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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饰晃得人眼睛直晕,七十多岁的年纪,竟然也不显得十分老,膝下的织绵地毯上,跪坐着一个明眸酷齿的小女孩,梳着汉家的双环髻,身着一袭毛边小袄,腰上束着一根玉带,带扣上面镶着一朵造型极为精致的金色莲花。
堂上除了她们,和一群侍候的婢女下人,堂下右首的雕花胡凳上,坐着一个年青男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束发的金冠上,一颗明珠被丝线托起,颤颤地一抖一抖,男子面白如玉,长着一双水汪汪的丹凤眼,细长的眉毛直入鬓梢,若是不开口,竟是比女子生得还要俊俏。
小女孩不过十余岁,却生得肤如凝脂,鼻梁翘挺,一双大眼睛极为灵动,说话声更是清脆悦耳,有如画眉鸟在耳边轻唱,听得老妇人眉开眼笑,眼神尽是宠溺之色。
“阿婆,阿爹领兵去打吐蕃人,龟兹城中人都没了,要不是我央求小叔,这会子,都只能呆在楼里头,不是诵经就是绣花,看看这手指都粗了,可巧到了这里,还思量着,让阿爷带着去草原上射猎,谁知道他一去就是几个月,把我们扔在这城中,闷也闷死了。”
说罢,又回头嗔了男子一眼:“小叔也是,逃难也似地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竟比女子还要安静,”
男子慵懒地抬起手,捋了捋鬓间的一缕头发,撇撇嘴:“姑母莫听这小妮子说嘴,龟兹城中,四害一下子走了三个,想打个架都找不着对手,我还留着有个什么劲?”
“姑母这里闷是闷了些,胜在清静,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打扰,你当是龟兹城呢,闹出点什么,还不是得阿兄出面收拾,他这会子激战正酣,满脑子都是军法纲纪,我才不去触那个霉头呢。”
小女孩不依地嘟起嘴,摇着老妇人的衣襟:“阿婆!”
老妇人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伸出手指点在她的额头上:“你都十三了,还是一付小儿心性,你母亲让你诵经,是为了静静你的心,绣花女红这些,都是汉家礼仪,将来,万一嫁入高门,总得能拿得出手,那里不比于阗,母家千日好,到了别家,这性子可是不成。”
小女孩摇头不已地说道:“阿罗不嫁人。”
男子突如其来地接了一句:“要嫁只嫁枭五郎。”
小女孩面色一红,恨恨地白了他一眼:“小叔!”
老妇人怕她面嫩生窘,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我的阿罗长大了,想郎君了,这没什么不好,咱们于阗女子,不似汉家女子,敢爱敢恨,就是对着心上人也敢说出来,是不是?”
小女孩羞不自胜,嘴里连声辩解:“不是的,阿婆,没有。。。。。。他,他已经订亲了。”
老妇人一怔,伸出手拍拍她的后背,叹了一口气。
“你是于阗王女,生得又好,就是大唐的皇子,也是配得的,既然他已经有了人,就不要再去惦记了,女人用情过深,伤的只会是自己。”
“我不要什么皇子,阿罗不嫁人。”
小女孩在她的怀里呜咽出声,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老妇人只是无声地拍着她,看到男子的模样,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阿曜,你也是,多大的人了,还在外头厮混,你兄长出征在外,国内多少事呢,你就不肯分担一二?安西四害,当是什么好名声呢?”
