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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着清冷的月光,我强行凝注心神才堪堪敢凝视郭淮被尖锐刀器肆意糟蹋后的恐怖脸颊——这是一张虽可怕却无比坚毅的面孔,每一道纵横的刀印都透露着远别常人的冷血与隐忍。
特别是他那双碧蓝幽深的眼睛,冷峻狠厉到了极点,让人遍体生寒。
“没有。”郭淮波澜不惊地拱了拱手,脸上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可有虎符?”我不易察觉地移到了徐晃的身后,语声却已是渐高。
“没有……”郭淮复又低下了头,把自己的头颅埋在了深深的阴影之中,而他的人……也已经站了起来!
“既无丞相告谕手令,也无丞相调兵虎符,郭将军,你让本军师如何信你?”我寒着脸沉声道,周晗与百里默也随之警惕地站在了我身旁,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不一样的气息——这种气息很危险、很诡异,类似炸弹,一触即发!
“军师言笑了。丞相新辟中央军,统辖中卫、武卫、中垒、骁骑、中坚等新禁军五部,我等拱卫京畿重地,千里迢迢远道而来,何以不信?在下既是丞相的臣子,而在我身后,则无可厚非,尽是大汉丞相的兵!”郭淮躬身作揖,又回过身将手掌翻面朝天,对着后方黑压压的如林士兵,声震如雷道,“吾辈皆是帝国忠心耿耿的战士!军师说不相信我们,儿郎们,尔等且告诉军师吧!”
“告谕天策军师!我等皆是帝国忠心耿耿的战士!”
“告谕天策军师!我等皆是帝国忠心耿耿的战士!”
随着郭淮手势立下,黑色玄甲军整齐一致的呐喊声顷刻大作而起!直如怒炎巨lang,响彻如雷!
震得夜空刺刺而响,令人耳膜生痛!
如此威仪,在场众人无不脸色大变,饶是徐晃定力过人,也已紧张得双手布满细密汗珠。
“停!”
片刻后,郭淮覆掌而收,千余将士刹那间号令禁止,再无一人声响。
黑夜复又寂静如斯。
此等统兵之能,非佼佼者不可为之!
“请问军师,如此,满意否?”郭淮镇定地整了整胸前的护甲,双手恭敬作揖,只是那微笑的神情,竟是说不出的寒冷。
“好,很好……郭将军好手段!真是好手段啊!”值此剑拔弩张的时刻,我冷笑着摸了摸鼻子,神色漠然道,“敢问将军,可是示威?”
“不敢。”郭淮一揖到底,抿紧双嘴,平静道,“长安新覆,不少宵小之辈、作奸犯科之徒、狼子野心之众,自然会浑水摸鱼潜伏而至,不惜对帝国的基业进行打击破坏!无论是细作还是不可告人的阴谋,我等皆有全面负责之职!还望军师见谅。”
“见谅?怎么个见谅法?”我神色挑衅地盯着郭淮依旧平和的眼睛,寒声道,“将军言下之意,在下既是细作?于是要绑了我,关押天牢?拿烧红的铁杵往我身上玩命招呼?不招供就大刑伺候?真不待见了,半夜找几个死囚偷偷把我给宰了?”
“军师说笑了。”郭淮似乎没有被我激怒或者吓着,拱手托天,轻声道,“军师大贤大能,在下可是不敢。”
“不敢并不代表不敢想。”我看着郭淮长时间都不曾转动分毫的碧蓝眼眸,语声愈冷道,“将军是这个意思吗?”
“不敢。”郭淮似乎没有被我的气势所逼退,只是头颅埋得更低了,让人看不清此刻他的脸上究竟是何神情。
“你说话真没意思。”我不悦地拂了下衣袖。
“在下本就是很没有意思的人。”
“没意思并不代表没思想。”我托着下巴沉吟了片刻,觉得事情实在拖得太久了,心里颇感烦躁,于是单刀直入道,“你来这里做甚?”
“不做甚。”郭淮依旧是那种不带香火气的平稳音调,低着头,继续道,“只是奉命来办点事情。”
“何事?”
