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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回头,高邈也明白,后头的两个同伴肯定与自己一样,正当他打算问上一句时,一个文人打扮的男子,施施然地背着手,从田乾真的身后走出来。
“严先生,果然是你。”
“喔,谁猜出了是某在背后策划?”
严庄的表情要自然得多,他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对方,拍拍田乾真的胳膊:“搜搜他的身上可有书信,拿绳子缚了。”
田乾真不敢怠慢,先是解下他腰间的长刀,然后捆住了双手,在他怀里一摸,果然摸到了一封书信,反手递与严庄。
“阿浩,严先生,郡王待尔等不薄啊,为何要行此背逆之事?”
对他的话,严庄嗤之以鼻:“大唐待他如何,他还不是心怀异志?”
高邈顿时语塞。
尼玛,当初是谁不遗余力地鼓动郡王早做准备的?趁着严庄在看那封书信,他偷眼瞧了瞧身后,只见自己的两个同伴全都倒在地上,一个身穿黑衣的大汉正从其中一人身上拔出刀子,而那人的身形,让他一下子醒觉过来。
“你。。。。。。你是南八?”
南霁云提着滴血的长刀走过来,就像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般看着他,高邈的双腿顿时一软,一旁的田乾真扶了他一把,对前者说道。
“且慢动手,严先生还有话要问他。”
南霁云一声不吭地走到一旁,连表情都没有变过。
严庄一目十行地将书信看完,依然背着手问道:“方才某问是谁猜出的,你怎得不答?”
“是,郡王本人。”
“他还未死么?”
高邈心神电转,急急地答道:“伤重昏迷直至天明方醒。”
严庄转头看着南霁云,后者面无表情的说道:“不可能,那一刀断了他的心脉,纵有神医在世,也绝活不过一个时辰。”
“这才合理,否则你怎会如此疲于奔命,除了你们,孙孝哲可还派出了其他人手?”
高邈心知瞒他不过,老老实实答道:“只有我等三人。”
“为何会是老九?”
“这。。。。。。”高邈想了想说道:“郡王临去前,只有吉中丞一人在榻前,我等进去时,他已经殁了,这封书信便是出自吉中丞之手,里面说了些什么,某实是不知啊。”
“吉温?”严庄捻着颌下胡须沉吟了一会儿:“有意思,有意思。”
高邈怕他下死手,急急地说道:“某只知道这么多,全都说了,先生不信,可去打探一二,便知某所言非虚。”
“虽然你撒了个谎,不过某不在意,他早死一日晚死一日都无关大局,你呢,想死想活。”
高邈眼见有门,忙不迭地点头。
“只要不死,先生让某做什么都成。”
“无须你做什么,回去替某带个话给吉老七,不要妄想遣人送信回范阳,就算侥幸过得了这一关,前面还有无数的人在等着,安安心心呆在京城,听候天子的处置,便是他等的福份。”
高邈被他的话惊得目瞪口呆,这里头的意思太明显了,简直是呼之欲出。
“怎么,不愿活?”
“某愿意,一定将话带到。”
严庄示意了一下,田乾真马上上前一刀割断了绳子,获得自由的高邈仿佛不敢相信,一边倒退着去寻自己的马匹,一边盯着几个人的动作,特别是木头一般的南霁云,似乎生怕他一言不合就会下手。
只不过,直到他爬上马匹,慌慌张张地打马离去,对方都没有任何动作,高邈的头上冷汗直冒,却不敢去擦拭,只是死命地催打胯下的马儿,他要活着回到京城,将这个惊人的消息带到安府。
“吉老七一定会再派人送信去范阳的。”田乾真看着他的背影,悠悠地说道。
“自然,而且不会只有一路,也不会再让咱们轻易截住。”
严庄出人意料地点点头,田乾真不禁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那为何要放过他?”
“安禄山想让老九继位,你认为二郎会甘心么?”
老二安庆绪是康氏所出,按汉人的宗法,与安庆宗一样都是嫡子,眼下他的长兄死了,天生就是最有力的继承者,可安禄山最喜爱的是九郎安庆恩,这个事实在范阳无人不知,何况曾是他押衙的田乾真。
“你想让他们内乱?”
“范阳这会子起兵作反,于五郎有何益处?他的力量太小了,与其让他人得利,不如迟上几年,最好乱子大到无法收拾,才能一举竞全功。”
田乾真听得似懂非懂,一旁的南霁云却冷冷地哼了一声,给了严庄一个鄙视的眼神。
宣平坊封府后宅,崔婉清身着一袭大装,在侍女的搀扶下步入大堂,一早等候在堂中的郑氏与长媳以及封寒月一齐上前,同她见礼。
“王妃。”
“郡夫人。”崔婉清先是与郑氏回了一礼,然后打量了一下二女。
郑氏马上向她介绍,崔婉清笑着地同她们各自招呼了一声,然后将带来的礼物不由分说地送到二女的手上,这份热情让几个女人全都心里打起了鼓,因为前些日子太子府想要求娶的风波,还让她们心有余悸。
毕竟她是太子长子的正妻呢。
崔婉清看出了她们的不自在,只用一句话就打消了她们的顾虑。
“此次冒昧登门,家夫并不知晓,是家母言及新近收了一位义妹,让我前来认个门,日后少不得还要走动的。”
真假估且不论,至少对方这个态度,让郑氏放心不少,左右赐封的诏书就摆在堂中,总不好天子的话也能收回吧。
几个女人在堂上聊着毫无深度的话题,郑氏发现,这位王妃似乎当真对封寒月这个义妹情有独衷,话里话外都在绕着她转,甚至有几分讨好的意思。
这怎么可能?
