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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因为我要降,所以才更要打。”
褚飞燕轻声道,“打的越好,杀敌越重,招安咱们的条件才会越好,咱才越不受人轻视。”
“打吧,好好打。”
张牛角见不远处,山丘后的黑山探哨摇起了旗,幽幽道,“以北方军的成长速度,此时不出击,咱就越来越没有出冀州的机会了。既然出来了,就得给它来下狠的,它烧咱的壁谷积栗,咱就杀光敢给它运粮秣的郡县乡兵。”
他不能不忧心,山丘后的徒步黑山探哨就是例子,面对赤备,黑山军连探马都不敢用了。
一是斥候交战,一旦与赤备精锐探哨遭遇,凶多吉少。
二是郡县羽檄与乡兵,都在接受赤备轮训,其中就有辨识探马的方法。
受过训的郡国乡兵,一旦发现远方有探马观望,蹄尘扬起,就知道有伏兵窥伺在旁。
郡国兵会从以前的疑神疑鬼,不知该该怎么办,变成马上派出辎队探哨前出侦查的同时,全车队原地围拢,以车围成圆车阵,取辎队中弩立于阵中待机。
若探哨无发现,则解车阵继续上路,若现警兆,则立即将辎队配给的信号弹发上天空。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所有目测观察到信号弹的村民,据点,都会向最近的堡垒,坞堡汇报,继而信鸽放飞,周围棋子开始运动
张牛角忧心忡忡的就是这个,赤备兵力是不多,可仆从军越来越多,越来越韧性十足了。
时下黑山军连埋伏个冀州运送粮秣的郡县车队,都谨慎的跟埋伏军队一样了。
他多予左校大盾,就是为了挡车阵中的弩。郡国乡兵与民伕,固地自守,远远放弩可以,但近战不行。
且黑山军不敢耽误,必须快速冲进车队,耽搁久了非但源源不断的援军会合拢,且辎队中的乡兵民伕若见不敌,会很光棍的投降。
只不过投降之前,会很可恶的把弩全砸了。
与探马前出侦查,辎队原地摆车阵待机一样,这也是受训时的标准步骤。
北方军从上到下都坏透了,连精贵的弩都不爱惜,非但大量配给运输粮秣辎重的郡县乡兵民伕,且说砸就砸。
更让黑山军一干头目愤怒的是,这种北方军中所谓的“招标弩”,据说是选的价最低,材料最差,最易大批制造的奸商造的。
全弩使用寿命不过三五十矢,就坏了,专为配发郡县转运粮秣辎重的运输队。
反正北方军不奢求转输粮秣辎重的民伕,能历经三次截杀而不灭,故而就没准备能用三次以上的弩。
这让黑山军一众头目伤心透了。
“来了。”
不是斜身在土丘后露个头,就是干脆趴在山丘棱线后朝外观望的黑山军大小头目,皆是兴奋的喊了起来。
郡道蜿蜒折返处,五里外的一道丘后,先是两骑前哨马缓步而出,一左一右又是骑探哨驰上缓坡,优哉游哉的各自成一斜线向两翼游走。
这是辎队前方呈扇形侦查的开路探哨。
四骑驰出约三里后,又是打着旗的两骑从五里外的山丘后拐出。
继而,一列列骑兵与步卒,一辆辆插着彩旗的双马驾,单马牵引的大中型厢式与开篷辎车,源源不断的从土丘后拐了出来。
一辆,两辆,十五辆,三十二辆,八十六辆,一百多辆辎车从土丘后鱼贯而出,后队似永远出不完似的仍在不断朝外冒车。
“乖乖滴。”
一干黑山军小头目皆是兴奋无比,看着一车车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财货,一匹匹拉车的健马,眼珠子都红了。
打下一个车队,真是胜似砸开十个大户的坞堡,已经拐出来二百多辆马驾辎车了,后队还在源源不断的冒出。
光视线中出现的马,就有五百匹以上了,骑在乡兵胯下,用来拉车实在是浪费了,这都是自家的缴获啊。
“伴随车队的是义军么?”
