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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侍奉大王?“这说的便是剩下的三名媵女季昭氏、屈氏与景氏了。
芈月看着芈姝故意观察的神色,心中暗晒,难道她还会嫉妒这些人不成:”这些事,当然是阿姊作主了。“
芈姝紧紧盯着芈月的神情,道:”素性都一起安排了,也免得让剩下的人老悬着心。“
芈月敷衍道:”阿姊总是对的。“
芈姝终于放下了心,这才回想起方才的故意生事来,不免心中也有些愧意,自己转回场子故作热络道:”对了,妹妹,如今换季了,我正要发放这些衣料首饰的。你来了就由你先挑,这匹素纱,还有这两匹锦锻赏给你做衣服,回头还有貂皮给你做冬衣,这案上的首饰,你挑三件自己喜欢的吧。“她兴兴头头地说着,几件衣料首饰赏出去,又俨然自以为慈善无比,广施恩惠了。
芈月只淡淡地谢了,又陪了她闲话几句,这才叫,叫女萝捧了芈姝所赠锦锻和首饰盒,回了蕙院。进了蕙院,她便觉得一阵恶心,俯下身子干呕起来。
女萝急忙上前轻抚道:”季芈,您怎么样了?“
芈月摇头,无力地道:”恶心。“刚才的敷衍,陪笑,让她觉得疲累已极,让她只觉得耐心全无,刚才不晓得按捺下了多少次翻脸走人的**。
她又抄起那卷商君书来,只觉得上面的一字字一句句都迸出竹简来,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人家在谋天下,谋万世,而她呢,陪着一个嫉妒的小妇人,曲意奉承,真是不知所谓。
她扔下竹简,颓然倒地,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啊。
芈姝这个人,从小受宠,唯我独尊惯了的。以前她能够不招她的嫉恨,不过是在楚宫的时候,有芈茵掐尖好强挡在她前面,后来到到秦国,又有个魏夫人成了她敌人。如今魏夫人失势,她自然就恢复了本性。若是可以,她自然想独占秦王。可是秦王不是她能独占的,那么任何得到秦王宠爱的人,都会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表面上的市恩,施惠,掩不住她内心的狂妒,更因着如此,只要还不想和她翻脸,就得忍受她的小恩小惠,也忍受着她以小恩小惠一起赠送而来的言语讥讽和怨毒。可惜她偏偏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完全没有意识到那些刻意亲热的话有多僵硬有多勉强。可她却能够感觉得到,人人和她并不贴心,她越是不安,越是要广施财物,但每一次的恩赐,都要伴随着她的尖酸话语,这简直成了她的恶性循环。
芈月坐下来,看着几案上的一堆竹简,拿起一卷来,翻看两下,又扔开,再拿起一卷,翻看两下,又扔开。素日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都是借此来平心静气,此刻,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平心静气了。
终于,有一卷竹简能够让她看得下去了。她拿起来,轻声朗读:”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念着念着,她的心思慢慢平静了下来。
忽然间眼前一黑,她斜斜地倒了下去。
等到她醒来的时候,眼前围着许多人,人人都是一脸喜色。
她茫然地睁开眼睛:”怎么了?“
薜荔已经扑到她的面前,一脸喜色地道:”季芈,季芈,太好了,您有喜了。“
芈月怔住了,好一会儿,才茫然的抚着腹部,道:”我?有喜了?“
薜荔抹了把泪,道:”刚才太医院的李醯太医来亲自看过,他说您有喜了,已经两个多月了。如今他已经向大王去回禀此事了,大王也许就会有旨下来呢,甚至大王可能会亲自召您的快、快,咱们赶紧准备起来啊。“
芈月坐在那儿,有些茫然,看着一屋子的侍女,七手八脚地为自己准备,为自己更衣,为自己梳妆,她忽然觉得这一切好生荒谬。
很奇怪,虽然受宠日久,她似乎一点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怀孕的可能。或者是因为,自己对于这个秦宫,对于秦王,都持着一种游离的状态。
她竟是从来不曾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长久地留在秦宫,成为这秦宫的一份子,繁衍生息。她一直以为,自己会在某一天,因为某一个契机而离开。
然而,她怀孕了,她有了秦王的孩子,她可能因此,而改变了人生的命运吗?
