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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稷站起身,一拱手说道:“此战多有侥幸之处,吐蕃人实力依然强大,百万之众,就算内附,如何安置?他们熟悉这高原,而我军却不能长久驻守,易手便是迟早的事,卷土重来的吐蕃会是大唐腹心上一棵难以拔去的刺。”
“趁此时,一举歼灭其主力,哪怕只是打残,周边那些被他们欺压的国家,就会趁机分而食之,不费我大唐之力,便可消此心腹之患,难道不比一个王爵更重要?”
哥舒翰的面上阴晴不定,刘稷说得有没有道理,无人比他更明白,一直以来,他为什么会采取蚕食而不是鲸吞的战略,就是这个原因,唐人不耐高寒,这个问题一直到后世的二十一世纪,也没能彻底解决,那是天生的体质问题。
吐蕃不同于其他的部落,人数众多,这一次的征战,青海损失了数万人,在逻些城和其他地区,也就损失数万人,总共可能还不到十万,对于一个拥众百万的大国来说,十万可算伤筋动骨了,但还远远不到分崩离析的状态,因为,周边的其他国家,比他还要弱小得多。
这个问题,他何尝不明白,可明白归明白,吐蕃人举国而降,连赞普都自行送上了门,再下手就成了斩杀战俘,这个罪名,谁也担不起,到时候,功劳没有了,还有遗祸家族之罪,这样的反差,又岂是能轻易决断的?
刘稷仍在苦苦劝说着:“万世之功,一步之遥,稷愿率所部先发,担下一切罪责,两位只是无奈之下,不得已而为之,如此对朝廷也有了交待。”
晚了,哥舒翰闭上眼睛,刘稷只是一个小小的戍主,朝廷上下没有人会相信,他一人翘动了这么大的战局,板子只会落到两个节帅的身上。
两人的对答,被熟知汉话的赤德祖赞听在耳中,刚刚逃得一命的他,对这个在两大主帅面前侃侃而谈的年青唐人,生出了一丝兴趣,因为对方的每一句话,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这番心思只怕连自己人都未必能理解得有他深。
“你们不顾自家性命,难道也不管汉人的死活么?”他突然说道。
“除了逻些城中,吐蕃各地,还有为数不少的庸奴,他们或许就是这些汉人的亲族,如果达成盟约,我会让人一一清点,将他们还与大唐,这样的条件,也不放在你们的心上么?”
刘稷看着这个自称赞普的男子,不知觉手搭到了横刀的刀柄上,却被人一把摁住。
“五郎,不可。”封常清怕他做傻事,挺身挡在了前面,让他无论如何也下不得手。
双方僵持不下,时间在一分一刻地过去,就在刘稷打算横下一条心,不顾一切地让汉人前进时,负责周边哨探的马璘飞骑而至,向他们禀报了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消息。
一支为数众多的队伍,正向这里而来。
第二百六十一章 南诏()
马璘所巡弋的方向,与李嗣业所部正好呈一个九十度的角,吐蕃本部共分为五茹六十一东岱,除了与青海毗邻的苏毗茹,余下的近五十个东岱都集中在了逻些城下,而周边所有的附属大小国家,几乎都投靠了大唐,理应不会再有什么援兵。
而巡骑所见的来军数量,依然与之前吐蕃主力时一样,无法计数,甚至连个大概的估算都做不出,那也就意味着,只能用数万这一类的词来形容。