黑山军的大头目们,则在观察随车队的骑兵与步卒。
马上的骑士与步卒,皆是头抹汗巾,包发髻,麻布衣敞衫,草履布鞋皆有。
手里的兵器五花八门,骑兵端马戟的都少,多是环刀与长枪,步卒更多是长枪长矛,木杆插铁头,寥寥不多擎背的弓,多是竹木软弓。
一看这些骑马与徒步的打扮与行军,就知多是义军。
义军就是随便哪家地主招呼一声,为自家佃户发根长枪。有钱的豪杰贴个榜,招募些勇壮,拉出来就是义军了。
天下义军烽起,黑山军自然见多了,只是觉得土丘后转出来的六百余义军,看起来还没一辆辆整齐划一的辎队齐整,倒是不把什么义军放在眼里。
“让杨凤带锐士上,把探马掐了。”
趴在土丘后的张牛角,一边朝远处观望,一边头也不回的朝凑过来的身后传令亲兵吩咐道,“让各头领准备,万一惊了,立刻扑上去。”
“我先上。”
战前跑过来的左校,领了盾又有张牛角一半的大赏,士气高昂,“一波就冲垮它。”
“让杨凤处理西面的探马就行,东面那个交给我吧。”
褚飞燕倾身单手摁着土坡朝后退了几步,才转身吩咐自己的部将于毒,“你带人,把右边那个开路的料理了,记得下坡时再动手,尽量不要惊了后面的辎队。”
“我省得。”
身材短小枯瘦,颧骨高耸,一脸冷冽的于毒,冲褚飞燕一点头,拉开衣摆朝裤腰带里一掖,擎着口牛耳尖刀,招呼两个跟着的精悍弟兄,转身就走。
为了行动方便,仨人扎甲都没穿,皆是一身布衣。
“嗯?”
一驾驾辎车从丘后源源开出,一列列车厢车篷上插着的彩旗,在风中猎猎飘扬。
长龙一样的大型辎队,带着一股股卷起的黄尘,滚滚而来,越来越近。
黑山众耳畔中先是响起一声声越发清晰的马嘶声响,继而,又隐隐听到了一阵莫名的动静。
隆隆车轮滚动的闷响中,似乎还有一阵隆隆扬起的,歌声?
“。。。边塞狼烟急,北国英豪起。父戍长城头,姊居长江尾,兄樵长白松,弟汲黄河水。”
“。。。神州山河殇,炎黄贵胄集。横刀昆仑巅,立马贺兰隗,勒石燕然碑,陨骨太行巍。”
“。。。踏过尸山,跨过血海,血染长缨,系我河山。”
“。。。威武啊,北方军!”
黑山众骇然色变。
“不对,这不是钜鹿郡县民伕。”
于氐根脸色发白的惊呼一声,“这是北方军的辎重队。”
第195章 辎辅兵()
土丘后一阵骚动。
“开弓没有回头箭。”
褚飞燕神情中闪过一抹狠戾,望向越驶越近的辎队浓眉一拧,“是北方军的辎队更好,车中必有精械。能杀北方军立威,岂不比伏击郡县乡兵民伕更好?”
