
好吧，果然举世皆敌。
修罗宗，佛宗，还有这道人所在的玄天宗——三大宗门联手对敌，剑宗在上界的处境果然艰难。
剑宗虽然被称作宗门，但和其余的宗门相比，剑宗中的人数是极少的。就算加上上界中人，剑宗之人也不过千人。
以如此少的人数称宗，主要是因为，上界九位顶尖高手中，有两位便是出自剑宗。
剑宗陨落，最根子上的缘故，应该是这两位老前辈出了问题。
无锋老人得到的关于这两位前辈的最后的消息，是清平前辈成功渡过了道劫——按理说，渡过了道劫之人，再不受天地束缚，永无劫难加身，就算是天地寂灭，渡过道劫之人，也可以与世长存。剑宗有了渡过道劫的老祖坐镇，理应发扬广大才是，可怎么就落到被灭门的地步了？
而且，清平前辈渡过道劫之后呢？还有清乐前辈，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了？
无锋老人百思不得其解，乔凝其实并不太理解所谓的上界顶尖高手、所谓的道劫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离她太远了，她只想着，在自己修炼之前，找个灵秀点的地方，教出几个好苗子传承剑宗苗裔。如果可能，再找出敌人的踪迹，等到她修为有成之后，再来考虑报仇的问题。
乔凝考虑的很务实，虽然被无锋老人吆喝了两句“没志气”，可她不以为忤——她才是一个小小的金丹真人，能做到这些，就不错了。
不说别的，就只说七杀剑回忆中的这三个敌人，哪一个她能打的过？
第162章 162（）
“段七杀； 你们剑宗的末日到了！”伴随着一声怒喝，又一个道人来了。
这人容貌极其英俊； 只是一双眼瞳却是赤红色； 他笑着； 狰狞而张狂：“清乐那老匹夫重伤濒死，自弃修为灵魂转世；清平虽然侥幸渡过道劫，可也在我家老祖等人的围攻下烟消云散，你们剑宗可还有活路？”
段七杀没有回答； 只有七杀剑一声铮鸣。
剑鸣声起，乔凝就觉得自己头脑一晕；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赤瞳英俊道人已经死了； 满脸的不可置信，段七杀一声轻嗤：“剑宗如何，就不用你操心了。”
接下来； 乔凝时晕时醒，她很快就弄清楚了：只要段七杀发大招杀人； 她就会晕； 再醒过来时，敌人已经被杀。
乔凝只一思索，就明白了，她现在实力太低神识太弱，压根儿承载不了段七杀的剑意。
当年阿断传她剑意时，只一剑就险些把她的识海给劈了；如今段七杀身为仙人； 实力比阿断不知道强多少，又是全力施展，她要是不晕过去，识海被撑个爆炸都有可能。
不过，这么时晕时醒的，倒也听见了不少事情。
比如说，清平道尊渡劫的时候，被另外六名大能尊者伏击，清乐前辈为了护持清平道尊，重伤濒死，只能转世谋求一线生机；而清平道尊则直接被杀——两大后台都没有了，难怪剑宗沦为众矢之的。
要知道，剑宗的人可都是暴脾气，有什么看不惯的，直接一剑砍过去。剑宗的人还护短，属于那种“我的弟子就算是错了也得我亲自教训，你算个什么东西”这一类的人居多……
仙界九大道尊，除了那位最为久远、最为神秘的逍遥道尊未曾对剑门出手之外，另外的六位大能合力对付剑宗，剑宗被灭，也实属正常。
只是这么一来，想要重振剑宗的难度……啧啧，那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乔凝想，这下子真的举世皆敌了。
辗转厮杀了不知道多久，死在段七杀手下的人超过了百数，可来围剿的人越来越多，段七杀的伤也越来越重，情况越来越不好了。
乔凝依然依附在七杀剑上，时晕时醒——现在，她醒的时候居多，段七杀已然力竭，想要全力出手越来越难了。