就这么聊了一会儿,崔婉清瞅了个空子,笑着说道:“听闻妹妹就要成亲,想必在准备嫁妆,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一观?”
封寒月面薄,立时便红了脸,郑氏心知这才是她进府的真正目地,拦是拦不住的,拍拍自家女儿的手说道。
“难得王妃有兴致,你们姐妹就去吧,我同你嫂嫂正好去厨房看看,今日可不许走了。”
“郡夫人不说,我还不好意思提呢。”
崔婉清笑吟吟地站起身,拖起封寒月的手,随她走出去,从背影看还真有几分姐妹的模样。
第二百九十八章 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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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崔婉清看来,这位封府三娘子的闺房完全可以用土气来形容,不要说与名门闺秀相比,就连城里的小家碧玉也远远不如,里面的摆设既不雅致也毫无文化气息,墙面上镶着很多饰品,一多半都是猎物的身体,这种东西怎么也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女孩的房中,等到那只黑豹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之后,更是让她无语了。
“阿狸,这是王妃,来同她打个招呼。”
少女拍拍它的脑袋,黑豹睁着一双琥珀般的大眼睛,打量这个不速之客,嘴里发出“唔唔”的低吼,崔婉清一点也没看出来它的友好,双腿止不住地打着颤。
“阿狸是我同五郎从小养大的,它不会乱咬人。”
或许是那句五郎让崔婉清鼓起了勇气,战战兢兢地走上前,伸手想去够它的头,又不敢。
对方害怕的样子,让封寒月起了一丝顽皮的心,就在崔婉清鼓起勇气再次伸出手时,她一把揪住黑豹的颈毛,吃痛之下,阿狸突然仰起头,伸出猩红的舌头,一口舔在崔婉清的手背上,那种滑腻的感觉如同碰到一条毒蛇,让她跳着脚惊叫失声。
“啊”
或许是突如其来的尖叫声让黑豹有些不适,它猛然挣脱了封寒月的手,绕过她去追崔婉清,后者吓得连跑带跳,偏偏身上的大装又碍事,怎么也跑不快,看上去就像是她故意在逗豹子,一人一豹就这么围着封寒月打转,少女笑得合不拢嘴,一点也没有让他们停下来的意思,因为很明显,如果阿狸真想扑倒她,早就成功了,它不过是依主人的意思,在逗着玩呢。
长这么大,崔婉清一直就被灌输要优雅有致,何曾这么狼狈过,几圈跑下来,她总算明白过来,不禁抓住少女的肩头,将她的身体挡在面前,同时在耳边恨恨地说道。
“你也欺负我。”
“阿狸,别闹了。”封寒月的话,让豹子一下子收住了动作,乖巧地趴在她的脚下,就像一只温顺的大猫。
崔婉清的面上满是羡慕之色,因为她看到了这个女孩身上那种,自己曾经渴望而不可得的事物,那就是。
自在。
出身五姓高门,母亲还是京城中最为得宠的外命妇,她自幼也是被家人当作心尖儿养大的,可家里的那种教育、门风注定了不可能有那种开怀大笑的一刻,行不露脚、笑不露齿、甚至连走动间隔都是严格限制的,哪一个见了不称一声好教养?等到了出阁时,因为聘的是太子府上的长子,又增加了许多新的礼仪和规范,冲得就是未来的大唐国母去的,方才的那一刻,或许就是她最为失仪的时候,可却让崔婉清觉得,既刺激又痛快。
什么规矩,什么礼仪,哪有这一刻来得爽利,崔婉清扶着少女的肩膀,学她一样径直坐到了地下,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你当真有福。”
封寒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对方是客人,在某种程度上还是挽救了她命运的恩人,之女。
“王妃,对不住,我一时。。。。。。”
“你一时不忿,便将气撒到了我这个太子府长媳的身上,我省得,上回那件事,差点断送了你的姻缘,其实你做得不错,事情虽然是倓老三提出的,可却是我那好夫君的首尾,你恨我也是应当。”
封寒月一愣,她真没往那上面想,只听得崔婉清继续说道。
“其实我也知道,你与我母亲根本就不曾见过面,她只是应了你家郎君所请,助他完成一个心愿罢了,这事你还不知晓吧?你的五郎是个胆大的,为了你,连天子的忌讳也不顾,所以我才会说,你有福啊。”
说到这里,崔婉清突然想起那一夜的情形,不由得面颊微红,而封寒月更是被她说得怔住了,刘稷的确同她说过会想法子,却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么个法子。
再是无知也明白在这京城之中,杨氏一族是何等的权势滔天,旁的不说,眼前这位既姓崔又姓杨,还是太子府上的长媳,见到自己戏弄于她,硬是憋着不敢生气,难道是因为爹爹是国公?她又不傻。
这是京城啊,别说是国公了,亲王、郡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她爹爹算个毛。
少女的心一下子明亮起来,俏丽的双眸闪着欢快的光芒,就连崔婉清都一时看呆了眼,难怪倓老三会当街看上她,真是丽质天成不可方物。
“不管怎么说,令堂之恩,我没齿难忘,他日有机会,定当上门答谢。”
“你如今,还是不肯唤我一声阿姊么?”