黑山众头目脸色皆转为凝重。
以他们对北方军的了解,皆知那是个极怪的军队。
与黄巾不同,北方军是没有老弱之军,没有后营的。
与官军不同,北方军是没有辎重之军,只有后勤的。
而北方军中的“民伕”,“辅兵”,与天下各军中的“民伕”,“辅兵”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赤备中的“白甲”就是“辅兵”,可郭大贤精选五百黑山精锐,又是山区伏击,欲杀十甲都难。
北方军中架设舟桥,挖陷马坑,进行土木营建作业的“民伕”,是辅兵,可也叫“工兵”。
黑山军不是没打过欺负北方军辅兵的主意,结果发现北方军中的“民伕”,被其军内称为“工兵”的家伙,一点都不好欺负。
就是手里没刀,就想抓人几个活口?人是没刀,手里有铲儿啊,那铲轮起来更是丧心病狂,挥砍劈杀,完全不下刀矛。
且北方军凶残,不少次围敌刻意不歼,而是调新兵,辅兵上来,用于练兵。
有俘虏被俘不服,北方军不以为忤,反是赞赏,且归还兵甲,礼送出营。
前提,先击败一北方军新兵,一老兵,一教官,能败此三人,礼送出营。
被俘都不服?可以,拿本事出来,都是吃军粮这碗饭的,军刀上见真章。
若败,命留下,最后砍下失败者头的人,就是北方军的新兵。
一旦俘虏不服,必须接受挑战,要么出营,要么命留下,不能一会儿服,一会儿不服。
都是军人,要有点军人的样子。
俘虏可以不拿军人看待自己,但北方军是有军官操守要遵守的。
故而,北方军守俘虏营,都用不了几个兵,因为不服的不是像郭大贤这样,已经出营了,就是本事不够,身首分离了。
剩下的俘虏再多都不怕,只要看见北方军的军服,就全都要战栗。就是猛虎,不过也就是马戏团里的老虎了。
北方军凶悍一日甚过一日,战斗力突飞猛进,就源于每个兵都不缺面对面的生死考验。
这与随大流排个阵,放阵箭,一看前面败了扭头就跑的郡国兵,不是一回事。
那个也是实战经验,只不过是如何战败的经验,什么时候该跑的经验。
而北方军的每一个士卒,有的都是退无可退的经验,是屡战屡胜的经验,是屡屡欺负敌人的经验。
这种反动的经验多了,兵就越来越骄傲,荣誉感越来越足,越来越不把敌人放在眼里。
如此,一个个原本饥惶的流民,老实巴交的乡民,慢慢就变成骄兵悍卒了。
北方军整体的气质,自然会随之越来越凶悍,越来越骄傲,军中辅兵的战斗意志与技能,不少还在一般士卒之上。
这导致黑山军开始不明就里,想抓北方军的“辅兵”活口,结果上去就被人切瓜砍菜一样杀。
北方军中的幕僚,用脑袋的文士都跟别家不一样,非但主帅是骑马的,人家的军中幕僚叫“军事参谋”,根本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一个个比兵还凶残。
北方军发起冲击,甚至是“幕僚”带队冲锋,与别家的幕僚,民伕,辅兵,完全不是一回事。
就连北方军中养马牵骆驼挤驼奶的驼工,不少就是草原胡人,弓马不下赤备,貌似憨厚,野蛮犹有过之,射死他一头骆驼,他拎刀就跟你玩命。
北方军中的学徒,驼工,幕僚,军医,民伕,辅兵等本应划归老弱的老弱,实际比战兵都能打,比北方军中的小兵凶残的多,待遇也高的多,不少挂的是“士官”衔。
最令黑山众诧异的就是这点,北方军中的“辅兵”,军饷待遇,甚至军阶勋位,都普遍高于一般的战兵。
这与天下诸军,简直就是完全颠倒过来了。
比战兵还能打,待遇还高的辅兵,这算怎么回事?
