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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匹没了主人的战马。
群臣鸦雀无声面面相觑,这个时候轮不到他们说话,谁都清楚凉国宗室的死亡意味着什么。
“传檄,传檄天下……”马越有些无力地抬起手来,对老丈人裴茂与身边姜维、崔均那几个在国相府任事的小辈人说着。马腾在收到马宗战死的消息当场吐血,在病榻上望着天花用颤音的嗓子吼出:“报仇……报仇!”
“殿下,檄文……怎么写?”
马越慢慢闭上眼睛,记忆深处那被王国烧毁的小山村,那座小别院浮现在眼前。
那时他总是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大槐树下等待着每一天的日落,太阳落山时,两个兄长就会腰胯柴刀推着排车回来,带着一路的欢声笑语,还会给他带一点陇县带回的凉地小吃。
其实他不贪嘴,只是喜欢受到两位兄长的照顾,家和家人的感觉。
闭上眼睛,往昔历历在目。
他记得马宗憨笑着把洛阳梁府的地契从怀里掏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手里。
横行乡里的混世魔头在皇都洛阳还是露出怯相,但那是他的哥哥,他行商一年没留下积蓄,只换来哪一坐落在洛阳繁华街道上的宅院,送给他。
这么多年,他甚至没能说出口那句如鲠在喉的谢谢。
他一直以为,家人陪伴他的时间还长,很多事情可以放在后面……但是我的傻哥哥啊!
马越睁开眼睛,直视着堂中有些不安的裴绾问道:“我问你,兄长他回来的,像你一样,为什么他没有?”
裴绾有些害怕地抬起头,鼓足了勇气才说道:“臣曾劝将军撤至三辅以图后事,但将军,将军说……他的弟弟请他镇守关卡,不是为了看着潼关丢失的。”
马越沉沉地点了点头,他的鼻子有些发酸,挑着眼睛向上看着皱眉问道:“兄长的……遗言是什么?”
“报仇!马将军请您为他复仇,他埋葬在华山之上,在他死后的躯体仍望向潼关……以期凉国收复潼关之日。”
“召集将军!他们曾发誓捍卫马氏的尊严,也曾发誓捍卫凉国的尊严……现在,是他们兑现诺言的时候了!”马越起身,迈步至堂下握住那柄马宗曾经使用过的斩马大剑,望向裴茂道:“大人,您问我檄文应如何写?让我来告诉您。”
“汉室为奸人所蒙蔽,北方刘和叛乱未息,南方孙氏大旗不倒,如此时机却要罚害忠良伤我凉国宗室……皇帝若想要潼关下诏即可,是什么让他不敢下诏?”
“告诉洛都的那些庸人,告诉各地摇摆不定的诸侯……凉国,要去勤王了!”
……
马宗的死,使天下震动!
曹氏众将一并在送往朝廷的战报中言明马宗的死对朝廷而言是一个意外,抢夺关口是一场战争,并收获颇丰,在那种时刻人人杀红了眼不会估计他是不是凉国宗室。
但曹操并不这么看。
他认为在马宗死后,朝廷与凉国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便被完完全全地扯碎了。一时间,朝廷所管辖的八关之内尽竖募兵榜,更令人意外的是在这种情况下曹操居然连兖州都不要了……传信兖州曹昂,撤出豫州战场,督帅一切可战之兵屯于洛阳近畿。
同时,传信荆州刘备,命其速率大军入洛都。
什么荆州、兖州,如今都已经不是那么重要,最重要的是曹操知道马越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很清楚马越与马宗的兄弟之情。
就算给他十万兵马,他都不敢保证朝廷能够做好与凉国决战的准备!
“陛下,传信凉王吧……这场仗打下来,天下将生灵涂炭,洛阳更怕是会成为一片焦土,臣怕是不行了,还请您传信凉王入京……执掌大局。”
曹操认输了,这怎么打?
