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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应元一脸冰凉的看着他,他身后的诸多将校也是一副死了老娘的表情,整个赵军与出营时相比,简直如同两只队伍。旌旗不整,士卒垂头丧气,士气低迷,如同吃了大败仗一般。
王彦来不及细想这些变化,便听赵应元开口道:“尔见吾大军就逃,可是哪方细作,北面还是南面?”
闻言王彦一头雾水,不明白赵应元什么意思,但他知道自己此番必死,因此也就不用多费口舌,只是如同许直般闭目待死。
见此赵应元顿时大怒,欲拔剑杀之。
这时他身后却突然有一人道:“此人似乎是前营伙房的王彦,卑职曾见过,有些映像。”
“那就是逃卒了!”闻言赵应元脸色不禁一寒,可却没有拔剑,而是带着杀气残忍道:“带回去,杀一儆百!”
此时天以黑了下来,但大军却不准备停歇,王彦被一名军校夹在马上,便不等步军,随着骑军一路向大营狂奔回去。
王彦能感受到赵应元的焦急,料想定然发生了什么大事,可他一个将死之人又何必操那么多心哩。
回到大营赵应元便带着诸多心腹直奔帅帐,王彦则被丢在一边看管起来。
一夜无话,他因为担心许嫣嫣,也因为自己命运的坎坷,而无法入睡。
此时忍受着寒冷的夜风,看着天空中点点繁星,王彦心头无限伤感,他不由得回忆起,他即将结束的短暂人生。
他出生于衡阳大族王氏,年少时随父迁于长沙,跟随长他二十于岁的表兄王夫之学习,然其资质平庸,直到十八岁时才得了童生,此后乡试不中,便于岳麓书院专心治学。
崇祯十五年(1642年),他与表兄王夫之等人同赴武昌参与湖广乡试,名列末等,同年便赴京准备葵未年会试,然表兄王夫之与诸多匡社同人,却因为贼军阻断道路未能赴京赶考。
崇祯十六年(1643年),葵未试王彦不中,南反之路又被李闯大军阻断,他便滞留京师,拜刘理顺为师。
然其后局势迅速恶化,朝中多是尸位素餐之辈,他顿感报国无门,随意志消沉,整日借酒消愁,更险些跌入水中淹死,幸得一青楼女子所救,酒醒后便奇梦连连,做了不少齐词齐曲,一时间名扬京师。
甲申年(1644年),李闯破京师,刘理顺一家十二口投环俱死。王彦本欲同死,却听刘理顺言:“唔本庸才,能中状元,皆皇帝之恩。今山河破碎,天子殉国,吾乃大臣,不得不死!吾花甲老朽,死则死已,于国无碍,然士衡弱冠,却有辅国之才,有用之躯,岂可轻言生死。今旧都尚存,国有半壁,尚有可为,当速速南去,力王狂澜,了为师之愿。”
随后便是一路南逃,直到现在。
这一晚,诸多人物,诸多画面,在他脑海中犹如浮光月影,直到天空中泛起一丝朝霞,他才慢慢收回思绪。
天亮了,王彦见的第一个人是老火头李麻子。当他端着一碗白饭出现在王彦面前时,王彦心中居然是欣喜的,看来逃走的事,并没有影响到这位老人家,于是王彦笑了。
可李麻子看着他却是满脸的哀伤,他将那碗白饭在王彦面前放好,伤感的道:“将就吃了吧!本想给你做顿好的,可是闯王在山海关外吃了败仗,现在已经退出北京往山西撤了,河南山东诸地官绅又都发动叛乱,大军已经得不到粮草,老头我就只能给你做了这一碗白饭。”
“唉~一路走好吧!”李麻子不禁一声长叹,不知道是惋惜王彦,还是担心赵军的未来。
山海关外吃了败仗,吴三桂不是已经降顺了吗?听了李麻子的话,王彦不由的一呆,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李麻子见此,以为他被这碗断头饭吓住,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便索性多留些时间给他,于是便又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而此时王彦原本平静待死的心情,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惊涛拍岸的震撼。
他虽然不知道山海关外发生了什么,可细想之下,已然明了。
崇祯朝以来两线开战,但是却有这样一个现象,凡是剿贼有功,表现出色的人才,多会被派去征伐建奴,而后又败于建奴之手。
击败高迎祥的卢象升,打得李闯只剩十八骑遁于商洛山中的洪承畴俱是如此。
这时王彦脑海中一幅幅尸山血海的画面不断浮现,他终于相信了梦境中的预言,脸色顿时煞白,整个人也如疯了般,满是恐惧的自言自语道:“披发左衽,不从者斩!”
上天给了他这么多启示,他却什么都没有做过。在京师时,以报国无门为借口,整日纵情于青楼之所,不思国危若累卵,致使君父殉国。如今想要为改变大汉族之命运,不使历史重演蒙元之祸,奈何已是将死之人,有心无力。
一时间,王彦心中满是懊悔,断头饭又怎么吃得下去呢?
??