男子连连摆手:“姑母,你就饶了侄儿吧,我这辈子,做个逍遥公子就知足了,国家大事,自有阿兄分理,等他有了孩儿,我还指望着跟他混呢,就算运气太差生不出男孩,咱们于阗国立个女王也成啊,到时候,阿罗即了位,让那什么五郎后悔去吧。”
小女孩一听,哭得更是厉害,老妇人无奈地骂了一句:“好好地又招她做甚,你这嘴啊,难怪你兄长来信让我多管教,你说说,一母同胞,怎么就生出两个性子,但凡有一丝相似,也不至于让他着恼了,这些年,你招了多少事,唉,阿曜,怎么就不长进呢。”
“没法子,生得太好了,再要长进,会抬老天妒忌的。”男子摸摸下巴,自矜地说道。
一老一小两个女人被他的话逗得乐了,小女孩的脸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梨花带雨,犹为动人。
就在此时,一个浑厚还带点异族腔调的男子声音,突兀地从外头传了进来。
“阿曜,阿罗,你们何时到的,怎得也不先来个信,叫某让人去接。”
声到人到,说话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堂口,还未来得及换下戎装的汉子,笑得颌下那撇精心修饰的胡子直往上翘,大步不停地“蹬蹬”走上台阶,三步拼做两步,倾刻间就到了大堂之上。
正是河陇两镇之主,刚刚在青海大败吐蕃兵马,名振京师、闻于天子的哥舒翰。
到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星星()
听到声音,原本被老妇人抱在怀里的小女孩,马上跳了下来,许是自知形象不佳,有些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抹了抹眼角,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即将迈开小腿的一瞬间,变成了低眉顺眼的小碎步。
小女孩在他的身前三步左右站定,蹲身行了一个汉礼。
“伽罗见过阿舅。”
正张开手准备怀抱于她的哥舒翰一愣,人也停在了那里,
“阿罗长大了,阿舅也老了。”
他感概了一句,眼前的少女亭亭玉立,已经不是那个随时会扑入他的怀里,扛到肩上,带到马后,笑声清脆如银铃一般的稚嫩孩童了。
他的到来,让堂上所有的婢女下人,纷纷上前来见礼,哥舒翰有些无趣地走进大堂,规规矩矩地向母亲拜倒,叩首。
“不孝儿,让母亲担忧了。”
五十多的儿子在母亲的眼里,依然是孩童,不等他礼毕就赶紧叫起,哥舒翰依足规矩,做足了礼数,方才站起身,大刀金刀地坐在左首边的胡凳上,拿眼睛撇着堂上唯一个不曾动弹过的人。
“莫看我,看我做甚,你们这一来二去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汉人高门、诗礼传家,瞧瞧这规矩,你这节度使衙呀,往后也是无趣之极。”
年青男子被他鹰狼一般的眼神盯着坐不住,无奈地从凳子上溜下来,执手作了一礼。
“毗沙都督府留后尉迟曜,参见哥舒大帅。”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愕然,老妇人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与之前的惫懒判若两人,偏偏眼睛一转一转地,哪里还不知道,这小子又在作怪了,不由得开怀大笑,已经重新站到她跟前的小女孩也是忍俊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眼中笑意盎然。
哥舒翰无奈地指着他:“你呀,你还知道自己是督府留后,你长兄带兵出征,实是指望你能撑起国中那一摊子,这可倒好,他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溜了,还带着阿罗跑这么远,也不提前知会一声,须知咱们正和吐蕃人交战,这一路上谁知道会不会有吐蕃人的探子,哨骑?”
尉迟曜作完怪,马上就回复了之前的那个样子,毫无形象地坐回凳子上,拿起一粒葡萄,看也不看地扔进嘴里。
“看吧,要么数月不归,一归来不是吹胡子就是瞪眼睛,得亏我是你小弟,要是你儿子,这会子只怕已经上了军棍了,我们这一路走的全是通瞿大道,不到夜里就会宿在城中,连城外的驿站都不曾住过,哪来的什么吐蕃巡骑,就算有,他敢吗?”