她有些迷茫地半倚着,看着人群喧闹,忽然一滴眼泪掉了下来。
薜荔吃惊地挽髻的手,问道:”季芈,您怎么哭了?“
芈月摇摇头,有些混乱地说:”我本来想逃避,没想到每次当我想逃避的时候,总有一些事,逼得我不得不去继续挣扎。“
薜荔迷茫地看着芈月,听不明白她的意思,但是,这不妨碍她继续为芈月妆扮,过得一会儿,便道:”季芈,你莫要流泪,奴婢在为您傅粉呢。“
一片混乱中,芈月终于被妆扮完毕,果然秦王驷也不负众人所望地亲自来了。
芈月正欲站起来,秦王驷已经走进来,以手制止她迎接的动作。他走到芈月身边,将她拥入怀中,手轻轻地放在她的腹部,喜欢地道:”这里,已经有了寡人的孩子吗?唉,想来当日你随寡人出行,就已经有了这孩子了。当真是很强韧的孩子,这么颠覆都全然无事。“
芈月看着肚子,眼神复杂道:”是啊,这孩子很强韧呢,一定会是个勇敢的孩子。“
秦王驷道:”嗯,给寡人生个男孩,寡人要带着他驰骋四方,征战沙场。“
芈月道:”妾身却只愿他平平安安,无争无忧。“
她心中五味横阵,难道这是天意吗?她在渐渐忘记过去,秦王对她的宠爱,像干涸的土里渐渐渗入的泉水,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无法再分离了。
她一直以为,象他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纵然有喜欢有宠爱,可是这跟两情相悦不一样。可他也从不忌讳让自己看到他的另一面,沉溺于他的好,清楚地知道他的无情,又能明白他无情背后的无奈和真情。
她轻抚着自己的腹部,默默地想,这孩子偏要到前日他把心底最**的心事都告诉我以后,才有了反应。那么孩子,你也是认可了这个父亲,是吗?有了他以后,自己跟秦王,就是骨血相连,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地当自己是这个宫庭的旁观者,当自己还可以抽身而逃。生与死,都只能绑在这个宫里,再也无法离开了。所以,为了孩子,自己的必须直面宫中的风风雨雨,无惧任何人,任何事。”
两行眼泪缓缓流下,芈月的嘴角却有一丝为人母的喜悦微笑。
第135章 故人来〔1〕()
芈月怀孕了。
缪监接到这个消息,首先就禀告了秦王驷。秦王驷只点了点头,不以为意,便挥手令缪监出去了,他自又重新看起简牍来。
只是不晓得为何,过得片刻,他心中总有一股隐隐不安的感觉,想了想,他放下书简,站了起来,走到外面,见是缪辛跟着他,不禁问了一句:“大监呢?”
缪辛忙恭敬地道:“方才王后有召,所以大监去了,大王要召他吗?”