他仅有的外力就是孙坚了,难道要他传信孙坚率兵入京?且不说孙坚来不来,凉国在青徐二州的部署,也断然不会让孙坚入京的。
更何况,比起孙坚,他更认为马越还可依靠一点。
就在马越与曹操一个传檄天下,一个传信天下的时候,刘备督帅七万兵马入京的路上,撞到了另一路大军。
凉国豫州的大旗迎风招展,白面的大旗上用红字写着巨大的马字。
马岱,马伯瞻。
豫州的兵马不多,只有堪堪三万而已,远远观去营寨甚至不及荆州军一般壮观,但其威势,却更胜一筹。
众所周知,凉国兵皆披玄甲,凉州盛产的黑色大漆封存之后的甲胄兵器都会更加耐用,并防止虫蛀,能保存数十年光景。
但是这支豫州兵马,白衣白甲,全军披麻。
马岱没有理会高悬刘字大旗的兵马,事实上他现在谁都不想理会,他只想走一条最短的路线……这一头是豫州,那一头是潼关。
至于后面的事情,他不去想,也不愿想。
他的父亲没了!
刘玄德的兵马做好了迎击阵型,却见到这支全军披麻的豫州军拔营而起,一路向北就好像没见到他们一般,这令荆州兵的内心……很奇妙。
刘备有些矛盾,他可以选择从后面围困这支兵马,但他无法给自己找出理由去进攻这一支像送葬队超过军队的士兵。
但他们前进的方向……是武关啊!
忍着内心的矛盾,刘备打算派出探马于这支兵马接洽,如果马岱的兵马一定要剑指朝廷,那他就只有亮明了刀枪摆开阵势了。
说实在的,在开阔地上三万兵马对七万……刘备是因为自己稳操胜券才会这样问一问。
如果他处于弱势地位,会毫不犹豫地进攻。
不过他的探马还未派出,便被披麻罩甲的凉地骑手逼了回来。
双方的兵力差异很明显,但双方的兵甲差异更明显,凉地骑手顶盔掼甲,便是荆州的将军都未必有他们那么严实的防护,狰狞的兽面甲内传出凉州人瓮声瓮气带着凉州土语的传话。
“豫州牧马伯瞻将军有令,传告荆州刘将军,我部兵马前往潼关奔丧,望将军勿要阻拦。”
凉地骑兵高昂着头颅说完这句话,甚至都不等刘备答话便拨马回头,策马向着北方追赶离去的大部队。
张飞向地下唾了一口,转头拽缰对刘备说道:“什么东西!兄长,你发话,弟弟我这就带人把马岱这支兵马平给你看!”
刘备望着这支白色的军队离去的背影,缓缓地摇了摇头,脸上浮现出一丝激动的红色。
“先不要管他们了,到了武关之下,守将不会放他们进去的。”刘备转头对身旁的张飞、黄忠、赵云、魏延等将说道:“镇守潼关而死的,是马岱的父亲,也是凉王的兄长……凉国此次绝不会善罢甘休,只怕曹丞相请马越入关也是不成了。兵戎相见,天下生灵涂炭,兄弟们,你们怕吗?”
张飞笑了,赵云面色坚毅,黄忠握着腰间那口宝刀的刀柄缓缓磨痧,魏延昂着头颅等待刘备的下文。
“在曾经的战场上,刘某没能保护好的兄弟。”人们都知道刘备在说刘德然,那个英年早逝的汉室宗亲。“刘某曾以为此生不会再主动将兄弟们派上战场。但是现在,汉室最后的皇都唯恐不保,我们都有可能命丧其中……但是刘某希望诸君谨记,你们是我自己选择的兄弟,我等将在洛阳城下共同浴血奋战!”
“战!”
荆州军战意高昂,隔着十五里路远远吊在豫州军后面向着武关进发。
马岱在万军当中策马,白色的旌旗快要遮蔽住远处的城关。
“将军,若武关守将不教我等入城当如何?”
