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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长,我不瞒你,实际上如今凉国没有表面上那么安定。”马越的表情严肃起来,叹了口气说道:“董仲颖年岁大了,近年来越来越不安于现状,已经进言数次想要跨过山脉进攻冀州,但都被我压了下来……恐怕如今的董卓没有当年的臣服,并州随时有可能从国内分裂出去。”
人的yuwang是无限的,董卓渴望更大的权柄,更大的名气,更多的土地……留给那个不谙世事的小胖子。
“这……”马玩愣住了,一路回还他走遍了大半个凉国,看到的处处皆是安定富足,猛地听到并州可能会与凉国产生龌龊,让他感到有些难以接受,“董兄总不会想要在这个时候造反吧?并州是对手吗?”
“造反不至于,这些年多亏了仲兄一路扶持,否则我也走不到现在,若他想做这个凉王……”马越笑着摇头道:“我让给他便是,多大事情,无非是我去做并州牧罢了。瞧瞧并州被仲兄搞的那个样子,乌烟瘴气!”
董卓便是造反,造的也是大汉的反,总不至于造反造到凉国来……马越说并州乱,并州是真乱,十几年了还是曾经那副老样子。马越不好插手州中大事,并州便一直拖着,如今并州是苦了百万黔首,富了一干将帅。
“咱们在这儿说这些都不算,过些日子仲兄会自己过来,我打算跟他谈谈凉国的事情。”马越摆手,对此事感到分外无趣,同时内心里对董卓的不安也感到奚落,“仲兄年过半百的人了,还是这么闲不住,不说这些了,来喝酒吧。”
马越抬起酒樽,眯着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刀。
尽管他内心里深感董卓对自己鼎力相助之恩,但他也清楚放人之心不可无,董卓在这个时候要带董钝回并州,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他都不清楚。更何况,董卓混人脉可比自己厉害。他赏赐麾下是分内之事,董卓逢年过节并州的财宝良驹却是由兵马押送着送到凉国达官贵人府邸上他也都是知道的。
若是他们两个夺起权来,这凉国上下,谁支持自己谁支持董卓,还真是不好说清呢。
这个时候马玩的回还,对马越而言真的是极大的助力。至少,他手上又多了一把锋利的刀。
……
建安九年冬,董卓再度回到了凉国陇都。
与之一道的,还有一千飞熊军。尽数是产自鲜卑的高头大马,上好的精锻铠甲,打着并州牧董字大旗浩浩荡荡地开入陇都,驻扎在外城大营。
接见董卓,马越没有安排在宫廷,而是在陇都内城的深宅大院中召集了凉国的将军国相及一干家眷,搞了一次大宴会。
凉国人最好这口,大家伙地穿着棉衣围着篝火,哪怕是寒冬腊月里深宅高墙也能阻住风雪,其乐融融最叫人开心愉悦。
董卓可不是自己赴宴的,带着十五名侍妾,没人都带着提着东西的侍从,一进来董卓自顾自地寻马越谈天,身后的侍妾便找上各个将军、太守的妻儿,什么精锻的佩刀啦,华贵的配饰啊,接连不断地送了出去。
“仲兄这是做什么。”马越看着董卓的妻室正给马擎怀里塞金饼子,连忙问道:“你我亲若兄弟,何故如此啊。擎儿,快给假母送回去。”
董卓满不在乎,摆着胖手说道:“亲如兄弟凉王殿下在乎这些干嘛,不过是些许钱财,擎儿也长大了,总该要有些赏赐下人的钱了吧,来擎儿,到老叔这儿来。”