段七杀不愧是以杀戮之道成仙的强人，就是在这种强弩之末的状态下，也生生的把前来追杀他的人给杀的魂飞胆丧，只敢远远跟着，再不敢上来拼命。
可那些追杀者又怎么会罢手？不说别的，只消稍稍松懈，让段七杀回过气来，就不晓得又要被他杀多少个了。
他们最后动用了阵法。
以九整个小世界为阵基，十余位阵法大宗师布下了九天湮灭大阵。
迷迷蒙蒙看似柔弱的雾气弥漫开来，弥漫了那九个小世界，也把段七杀困了进去。
段七杀在阵里并没有坚持多久，他本来就已经力竭，只剩最后一口不甘之气撑着，在阵法布好之后，不到一年，段七杀便陨落了。
但段七杀的陨落只是个开始。
九天湮灭大阵自然不是简简单单将人困住这么简单，段七杀死后，他的神魂依然被困在阵中慢慢消磨。不过，段七杀也是个极其果断的狠人，他效仿清乐道尊，献祭了自己所有的修为和神识把大阵劈开一道缝隙，送走了一丝最为精纯的灵魂本源前去投胎转世。
七杀剑被留在阵中。
宝剑有灵，剑宗中人的随身宝剑更是个中翘楚。
段七杀虽转世，可却不知道究竟能否入道、能否恢复这一世记忆，七杀剑又岂能心甘？
于是，仙剑变为杀戮无边的魔剑，寻着那一丝被破开的阵法间隙，七杀剑已剑身断裂、灵识近乎全毁为代价，发出了自己的最强一剑。
九天湮灭大阵被破了大半，作为阵基的小世界也被这一剑毁了三个。
然后，七杀剑便被封印了。
这九州世界，便是当年作为阵基的九个小世界之一，九天湮灭大阵的阵心，便在这里。被封印之后的七杀剑，也被留在了这里。
乔凝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画壁之前。
画壁上，鲜血依旧，那一柄长剑，却已然消失不见，乔凝同时也发觉，自己的洗剑池了，多出来一柄裂痕斑斑的断剑……
话说，她和断剑挺有缘分的啊，当年的阿断如是，如今的七杀剑，也如是。
虽然知道了剑宗灭门的真相，可这些对目前的状况全无帮助啊。乔凝毕竟只是刚入剑宗没多久，对剑宗灭门的仇恨，虽有，却远未到刻骨铭心的地步——她对剑宗的感情，完全来自于对阿断的爱屋及乌——所以，乔凝很快就把那些纷乱的思绪抛开。
对她而言，眼前最要紧的事情，是想办法离开九州世界。
七杀剑对此，好像什么帮助都没有——也不能说的这么绝对，毕竟七杀剑在这大阵里待了这么久，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呢，等七杀剑从洗剑池里出来，看看能不能正常沟通，到时候再问问它吧。
做出决定，乔凝没再停留，转身出了大殿。
也许是离了七杀剑的缘故，乔凝刚一出来，那大殿便悄无声息的化作了烟尘，画壁也好，鲜血也好，再无踪迹。
乔凝并没有发现，弥漫在九州世界上的白雾，轻轻的震荡了一下。
回到船上，和墨无言会和之后，乔凝又在药仙宗里转了几日，除了些灵药之外，什么收获都没有。
很快，就到了离开药仙宗的日子。
乔凝没有多做耽搁，直接离开了。
回到蓬壶岛，把墨无言送去给李泽山等人相见，乔凝便回到了自家洞府，开始闭关——好吧，其实是七杀剑灵醒了。
它的状态虽然不太好，可与人沟通还是行的。
“你就是我剑宗如今的宗主？这修为，忒低了点……”洗剑池内，一柄不过三寸长的小飞剑不太满意的看着乔凝。
乔凝：……
好吧，你是仙剑你厉害。
“不过，我看你底子不错，以后肯定能修炼的很厉害的。”七杀剑灵大概是不想自家后辈宗主被打击，转而又夸奖起来，“说起来，我都有点不敢相信，我还以为剑宗肯定会被灭门呢，却没想到依然流传下来了？哎，你给我说说，剑宗现在多少门人？修为最高到哪儿？有人修炼到道尊了没？”
乔凝嘴角抽动：“真正门人的话……就只有我一个……”
“啊？！只有你一个？”七杀剑灵惊叫，“开什么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