“就于阗国那点子事,军务上有镇守使府管着,民政上有一帮子皓首老臣,你弟弟我,当个摆设也就罢了,人家还嫌你碍事,好不容易跑出来躲几天清静吧,你又不待见,既然如此,阿罗,咱们走,回家绣枕头去。”
他说走就走,站起身,装模作样地去拖女孩的手,女孩哪里肯依,一下子又躲到了老妇人的怀里。
“要回你只管回,我要在阿婆这里耍的。”
哥舒翰也笑了:“看看,看看,我就说他一句,一百句在后头等着,要不是你老子娘死得早,我老娘对你比对自家儿子还亲,我才懒得管你,你算说对了,要是我那几个臭小子敢这般胡闹,一早就军棍上去了,浪费我唾沫。”
听他说到了死去的爹娘,尉迟曜停止了打闹,一声不吭地坐回去,老妇人见他突然正经起来,当下便叹了一口气,岁数上,自己的孙儿都比这个侄儿要大,可那是弟弟留下的最小的骨血,同样是血脉之亲,又是自小便丧了亲,性子就算是顽劣了些,怎能不多宠溺多点。
“你呀,本来我们在这里说得热闹,你一来就摆什么大帅架子,要发威回你的节堂去,在这里老身可是不依的。”
哥舒翰做出一付就知道你会偏心的表情,赶紧上前告了个罪,赔着脸笑道。
“就是听得母亲这里热闹,儿才腆着脸过来凑凑,方才远远地就听到‘五郎’之名,可是龟兹城中,与阿曜齐名的那一个?”
“哎,好容易哄住了阿罗,你又提起做甚?”老妇人一把将女孩抱紧,生怕她又想不开,谁知女孩听到阿舅提到,一双大眼睛溜溜地直转,连耳朵都悄然竖起,想要一听究竟。
“母亲恕罪,非是儿有意,盖因前方军报,提到了他的名字,这才顺嘴说一说,既然阿罗不喜,那就罢了。”
女孩一听,立马急急地分辩道:“谁说我急了。。。。。。”
话还没说完,只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人人都是似笑非笑的表情,窘得她面红耳赤,忙不迭地钻进了阿婆的怀里。
“好了好了,有什么事快说,你们多大了,逗一个孩子。”老妇人哪能不知儿子心性,不过是想让自己开心而已。
“谨尊母亲之命。”哥舒翰拿了一个腔调,见女孩偷偷地露出耳朵,不慌不忙地说道。
“之前接到安西镇捷报,他们顺利拿下了吐蕃人的勃律之地,先锋刘稷,一连立下奇兵、跳荡、夺城、俘将四项大功,已经具名奏上朝廷,封赏指日可待。”
他的话音刚落,女孩固然心驰神往,满眼放光,坐在一旁的尉迟曜干脆一下子跳了起来,脸上充满了疑惑。
“什么?他,一个只知道动拳头的蛮夫,封瘸子不会又贪他人之功了吧。”
“阿曜慎言。”哥舒翰面色变得严厉之极,顿时又恢复了两镇统帅的威仪:“他如今是安西四镇之主,你就算不为自己,好歹想想你的兄长,为了你们的前程,这会子还在拼命呢。”
“那么凶做甚,安西镇谁不是这么叫的。”尉迟曜嘀咕了一句,却也不敢再多说。
“谁叫你也不能这么叫,之前他只是个留后,不得不忍受那些嘲讽,如今已经接了节度,眼见着马上就有加封,只怕与你阿兄平起平坐,也是应有之义,你再如此口无遮拦,难保不被人忌恨,到时候真有什么,某家也护不得。”
“省得了,当真是那刘五郎的首尾,听着怎么那么不像呢。”
哥舒翰对他也有些无奈,可话只能说到这份上,毕竟只是表亲,又不是什么长辈,若不是知道他的性子,不会放在心上,就连这些话,也是不肯说的。
“是与不是,写到奏书里,交到朝廷的,就是事实,此次叙功,他怎么也得升上一、两阶实职,未必还会留在安西,这样也好,省得惦记。”
说着话,他的目光撇向母亲怀里的小女孩,女孩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咬着嘴唇一声不吭,眼神亮得,有如天上的星星。
第二百三十四章 震惊()
让哥舒翰没有想到的是,他将此事当成逗趣,还不到两天的功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就将他震惊得无以复加。
准确的说,是一个人。
今年的冬天似乎来得特别早,才十月份,就已经感到了寒意,节度使衙的大堂上,升起了鲜红的地龙,红红的火光,既能取暖,又有照明的作用,倒是一举两得。
因为事关机密,足以容纳数百将校参见的节堂空空如也,就连那些牙兵,都退到了大门外,堂上一共站着六个人,除了哥舒翰,来人,同来的论诚信,护送的李晟、高适,还有一个中官,监军使王廷芳。
任何机密,都是不能瞒天子的。
“你便是末凌替?”
