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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声在夜空中传了好远好远，陈无疾的心痛了好久好久。
第119章 好皇帝（）
“陛下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数日后的一个清晨，陈无疾歪着脑袋小心翼翼地问道。既然打定主意去往洛京，陈无疾必然要对洛京的人和事有一个初步的了解，然而他又怕勾起母亲某些不好的回忆，于是仔细地斟酌着用词。
与陈无疾预想的不同，李玄的脸上不但没有难过，反而涌现了些许追忆些许向往。
“陛下其实是一个很。。。”说到这里，李玄停顿了一下，略一思考之后，她才继续开口，“是一个很好的人。”
陈无疾眉毛一挑，注意到母亲的用词——好。用来形容皇帝的词语无法是那么几个，好一点就是雄才大略，爱民如子，难听一点就是什么暴虐成性，荒淫无道。很少用人用单纯的好不好来形容一个皇帝，尤其像母亲这种饱读诗书、出口成章的人更不会如此。
然而，母亲在思考过后，偏偏选择了好这个字来形容皇帝，只能证明一件事。
当今圣上李却之确确实实是一个好皇帝，不是把国家治理得好，而是人品好，私德好。
“二哥从小就是一个好孩子，特别善良。”李玄脸上浮起微笑，开始回忆往事，回忆青春。她口中的二哥自然就是当今圣上李却之。
“父皇起兵很久之后，才把我们母子三人接到身边。那个时候，父皇依旧在打仗，每天都能听见喊杀之声，有时候甚至会看见死人，我和大哥都很害怕。尤其是我，有时候甚至怕到躲在被子里偷偷哭。”李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续说着，“每次我害怕的时候，二哥都会安慰我，给我唱歌，哄我睡觉。”
陈无疾眼底精光闪过，皇家之人如此良善似乎并不多见，皇帝舅舅果然是个心地善良之人，可是这都是母亲儿时的事情了，现在的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记得有一天深夜，敌军突袭大营，我们被打得措手不及。混乱之中，我不小心崴了脚。是二哥冒着生命危险，一口气背着我走了十几里山路，让我逃出生天。二哥虽然是我的哥哥，但只比我大几个月而已。趴在他的背上，我甚至能听出他已经累得不成样子，他完全可以扔下我一个人逃命，但是他没有一时一刻都没有。”李玄说着说着，眼底又有泪花闪现。
“重新和父皇汇合之后，二哥便一病不起，在床上躺了十几天，才勉强有所好转，然而却彻底留下了病根。所有人都说他是被敌兵吓的，只有我知道，他是背着我走山路累的。”李玄继续说着，语气满是对过往生活的怀念和对李却之的感激。
陈无疾沉默了，他早就知道李却之身体孱弱，极易在病榻上缠绵，多年前先皇甚至还以此为由头，意图废掉他的太子位。但是陈无疾没有想到李却之竟然是因为救自己的母亲才把自己的身体弄成这个样子的。
一个心酸到悲壮的画面开始在陈无疾的眼前浮现。
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夜，一位随军出征的少年正在营帐里睡觉，口水顺着嘴角流下，似乎是在做着什么好梦。忽然间，少年从睡梦中惊醒，他突然听见帐外有喊杀之声。人类趋生避死的本能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慌慌张张地爬起，想看看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跑出帐外，他看见自己的人正节节败退，那个平日里对自己十分恭敬的亲兵队长，已经身负重伤，一只手已经被人砍断是，胸腹处也被人砍了好几刀，然而他依旧在奋力挣扎着。
