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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蝗的箭雨下,马擎冲出营帐便见到五十步外的营门覆甲的下马骑兵正在依靠着鹿砦拼命抵抗着,但敌人明显早有准备,不单单以重兵阻击营门,营寨的四周木栅上也有人正在外面搭着木撑,弓手们正踩在上面向营**击着。
这种方式,只有用重兵围困久攻不下的营地时才会使用,否则没有充足的时间来搭建工事……敌军的主将对战局判断非常精确。
覆甲军尽管人少,但军备非常充足,除了两人的一千亲卫军之外还有五百名骑卒,负责在行军时牵引覆甲军的重战马。
凉王覆甲高昂的战斗力,也是马擎敢据营死守的原因。
“阿钝,你带人防北门,不用亲自上阵,但要鼓舞士气!”马擎一手扬刀一手以盾牌护在身前对自己的军侯高声喝道:“你跟我去南门,守住敌人!”
凉国世子与凉国风头最劲的将军之子督战,对这些将凉王奉为神明的凉国兵将而言极大地鼓舞了士气,喊杀声奋起,营门口的覆甲军竟靠着一时之勇将敌军反冲出十余步,军侯急忙制止高呼着要步卒稳定阵型。
一面走着,马擎观察敌军进攻的方向与战术,高声命令少数携带弓弩的战士于营门内组织防线,攒射那些攀上木栅的敌军弓手……依靠营门鹿砦死守的覆甲军都穿戴着防护性能良好的凉国重甲,那些装备汉军制式装备的军卒尽管勇猛也很难攻破他们的防线,对重甲军造成持续伤亡的反倒是立在墙外持着劲弩强弓的敌人。
只要杀死他们,这仗就还有得打!
马擎将自己那柄心爱的凉国弧刀斜插于地,操起一张凉国兵将的制式硬弓立在弓兵阵中,百十个曾追随马玩横行西域的勇士与马擎一道纷纷向着木栅墙头露出脑袋的敌军射击,尽管箭矢并不多,凉国重弓强劲的弓力也导致射击频率不快,可这些久经战阵与刻苦训练的战士射击却非常精准。
三箭出,必倒二敌!
“弟兄们,这一战将直秉凉王面书,淇水之战必将由凉国史官大书特书,而且皆是英雄,击退他们!”
第四十八章 夜奔千里()
比较起覆甲老卒所经历的那些惨烈战事,徐州淇水河畔这一场小规模冲突根本算不上什么。
若换做凉国的其他将领主持,这场仗甚至会泯没于历史的浪花中,不值一提。
但主持作战的是小凉王,也是小凉王一生中第一次防守营地,被人围攻,其中的凶险足矣书成战报抵达凉王当面……只要凉王当众宣读,凉国的史官便要一字一句地记录下来。
艰难的攻营战队徐州自号将军的老太守陈珪而言着实艰辛。他的战术部署没有一丝问题,调兵遣将也皆合章法。
先以重兵团围,正面强侧面弱,吸引营寨中凉国军拿出最强的守势来防守正面营门,于侧面松懈之时突然以重兵声东击西,以求速破营寨。
通常情况下,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围攻,而且还是突破了前军大军阵地的敌人,单单是对军心方面的打击便足以令营寨中的军士溃散。
可这伙不过千余的凉州军没有溃散。
重兵强突侧面营门,将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徐州军冲至营门内三十步,敌人应当惊慌失措地像没头苍蝇一般在营地内乱撞。
可他们没有。
围攻大营之前陈珪在山头上仔细看了这个营地中的驻军,尽管没有插着旗号,但这支凉国重骑营扎营的方式已经给了他许多不言而喻的讯息。
比如他们的阵型松散而军备优良,单纯的武器铠甲已经与凉国青州的先遣军分割为两个世界的军士,甚至一定程度上铠甲的精良超过了徐晃督军的那些凉国精兵。可他们扎营的位置是很没有常识的,尽管这个地方看上去好像是兵书战策中时常提起的背据高地前有河流的险要之地,可他们却留下了两座营门。
这种扎营方式便给他们这些徐州军留下了可乘之机,让他判断他们的首领很可能没有多少战争经验。
但在如今僵持不下的情形下,陈珪已经充分意识到这是一个错误的决断。
化整为零督帅这支五千有余的军队穿过徐晃的重重封锁,他们翻山越岭到达这里不太容易,为的是完全穿过凉国军队抵达后方粮道,切断敌军的补给……如今却在这里不但爆发了大规模的冲突并暴露了己方军队的存在。
“父亲,我们必须要让军队撤下来,绕过敌军这座营地!”陈登披着轻甲腰间挎着汉剑拱手说道:“如果再打下去必会为敌军大部所围,到时插翅难逃是小,若无法断绝徐公明的粮道,臧都尉的兵马必败……徐州失守,生灵涂炭!”