“抓人。”
“抓何人?”此时,我抬头望了下天空。寒风凛冽的严冬,大雪鹅毛般地飘洒,天地间灰蒙一片。
“抓那些人。”郭淮伸出四根手指头,指了指远处角落里那几名早已经吓得呆若木鸡的百姓。
“还有呢?”
“带人。”
“带何人?”
“许昌呈奇军。”郭淮忽地抬起了刀疤纵横的“鬼脸”,冰冷的眼眸已是直勾勾地望向了身侧空地上那数百虽被控制在一团却已经面露希望神情的兵士。
看着那些面色惊慌痛苦神情的百姓以及另一方复又神色倨傲的许昌军兵,我强行按住心头的火气,冷然道:“郭淮,你敢说你是奉丞相之命而来?”
郭淮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怒意,低着头想了想,一脸笃定道:“此等大事,不敢造次。”
“你放肆!”老子再也怒不可遏,咬着牙,勃然大怒道,“回去问问你家的主子,当真不要命了?!”
“军师言重了,我的主子就是你的主子。军师若不信,自可自己去问。在下粗鄙军人,怕是言语有失,惊扰圣听。”郭淮慢条斯理地抬起了头,望了眼怒火中烧的徐晃,又看了我一眼,说道,“军师如果没有问题了的话,请问末将可以便宜行事了么?”
“徐晃!”我再也按捺不住,使出浑身力气爆喝一声,胸腹间只觉满腔怒火似要炸出来,大声道,“本军师今晚要杀人!”
“喏!”徐晃抱拳而侍,七尺铁剑已是对着郭淮横眉而持。
“军师请三思。”眼看冲突即起,郭淮的鬼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嘴角抽动了下,弯身恭声道,“大战之时,只宜对外。这是我家主子的原话。”
“放肆!本军师何曾需要你来管教?!”老子雷嗔电怒地啐了一口,这鸟人郭淮明摆着就是大公子曹丕的亲信。颠倒黑白地在这里胡诌一通,着实可恶!只是这厮荣辱不惊,软硬不吃。对付起来殊不容易,绝非善茬啊。
索性撕破脸皮,去他爹的!
“军师,请息怒。”郭淮似又卖起乖来,瞅了瞅我身旁的百里默,寒声道,“数日前我军部即已留意此女子。此人鬼鬼祟祟,形迹可疑。经过多方打探,我们怀疑她是刘备的细作。”
“细作?”我冷笑着抬起了下巴,又扭过头对着百里默温和地笑了笑,柔声道,“姑娘,请问……您是细作吗?”
百里默闻言一窒,呆呆地看了我几眼,又含笑摇了摇头。
正当我颇为满意地在内心庆祝“调戏”成功之时,只觉手臂处传来无边剧痛!
再回首时,百里默已是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静静地盯着自己裙摆下的脚趾,安静淑娴。
“咳咳……”我“咬牙切齿”地狠狠瞪了百里默一眼,又对着郭淮耸肩道,“她说她不是细作。”
“她从襄阳来。”郭淮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们。
这回,百里默没有否认。
我见郭淮死缠烂打,烦不胜烦,声音徒增道:“那又如何?!”
“那她就是细作!”郭淮阴沉下了脸。
“所以……你要抓她?”我不假思索地眯起了眼睛,想不到与曹丕鱼死破的时机这么快就来临了。
“是!”郭淮大叫一声,鬼脸上再无片刻恭谦。
“办不到!今天,你休想带走一个人!”老子怒发冲冠,振臂一挥,大声道,“给我拿下,如有反抗,视同乱党!”
“诺!”徐晃以及麾下军士俱都应声而起。
“中卫军听令!军师被奸人挟持,我等身为帝**人,剿除逆党,责无旁贷!听我口令——诛杀逆党!”郭淮狡猾无比,当机立断地拔刀在手,身后黑色玄甲兵执戟哄然而应,方阵森森,大步趟前,竟是毫不示弱。
“禁!尔等休得胡来!此乃长安大城,不容哗变!”
