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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
他见识过炎炎夏日里他叔父高坐明堂眯眼听着十几个劈柴刀客快速传报着来自天下隔离这两三日中发生的事情。
他见识过一封信件在一日之间能穿梭千里路途,调换沿途十里一马百里一卒。
还有许多,他所见识过的,他相信与那些纸上得来的东西无法细别,他也相信自己父亲建立了一个伟大的国家。
但是他依旧不了解这个国度是如何运行的,也不了解这个天下是如何运作的。
自他的意识里,如今凉国内忧外患,内部很可能出现了大规模反叛,而外部则是强敌环伺,徐州新败各方士气定然会受到打击,到时候很有可能连青冀二州都输得一塌糊涂,到时朝廷发难,岂不糟糕透顶?
这个天下是他父亲打下来的,但是现在他的父亲老了,他不相信那位会寄给自己《六韬》和《礼记》的凉王殿下还能拥有重头再来的勇气。
他不知道,但马越想让他拥有这种能力。
曾经先帝托老奴张让送进黄门寺狱的《六韬》和《礼记》如今在小世子手里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的父亲早已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可惜这一切马擎都不知道。
徐州要有一场大胜。
马擎认为凉国在徐州方向的大胜能够为整个国家带来转机,因此现在他的眼中只有糜氏的数万僮客,除此之外再无可让他记挂之物。
在此之前,他从不在乎什么兵马,带着本部五千骑兵他便觉得自己能去平定天下了……在那些老凉州人口口相传的故事里,他大伯凭借五百羌骑打出一个与韩文约分庭抗礼的凉州牧;他的父亲依靠两千长水军打出辅国大将军。
他马擎整整有五千兵马!
生活对孩子来说太简单了些,以至于很多东西都让人不够珍惜。
但生活对大人,却并不是一样的意义。
彭泽湖畔一战,马擎亲眼看着追随自己的四千兵马是如何被装载在舟船中覆灭,那些能够追随他策马扬刀平定天下的好汉,如今已沉入湖底与鱼鳖作伴。
生命在战争中流逝的比他十五年里见到的一切都要快。
一柱香的时间,突袭,接舷,战斗开始……一艘艘装载着军士与骏马的斗舰缓缓下沉。
……
“时至今日,我仿佛还听见马儿随着战船缓缓下沉时发出的哀鸣。”马擎耸耸肩膀,一件中州士人常穿的文士衣衫被他用弧刀精致的刀鞘与皮革扎住,露出习武之人虎背狼腰的剽悍身姿,探手举樽向让出主位的糜竺祝酒道:“糜先生,仅以此樽,报君收留马擎之恩。”
恩不恩的再说,这年头兵荒马乱,哪里都不乏恩将仇报或是虚以为蛇之辈。
客套话总还是要说的。
“郎君不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糜竺脸上带着矜持的笑容,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对马擎说道:“郎君的船队既已沉入湖底,那敢问郎君入我下邳……仅仅是为了避难吗?”
马擎摇了摇头,顿了一下,他已经知道糜竺下一句话想要说些什么,无非是不让他再兴兵,令徐州吏民家破人亡罢了。马擎虽然不在乎糜竺的出发点,但他必须要在乎自己的小命……他的命现在攥在糜氏兄弟手上,所以他只能依理说服,不可以势压人。想了想,他温和地说道:“糜先生以为,当今徐州乃至天下,以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而言,可过分?”
糜竺眯了眯眼睛,他知道,面前这个凉国勋贵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因为这小子要开始糊弄他了。
糜竺点头微笑,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其实心里已经笑出花来,他只想看看,马王爷的儿子究竟能说的多么天花乱坠!
“天下因何而乱,战乱。各地诸侯纷争,苦的必然是百姓,但如何才能止住争锋?向您这样同时与凉国、江东孙氏协商,保全下邳一地固然是难得的善举,但您可曾想过,这种情况又能怎样呢?如今这种情况,无论敌我都无法接受划地而治或是半生心血打下土地却俯首称臣。”
“那将军以为,应如何改变现状?”