董卓跟马越坐在一块说话,这事儿对马擎和董钝而言那就是天底下最没用的俩老爷们儿坐一起了。一个就会揍儿子,一个就会喝酒吃肉。当小子的从没想到过这俩凉国实际统治者身后有什么样的纠葛,马擎听到董卓的招呼屁颠颠儿的便跑了过去,让董卓一把揽在怀里。钢刺一般的胡子磨砂着马擎的脸,刺的他赶紧躲。
这个时代流行抱孙不抱儿,偏偏董卓和马越这俩人都不在乎这些,左右他俩的儿子也没爷爷去抱,都对自家孩子亲的很……只是马擎老惹祸,搞的马越见到他就不太爽,尽管心里的爱意没有丝毫减退,面上却总是一副冰霜模样。
但马擎是分外喜欢董卓的,从小生活在这么个环境里,这么些面向凶恶的叔叔大爷照看着他长大,让他最早学到的人生哲理便是不要以貌取人。
尽管这帮老叔一个比一个面目凶恶,可对他这大侄子好起来呀,那真是好得没边儿了。
“仲兄,并州如今也安定了,那些地方太守,也按凉国的规矩走吧,如何?”马越坐在一旁,他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董卓是如今并州的实际掌权者,也是实际得利者之一,未必愿意让并州的太守遵循凉国太守的规矩。如果连太守的职责都明文规定,那必然造成他们这些州牧与将领的实惠会少上很多……但马越必须要让他们接受,如果并州仍旧我行我素下去,他怕的不是并州穷困,而是在凉国治下的并州将只知董卓不知马越,日久生乱。
“对了,君上啊,咱们进攻冀州吧。”董卓抱着马擎亲昵地玩了一会儿,又从腰上扯下个金饰塞进马擎手里,这才拍拍他让他去一边儿玩去,抬头对马越说道:“我并州兵马已经督出三部驻扎在山间造寨,无论公孙瓒还是曹操,都挡不住咱们的兵马,开战吧!”
“仲兄,凉州即将对益州开战,并州独立作战冀州,胜算能有几成?”马越摇头问道:“而且并州各个太守的事情,兄长考虑的如何了?”
“要对益州开战了?益州穷乡僻壤,还有汉中那些个妖道,打益州不妥,还是打冀州吧,北方连成一片,直指幽州,谁能与我凉国为敌?”董卓蛮不在乎地一摆手,对马越说道:“太守那些事儿吧,为兄觉得不太合适,并州那地方特殊,还是别搞那些规定了吧,民心重要还是军心重要?只要将领的忠心在,兵马便不会少,军力便一样强,赋税虽然少一些,但打仗一样还是能赢啊!何况将领都喜欢这样的制度,有什么可改变的?”
马越摇了摇头,这种感觉让他有些不快,两种不同的思想很难求同存异。董卓的想法跟他根本没有一点儿相同的地方,拿什么去改变?
“仲兄,不能这样啊……”马越皱眉看着董卓,“若仲兄的并州牧不尊号令,那恐怕我就只能换个并州牧守了,不如仲兄回凉州做个武都侯,如何。”
一句话,气氛便不同剑拔弩张起来。
董卓本来就不舒服,想打个冀州提了好几年,此次被拒……现在都他妈什么时代了,磨磨唧唧的。明白的公孙瓒、孙坚都已经划地为王争霸天下了,别人在打天下,凉国却在守国门,这是什么道理?
“笑话!我在并州做州牧好好的,要武都来做什么!”董卓噌地一声站了起来,指着马越喝道:“你以为董某还是那个武都太守吗?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是董卓!老子发迹的时候你兄长还在彰山砍柴呢!要没有老子拱卫,当年你这个凉王能坐安稳了?我还没想夺你的王位,现在你就要把老子从并州挪开?”
一干将校急忙劝阻,连拖带拽地将董卓拉走……凉国,不好咯!