让封常清、哥舒翰等主帅更为关注的,则是来军的用意,在吐蕃人的腹地,绝不可能,凭空生出一支大唐的军队,那么形势就不容乐观了。
在封常清的命令下,尚未有所行动的安西镇主力,马上向那个方向展开,护住了汉人、象雄人以及诸国兵马的侧翼。
然而,当来军渐渐逼近时,谁也不敢相信,凭着六千多唐军,能挡得住这支队伍。
那是一种十分陌生的旗帜,就连有着千年见识的刘稷,一时也无法分辨出,来人的真实身份,他们的旗帜上绘着花鸟的图案,主色调为紫青色,饰以白色的流苏,当先的一共八面,其后为雉尾大扇两把,两边是牛尾装饰的大斧,身穿皮甲头戴平顶铁盔的武士,骑在一种看着很是矮小的战马上。
不光刘稷不知道,哥舒翰、封常清和安西诸将也同样没有见识过,要说他们也算是见多识广的,整个西域大小国家林立,就连大食、波斯这等西方之国也不陌生,偏偏却认不出这些队伍的来历,最后还是被他们围在当中的赤德祖赞,揭晓了答案。
“我的兄弟,赞普钟、南诏大王阁罗凤到了,他带来了六部兵马,不下十万人。”
此言一出,众人才恍然大悟,南诏可以说是吐蕃最大的一个属国,立国之初被大唐大兵压境,每一次都会乞兵于吐蕃,如今吐蕃蒙难,他们竟然举全国之兵来援,不可谓不忠心。
要知道,南诏一共也才分为六节度。
哥舒翰与封常清的脸色变得很难看,难怪吐蕃人会竭力拖延战事,从南诏来援,一般来说会先沿着怒江而上,然后跨越横断山脉到达臧河中游,再一路来到逻些城下,这个距离并不比青海要近,吐蕃人根本无法估计他们到达的时间,所以只能尽量拖延。
现在的形势已经明了,如果大唐执意还要进攻,这一部兵马就会成为极大的变数,如果想得更深一些,吐蕃赞普不惜已身,两路合兵之下,大唐已经没有了必胜之举,甚至还会有全军覆灭之祸,因为这里是吐蕃人的腹地,逃都没处逃去。
“南诏来援又如何?”刘稷见他们面有疑色,抗声说道:“我却不信,南诏人会为了吐蕃人,流尽最后一滴血。”
“他们远道而上高原,纵有十万之众又怎样?我愿与安西军挡住他们,哥舒大夫所部加上汉人、象雄人、诸国兵马,共击吐蕃人,一举灭此两大朝食,彻底解决大唐西南边患,收云南入疆图,正其时也!”
刘稷的话,在哥舒翰的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如果说,之前的行为,估且还可以认为,是立功心切,现如今,唐军已经不占优势,依然说出这样的话,简直可以用疯狂来形容,
赤德祖赞也没有想到,这个年青的唐人,会如此咄咄逼人,在他的眼中,只能看到无穷的杀气,勇武之士,他见识过很多,就算是李嗣业那样传诵于异邦的赫赫威名,也不曾有过如此彻底的恨意?他甚至不知道,这种恨意自何而来。
唐人与吐蕃,相爱相杀一百多年了,两度联姻,自称甥舅,有多少被掳的汉人早已不会汉话,又有多少吐蕃人,是汉女所生,已经分不清了,就连汉人本身也未必再记得,可却被一个唐人牢记在了心中。
这是多么深刻的恨意!他并不关乎私仇,而是国难,大唐从来没有索要过被掳掠的汉人,因为他们有着亿万之众,根本不会在乎这点人,可对于吐蕃就不一样了,它需要更多的人口才能守住广大的国土,否则征服就变得没有意义。