“我父亲常说,只有战争才能平息战争,也只有战争才能带来和平!”马擎歪了歪脖子,他清楚地知道糜氏兄弟对这句话不会有多少认可,但他还是笑着说道:“如果战争无法避免,我希望赢家是我们凉国。如果胜利一定会到来,我希望是我们马氏与马氏的朋友们共享平定天下带来的喜悦……糜先生,您以为呢?”
糜氏兄弟相视一笑,糜芳率先笑了起来。
大言不惭!
这与胜败之论无关,他们只是单纯对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年轻人的想法而感到可笑。
马氏的朋友,马氏的朋友……马氏如今还能有多少朋友啊!
“你们笑什么?”
马擎没有说话,董钝已经梗着脖子问道:“你们两个,在笑什么?”
任谁都能看得出这两兄弟根本就是在嘲笑马擎。
“嘿嘿,马郎君、董郎君,你们现在有多少人马?五百!”糜芳终究年轻一点,性子上也不同于兄长的温吞,伸出五个手指说道:“没有人能毁掉我们的家园,徐州已经被你们毁了!糜某并不知晓什么军政大事,小人只不过是个商贾,说白了,走卒贩夫之徒。但世子殿下您明白的吧,匹夫之怒,如果您决意在走出糜氏府邸之后就要再度向徐州发动战争……”
糜芳没有说完,他只是摆了一下手,身侧数名僮客便抽出腰间环刀向着董马二人逼近过来。
这个时候,糜竺叹了口气起身说道:“世子殿下,并非是糜氏欲与凉国交恶,实乃别无他法,为了保全徐州,便只能请世子殿下暂居下邳,待徐州战事尘埃落定……”
糜竺的话还没说完,董钝已然飞身扑出,刹那间抽出腰间两柄精锻弧刀舞得好似螳螂扑食一般,长身跃起一刀斩击在糜芳身旁几名僮客抽出的环刀上,刀刃相击发出惊人的清脆声响。
僮客的环刀……竟是同时齐齐断为两截!
中平年间造出的铁刀,哪里是凉国弧刀的对手?
然而在这些糜氏家兵尚未反应过来时,董钝已经越过他们,两柄弧刀交叉着夹在糜竺的脖子上……而糜竺,被董钝的猛然飞扑吓了一跳,匆忙坐起的身子正定在保持半蹲着的动作上,手中一尊酒液全数溢出。
“两位糜兄,恐怕眼下的情况还需要在下为您稍作讲解。”马擎在这个时候站起身来,视奔跑向堂中的糜氏家丁如无物,对糜竺说道:“从马某踏入糜氏起,贵府所能选择的路,就只有两条而已……起兵帮我,杀了我或是交给江东人,无论杀了我或是交给江东人,糜氏和徐州,一个都不会留。”
“如果杀了我,整个天下都会知道凉国世子在徐州走失,当然,还有现在拿刀架在你脖子上的这个是我的兄弟董钝,他父亲是凉国临洮侯董卓,你们知道的吧,驻军白帝手握数万精兵拒孙坚数年之久。二位尽可能想一下,如果他老人家知道自己唯一的嫡子死了,他会不会率领兵马乘风破浪,从白帝城到下邳东城南岸,不计伤亡不顾损失,撑死两天水路,你们即便现在开始跑……过不了江,就会被董将军擒住。”
“不过二位不必心急,想必在下的父亲也会是一样的愤怒。您仔细算过凉国究竟有多少人马吗?没关系,我来帮您算。”马擎笑着,单单伸手一指门口冲来的家丁僮客,便将那些人统统吓得止住脚步,谁都看得出来,家主的性命攥在人家手上呢。
“征西大将军马玩,因大月氏使节在陇都擅杀我大凉子民一人,发十八万西域精兵征讨贵霜,前日大胜回还,不过西域人的兵力还是要弱一些的。陇都八部校尉,直系兵马超过四万精锐,驻守凉州各地。征北将军吕布率军讨伐鲜卑,如今已经打到东部鲜卑,也就是幽州的北面,正要南下与冀州关都督合并一处,到时候,又是十万大军。而在青州,二十万青凉武卒……”
“我认为你们应该重新考虑策略了。”马擎微微笑了,“因为现在站在你们面前的,是大凉国唯一的世子,没有之一。”
第九十七章 骑马喝酒()
马擎和董钝趾高气昂地走出糜氏府邸的中堂,董钝大摇大摆的拨开拦在门口的家丁仆役,一路走向二人暂居的糜氏别院。