正当敌我双方即刻兵戎相见之时,只见长安北门城门大开,数支重甲骑兵摇曳火把突飞而进!
枪戟林立,浩浩荡荡,掀起万片残雪!
粗粗一看,居然不下五千之数!
“丞相手谕在手,尔等稍安勿躁!”
冲在最前头的将领一身虎胄豹甲,戴雀玲发紫金冠,腰系勒甲玲珑玉带,背扎大面红白护旗,威风凛凛,独眼宽膀……居然是夏侯惇!
“军师在上,敝将奉丞相手谕,接管此间事宜!”
夏侯惇奉昊旨而来,享马上不参拜之尊。
场内众军士见曹操玉帛金镶手谕,无不跪地叩倒。
一时人头攒动,鸦雀无声。
夏侯惇环视四方,目光如烛,虎视郭淮,喝令道:“中卫军何以在此!”
“末将见过骠骑将军!”郭淮被夏侯惇雄威所慑,匍匐跪拜于地,抱拳解释道,“因大公子口谕,故特来行事。”
“胡闹!”夏侯惇虎目圆睁,大喝道,“即刻约束中卫军,返回本部大营,接受督察!如敢妄动,杀无赦!”
“诺!”郭淮神色变换不断,片刻后只能无奈点头应下。
夏侯惇心思如发,抬了抬眉,盯着郭淮冷声道:“长安府尹不作为,已被隔离查办。让大公子即刻去丞相那说去吧!”
“末……末将遵命……”
郭淮浑身一颤,后脊背已是冰凉一片。
……
……
(明天继续,得加快些情节节奏才是……愁啊愁……)
第七十一章 苍生大事()
夜幕遮雾。
长安城已然入冬,草木皆深。
月明星稀。
我踩在这座千年雄城冰冷蚀骨的雪地上,感受着夜风从耳旁穿梭而过,望着前方井然有序且徐徐退去的中卫军及呈奇军,面有所思……
金戈为利,三军如虎。
短短数年,曹丕的手下已经齐聚了不少能兵强将,仅是中卫军这支新生力量,已然不容小觑。
曹家以兵起家,纵横天下。而我不管有多么深得曹操之信任,终究只是外人。
能控制军队的,还是也只能是曹操自己的嫡系将领。
这种空虚无措的感觉,说起来很荒唐。但是如果有一天曹操不在了,我又将如何安生立命?
“惊扰军师了。”
烈马咻咻,夏侯惇驱驾而至,面沉如水地从马背翻身而下,欠身道:“大公子无礼,还望军师可以海涵。”
“骠骑将军何必下马?”我微微一怔,收回眺望远方的目光,轻声道,“古来君臣有别。主公为君,大公子乃主公嫡子,亦是我的君。作为臣子的,怎敢起怨念之心?”
“军师……您这是……”夏侯惇眉头紧蹙,嘴角抽动了几下,神色不自然道,“先生何必如此见外?”
“怎么,又叫我先生了?”我哂笑了一声,定定地凝视着夏侯惇明亮的眼眸,想到与他关系也算亲密,苦笑道,“今天……我很不爽。”
“末将……有罪!”夏侯惇见我似动了真怒,慌忙作揖赔罪,解释道,“中卫军乃中央军五部之一,主公已有定夺;至于许昌呈奇军,主公责令交代,需返回军部交由军部直接接受调查。敝将奉命行事,还望先生多多理解。”
“许昌呈奇军草菅人命,依我说见,撤之即可。”我不悦地皱了皱眉头,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以我的性情,必定严惩不贷。但是国有法度,又不可逆命而为。
夏侯惇一时语塞,看了看我身旁众人几眼,又将我拉至一旁,低声附耳道,“先生请息怒。军之重事,非同小可。主公多有顾忌,臣子唯有从其命。此时此刻,四下再无他人,你我私交甚笃,还望不吝赐教。敢问今日之事,先生如何看待?”
