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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息东赞和他的两个手下,已经接近城门,只要再加把劲,从洞开的城门进去,就能将唐人和山民甩在身后。
可是他无端端地想到了临别前的那个眼神,心里顿时就是一个激灵,手上也慢了下来。
那个唐人看着自己,就像盯着一个死人,他们明明能提前埋伏在树林里,然后出其不意地包围并全歼自己,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是怕自己看出破绽,还是根本就没有识破?息东赞的心乱了,眼前的城门,如同一个黑洞,似乎想要吞噬一切。
“不进城了,跟我来。”
他突然调转了马头,从城边绕去了另一个方向,那里是孔雀河,也是通往象雄的方向。
溯河而上,翻过冈底斯山脉,就是他前来的巴扎多城,此刻的他,只想着离开那个眼神越远越好,似乎只要看到此人,就会有恶运降临。
从谷口到迦毘耶罗城到处都是逃命的尼婆罗士兵,跟在后头的山民也是跑得漫山遍野,只是原本居住在河谷中的百姓,一早就进了城,他们无法象别处那样,打家劫舍,最终全都汇集到了城门的方向。
沙拉斯瓦蒂站在城墙后面,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吐蕃贵人、自己的靠山绕城别走,竟然连城门都没进,她还没来得及去思考其中的用意,大队的溃兵就蜂拥而至,跑得最快的依然是吐蕃人,他们已经接近了城门。
想到息东赞的不辞而别,她那颗敏感的心顿时变得七上八下,就在第一吐蕃人打算进城的一刻,她头也不回地吩咐了一句。
“关上城门。”
“什么?”身边的人似乎没有听清她的话,诧异地问了一句。
“赶紧关上城门,不能放任何人进来,所有的弓箭手做好准备。”沙拉斯瓦蒂尖利大喊一声:“快!”
因为她已经看到了,在后头紧紧追赶的山民,那些人穿着各种各样的衣衫,有些一看就是从守军的身上扒下来的,手中拿着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可每个人,都有着一样的表情。
噬血。
一旦让这些人冲进城来,她根本不敢想像会发生什么,在康提普尔的时候,她和那些女人,一直都呆在王宫,并没有看到暴民进城的画面,后来收买了唐人的队长,也不过是坐在车子里,根本没有机会看上一眼。
可并不妨碍她的想像,落到这些山民的手里,会比死还要可怕。
在她的命令下,原本洞开的城门很快被关上了,巨大的门栓加上撑木,让那些最先到达城下的吐蕃人,全都挤在了城门外头,一边推着紧闭的城门,一边苦苦哀求着守军。
紧接着,那些本地的士兵也被赶到了城下,城门口乱成了一团,山民在后头步步紧逼,就在守军的眼皮子底下,一个个地收割他们的生命。
不知道是生气还是害怕,沙拉斯瓦蒂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如何被杀死,再一刀割下头颅的全过程。
头皮发凉,背上冷气直冒,仿佛那些刀子,全都割在自己的身上,更要命的是,这样行为,已经影响到了城墙上的守军,要知道下面的人,不久之前还是他们的兄弟,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被人杀死,士气在一点点地低落,哪怕她不懂也猜出来。
山民们越聚越多,他们根本不理近在咫尺的守军,不顾一切地冲进已经失去斗志的溃兵队伍,轻易地取走他们的性命,每杀死一个,割下他们的头颅,都会示威般地举起给城墙上的守军看,宛如狂欢一般。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沙拉斯瓦蒂嘴里发出颤抖的声音,让左右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放箭,杀了他们。”
“杀谁?”离得最近的那人傻傻地问道。
“所有的人!”
沙拉斯瓦蒂的声音不像她自己发出来的,那种贵妇般的优雅茫然无存,城上的守军只得举起手中的弓箭,看都不看地朝城下射去,没有办法,下面人贴着人,根本无法做出瞄准。
突如其来的箭雨立刻打断了山民的行为,中箭的赶紧后退,别的人见势不妙,也一股脑儿往后跑,赏金固然重要,命可是自己的。
场面一下子变得乱轰轰,如果城里冲出来一队人马,这些山民马上就会像之前他们追杀的溃兵一样。
“真是一群乌合之众。”
刘稷骑在一匹马上,很不满意地摇摇头,他的身旁,艾尔西蕾娅骑上另一匹马上,马儿被康老四牵在手中,速度很慢。
刚才她和玛力乞等山民头人就在不远的地方,战斗的过程全都看在了眼中,那种一夫当关、万人莫敌的风采,深深地印在了少女的脑海中,哪怕他此刻身上充满了浓浓的血腥味,都挡不住一颗崇敬之心,刘稷的一刀,折服的不仅仅是数千山民。
敌人的鲜血,就是英雄的味道。
两人就这么骑着马,闲庭信步一般地朝着城堡的方向而去,那些跑回来的山民,纷纷在他们的周围停下,渐渐地越来越多,很快就聚集成了一大群,他们围着两人,一个个高举着手中的人头,发出整齐而有力的呐喊声。
“玛目努尔!”