秦王驷摇了摇头:“不必了。”他在廊下走了几步,忽然道:“去常宁殿。”
唐夫人是服侍秦王驷最久的人,近年来已经渐渐不再受幸,且她体弱多病,为人也是低调无争,所以在宫中存在感也是较低。后宫妃嫔,虽然不敢来踩她,亦也是无人奉承。她所住的常宁殿,也是稍嫌偏僻,素日都是冷冷清清,无人往来。唐夫人本人倒也是并不以为忤,也乐得清静。
秦王驷走入常宁殿,见这院中正中一棵银杏树,黄叶如华盖,院中亦是落一地金黄的叶子,站在院中仰头看,但见天高云阔,不觉得心情舒朗。
见了唐夫人迎上来行礼,秦王驷忙扶起了她,笑道:“你这院子倒是不错。”
唐夫人亦不似其他妃嫔见着秦王驷来,便要盛妆艳服,如今她与秦王之间,男女情爱的意味淡了,倒是那种多年以来熟捻不拘的感觉更重。见了秦王来,她也只是披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衣衫,头发挽了低髻,只用一根白玉大笄插住,见秦王驷夸她的院子,也笑了:“大王说得是,妾这里最好的便是这院子。”说着一边陪着秦王驷往里走,一边又说:“妾素日最喜的便是在院中晒晒太阳,下下棋。大王如今是要在院中坐坐,还是到里面喝口浆水。”
浆水又叫酸浆,是将菜蔬果物发酵变酸,再加上些蜜或柘汁,便是酸酸甜甜十分可口。秦王驷听了便道:“甚好,寡人好久不曾饮过你制的浆水,正可一品。”
说着便在唐夫人的引导下走进内室,室内光线略暗,唐夫人忙叫侍女将四面的帘子都卷了起来,阳光射入,秦王驷转头看了看室内摆设,却见室内各式摆设非但比别处都少些,甚至还略显陈旧,心中不悦,道:“你这室内的摆设如此这般少,显又陈旧,可是魏氏和王后没有照应到?”
唐夫人见他生气,忙陪笑道:“大王休要错怪了人,王后和魏夫人不曾忽略于我,她们倒年年都问我要不要换新的。我原是因为当日子奂还小,十分淘气,容易打烂东西,所以干脆就摆着旧的。后来子奂搬出去了,”她看着室内的摆设,露出怀念的眼神道:“我看着这些东西反而舍不得换了。”
秦王驷细看,果然有些摆设明显是小儿之物,也轻叹一声道:“你原也不必如此自苦,宫中什么没有,用得着你节俭成那样。”
唐夫人笑道:“妾身并不是节俭,只是习惯了,如今比起当年已经好多了”说到这里,发现说错,忙止了声,请罪道:“是妾失言了。”
秦王驷长叹一声,扶起唐夫人道:“你何须请罪。当年之事,原是我年少气盛触怒君父,却不该连累你们受苦了。”当日他为太子时,因为反对商鞅变法,而被秦孝公放逐,朝中甚至有另立太子之呼声。他既失势获罪,他宫中女眷,自然也难免过得艰难。
唐夫人忙摇头道:“妾身自属大王,当与夫君忧戚与共。妾只是惭愧自己生性愚笨,便是那时候,也多半是庸姊姊撑着家里,妾是什么事也帮不上忙的。这么多年以来,又是多亏大王照应,妾十分惭愧。”
秦王驷叹了一声:“桑柔她她的性情若有一两分似你,朕与她也不会”
桑柔便是庸夫人之名,唐夫人听了这话,便是十分退让的性子,也忍不住道:“庸姊姊若是妾这般的性子,只怕当年便撑不过了”
两人述起旧事,不禁唏嘘。过得片刻,侍女捧上调制好的浆水过来,唐夫人亲手奉上,秦王驷饮了一口酸浆,略觉得好些,放下陶盏,咳嗽一声道:“寡人看你这里院子虽大,人却太少,不免冷清。”
唐夫人不解其意,看着秦王驷,欲待其述说下文。
秦王驷后宫与其他诸候相比,算是十分清净的。不过是早先为太子时以庸氏为正,唐氏为侧,再加几个侍婢均是住在一个院子里。后来继位为王,庸氏出走,唐氏便与那几个旧婢同住一宫。其后便是之前的魏王后与她的几个媵女,又另住一宫。再次便是楚女入宫,再立一宫便是。
她这里均是服侍秦王的老人,这些年也不曾承宠,次第衰落。自其子公子奂到十岁以后也搬了出去,这里不免就显得空落落的。魏夫人的宫殿,与她一般大,但里头住了魏媵人等数名妾姬,又因代掌宫闱,里头婢仆无数。便是芈姝所居的椒房殿,比她这里多了两个侧院,但人数却也比这里多了七八倍。
却见秦王驷道:“寡人觉得,你这里太过冷清不好,不如搬几个人进来,与你同住也好。”
唐夫人不解其意,知他这般说,必有用意,忙顺着他的口气下来道:“大王说得是,这一整座宫殿只住了我们主仆几人,倒显得空空落落。自子奂搬出去以后,妾身也觉得,真是冷清了不少。”
秦王驷正中下怀,道:“那寡人就安排个人跟你一起住,如何?”