陈登是深知,凭借徐州人现有的兵马实在难敌凉国兵将,且不说徐晃亲率的那些凉国精锐,就连青州管亥督帅的那两万青州军都会给己方带来太多的伤害。
徐州是生养他的土地,他又怎能眼看着徐州毁于兵难?
“撤吧,元龙认为谁可担当断后之职?大部直向北方而去,必要侵其粮道。”陈珪在片刻便下定了决心,说出这话时便已经准备自己断后,将灭断其粮道的职责留给儿子,挥动令旗命人传令道:“准备撤离这块营地。”
“便由儿子断后吧,定能阻断敌军追击!”陈登摇头指着营地说道:“这营地中多铁骑,若他人来断后我担心难以防守,还是交给儿子,稍后与父亲在莒县汇合吧。”
陈珪重重地看了儿子一眼,这才定下决心说道:“好,一定要在莒县汇合!”
说罢,陈珪便命人准备撤离,而陈登则快步走至战鼓处,亲自擂鼓命军士继续进军,给营地中的凉国军制造压力,使其无暇顾及徐州兵马后撤的事实。
看着父亲的兵马快速后撤,仅仅留下千余人围攻营地,陈登这才丢下鼓槌向着兵马撤走的东面遥遥拱手……父亲,儿子可能无法与您汇合了!
他也要撤,但并不是向东或是向西撤,而是向南撤……重新撤到更加危险的地方,来吸引走凉州军的注意力。
在徐晃到来之前他已经与荆州的刘备有过洽谈,当时尽管刘备并非说出肯定出兵的回答,但他认为刘备一定会做些什么……毕竟若论及英雄杰出,有王霸之略者,刘玄德是他在这世上最敬重的人!
传令断后撤军,他现在无比期待来自荆州方向调停战争的消息。
突然,陈登感到胸口有些气短,险些上不来气。这些年他时常会有这样的感觉,胸口好似被针扎一般,大多数时候歇息半个时辰就没事了,也让他不太重视这样的病症。喘了两口气,陈登担心因为自己的病贻误战机,急忙发令道:“后撤,弓箭压制追击的敌军,听我的全部杀回去!”
……
荆州,襄阳。
刘备与孙坚的战事近两年的偃旗息鼓,治下的百姓也逐渐恢复了当年他们曾经拥有过的安乐。但在荆州的上层人士中,对于天下大势前景的忧虑仍旧从未间断过……如今的天下大势可划分为三派,北有横扫六合的凉王,南有精通战阵的江东猛虎,这二人各画天下为半,据守家业虎视眈眈。而在这中间,由司隶河南郡的朝廷为首,辖兖州的曹操、督荆州的刘备,算是夹缝之间的势力。
其中马孙二人虽裂土占地,名义上对朝廷势力还算恭敬,尤其凉国也算年年进贡朝廷,场面上做的还算不错,也始终恪守皇帝的诏命,马氏人不出潼关。哪怕是征讨冀州那样的大规模军事行动也绕过了河南郡……但随着今年甘兴霸挺兵经洛阳的耀武扬威,谁都知道这些场面上的尊敬只是假象。
皇权旁落已成必然。
凉国尚且如此,那若令江东的孙氏渡过长江北上洛阳,又该是何等的嚣张跋扈?