“玛目努尔!”
。。。。。。
刘稷装作不解地偏过头去,握住艾尔西蕾娅的手。
“他们在喊什么?我的小美人。”
少女的眼睛里满是小星星,就连手上有些滑滑地也不曾注意到。
“他们在说,天神之子,我的主人。”
“天神之子?”
“天神之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条件()
迦毘耶罗城下,此起彼伏的呼喊声,盖过了溃兵们的哀嚎,那些走投无路的士兵们,不得不四处逃窜,有的甚至直接跳入了孔雀河,只求能逃出生天。
无论结果如何,射杀自己人的行为,都给守军的士气蒙上了一层阴影,那些还未死透的伤者,更是用一声接一声的惨叫,让他们不由自主地低下了手中的弓箭。
刘稷携着少女走上前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付景象。
尼婆罗人自己制造出来的地狱。
此刻的他,满身血渍,脸上好像涂了油采,显得十分狰狞,偏偏挽着一个出水芙蓉般的明媚少女,便构成了一付极为诡异的画面。
杀神、战场、满地的死尸、虎视眈眈的守军、大队的山民、清纯的少女,很有一种后现代主义的感觉。
沙拉斯瓦蒂的嘴唇嚅动了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认出了那个全身甲胄,一脸污垢的年青唐人,更不会不认得自己的女儿,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
唐人不怕她有什么动作,一旦射死了他,女儿将会面临什么?数千个噬血的山民,会当着她的面,把她撕得粉碎!
“沙拉斯瓦蒂,不认识我了吗?”刘稷毫无惧色地走到城下,一边朝她打了个招呼,一边在心里估算着,城墙的高度。
他的身高约为一米75,从这个女子的露出的上半身来算,正面的城墙,大约有两个他这么高,也就是三米五左右,不要说同长安那种都城相比,就连中原一个普通的城池都远远不如。
这样的高度,原地起跳摸高可能还差一点,不过与战友配合,助力加上攀跃,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更何况,中原以外的城池,普遍都没有护城河,更不要提羊马墙什么的,而这里,甚至连一道濠沟都没挖,显然是承平日久,早已经忘记了战争是个什么样子。
心里有了底,他的心情也轻松了许多,不知不觉,再看看这位实际上已经成为自己丈母娘的女子,就有了些调笑的味道。
“艾尔西蕾娅,不想和亲爱的母亲打个招呼吗?”
少女被他一提醒,仿佛才醒悟过来,抬起头,朝着城头上的女子,行了个礼:“母亲。”
沙拉斯瓦蒂根本就没有想到这样的场面,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更要命的是,下面时不时地还传来一两声伤者的哀嚎,就像自己最狼狈的一面,现给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艾尔西蕾娅,你还好吗。”往日的机敏不翼而飞,伶牙俐齿变成了结结巴巴,千言万语最终变成了最简单的一句话。
当她看到,女儿先是羞涩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唐人,然后再向自己点点头时,便明白了一切。
尼婆罗最美丽的一朵花,已经成为了别人的禁娈,有些东西是做不出假的,同为女人,女儿脸上的表情一看就是经过了滋润,从身到心都已经被征服。
得到了这个结果,沙拉斯瓦蒂感觉出的除了悲哀,更多的竟然是解脱。
她不需要再担心,女儿的未来了。
刘稷拍拍少女的手,对她说道:“那么,你没有想对我说的吗?”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你想让我打开城门,让那些暴民冲进来,杀死所有的人,夺走他们的一切?对不起,无论是以前的王后,现在的迦毘耶罗城城主,都无法做到。”
“看样子,你有了新的头衔,邦尼加城主,被你们杀害了吧。”
“他背弃了他的子民,得到了应有的下场。”
刘稷转过头,用安慰的语气对少女说道:“可怜的艾尔西蕾娅,你又少了一个亲人。”
不过很显然,少女对于素未谋面的舅舅,并没有多少亲情,她既没有说话,也不敢抬头去看自己的母亲,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
“请不要为难我的女儿,我们可以重新谈判。”沙拉斯瓦蒂再度开口。
“交出迦毘耶罗城,你可以活命,参与谋害的人,无论是吐蕃人,还是尼婆罗人,都必须得到应有的下场,这是我的条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同意还是拒绝,你只能选一个。”
这番话,刘稷是笑着说出来的,沙拉斯瓦蒂一下子就听出其中的含意,他们将和康提普尔的做法一样,将所有的大户一网打尽,只是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
“我需要一点时间。。。。。。”
“沙拉斯瓦蒂。”刘稷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我还能给出这样的条件,已经是看在艾尔西蕾娅的份上,不想让她失去母亲,如果你还指望吐蕃人,对不起,那就没有机会了,太阳落山之前,没有答复的话,我就视为你拒绝我的提议。”
说完,他搂着少女转身就走,越过满地的尸体,丝毫没有停顿,万一人家想不开,连女儿都不要了,他可不敢太过高估一个女人的疯狂。
邦尼加可是她的堂兄。
好在离开了弓箭的射程,回到了自己的队伍中,都没有发生异常,刘稷安排康老四等人,去分派山民们的宿营地,自己带着几个侍女到了河边,将全身脱得赤条条,一猛子扎进了水里。
清凉的河水洗去了身上的污垢,也让他从战场氛围中解脱出来,杀戮的快意渐渐消失,理智慢慢回到了身体中。
无论女子的选择是什么,这里的结果都是注定的,无非就是多了一些曲折而已,让山民们见见血,对于以后的事情更有帮助,当然,目前他们最需要的,是纪律。
至于那座看似险峻的城堡,不过是他前进路上的小石子而已,现在要考虑的是,下一步该怎么办?