第五章 马擎送礼()
自宴会不欢而散,后来又在李儒的中介下董马二人再度坐在一起,但仍旧没有一个令人高兴的结局,反而使二人隔阂更深。
二人的分歧在于,马越不愿与大汉撕破面皮,而董卓迫切地想要扩大地盘,必然与大汉决裂。两个人的利益不同,目光着眼也就不同。董卓更加在乎并州,实际在手的利益。而马越在乎的是长远的凉国能够屹立在大汉之中。
在马越的想法中,只有更优秀的体制与文化,才有可能在缓和中被大汉接受,从而不是强大的国度分崩离析,是凉国继承大汉,二者相融合,共同促进下变得更强。
董卓则是目前最主流的诸侯想法,依靠强权兵马就能统治一切。
但马越已经度过那段时期了,他也曾经穷兵黩武过,因此非常清楚地知道没有相应的文化与经济作为依托,空有强大的兵势可以统治一世,却无法统治一世。他不希望自己一手建立的凉国成为一个短命政权,可董卓却在朝着相反的方向使劲儿。
这样一个影响力庞大的诸侯,曾经忠心耿耿地支持在他左右的诸侯,如今竟有如此大的分歧……马越心里还是感激董卓的,他一直记得凉国成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并州全境易旗。
他不怪董卓,只是觉得是自己没有做好罢了。
陇都的街道在夜晚都不会黑,因为被兵马举起的火把而照亮。
三五日的时间,陇都便乱了……流言纷起,有人说并州要独立了,有人说凉王要杀并州牧,有人说并州牧要杀凉王。
类似愚蠢的流言多的数不胜数,马越都没有放在心上,哪怕中城与外城间的城门都因兵马对峙而封锁,马越都不在意这些事情。
无非是争锋罢了,董二哥要想争一争,那便争一争吧。
凉王府里再夜晚灯火通明,一干将校为了应急而聚集于此,马越双手按着几案,身后是一张陇都地图,沉声说道:“并州军在城内有一千兵马,皆处外城,如今与中城卫兵互相对峙,看来仲兄是想要兵谏了。”
在马越面前的凉国将领不算多,这种事情很多人差不上手,好似程银等人都不在陇都,目下留在陇都的只有马玩、杨丰等人……要应对董卓这个难题,关键要看马玩和杨丰的了。在这件事上,关羽能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马玩手握五百西域精兵,都是追随他东奔西走征服二十七国的勇士。杨丰则掌管着陇都城中宿卫,凉王覆甲军的一部,有三千兵马散布城中各地。
“无论是不是兵谏,都不能放董使君离开陇都。”杨丰开口说话了,满面严肃地对马越说道:“事情没有解决,一旦董使君回到并州,凉并很大可能会决裂,从而使我们失去并州。”
“我也是这个意思,董卓不能走。”马玩经历这种内乱的情况多了,西域超过十个国家都被他折腾得内乱,从中取利。“与此同时,君上要速派一名能够前往并州主持大局的战将进驻并州,弹压兵马,防备并州大乱。”
马越轻轻点头,笑着对马玩说道:“不必担心,贾文和已经在前往并州的路上了。你们需要的只是调集兵马封锁城门。阿若,我需要你……”
说着,马越贴近杨丰耳边轻声说道:“征调死士,潜伏在仲兄府邸旁边,一旦兵变开始,你便抢先控制住董卓。”
“后面的事情就好解决多了,好了,你们去办吧。”马越转过身,不再在意这件事情,他有更需要发愁的事情——如何与兵谏失败的董卓相处,才是他真正需要操心的事情。
推开门方才一转身,正对上躲闪不及的马擎一脸受惊的模样,两只眼睛死死看着马越,说不出话来。
“这小子……”马越摇着头一把将儿子抱起,轻拍一巴掌在后脑勺上笑着问道:“凉王世子竟在门后偷听,传出去像话吗?”
马擎这才反应过来,怒视着马越问道:“爹,你要跟阿钝他爹打仗?”
“打什么仗?”马越笑了,小孩子总是把什么事情都当作天下的事情,他摇头笑道:“爹和你老叔闹了点儿别扭,你不也总跟阿钝打架么,没事儿。瞧你担心那样儿,怎么还不去睡?”
“我睡不着,你不总教我和朋友闹别扭第二天要道歉,还有给董钝送好玩的东西吗?”马擎撅着嘴一脸高傲地对马越说道:“你也给叔父送点东西,你们俩不就和好了嘛,干嘛要调集兵马?”