耍威风总是让人感到神清气爽。
不过威风过后,他们哥俩就要好好琢磨下一步,应当如何是好了。
眼下糜氏的想法很重要,但如果这样都无法影响糜氏,马擎自认为他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马不停蹄地深入险境,从徐州战场走上豫州战场,将自己二哥马岱的兵马从豫州拉过来与孙策一决雌雄。
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糜氏兄弟自己怎么想。
徐州下邳国的风变得凛冽,记忆深处的熟悉感告诉马擎,再过不了多久,北方将迎来第一场大雪。
在这之后,黄河以北寸步难行,三辅以西大雪封山。
这是他第一次在陇都以外的地方过年,他知道,自己很有可能要与董钝合成一对难兄难弟,今年冬天寄人篱下,在下邳国过年咯。
夜里马擎对着星光闪烁的夜空发呆,回忆起陇都遥远却熟悉的人事物默默不语。
夜里糜氏兄弟打着烛火跪坐在榻上对着鲜美却凉了又热的菜肴相识无话。
商贾大多的趋利的,哪怕糜氏兄弟家资过亿也不例外。
想要成为商贾,并且是出色的商贾,头脑中就必须养成适用于商贾的思维……这是绝对异于背灼炎天光的农人,也不同于一身正气的士人。
如果说,君子可欺之以方……商贾便可诱之以利。
晚食时的刀兵相见,绝对谈不上愉快,但对糜氏兄弟而言,也绝谈不上什么不愉快。
因为相比较他二人的所作所为,马擎与董钝才是过分的那一个。哪里有人会在别人的府邸做客却将弧刀架在主人的脖子上,吓得人家酒樽都洒落在地呢?
至少,糜竺认为马擎说的不错,“我们确实应该重新考虑,如何与凉国相处。”
“大哥,无论马越还是孙坚,都不是什么好人!你看那凉国世子什么模样?在我家的大堂上将刀架在我兄长的脖子上……在别人的土地上还如此嚣张跋扈,可想而知其人在凉国境内是一副什么嘴脸!”提起马擎与董钝,糜芳的话头便停不住了,拂袖指着门外说道:“真是世风日下,你看如今的一国之世子的气度,比之过去的使君之子尚有不如!”
对比兄弟的愤怒,糜竺倒是有不同的看法,手臂撑在几案上指着脑袋轻磕两下突然笑了,对兄弟说道:“你错了。”
“马氏不是士族,在气度上怎会和陶使君的儿子一样,对马氏而言刀兵为命,这难道不正合他们的气度?”糜竺笑道:“子方,你想过没有,如果这个天下,天下人不再用鄙夷的目光看着商贾,对我们的生活改变有多大?”
“不鄙夷商贾?兄长你别闹了,你难道忘了小时候我们在街头巷尾被一帮武夫的儿子追打?”糜芳终于感到饥饿,将一片生鱼放在口中,他从不吃凉的东西,满桌子的菜肴对他而言也只剩下鱼脍与生鱼尚能入口,饮下一杯酒笑着说道:“兄长你为徐州军提供粮草,常年消耗了大笔的资财换来从事的职位,不也就是为了让人对咱家看得起,哼,那些人啊。”
“哈哈,是啊,为兄还记得你小时候总是去挑战街上最强壮的小孩子,而每次都是我带着走南闯北的护卫去为你报仇……有一次咱们居然把一个徐州军侯的二侄子打得头破血流!”糜竺说起年少时满脸神采飞扬,但转而却又带着阴霾说道:“也这正因那次,你被那些大头老革扒光了衣服悬挂在辕门上用鞭子抽得浑身血道子。”
“那也值了!那时候挨打再疼我都没喊出一声,我就一直咬牙撑着,不断想自己是如何一拳打断那个胖小子的鼻梁。你知道么兄长,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糜芳手指着几案说道:”那时候我就告诉自己,哪怕被杀我也不怕!我就是要那些欺辱过我的人都还回来,没有人能小看我!哪怕像一条狗,被人打死也要咬下一口肉!”