仅仅是一瞬间,他感觉到了,这个年青唐人的可怕,甚至超过拥兵十万之众的两镇节度使哥舒翰。
南诏兵马在唐人军阵的一里之外停下,并没有过份逼近,也没有做出攻击之势,他们位于两军的侧翼,对双方对垒的形势看得更为清楚。
40岁的阁罗凤头戴金冠,身披紫袍,骑着一匹吐蕃人送与他的高原骏马,在他左右的是几位大军将以及各部的节度使。
“主君,吐蕃人真的丢了都城。”
阁罗凤同样看到了城头上的唐人旗帜,收到赞普亲书的时候,他还有些不太相信,因为唐人的剑南节度使在去年,刚刚经历了一场惨败,南诏与来援的吐蕃联军,几乎全歼进犯的近十万唐军,节度使鲜于仲通仅以身免,事后连个处罚都没有,反而调入长安担任了京兆尹。
南沼遍布瘴气之地,自古就是难以征服的地区,从东汉的马援到三国时的诸葛亮,都经历过重重困难,唐人也不例外。
吐蕃地区则刚好相反,乃是高寒之地,就连他的部下,也并不怎么适应,然而两国有着唇齿之依,他不得不来,因为如果不是到了危亡的时刻,吐蕃赞普是绝不会向他求援的,要知道,南诏同样面临着唐人的威胁,从成都传来的消息,剑南节度使这一次将由杨国忠亲领,主持对南诏的征伐。
可是没有想到,吐蕃人竟然连都城都丢了,被两路唐军夹击在城下,唐人不仅来势汹汹,还有多国兵马助阵,甚至连天竺人的大象,都出现在了视线中。
南诏叛唐,始于阁罗凤,然而终其一生,都希望能重为唐之附庸,因为那个帝国实在太过强大,有着无穷的人力和物力,如果一直被敌视,他根本就没有余力向四边开拓。
如果不是边将的肆意压迫,他会一直在大唐的羽翼之下,统一六诏然后向南发展,那一带环境相近,气候相同,才是南诏最理想的疆土。
“主君,怎么办,要去救吐蕃人吗?”臣子的话,让他回过神来。
“我们奔波数千里,不是来与唐人拼命的。”
“难道坐看吐蕃人覆亡?”
阁罗凤摇摇头:“吐蕃人一旦不存在,咱们就成了下一个目标,只有让他们顶在前面,才会始终吸引唐人的注意,才有我们发展的余地。”
“俭魏。”
被他叫到的,是一个中等身材的男子,骑在马上应了一声。
“你持我的使节,去见见唐人主帅,希望还来得及。”
第二百六十二章 一篑()
南诏自王以下,有六大臣号为‘清平官’,共同主持国内政事,又置十二大军将,分领军队,段俭魏便是其中之一。
他持着阁罗凤的使节,带着几个护卫,来到两军阵前,表明自己的身份,突然间看到了被唐人包围在身后的赤德祖赞和一众大臣,顿时惊愕不已。
情况显然比他们想像的还要严重,吐蕃人竟然已经乞和了,于是,他立刻改了口。
“云南王驾前大军将段俭魏,请见大唐主帅。”
云南王,正是阁罗凤叛唐之前,从前一代主君,皮阁逻那里继承的封号,来自于大唐天子的御赐。
听到他这么说,赤德祖赞便明白了南诏人的心意,不会着力与大唐为敌,但也不会坐视吐蕃覆灭。
哥舒翰与封常清对视了一眼,后者微不可查地点点头,他便当仁不让地越众而出,在那个名为左车的大汉牵引下,来到段俭魏的面前。
“某家哥舒翰。”
简单地几个字,比什么都要来得震撼,段俭魏忙不迭地跳下马,向他深深地弯下腰去,
“小的有眼无珠,请哥舒大夫见谅。”
“贵使不必多礼,云南王何在?”哥舒翰直接了当地问道。
“吾王即刻便到,他命小的前来相商,以免两军有所误会。”段俭魏恭恭敬敬地答道。
“误会?难道你们不是来偏帮吐蕃人的么?”