人们已经不敢去想了。
而现在,凉国向徐州的进军声势浩大,徐州的使者与荆州牧刘玄德的会谈,再度将荆州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是参战还是隔岸观火?
刘备会带着在夹缝中求生存的荆州人如何选择?
“太多人都想要个答案了,孔明,我,我究竟应如何选择?”刘备非常苦恼,十指紧扣在太守府楼阁之上望着尽收眼底的襄阳城内的民居与远方映着落日的城头,“你看百姓在这里生活的是多么安乐?我们拼尽了全力才避免了战火再一次烧到这块土地上,可现在却要再一次带着他们走入战争吗?”
人的一生又几个十年?刘备在这块土地上站立了十几年,这里的每一条水渠都有他开凿的印记,每一块土地都有他丈量的身影,他甚至叫得出每一名军士的名字……刘备不喜欢问别人的名字,更不喜欢记下别人的名字。
这些人为他而战,若他们因为自己的命令而战死,刘备记住了他们的姓名,身上便多了一条债。
可他更害怕这些人用性命来捍卫自己,自己却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住。
为此他曾带着他们的名册行走在每一座军帐里……走到他这个位置上,走一步可救人,走一步也可害人,甚至有时连他自己都不知向前一步究竟是害人还是救人!
所以望着残阳如血,看着安居乐业,他很苦恼。
“马君皓求地,因而裂土封王。曹孟德求权,因而掌控京畿。孙文台求势,因而雄踞江东。而使君您求的是什么呢?”诸葛亮没有挥舞那柄羽扇,只是陪着刘备静静地坐在楼阁之上看着远方,是什么让当初安居草庐之中的他选择刘备呢?或许是这个起于微末的男人眼神中带着的那股热烈,像在做一场惊天美梦一般。“使君,这时间属下不能给您任何建议,仅仅能问您一句,玄德公立于当世,求的是保境安民,还是兼济天下?”
保境安民,还是兼济天下?
“孔明在骂人?”
刘备自嘲地笑了笑,他刘玄德求仁求义,你诸葛孔明会不知道吗?
摇了摇头,刘备起身对诸葛亮问道:“凉王现在居于何处?”
“前些时候裴茂向益州增兵,关云长在冀州拉出防线,青州严防死守,凉王很可能已经不在陇都了。”诸葛亮轻轻笑道:“青州百万劳力,凉王是不会错过的,主公若想碰碰运气,可往青州一行,不过要带足护卫,青州驻军都是山匪强盗,只怕如今的路不大好走。”
刘备缓缓地点了点头,突然转头对诸葛亮说道:“既然如此,荆州就交给你与翼德全权负责了,同时命黄汉升率军驻江夏防备江东,赵子龙与魏文长率军走徐州,务必阻住徐公明南侵的兵势。”
“诺!”
刘备起身便走,向左右传令道:“备马备礼,飞马传信青州牧杜畿,刘备求见凉王。”
孤零零的十余骑自荆州而出,借道司州由黄河沿岸一路星夜驰走,只为了尽快抵达青州。
刘备知道,他晚到一日,徐州的战火便要再燃一日。
他要见到马越,他必须见到马越,只有见到马越才能停止这场对大家都没有一点好处的纷争,解徐州百姓于水火……为了这个目的,刘玄德夜奔千里而不悔!
第四十九章 青凉武卒()
“大声告诉孤,尔等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杜畿带着青州大大小小的太守官吏、校尉军侯在城外搭起校场,就为了迎接凉王车驾。却不想凉王才刚从车上下来便劈头盖脸地指着所有人大声喊出了这句话。
他们中许多人到现在还不清楚凉王突然驾临青州究竟是为了什么?难道这个经历传奇的男人要像个真正的王者一般巡视自己的领地?
马越才不管他们怎么想,仰头对其中一个穿着将军甲胄的汉子问道,“你想要的是什么?”