“快跑！”这是少年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但他马上反应过来，自己还不能跑，因为自己那个一向睡觉极死的妹妹似乎还在睡着大觉。如果自己不叫醒她，那她必死无疑。
一瞬间，少年心底的善良压过了求生渴望，来不及多想，来不及权衡，少年一个箭步冲进妹妹帐中。没等妹妹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带着妹妹跑出了营帐。
然而，妹妹终究是个女孩，从小就不怎么运动，一不小心就崴了脚。妹妹的脚瞬间肿得想一个馒头一样，再也无法移动分毫。该死不死的是，追兵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而且越传越近，越传越凶，似乎旦夕之间就会追上这对难兄难妹。然而，即使在这个情况下，少年依然没有放弃自己妹妹。少年急中生智，一下子背起了妹妹，继续飞奔，心中不断祈祷着自己可以逃过此劫难。
少年从来都没有想过丢下妹妹一个人逃命，他跑得气喘吁吁的时候没有想过，跑得汗流浃背的时候没有想过，甚至在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马上就要断气的时候，他也没有想过。
终于，少年和妹妹再也听不见身后追兵的声音了，少年小心翼翼地把妹妹放下来，然后直接瘫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偶尔和妹妹说话时，口中竟然会飞出带有血色的唾沫。
月光下，少年的脸庞苍白了几分，他的妹妹在一旁低声哭泣着。
很明显这个少年名叫李却之，而他的妹妹正是坐在陈无疾身边的李玄。
陈无疾不敢想象舅舅李却之在那个夜晚究竟洒了多少汗水，透支了多少体力，只知道他一定十分善良。
“后来，父皇终于打败了所有的敌人，成功坐上了皇帝位。”李玄继续说着，少年与妹妹的画面渐渐收起，陈无疾又回到了现实。
“打下了天下，自然要论功行赏，对大臣的赏赐完毕之后，太子的人选之争也浮出了水面。”李潇继续说着，“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属意二哥，毕竟他的母亲贵为皇后，他的家族为打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甚至有几个人战死沙场。然而，父皇却十分宠爱我的母亲林贵妃，比宠爱胡太后还有宠爱，也正是基于这一点，父皇希望立我的大哥为太子。就这样，两方的矛盾更深了。”
说道这里，李玄的脸上明显多了几分遗憾之意。
第120章 憧憬（）
“虽说是两方势力的矛盾，但归根结底是两个女人、两位母亲的矛盾。”李玄幽幽说道。
陈无疾眉头一挑，没有再说什么，知道这种矛盾几乎没有调和的余地。然而，下一秒，李玄说出的话就超出了他的预料。
“那个时候，二哥竟然做了一件所有人目瞪口呆的事情，他不顾胡太后的阻拦向父皇表示，自己身体不好希望可以静养一段时间。在争夺太子位的紧张时候，二哥这个举动背后隐含的含义不言自明。”李玄继续说道，语气满是怀念和崇敬。
和当初所有人一样，陈无疾也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有想到，在太子位放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竟然有人会主动拒绝。随着母亲的讲述，李却之的形象在陈无疾心中渐渐丰满了起来，这是一个很善良很重视亲情的人。
用一个字形容，这是一个很好的人。
“虽然我知道大哥的死与朝廷中的那些人脱不开关系，然而我却只恨胡太后，对于二哥，我恨不起来。”提起死去多年的亲哥哥，李潇语气中的悲伤之意弱了几分，反而多了无限惆怅。
陈无疾闭上了眼睛，知道母亲与李却之之间的亲情比起自己与姐姐之间弱不了几分。