大半个时辰后,王彦便被士卒架着拖到营外,
这里已经集结了数千赵军,李闯兵败的消息不胫而走,军中流言飞起,士气低落,军卒们你一言我一语,场面着实混乱。
赵军如今可谓身陷死地,北直隶为建奴所占,山东河南官绅又发动叛乱,已经重新打起明旗,四处抓捕大顺委派的官员,追杀大顺的军队。
环顾四方,赵军已是方圆数百里内唯一的一只大顺军,已是被抛弃的孤军,可谓四面皆敌。
此等时刻,大军要重整士气,正好可借王彦头颅一用。
“开始吧!”一脸寒霜的赵应元对身边小校道。
架着王彦的士卒见了小校眼色,便将他丢在大军之前。
昨日箭伤并未处理,王彦如今已经失血过多,一丢便倒在地上,但身为堂堂举人,怎么能如此死去。他咬着牙坐了起来,却见一名武士握着一把大刀走来,他知道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也好,那就与这个世界告别吧!
王彦忍着疼痛,找准了方向,便由坐变跪,先是向南而拜,而后便坐等饮刃。
王彦的表现让赵应元愣了愣,不禁皱了皱眉,而他身后一身着官袍男子亦是眼前一亮,能有此气度,必然是我儒家子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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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5章 献计谋,拥藩抗清()
八月时节,烈阳高照,炙热的天气让人烦躁。天空中不见一丝风,树上的叶子也不见摆动,午时的阳光照下来,着实让人无法忍受。
树林里数千大军或躺或靠的躲在树荫下,一个个俱是没精打采的样子。
在德州地界时,赵应元所部还有一万余众,可如今却只剩下屈屈四五千老弱人马。
四月底山东德州乡绅明朝御史赵继鼎,主事程先贞,大学士谢升之弟谢陛发动叛乱,推举明宗室庆藩奉国中尉朱帅钦为盟主,假称济王,号招远近。山东之地群起响应,一月时间便占领济南,德州,等四十余个州县。大顺在山东的统治瞬间崩塌,闯军主力西撤,赵应元也不得不舍了山东,往西而去。
然而大军还未离开山东地界,便又惊闻李闯再次兵败,还折了蕲候谷英,被清兵一路追杀,遁入山西的消息。
此时李闯在山海关外一片石兵败的消息已经传遍北方,河南各地忠于明朝的官绅也乘势拥起,清军也趁虚而入,拿下黄河以北的怀庆,彰德,卫辉三府。
西行道路顿时便被阻断,无奈的赵应元只得带着大军在山东与河南之间流串。然而大军得不到补给,加上军中又谣言四起,使得赵部大军逃兵不断,几月间人数便缩水一半。看着好不容易拉起的人马逐渐减少,赵应元心里满是苦涩。
此时他靠在大树上,铠甲在他身上斜挎着,原来的威严之气以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的疲惫与颓废。
为这只大军担忧的不止赵应元一人,王彦也在思考着他能做些什么。
他没有死,是源于他读书人的身份。
临斩前他望南而拜的举动,让赵应元身边的杨王休心中戚戚,同为圣人门徒,便将他保了下来。
赵应元如今的处境也确实需要士人辅佐,便同意了杨王休的请求,将死刑改为杖二十,免了王彦一死。
虽然侥幸不死,可原本就失血过多的王彦,也被这军杖打得昏死过去。随后伤口溃乱,他又高烧不退,待人清醒时,大军以到了河南境内,便也就失去了寻找许嫣嫣的时机。
这让他心中担心,却也没有办法,他腿上箭伤很重,根本不能行走,只得老实的让人抬着随大军行动。
待伤好些,勉强能够下地,已是一个月后,找到人的希望已经不复存在,他便安心下来帮着杨王休处理些营中杂务。
这两日大军又转回山东地界,营中粮草已经不够三日之食,再得不到粮食,大军必然彻底崩溃,可以说如今已经到了赵军的最后时刻。
赵应元所部虽然还有四五千人,可和所有的农民军一样,其中绝大多数都是老弱妇孺,是赵军的家眷,正真能战之士不过四五百人。
这点人马连大一点的寨子都打不下来,只能从些散落的村落弄点给养,但是天下大乱这么多年,能抢的早被抢完了,四五千张嘴如何够吃呢?
对于如今的情况,王彦心中早就料到,赵军与主力隔绝,已成孤军,想求生,只有投降一途。
而与建奴相比,同文同种的大明无疑更容易让其接受,况且赵应元与扬王休都曾是大明官员,一个做过河南副将,一个做过兵备道,如今再降大明两人也容易接受。
看时机已然成熟,王彦便想着乘着大军歇息,乘机劝降赵军。
大树下赵应元与扬王休交谈着,脸上写满了沮丧,待看见王彦走过来,原本就不好的脸上,就更加沮丧了。
自从王彦伤好了,便一直帮着扬王休管理营中粮草,一切道也井井有条,让两人少了许多烦恼。只是最近营中时常粮尽,每次王彦出来便是催粮,二人见他下意识就又以为营中粮尽了。
“士衡,可是营中粮食又将食尽?”待王彦走到跟前,扬王休苦着脸道。
闻言王彦微微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向二位行了一礼,开口道:“尚够三日之食!”