看着他将整个身体全都潜入了水中,过了好长时间都没有出现,艾尔西蕾娅有些焦急,忍不住提着裙角踩进了水里,几个侍女也是不知所措,正当她们打算去喊人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冲出了水面,一下子将少女扑倒。
“啊!”
猝不及防的少女发出一声尖叫,一下子倒进了水里,等她睁开眼,一个似笑非笑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艾尔西蕾娅,你在担心我吗?”
少女点点头,眼睛里蒙着一层雾汽。
刘稷搂着她浮在水面上,天边的夕阳渐渐落下,金色的霞光洒满河谷,迦毘耶罗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阴影,模糊不清。
“艾尔西蕾娅,你知道你的母亲不会答应我的条件,你害怕我会杀了她对吗?”
少女抿着嘴唇,缩进了他的怀里,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你会杀了她吗?”
“我已经给过她机会,所以这一次,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不过,既然你开了口,可以让她选择一个体面的死法,这是最后的底线。”
少女的眼睛湿润了,她没有再求情,只是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这不是什么好事情,你不必勉强自己。”刘稷伸出手指,擦去那些涌出眼眶的泪水。
“不,我不是为了母亲,谢谢你,没有用我来威胁她。”
刘稷怔了一下,缓慢而深沉地说道:“玛目努尔,是不会用女儿来威胁她的母亲的。”
开什么玩笑,把那个女人逼疯,是想玩一出生死时速么?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吃肉()
在只有星光和月亮的夜晚赶路,对于这个时空的人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凭着对地形的熟悉,息东赞,却不得不如此,因为他的心,始终都提着,这是一种难以说清楚的感觉,有点像是后世说的女人第六感。
急匆匆地逃出来,自然什么也没有带,就连战马,都是从当地守军那里抢来的,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水囊、粮袋、火石等等必要的东西,都没有。
眼下已经顾不得了,从早到晚地跑了许久,直到马儿开始喘着粗气,步履不再如之前那么顺滑,三个人才停下来,歇上一口气。
离开了孔雀河,就进入了山区,只要翻过山口,便是象雄地区,离着他的巴扎多城,只有一天多的路程,当然那是不惜马力,全力奔跑的情况。
眼下就是这种情况,息东赞下了马,靠在一棵大树上,大口地喘着气,眼睛盯着前路,他的手下都有些不解,已经离着孔雀河谷这么远了,会有什么危险?就算要警惕,也应该是后路,怕唐人追上来才对吧,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
“贵人,不如歇一晚,明早再赶路吧?”一个手下试探着开了口。
息东赞就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黑暗中,只有呼呼的风声,从山顶吹过来,就在手下们疑惑不已的时候,他突然动了。
就在两人惊讶的目光中,他一下子伏到了地上,侧着头,耳朵几乎贴上了泥地,这种事情,一般是侦骑所为,从来没有见他做过。
“马蹄声,不少于三十骑。”
息东赞听了一会儿,站起身,拉着自己的马儿躲入了林中,为了防止弄出动静,他撕下身上的衣物,将马嘴绑住,不住地抚摸着马身上的鬃毛,让它慢慢安静下来。
他们几个刚刚躲好,从山的那边传来了动静,首先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列明亮的火把,几个人都是怔住了,从象雄方向过来的骑兵,照理来说应该是自己人,难道巴扎多城出事了,他们才会连夜前来报信?息东赞的心跳个不停,身体探出去望了一眼,来骑的速度很快,可明亮的火光下,出现的,并不是他的手下。
息东赞赶紧缩回头,靠在大树背后,听着连绵不断的马蹄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清晰,每一下都好像打在他的心上。
“。。。。。。47、48、49、50、51。”
蹄声渐远,后面再也听不到了,他稍稍等了一会儿,又探出身去,刚好看到了那队骑兵的尾巴,这一回再也没有任何疑问。
唐人的骑兵!
居然出现在象雄到尼婆罗的路上,这个发现让他不寒而栗,更让他心急如焚,可以肯定的是,唐人一定越过边界进入了象雄,不能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