唐夫人也笑道:“妾身正缺个妹妹做伴呢,只要她不嫌妾身这里冷清便是。”
秦王驷便问:“在宫中你素日跟谁交好,想挑谁过来?”
唐夫人却是答得滴水不漏:“宫中姐妹人人都好,妾身个个都喜欢。”
秦王驷沉吟半晌,问道:“你看,芈八子如何?”
唐夫人心中一凛,但面上不露,反而笑得更加欢畅:“大王说的可是大公主素日常夸的季芈?她自是极好的孩子,只是”
秦王驷一怔,想不到她竟会为难,反问道:“只是什么?”
唐夫人长叹一声:“大王,季芈终究是王后的媵女,不晓得王后可知此事?”
秦王驷不在意地挥了挥手:“王后不会有意见的。”
唐夫人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道:“既是大王吩咐,妾身自当遵从。”
秦王驷皱了皱眉头,道:“两人相住,终究还是要性子相投,你若不愿意,倒也罢了。”
唐夫人忙笑道:“妾身知道大王的意思,也知道这是体贴我。我听孟嬴说起过她,若是她来,那真是妾身之幸呢。”
秦王驷方点头道:“嗯,如今她怀了身孕,现在住的蕙院太过荒僻,地方小,也安排不开太多奴婢。且她年轻,也缺乏经验,所以想让她换个地方,也好多个人照顾。”
他听到消息的时候,也想到了蕙院狭窄,本就想给芈月挪个院子。一是因为芈姝所居椒房殿中已经住满媵女,且芈月的性子有些不合群,芈姝对芈月又有些小小嫉妒,且自己的儿子也刚出生,这几件事累积起来,则芈姝不见得会尽心。虽然他吩咐下来,她未必会拒绝,但用不用心,却是不一样的。二来唐夫人宫中冷清,若是令她照顾芈月,两人皆得便利。所以当时一想,便想到了唐夫人身上去。
唐夫人笑容不改:“哦,季芈有喜了,这真是件好事,妾身好歹也养过孩子,大王就尽管放心把她交给妾身好了。”
秦王驷满意地点头道:“如此寡人就放心了。”
见秦王驷大步离开,唐夫人独立院中,怔怔出神。银杏树的叶子飞旋而落,唐夫人伸手,接住了一片落叶。
见唐夫人怔立,侍女绿竹不安地唤道:“夫人。”
唐夫人被这一声轻唤顿时回神:“嗯?”
绿竹轻声道:“夫人,大王已经走了。”
唐夫人有些恍惚:“哦。”
绿竹见她如此,不免忧心,问道:“夫人,您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可是大王说的事,有什么不妥”
唐夫人却止住了她继续问,道:“绿竹,你去内府去领些东西来吧。若是芈八子要搬进来,还要好生布置呢。”
绿竹诧异道:“这么早便要布置吗”
唐夫人叹道:“反正早晚都要准备,不如早些准备。”
绿竹低下头,细细地思量一回,似有所悟,试探着问道:“若是有人打听,奴婢应该如何说呢?”
唐夫人淡淡道:“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绿竹恍然:“夫人,您莫不是”莫不是不愿意让芈八子住进来?
唐夫人并不是一个挑剔的人,更何况这事情是大王所托。她若是这么做,只代表一件事,那就是芈八子住进来,会带给她们很大的麻烦。
唐夫人摇头轻叹:“绿竹,后宫从来争斗多,我只想寻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过我自己的日子。”
绿竹欲言又止:“可是”可是为什么明知道是麻烦,还要接下来,既然接下来,为何还要把这件事张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