“摆下投石炮,取出火油罐……派一千名士兵为马某写一千封信射入城头。”马岱一贯沉静的脸上如今却带着马氏一族睥睨天下的傲气,这种神色像马超、像马越,可唯独不像马岱,“告诉他们,马某三万兵马借道前往潼关以西祭拜家父英灵,往守军开关豫州军承诺不伤人、不入城,只求借道。”
“若他们不放呢?”
马岱眯起了眼睛,轻声说道:“遇关摧关,城阻破城……马某倒要看看,这天下谁敢阻我!”
第一百零一章 大战前夕()
“殿下,檄文中的兵马……写多少合适?”
檄文,其实说白了也就是在战前传告天下,让自己占个理字罢了。
当担任文书的姜维问到马越这个的时候,马越刚刚从凉王宫中的寝宫出来,他道别了蔡琰与甄宓,这一仗他要亲自指挥。
他的兄长,还在华山之巅看着他呢!
“陇都附近有多少人马?”马越由亲随服侍着整盔带甲,听姜维说道:“回殿下,马超将军的益州军已经向秦川古道进发,兵马四万。张任将军的三万东州军整备完毕,在陇关以西待命;李虎将军的氐人军在陇都以西扎营,一样也是三万兵马;程银校尉的本部兵马万两千在张家川候命;马腾将军的部下也听令在陇都城西大营驻扎,等待您的军令。奉亭侯杨丰已率一万五千劈柴武士东下三辅做战前准备……再算上马铁将军、正在整备的金城韩将军,这个数目可能要达十五万之巨。”
马越扣上兜鍪,披上麻布外衬后轻轻点头问道:“这些兵马的后方辎重,可募集到足够的民夫?”
“陇都临时征调九市十八街的商贾卫队,组成超过十万的辎重军,用以运送粮草。这块事情是张世平校尉负责,只不过商贾的军队集结起来要比大军稍晚,殿下您看何时出兵比较合适?”
“下个月,等朝廷做出部署,一次性击溃他们。”马越回头对姜维说道:“而且辎重需要先行,否则等战事开启,粮草一旦吃紧便不攻自破,我们将要面临的是艰难的攻关战。”
“那您看,这檄文上号多少兵马,二十万勤王军?”
“不用了,就号称百万大军吧。”马越拍了拍衣甲,他已经许多年未曾如此严整的顶盔掼甲了,转头对姜维说道:“命各地将军赶来陇都见我!”
他的确能动员出百万大军,但那并非是全职业化军人,而是类似战国时期的全民皆兵,凉州的青壮年男子要全部下发兵甲拉出去打仗了……整个凉州的全职业军士也只有不到七万,此次却要从凉州动员出二十万兵力,再加上超过十万的辎重军,对凉国国力的损耗,不可谓不大。
他处心积虑十几年攒出的家底,这一仗打过去眼看就要败光。
这一战,他只能胜,不能败!
陇都,凉王宫。
全副武装的凉王马越坐在上首,下面是各地匆匆赶来的将军太守,有屯驻陇地的东州军首领张任、仇池山氐王李虎与白马氐王阿贵、校尉程银、张世平、匠作将军刘坏等人。当然,最德高望重者也不会少了金城将军韩文约。
“我们要打这一仗了,看得出,诸君都有所准备。”马越问道:“对于此战,陇都在座负责的便是洛阳以西的大片土地,攻打,并守住……孤已传信关云长,命他即日起全权都督冀、幽二州兵马大权,攻陷洛阳以东土地。诸君有何看法,便说出来吧。”
“殿下,臣有话说。”出乎意料地,最早急着跳起来说话的不是那些将军,竟是刘坏这个在战争领域毫无建树的将军,“若殿下只寄望于攻取潼关,臣帮不上忙。但若是攻打洛阳,臣在即将到来的潼关之战能够做些帮助……炼铁司的投石炮,有了更大的进步,一百二十息时间能够完成组装,组装完毕后无法移动,能将百斤巨石投射出五百步距离,三百步内落点不超过五十步。”
“而这样的投石炮,运送时只需三驾马车便可运输,炼铁司已经制成超过三百架投石炮,足够将潼关城门楼砸成废墟!”刘坏说到技术上的事情显得极为骄傲,抬起一个手指说道:“如果殿下给臣一个时辰,臣会将潼关城门楼砸翻,甚至砸裂城关……如果您给臣两个时辰,臣便将投石炮架设在华山山麓之上,向关内抛射,杀伤朝廷兵马!”