杜畿手底下这帮人里,马越只认出来了他,尽管他们两个没有亲自照过面,但他对这个汉子的一切都了若指掌。这个岁数比自己只大不小的爷们儿名叫管承,从前是临海地区的大海贼头子,手底下人马不少,是黄巾余党管亥的兄长,对凉国相对孱弱的水军而言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但是现在,他需要装作自己对这个男人一无所知的模样。
管承愣住了,他从没想过凉王是个这么直接的人,短暂的愣神失态之后便急忙行礼说道:“属下管承拜见凉王,属下自是希望手下的兄弟都能保住性命,日子越过越好,不会再被别人喊打喊杀!”
“你就是管承?哈哈,好,我早就想跟你好好聊一聊了,还有你那兄弟管亥,嗯……如今见到你,不枉孤奔驰这三千里路。”马越亲热地拍着管承的肩膀,这汉子黑的可怕,脸上的皮肤也非常粗糙,明显就是常年在海面上讨生活的主儿,揽着管承笑着问道:“孤从不轻易许诺,这样,一诺换一诺,你手下兄弟如今也都是孤的手下兄弟,不过你也要应下一个要求,你要保证所有人都遵守凉国的法律,听命于孤!”
“这是自然,殿下放心,大丈夫既已归属凉王麾下定不会再有摇摆不定之举。”
“好!你们是凉国的兵将,家眷便是凉国的子民,自凉国立国之日,这天下便只有凉国子民欺负别人的份儿,哪个敢欺负凉国人?哈哈!还有你们,都想要什么,今日大可畅所欲言,孤一路至此便是因尔等而来!”
这些骄兵悍将自然都是以管承马首是瞻,如今管承已经表了态,他们自然不会有谁不识抬举,纷纷应承着说了些与管承相似的话……这节骨眼上,他们还都没摸清这位久负盛名的凉王究竟是个什么性格,现在笑呵呵的万一说什么触怒了殿下,谁知道有没有嘴上说的那么宽容。
所以像是什么升官发财、百世富贵、妻妾成群这种心里话自然没谁敢秃噜出来。
杜畿一路带着众将把马越及其亲随迎至校场内,兵马在左右浩荡排开,自有军士搬来酒菜几案供舟车劳顿的凉王亲卫食用。
“殿下,这道生鱼脍最为鲜美,您可尝尝。”杜畿是青州的地主,也是沟通马越与青州众将中间的桥梁,自然是格外殷勤,同时接着祝酒悄声说道:“殿下,前些日子荆州快马传信,刘玄德求见您。”
马越一阵诧异,这刘备是如何知道自己行程的?不过当着这些青州部将,他并未露出什么什么,只是轻轻点头将酒水一饮而尽,对杜畿拱了拱手朗声对管承等人笑道:“上一次食鱼脍还是十余年前,想不到当年不过一小小校尉,生活上的享受却要比如今封国裂土更为舒服。”
“殿下何出此言,如今您掌握天下过半的土地,北方强大州域尽在手中,就是朝廷的皇帝……嘿嘿。”管承笑着说了一句,反应过来这么说终究有些不合适,干笑两声问道:“殿下那时是在哪里?”
马越定睛看着管承半晌,看到他们那帮将军校尉都眼巴巴地等着自己说话,有些嘲讽也有些追忆地轻笑一声,眯着眼睛说道:“第一次是在前往吴郡的民船上,水路颠颠簸簸,唯有这鱼脍能够解乏。至于第二次?嘿,是在张让的府邸中。”
张让,这个名字好像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人再提起过,很多人都以为这个曾经权倾天下的宦官已经死了……但马越知道他还没死,至少不是死在那场宫廷权力交替的动荡中。
不过即便没死也不会再用那个名字过活了。
那是个随着时代而传遍天下,又因历史更迭而退出舞台的名字,若不是被马越提起,或许不会有几个人能够再想起那个遗忘的名字。
管承撇了撇嘴,一时间竟不知该接下什么话茬,还是身边一个校尉问道:“殿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