见不是催粮,二人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来,王彦虽然帮着处理营中事物,可赵应元知道他并没有归心,平时并不主动来见他,此时主动寻来,必然是有事要谈,当下便抬头看着他,等他道来。
“赵将军!扬大人!如今粮草已经越来越难以获得,即便度过这几日,今后又该如何?二位大人可有决断?”
像赵应元这样的人,在乱世打滚多年,绝非什么草包,心中自然有其一套想法,只是因为权衡利弊,一时做不了决定,王彦今天要做的只是稍微引导便可。
他的话让赵应元一阵沉默,一旁的扬王休见了只得开口道:“士衡可是有什么对策?尽可直说!”
王彦微微一笑,又是一礼,而后开口道:“如今顺军主力一败再败,再无东进可能,我军陷于山东与主力隔绝,已成孤师,进不能攻城拔塞,获得补给,退不能杀出重围,与主力汇合,已然陷如绝境,将军何不早做打算,投降大明!”
赵应元其实早有投降的想法,只是还下不了决断,他听了王彦之言,已经有些意动,只是他在大顺朝已经封了威武将军,如今带着一点残兵败将投降明朝,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而且北面还有个清朝,实力似乎更为强大,虽然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去做千夫所指的汉奸,可毕竟那也是一条出路,因此他没有回答王彦,而是想听他再分析分析。
“士衡让我投降大明,可如今山东之地与豫北已然落入清庭之手,我便是降了大明,也还是困于山东啊!”
见赵应元有些意动,王彦本来还有些欣喜,可听了他的话,他不由得震惊不已。
山东不是被济王光复了吗?
怎么转眼间又落入清庭之手呢?
王彦没想到不到三月个月时间,山东再次易手,他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细问之下,他才得知,刚才赵应元与杨王休就是在谈论此事。
从他们口中,王彦才知道,六月间多尔衮先是派降臣王鳌永以户、工二部侍郎的名义招抚山东,而后又派遣固山额真觉罗巴哈纳、石廷柱统兵南下。
大汉奸吴三桂打败李自成,攻取京师后,曾发誓言“终生不与明朝为敌”,此时也恬不知耻的为清庭摇旗呐喊,大张文告言“摄政王拣选虎贲数十万南下,牌仰山东等处速速投降”。
六月二十一日,清军进抵德州城外,济王朱帅钦与诸多官绅仍欲拒命,不愿降清,只是手下部众皆是乌合之众,连连战败,不敢再与清军作战,而且又得不到龟缩于江淮一带的史可法等人的支援,德州知州张有芳唯恐清军会有屠城之举,贻祸地方,四处游说,加之清庭占时取消了剃发令,济王被迫解散部众,上表降清。
山东大批州县,就这样拱手让于清庭。
听完扬王休的叙述,王彦心中一阵绞疼。
历史上弱如南陈,尚思北伐,光复山河。
而大明尚有山河半壁,南京内六部齐全,能战强军五十余万,比之晋、宋南渡的情况要好太多。南方诸臣却顿兵不进,坐看故土沦丧。齐鲁之地,粮运之道,千里河山就如此轻易的落入异族之手。
王彦那个气愤啊,险些背过气去!
自古守江必守淮,得山东之地,则两淮固,进可光复旧山河,退可安于东南。如今山东一失,建奴兵峰直指江淮,欲偏安而不得已。
这时王彦不禁想起梦中的画面,顿时便打了一个激灵,身上惊出一身冷汗。
他再看向两位大人时,心中已经下了决断,无论如何,也必须说服赵应元,为挽回局势尽最大努力。
他知道赵应元心中的想法,无非是担心他流贼的身份,加上手中实力弱小,降明后得不到重用。想要说服他,必然要让他看到足够的利益和加官进爵的希望。
王彦在心中一阵思索,已然有了对策,他向两位大人一拱手,自信的道:“将军自然要投降大明,建奴乃是异族,将军降之,也不过是个奴才,得不到重用,也得不到信任。但是如果将军降明,晚生却能送您一场功名富贵!”
王彦的话,勾起了赵应元的好奇,“哦?什么功名富贵?”
“方才我听扬大人言,晋北姜瓖已然降清,正与大顺军激战,山东的清兵已经北返支援。满洲不过二十万,要对付大顺主力,又要守卫北直隶,山东必然空虚,将军何不取之,打起扶明抗清的义旗,天下必然震动,到时候在连接两淮明军,大事可定,将军也会得到朝廷封赏啊!”王彦提起精神道。
赵应元虽是武将,可是在乱世打滚多年,自然不是几句空话便能说服之辈,他微微皱眉,沉思道:“呃~,士衡说得在理!可吾心中还是不安,先不说两淮明军会不会支持,就说吾手下这点人马,打个小县城都难,如何打大城,占山东呢?”
“山东失而复得,对局势有大益,除非南方诸公想被千夫所指,晚生不信史阁部能无视这第二次机会。”王彦强辩道。
闻言赵应元一阵沉默,对王彦不由得有些失望。一旁的扬王休见此,突然开口道:“吾与兵部右侍郎李化熙有旧,他如今正奉命招抚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