“因为二哥是一个极好的人，所以即使十几年不见，我也愿意选择相信他，毕竟那封信是他的笔迹，他人模仿不得。最重要的是，我和你父亲讨论过，无论是胡太后，还是别的什么人，把你骗入洛京的意义都不大。”
陈无疾点点头，这和他前几日得出的结论相差不多。
“胡太后会同意我把姥姥从宫中接出来吗？”陈无疾疑惑问道，这是他心中最大的担忧。他清楚，无论是在宫内还是宫外，胡太后都是真正的主人，李却之的话分量并不重。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但我们不需要担心，既然二哥写了那封信，就证明他有把握把母亲从宫中送出来。”
陈无疾一笑，心说母亲对李却之果然是信任有加。
“我以什么理由去洛京呢？”陈无疾不愿意再谈论皇帝舅舅李却之，轻轻一扯，将话题扯到天边。这个问题，他很早就想问了。此去洛京，表面上的原因是和方希直的孙女方思嫣相亲，背地里的原因是搭救在皇宫中孤苦伶仃甚至痛不欲生的姥姥林贵妃。然而，不论哪个原因，都不能摆到台面上。
凡是相亲，都存在着个成功与否的问题，在这个封建年代，若是自己明目张胆地打着与方思嫣相亲的旗号前往洛京，结果却落得个失败下场的话，无异于毁人姑娘名节。所以陈无疾才会有此一问。
“游学。”李玄两片薄薄的嘴唇一碰，吐出两个字。
所谓游学其实和某一世的上大学差不多，都是去一个比较远的地方上学，目的都是为了获得更多的知识。洛京差不多汇集了大肇全国半数以上的大儒，陈无疾到那里游学也说得过去。
起码能堵住悠悠众口。
“那我什么时候会回来呢？万一方思嫣看我长得一表人才，又不愿意离开洛京，强行把我扣在他家，您和父亲不是赔了儿子又丢了聘礼？”陈无疾故意说了几句俏皮话。
“最晚不会超过冬天山北叶落之时。而且，母亲不得不提醒你，你还没有帅到让无数女孩找不着北的地步。”李玄认认真真地回答了陈无疾的问题，然而回答之后，还不忘调侃他几句。
“叶落之时。”陈无疾有意无意地忽略了母亲后面的一长串话，小声重复了最重要的那句，现在天气刚刚有几分暑意，算起来，自己最长会在洛京带上四五个月的时间。
四五个月，算起来不过一百多天，陈无疾勉勉强强可以接受。
“无疾，母亲偷偷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哦。”李玄心中的少女心又活泛了起来，神秘兮兮地说道。
陈无疾看见母亲的心情似乎有些好转，自己也开心起来，问道：“什么啊？”
“好几个人都那个女孩相过亲，结果你猜怎么着？”李玄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陈无疾一脸黑线，无奈说道：“当然是都失败了。不然还会有我什么事儿？”
李玄不满地在陈无疾额头上轻轻拍了一下，嗔怪他不一点也不配合。
陈无疾一笑，知道自己的插科打诨果然起了些许作用，母亲似乎从往事中暂时解脱了出来。
“行了，行了，该问的你也问了，别耽误我继续看书，快走吧。”李玄玉手一挥，开始赶人。也许只有在儿子这种至亲的亲人面前，她才会显露出这种真实的一面。
人的性格从来都是很复杂很多变的东西，绝对不要想着只用一两个词语就可以描述清楚。李玄就用自己为例子，很好地诠释了这一条心理学上的真理。
作为当朝公主，她自然是大家闺秀中的大家闺秀，李玄也不辜负大家闺秀的名头，相夫教子，刺绣缝衣，都不在话下。然而，有些时候，李玄却像个小孩子，只不过是那种可爱的小孩子，不是那种人见人烦的熊孩子。
陈无疾摇了摇头，心说自己的母亲还真是有趣，然后依言离开了母亲的房间。
他从自己的房前路过，并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多走了几步路，走到了姐姐房中。
“姐姐，你和李涤非的婚事定了吗？”陈无疾一边玩弄着手中的空茶杯一边问道。到如今，李涤非已经继位六年，与陈有情也有六年不见。然而，陈无疾却十分笃定李涤非对姐姐绝对是真爱，而且这份真爱历久弥坚，六年没变。