“怎么看?”我有点迷惘地瞪大了眼睛,沉吟片刻,颇有深意道,“大公子拥兵自重,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何为不祥?”夏侯惇的双眉瞬间拧成了一团,认真问道,“先生是指中卫军之事?”
“不错。”我不假思索地点头应下,掸了掸外氅上的积雪,困惑道,“中央军拱卫京畿命脉,其下建制如何,如何筹划,我亦无从知晓。但是主公将中央军其下如此精锐的核心力量赠予了曹丕执掌,殊为不妥……”
“那……先生以为又当如何?”夏侯惇目光灼灼地望着我,背上红白护旗迎风乱舞,自生出几分英挺气度。
“元让,自主公起事起,你便从主公麾下南征北战,常伴左右。我且问你,主公身健可比当年?”我深吸了一口长气,迎着夏侯惇眸光不断闪烁的眼睛,叹息道,“兵者,凶器也;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嘉今日斗胆说句诛心的话。自古天家无亲情,为夺至高大权,古往今来,杀兄弑父之人比比皆是。若将卧侧之安,身家性命之忧托付他人,不啻于危如累卵……如此命悬一线之事,我实在想不出来主公为何要如此做。”
“这个……”夏侯惇神色大变,顷刻间便汗如雨下,声音沙哑道,“先生乃主公最信任之人,不妨上述之?”
“帝王心术,至尊之道。在下区区凡人,不敢妄言一二。”我无奈地苦涩一笑,按着夏侯惇的肩膀,沉声道,“元让,你我共度过生死,我亦知心相交。今日心生不祥之兆,在下不吐不快。你就当我酒后胡言也罢,口无遮拦也罢,此番过后,必要悉数忘记!”
“末将遵命!先生……但说无妨!”夏侯惇作色而起,一脸认真地抱了抱拳。
我面容惆怅地望着如绸般黑渊的夜空,闻着远近处起伏不断的咻咻马鼻声,叹息道:“皇权之争,残酷无情。天地包藏,鬼神不测。深若藏拙,临机取决。若有一日……主公殿内将不可避免地发生夺嫡惨事,你……又当如何自处?”
夜风,嗖嗖而过。
夏侯惇宛若石钟般僵立当场。他的瞳孔极速收缩,喉咙处急剧翻动,却是吱吱地发不出任何声响。
“元让,我累了。你回去吧。”说完那句话,我有点后悔又有点心酸,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咛道,“记住,今晚……我们什么都没有说过。”
……
……
回到梅园,已是深夜。
徐晃一路护送到底,临别时,他的神情多有不解,碍于人多嘈杂,终是无声告退。
五名百姓受惊过度,已由下人送至梅园柴房姜汤伺候。
至于曹丕,如此兴师动众,究竟所为何事?
这正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紫竹屋里,我换了身睡裘,望着壁炉里吞吐炭柴的火篝,陷入了沉思……
“咚咚……”
房门响起,我刚想说声“谁啊”,就看到了一双洁白如玉的小脚。
“既然都进来了,还敲什么门?”我有些不爽地抬了抬眉梢,靠在壁炉旁的檀椅上,语声暧昧道,“深夜还来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百里默先生,真是精力旺盛啊。”
“她睡了。”百里默好不着恼,声线柔和地应了一声,她没有去关房门,径直在我身旁的地上大方坐下,轻声道,“其实……我在外面看了你很久了。”
“哦?怎么样?”我微笑着转过头,这时候我才发现她已经换了衣衫——居然是我穿的青色长袖宽袍。
如瀑的黑色长发似月光般安静地披在她柔若无骨的香肩上,靡颜腻理,稚齿婑媠;出浴后的姣好面容更加白皙生动,宛如婴儿般粉嫩剔透。
双瞳剪水,眉目如画。
竟如瑶台珠帘,温婉清丽。
“刚才你沉思的样子,看着很乖。散发着一种浓重的倦意。如果有人给你沏上一盏茶,想必你的眼神就会不自觉地盯着那盏茶杯吧……”百里默柔媚一笑,捋起发丝至耳后,居然让我的小心脏剧烈地震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