“如果您给臣三个时辰,在石料充足的前提下。”刘坏的眼睛放出光芒来,伸出三个手指说道:“臣在潼关外铺就一条直通关内的石路,任由我凉国军士攀上城头!”
“好!”马越击掌说道,那你便为先锋军,督帅炼铁司匠人去华山烧打石料,主力大军会在潼关以西与朝廷兵马对峙,孤给你十日,十日之后孤要见到足够的石料!”
刘坏领命,便走出凉王宫……后面的兵马部署与他都没什么关系了,他肩膀上的任务很重,在十日之内赶制出超过一万块百斤巨石可不是轻巧的活计,他必须要早做准备。
在他之后,是金城韩文约拱手,这个老迈的将军如今须发皆白,但眼神中却仍旧有着过往的傲气与精神,拱手说道:“殿下,此战,可有兵临洛阳的机会?”
马越轻轻点头,问道:“怎么?”
“老臣请战,请为元帅,执掌大军向东攻打!”韩遂的心里一直有团火,越是垂垂老矣,对此生的遗憾才越是记得清楚……上一次他回望洛阳高耸的城阙,他以为自己再回到洛阳就是兵临城下之日了,为此他势不可挡,于半壁凉州起十万叛军,纵横关右无人能挡,他打退了皇甫嵩、打退了董卓、打退了马腾,最终因如今王座上这个男人而止步。
那一战,绝了他回望洛阳的心。
但是今天,他知道自己还有可能能够回到洛阳,在他垂垂老矣之时,还能再回到那座城池之下,看一眼……他只想看一眼,看一眼就满足了。
因此,他一定要争取到主帅大军的机会!
群臣都被韩遂这句请战惊到了,谁不知道这场战争凉王殿下要亲自掌军,此时韩遂却说出这样的请求,就连马越都皱起眉头说道:“韩将军,给我一个理由,让你领军的理由。”
“殿下,二十七年了,老臣没从韩遂变回韩约,老臣已经认命了。”韩遂说起此事时没有老泪纵横,只是云淡风轻地讲述着他的故事,却将人们的记忆带回二十七年前那个战乱蜂起的岁月,“老臣想再领军一次,为此,老臣已联高山青海羌下山,凉州十五部羌军十万,可再为殿下战上一次!”
凉王殿下,论造反,您不如韩某人!
所有人,都被垂垂老矣的凉州老将、二十年前除张角外天下最强的起义军首领,韩遂的大手笔镇住了。
凉州之地,马凉王才堪堪起十五万兵马,一个韩遂,竟能将高山之上的青海羌都请下来,联结各个羌部十万兵马?
虽然人人都知道羌人作战是什么模样,十万兵就有十万只羊,他们那不叫行军打仗,那是游牧掠夺。
但多出来十万不需要提供辎重的兵员是什么概念?意味着凉国此战真的能将十五年积攒的武库装甲战刃统统清空,意味着凉王麾下一支强大的军队!
“韩将军,既然你求战心切,你可督帅五万羌军、三万东州兵、三万氐人军为前军统帅,孤加封你为镇东将军,即日出关围困潼关,如何?”
他要的是围困,不是攻打……他要给刘坏足够的时间采集石料,一鼓作气在潼关之下砸出一条通关之路,直攻洛阳。
脸面已经撕破了,他要为兄复仇。
在凉国,已经不存在马氏一族的家事,马氏一族的家事便是国事,国事,便是政治。
这一仗只有两个战略目的,第一,为马宗复仇;第二,打到皇帝退位!
韩遂可以做前军元帅,但中军大帅他是一定要自己来做的,前军是用来打仗,他这个中军则就是在居中协调个方向的军团……董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