崔婉清从身后轻轻拥住她的身体,封寒月有些不好意思地靠在她的怀里,几不可闻地唤了一声。
“阿姊。”
“好妹妹,不要以为姐姐有什么图谋,太子府于我,不过一囚笼尔,我那夫君,不提也罢,总之你记得,你我之交,与男人无关就好。”
封寒月“嗯”了一声,墨如漆点般的眼珠子转了几转,便恢复如常。
在封府用过午膳,崔婉清便告辞离去,封常清和郑氏亲自将她送上车驾出了门,刘稷还打算去后宅同封寒月说说话,没想到被人抓了丁,命他带人护卫王妃车驾回去,理由嘛很是光明正大,昨夜才出了大事,京城不太平。
没奈何,他只能带着几个手下跟在了车驾后头,奇怪的是,出了宣平坊,车驾并没有前行,却是向左拐了,
在这条路上走过无数遍的刘稷当然知道,那不是通往太子府的,而是宣阳坊!
照例,公主出阁,赐号封宅都是应有之义,新晋荣封寿光公主的虫娘也不会例外,为示荣宠她的公主府选在了皇城之中,离兴庆宫和道政坊都不远,如今府邸还未修缮好,她依然住在玉真观那个小小的厢房里。
方外之人,消息知道的肯定没那么快,可架不住她有眼线啊,身为大唐好闺蜜的李腾空,一大早便蹦嘣跳跳地敲开了她的门,结果看到了一张憔悴的脸。
“你这是一夜未睡?”
“既然知道,又何必多问?”虫娘勉强挤出一个笑意,将她让进了屋子。
李腾空在关门之前,朝着屋外瞅了几眼,像极了一个偷嘴的小厮,虫娘被她的样子逗得乐了。
“那些宫人被我打发了,没得站在这里扰人清修。”
“喔,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能清修?”
李腾空关好门,笑嘻嘻地看着她。
“又不能去死,活一天是一天吧。”
虫娘的话让她一愣:“原来你不知情,那这心是为谁担的?”
“你又来打趣我。”虫娘面色微红,嗔了她一眼。
见她的确不知情,李腾空也不好在逗她,一把搂过她的肩膀,在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虫娘的眼睛一下子就圆了。
“当真?”
“我得了消息,一刻没停便来说与你听,你说是不是真?”
虫娘嘴里喃喃自语,那双闪着异彩的眸子慢慢地红了,李腾空仔细地听了半晌,才听到了几个字。
“我就知道,他一定会的。”
“这下好了,你未来的夫君死了,连舅公也死了,出了这么大的事,天子怎么也不会再记起你,往后当真会有一段清静日子呢。”
李腾空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任是谁也想不到,他居然会用上这样的法子,好一个枭五郎。”
虫娘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心里被喜悦充满了,还有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第二百九十九章 拜相()
中书门下,实际上是个地理名称,特指位于皇城内的一排屋子,只不过因为有资格进出的全都是紫袍大员,也有一个别称。
政事堂。
顾名思义,就是商讨朝政的地方,这个制度始作甬者要追遡到前隋,而将其发扬光大,成为一种新的政体,是那位太宗皇帝的功劳,在本朝四十年的历史中,它基本上占据了一多半的时间,余下的另一小半,则是群相制被破坏后,李林甫一手遮天的结果。
所谓群相,指的是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的几位长官,以及特旨加同中书门下三品或是参知政事等头衔的朝官,比如贞观朝有名的谏臣魏征,在第一次入相时,便是如此,而权倾朝进驻逾二十年的李林甫,在第一次步入政事堂时,不过只是个礼部尚书加同中书门下三品。
实际上,所谓的左右相制度,施行不过廖廖数载,在真实的历史上,也因为那场大动乱无疾而终,大唐最终依然是群相共议的政治格局,一直延续到了后世的五代、宋等朝。
此刻聚集在这间屋子里的,除了尚书右仆射兼左相陈希烈,余者没有一个有资格进来,包括了站在正中的李瑁。
他手中拿着一册绢文,用一种抑扬顿措的声调诵读着,堂下的人全都谨手恭立,聆听天训。
“门下:殷命百工,傅膺审象,汉推三杰,良属运筹,不有斯人,孰赉予弼。金紫光禄大夫尚书右仆射上柱国鲁国公陈希烈,居正合道,体直理精。朕昔在承华,首延博望,谈经之际,钦若谠言,捴翰之间,润色鸿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