糜竺缓慢地饮下一口酒,同样缓慢地点头,当酒液全入口中才严肃地说道:“我听说,中山商贾张世平,在凉国是负责通西域的校尉,掌管着凉国的全部的商队流通南北;匠作将军刘坏,在朝廷时是个掌管石库的石匠,如今做的依然是这些事情却以匠人之身比肩将军;还有医匠华佗、张机,在凉国的陇都书院里任两千石的教习……凉王重视他们,这不是武夫能拥有的气度。”
“我也知道,可是兄长你想过没有,他们凉国做的可不是小买卖或大生意。”糜芳突然小心翼翼地伏下身子,左右看了看才小声说道:“改朝换代!这是造反啊!天大的事情。兄长真想让糜氏近十万口人投身其中?”
“我也不知道,就像你说的,这事太大了……唉,虽说是富贵险中求。”糜竺长吁口气,“你也知道,往往投身诸侯的商贾大多没有好下场,就像陈留卫兹资助曹孟德,涿郡刘元起助刘玄德,都不过是那些做大事的人的钱袋子罢了,用过之后便不知被丢到哪里去,谁知道投身凉国又会怎样。”
“马氏想要改朝换代,只怕百姓早已习惯了大汉,南边则长居于孙氏的统治,认同与一统,难于上青天啊!”糜芳不知怎么便为凉国思虑起来,刹那思考只觉前途无亮,摆手说道:“怕是各分南北便已非常困难了。”
“嘿,百姓会担心下雨下雪,会在意阴天晴天,甚至会在意今年的收成能不能让小孩吃饱,也会担心战火会不会摧毁他们的家园使他们背井离乡或是失去性命……但是兄弟,相信我。”糜竺脸上带着潇洒的笑容,包含着对包括自己在内黎民百姓的嘲笑,“没有哪个百姓,会在意洛都睡那张龙榻的是谁!”
“百姓的阅历与见识是那些大人物谁都比不上的,他们拥有过一代明君也拥有过平庸之主,没有人会在意君王是依靠杀戮还是依靠血脉来登基……只要他能让人们吃得饱饭,哪怕他是精怪变的都没有关系!”
糜芳对兄长对于百姓的这番说辞弄的云里雾里,这话明显的知道不对,百姓不承认的皇帝怎么能做成皇帝呢?可左思右想,又好像确实有那么几番道理,百姓确实根本没谁打心底里在乎谁当皇帝……只要他能给百姓带来和平美满的生活,谁会在乎他是什么出身,姓甚名谁?
“那兄长你觉得该怎么办?我是说不过你,大道理你懂的比我多,这样,这事情就听你的了。”糜芳喝下口酒,一拍双手笑道:“水里火里,你都是兄长,我肯定要跟从你的选择,你说了算。”
“既然你这么说,那便去准备厚礼吧……估计马氏子不会在下邳呆上太久,明日你我一同去向其表达歉意。”糜竺点点头,说道:“以后的日子,糜氏军就要奔赴战场了,准备整军吧。”
夜深了,糜芳走了很久,糜竺在空旷的院子中踱步,却始终不肯走入卧房。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对不对,糜氏六七万僮客,若绑在马氏的战场上,至少会整出一支人数三万以上的军队出来……那是他这个兄长原本准备给自家妹妹的嫁妆。
就这样,为了宗族全搭在马氏的战车上了?
……
马擎在下邳国呆了整个冬天,在炉火烧的温暖的屋子里终日与董钝纵论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