段俭魏连连摆手:“非也,非也,就是害怕你们会做此想,吾王才会命小的先来。”
“无论是大唐还是吐蕃,都是我南诏景仰的大国上邦,双方休兵止戈,才是我等小国之幸,相信,在场的诸国亦是如此,因此,吾王愿意与他们,一同见证这个伟大的时刻,并愿意成为其中的一份子。”
“你是说。。。。。。”哥舒翰万万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话,而其言外之意,更是让人暇想。
段俭魏抚胸作礼,正色答道:“却如大夫所想,我南诏愿以六部三十一州之地,归附大唐,从此永结盟好,互不相叛。”
饶是今天意外连连,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哥舒翰依然面色一振,南诏与安西镇也好,与他的河陇两镇也罢,都没有什么交集,他们要归降,只能是通过剑南节度府,这也是为什么,当时剑南几任主官,要频频挑起边衅,硬生生将其逼反的缘故。
虽然南诏带给大唐的威胁,远比吐蕃人要小,但实际上,唐军在那里栽的跟头,并不比大非川要小上多少,而杨国忠那个蠢货,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派出更蠢的人去主持征伐,害得一个天府之国,被弄得鸡飞狗跳,数次到了造反的边缘。
谁能想得到呢,剑南方面还没有从去年的惨败中缓过劲来,南诏也不曾受到直接的威胁,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跨越数千里,拥众十余万,却是来向自己输诚的!
哥舒翰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双手将段俭魏扶起,温言抚慰道:“贵使之言,某已尽知,云南王心系大唐,定当如实上奏朝廷,以彰其表。”
这还是哥舒翰今天第一次明确表态,一旁的封常清便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了,南诏人看似恭顺,实则桀骜,他们的潜台词就是,吐蕃人如果一切安好,他们便跟随其后,成为大唐的属国,否则。。。。。。怎么样没说,可意思已经呼之欲出了。
说到底,依然是站在吐蕃人的那一边。
这些话,听在一众吐蕃臣子的耳中,不禁五味杂陈,赞普此举,没有知会任何人,很可能在他们去请求他出面之前,就已经实行了,否则前后打探、讨论、募集兵马,决不可能同唐人的哥舒部一样说走就走,每个人的心里都在想着,要是他们能早到哪怕一天,就好了。
只有赤德祖赞依然如故,南诏人的打算其实与看热闹居多的诸国兵马没有什么区别,唐人势大他们自然会倒向唐人,吐蕃势穷已成定局,已经经受不住任何形势的消耗,就算两国联军,能将唐军打败,也势必是得不偿失的惨胜,因为在那些汉人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气势,如果不能平安地撑过这个时期,吐蕃人就真的要灭族了。
哪怕按最好的结果,唐军在此全灭,损失的也不过就是安西北庭万人加上河陇的十万人,又一个大非川而已,以如今大唐的国力,恢复起来只怕连一年都不用,为了达到这个目地,吐蕃人会流多少血?
他想都不敢想。
事情向着刘稷设想的相反滑落,在这样的结果面前,一个戍主的意见,已经不必再加考虑,如果不是他在汉人和象雄人当中,有着无可匹敌的影响力,此刻只怕已经被拿下了。
看着他们一付宾主尽欢、其乐融融的景象,刘稷的心情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激动,只是眼中,多了一分凛然,让封常清更是害怕,害怕他会不顾一切地乱来。
“五郎,事已至此,你已经尽力了,换个角度想,吐蕃人苦心竭虑,不惜送上自家君主和一干重臣,也要求得一个活命之机,何尝不是心胆俱裂,哪怕以后他们再度强盛起来,也会惦量一番今日的情形,我大唐,立国一百多年,有过辉煌,也有过大败,甚至连国祚都曾失落过,可最终呢,依然笑傲天下,子孙不肖,虽富贵不能守,你不能把一切都担在自己的肩上,算了。”
不算又能怎样?他相信只要自己一声号召,身后的汉人、象雄人一定会跟从,可如今的胜算已经没有那么大了,他并不想真得让这些人全都战死在高原上,因为那不值得。
从勃律刺探开始,他就从来没有停下来过,一步步走到了现在,将一切算计到了极点,可结果却是这样,霎那间,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涌上了心头,他什么话也不想说,更不想听,只想回去睡上一觉。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过来,将那柄陌刀递到他的手上。
“还你。”
刘稷看了他一眼,接过刀柄,倒提着举起,就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放开手,任它自由落下,插入了泥土中。
“有心杀贼,无力回天