来人从头到脚裹着一件大袍,把脸面遮得严严实实,只是进了这节堂,才自行解下,露出一张高原特有的脸面。
“尊敬的大帅,苏毗部的首领,大帅最可信的朋友,大唐最忠实的仆人,末凌替,向你致意。”
末凌替以手抚胸,深深地弯下腰去,哥舒翰一看就知道,这是觐见吐蕃赞普的礼节,老小子,憋着坏呢。
他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避过了当面:“如果你是真的,就请去往长安,面见天子时,再说这番话,也不迟。”
见被人一眼看穿,末凌替讪讪地抬起头,露出一个笑脸。
“荒野小民,哪里敢欺瞒大帅,若不是真的,也进不到这里来,我说得对么?”
“姑且如此吧。”哥舒翰对此人有了一个基本的判断,油滑、不可靠。
“你说有天大的要事要面见本官,现在可以说了么?”
事情,负责联络事宜的论诚信自然一早就与他说过了,可过程也是免不了的,他必须要亲口听到,这个苏毗的大首领的说辞,再自行加以判断,倒底是什么情况,使得他们急急地表态。
对此,末凌替自是心知肚明,他再次弯下腰去,只行了半礼。
“小的末凌替,愿以苏毗部三万余帐、万骑、七万五千部众、一百二十万余各色牲畜,归附天可汗帐下,世世代代,永为驱驰。”
饶是之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骤然听到其本人的话语,哥舒翰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下意识地与中官王廷芳对视了一眼,后者更是难掩激动之色。
因为这后头除了人口、牲畜,还有苏毗部所掌握的大片土地,一战未打,将一个万骑部落收入国中,这是何等的功绩?并不亚于收复九曲、大破吐蕃本部啊。
哥舒翰深吸了一口气,上前将末凌替扶起,口中温言抚慰,这是他做为一个边臣的职责所在。
“大首领心慕天朝,率部来归,功德可昭日月,本官代表天子,表示嘉勉,他日面圣,还有封赏,请起。”
“谢大帅。”末凌替顺势站起,哥舒翰已经恢复了肃穆的神色。
他在等着对方的解释,没有一个足以令人信服的理由,这种大事,是不可能三言两语就决定的,焉知不是诓骗之计?
走完了过场,末凌替也轻松了许多,这才有心情打量一下,眼前这位凶名著于吐蕃,能止小儿啼哭的猛人。
旁的倒也罢了,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凌厉,让人心下有些不舒服,就像是一把利刃,直直地插进去,凉意到了头顶,鲜血才刚刚流出来。
他赶紧避开,稍稍一低头说道:“不瞒大帅,苏毗部曾为吐蕃人所遣,与大唐多有交战,实是情非得已,如今吐蕃人势穷,我部便再也没有同上国作过对,这一点,论将军可以为我作证。”
“此事,本官亦有所闻,定当如实回奏朝廷。”哥舒翰言语平平地说道。
“前些日,吐蕃兵败青海,要从本部领地经过,我们本来想趁势袭击,一举歼灭其余部,怎奈他们早有警觉,以部落老幼为挟,要求我们提供粮草补给,小人无奈,只能应允,今日见了大帅,自当如实回报,还望见谅。”
“当时,各为其主,本官不计较。”哥舒翰的语气依然不变。
“多谢大帅体恤。”末凌替感谢地说道:“自那之后,我一直在打听吐蕃人的形势,以便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