原因很简单，这六年间，身为秦王的李涤非竟然连王妃都没有纳一个。
“小非来信说，他会在明年秋天正式下聘礼。”即使说到要和心上人成亲，陈有情的语气也依旧平静。
听到姐姐的话，陈无疾不禁憧憬，自己与那个从未谋面的方思嫣之间，会不会也发展出一段这样忠贞的爱情呢？
第121章 城门之下（）
入暑，天气渐热。在寒冷中苦苦挣扎了一个冬天的人们终于看到了希望，纷纷告别了温暖的炉火，欣喜地走出了家门，投入到夏姑娘的怀抱之中。
陈无疾也走出了家门，不过他与山北众人有几分不同，他对夏姑娘兴致缺缺，反而一头向大肇国的心脏——洛京扎去。
洛京城外二十里的一处驿站外，陈无疾正悠闲地吃着早餐。早餐很简单，只是一些洛京的特色吃食。
所谓洛京特色，无非是一些饼干茶点之类的小吃食。想当初，李玄为了爱与正义，为了世界和平，远嫁山北侯府，陈无疾死去的皇帝姥爷生怕她吃不好穿不暖，硬是在陪嫁的丫鬟中硬生生加了几个宫里的御厨。正因如此，这些所谓的洛京特色在陈无疾眼中也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漫不经心、慢条斯理地吃过早餐，陈无疾招呼起一旁等了半天的随行人员，迎着朝阳正式向洛京进发了。
陈恬作为既有名分又有实力的一代诸侯，儿子进京自然不能像一个布衣学子一样孤身一人，最多带个书童。
陈恬甚至整个陈府都一反平时勤俭节约视民脂民膏为生命的常态，在陈无疾进京这件事上极尽铺张浪费之能事。上次前往秦国，为了避嫌，陈无疾一个护卫甚至一个随从都没有带。然而这一次，他竟然呼呼啦啦地带了一百多个随从，从切菜做饭的厨子到端茶送水的丫鬟应有尽有。陪着陈无疾长大的小红更是身处其中，。
陈无疾之所以这么大操大办，不是为了在京中百官中扬名，而是为了麻痹胡太后，告诉她，看见了吧，小爷就是个纨绔子弟，就是来相亲的，接完媳妇就走，与什么姥姥舅舅的都没关系。
虽然不知道这个招数会不会让狡诈的胡太后放松警惕，但陈无疾还是愿意试一试，这玩意就像高考报志愿冲击名校一样，万一成功了呢。再说，这一百多名随从中，超过半数都是高手，沿途之上也可以保护自己的安全。
陈无疾唯一遗憾的是姐姐这一次没有继续陪着自己，从出生那天起，陈无疾就习惯了比自己大五岁的姐姐整日在自己面前出现。这一次是他们姐弟二人的第一次分别，他突然间还有些不适应。
然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按照两人的约定，明年秋天，李涤非就要与陈有情晚婚，结束两人多年的爱情长跑。藩王与诸侯之女的婚礼自然不能像普通百姓一样平平常常，无论是流程还是用品都要复杂繁复得多，即使还有一年的时间，准备起来也有些仓促。所以陈有情只能在山北处理这些事情。
不过，陈无疾也不担心，若是胡太后不想世界大战，就不会对自己动手
天下其余的势力，无非就那么几个，李季的越国，胡人的王庭，这些势力自然没有动手的理由，对了，李涤非的秦国更没有理由。
陈无疾在马车之上思索着这些事情，吃着小红切好的水果，直到车夫小声提醒，他才发现二十里的官道已经被自己甩在身后。
换句话说，自己竟然已经到了洛京脚下。
如果说龙虎关是天下第一雄关，那么洛京就是天下第一雄城。陈无疾顺着车帘与车窗之间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洛京城墙足足有二十米高，像一个高楼一样拦住了自己的去路。城墙拐角处的角楼上，隐隐约约可见持着强弩的瞭望兵士。城门更是由精钢包裹，在朝阳下泛着冷淡凶狠的金属光芒。
陈无疾苦笑，在一次想起了当初的那个问题，如果两支实力相差无几的军队同时攻打龙虎关和洛京城，究竟哪一支军队会率先成功。
从雍州到洛京，何止千里，这几日车马劳顿，沿途也没有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