马越愣了一下,脸上带着笑容止住了将马擎抱回卧房的打算。他的儿子将来是要学会领导与统治的,因此他不想直接告诉马擎他所想象的事情太幼稚,或者告诉他根本不懂是什么情况之类的话。每一个与儿子对话的机会,在他看来皆是教育……即便有些事情他现在还不懂,但他终究是要懂的,哪怕今日的事情过上十年,他能明白一些马越所想让他懂得的道理,那也是值得的。因此,马越没有不耐烦,而是复述了一遍马擎所说的话,“我也给董卓送些礼物,我们就和好了?嗯……那擎儿去替父亲给你老叔送些礼物可好?”
“这有什么难的,我知道老叔住在外城哪里,我去!”
马越很轻松随意地给马擎备好车马,叫了两个覆甲骑陪同,站在府门前看着马擎奔马驾车离开府邸的背影。
“这小子御科学的不错,驾着大车没一点儿晃荡,挺稳。”听到声音,马越转过头看到身旁站着的马玩,马玩做出个不置可否的表情,歪头对马越问道:“你真不怕董卓把他扣下?”
马越脸上带着云淡风轻,对马玩的担忧没有丝毫担心,转过身笑道:“仲兄不会,即便是要对我兵谏,也仅仅是对我感到不满罢了,没到那种深仇大恨的程度。为什么他宴会上转身就走连董钝都没带,你真以为是他忘了自己的儿子吗?老来得子,他没那么容易忘掉。”
董钝之所以还留在凉王府,完全是因为董卓知道,凉王府或许对他而言不是那么安全,但对他的儿子来说这里恰恰是天下最安全的地方。
反过来想,董卓在陇都的府邸,对马擎而言也是绝对安全的……二十多年的交情,他们哪怕是兵戎相见都不会觉得奇怪,但两个男人绝对不会对小孩子下手。
……
“怎么回事,外面吵吵闹闹的!”董卓的府邸也是一样,七八个军侯聚在府中,董卓刚刚按下对峙三日直攻中城正门的决议,便听到府外一片嘈杂,投过窗子远远望见门外停着一架马车,便走到院中去问,“那是干什么的?”
两个并州军慌慌张张跑过来,一脸奇怪的表情,说道:“将军,外面是凉王家的世子,说给您送礼物来了,吵吵嚷嚷地要进府。”
“别慌,让我看看。”董卓一下子心里也没底,马越家的小兔崽子怎么这会儿来了?董卓一探脑袋出去,凉王世子正跟并州军犯浑呢,推推搡搡地叫骂,“让我进去,我是凉王世子,陇都还有哪里我进不得的吗?赶快让开,不然待会让我老叔把你们铠甲拔了打屁股!”
董卓哭笑不得地出门,看着小脸儿通红的马擎问道:“哎哟大侄子,你怎么来了?让开让开,凉王世子是你们能拦的吗?”
马擎一见董卓出门,乐了。指指点点地瞪了那些阻拦他的飞熊军一眼,小眼神儿有点责怪地边跟着董卓入府边说道:“老叔你们这是干嘛啊,我爹在府里琢磨着怎么揍你,你这儿也是长矛杵着,老叔你跟我爹都二十多年,还没我你俩就一块共事儿了,有什么不能直接说开的啊。”
董卓憨笑一声,揽着马擎走入府中,马擎东张西望地就知道得了。几个穿铠甲的飞熊军刚冲个对脸儿,这就是要开打啦嘛。董卓问道:“擎儿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我爹叫我来送礼物给叔父。”马擎跟董卓没有一点儿见外,侍女捧来水果立马拿起一串葡萄吃起来,一边吃一边把今晚凉王府中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指了指外面说道:“对了老叔,我带来一车东西,你记得叫侍从推到家里。”
董卓苦笑着应诺,招呼侍从将礼物收下,叹了口气,心中暗自对自己笑道:马越这小子,都这儿会了,还让自己帮他教儿子呢。
董卓何等聪明的人,会对这个事看不透吗?他跟马越的默契早在这二十余年里超越所有人,仅仅凭着马擎言语中走了样的便知道了马越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