“北方军的辎重辅兵,可不好打。”
郭大贤说这句话的时候,本就憔悴的脸更纠结了。
他当初就是想“以长击短”,带着本部三百精贵的骑兵,欺负正在野外进行土木营建的北方军“民伕”,勇敢的一马当先。
结果,三百骑兵半数战死,逃走不足二十骑,其本人被工兵当场俘获。
幽州骑兵名将公孙瓒都不敢冲北方军的梅花陷马阵,山里的山贼倒是一往无前,那纵马飞奔,抢着送死的场面,北方军的工兵都不忍看了。
经此一战,郭大贤就憔悴了。
“北方军的辅兵,怕是比战兵还强些。”
李大目说这句话的时候,同样脸色纠结,北方军几乎颠覆了他们对“军”的一切认知。
黑山众不知道,北方军中的辎重兵,始终就比所谓“战兵”的待遇高。
因为建军思路不同,军事制度不同,北方军中没有辅兵一说,那叫“特种兵”。
辎重与辅助作战之兵,才是北方军待遇最优渥,着重培养的“特种士官”。
所谓的“战兵”,是可以通过新兵营,标准化,快速培养出来的。
流民进新兵营一个月,出来就能上战阵。
可以标准化大量制造的东西,在李轩心中就是工业品,就是消耗品。
可专业的辅兵不同,仅是军医就不是一月新兵营能练出来的。
战阵厮杀,与敌面对面厮杀的是弩手,弓箭手,重甲士,骑军,步卒等所谓的“战兵”。
可虽是战阵厮杀,这些战兵在北方军中的单兵平均功赏,却远远比不上一份斥候的探报。
也比不上负责保障弩手,弓手箭矢无虞。保障兵士绵甲,皮甲,藤甲不破不烂。粮食刍秣不霉不坏的骡队辎重兵。
无论是功赏还是军饷,北方军的辎重兵,都要优于一般战兵。
北方军是五阶军功,第一阶是侦查,先登与先锋。第二阶就是后勤与保障。第三阶才是战阵之功,第四阶为运筹,谋士吏佐在这一阶。
第五阶是与地方关联的劳军之功,县令转运辎重,乡亭民伕与商贾运输粮秣,犒军劳军拥军,都在这一阶。
牵带照顾骆驼的是辎重兵,架设周桥的是辎重兵。
挖陷马坑,进行土木作业,竖寨立营的是辎重兵。
随军修理骡拉床弩,破损军械车辆的是辎重兵,
就连运送士兵信件与战利品的还是辎重兵。
北方军的辎重兵,都远比所谓的“战兵”珍贵。
战兵的战斗技能,一旦退役,到了地方就无用武之地了。
可在军中养骡马驼,接触到了系统化的兽医。学会了制作马鞍,钉马掌,剪驼毛催奶挤奶。
熟练掌握了军中快速土木作业营建技巧,具备了组织人力施工方法与经验。
这些辎辅兵,在北方军中不显眼。
可到了地方,多少扑腾两下,这些军中的“辅兵”,就是未来的一个个小富翁。
为了留住这些未来的专业军士,让后勤更加专业化,北方军把辎辅兵的待遇提到了天下第一。
非但军饷,伙食待遇福利,包括军事训练,都是当做比“战兵”更加专业的“职业军人”培养的。
效果在扎营,拔营,行军中就能看出来,速度更快,更有条不紊,全军的休息时间更充足。
时下北方军战兵与辎辅兵的比例为五比一,未来起码要提高到一比二,即一战兵配二辅兵的程度。而不是如今的五个战兵,才有一个辅兵。
这还是行营战辅配比,以北方军总体而论,一个战斗人员,起码需要五个辅助支援人员。
有充分保障的北方军,战斗力绝非时下可比。
可即便北方军的精简缩编与比例调整尚未到位,北方军中的“辅兵”,就已经让黑山众头目理解不能了。
就是开始不明白北方军的虚实,黑山军在北方军的辅兵面前,颇是吃了不少闷亏。
就是源于认知差距太大,绑个民伕用的了三个卒?结果仨老贼上去,一把铲几下就全劈了。
一个北方军“民伕”一脚踩着老贼的尸首,一脸冷漠的把手中铲猛的朝下一插,单手一拽脑袋,拎个头上来瞧瞧稀奇,又把人头随手一丢的造型,曾深深震慑了想绑“民伕”的老贼们。
至于北方军中大冬天的光个膀子,拎口刀,带队冲锋的“幕僚”,那更是让黑山军懵逼了。
黑山众从此皆知,北方军中最凶残的就是这些“军事参谋”,与别家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幕僚,完全不是一回事。
碰上北方军的辎队,碰过碰不过,黑山众头目,还真是心里没底。
“事已至此,上吧。”
李大目抽刀而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